黃海軍：讓書籍走進學生的生命

鄧寒雨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單中堅強

每一次，就算很受傷也不閃淚光

我知道，我一直有雙隱形的翅膀

帶我飛，給我希望……

這首歌，是今天故事主人公很喜歡的一首歌。靜心思索，他說，書——就是他隱形的翅膀。故事主人公名叫黃海軍。

黃海軍，蘇北平原農村小學一名普通的語文教師。其人，簡單、質樸，如冬日曠野邊的一棵小樹，細細端詳，自有獨特風姿。面對記者，聊起鄉村小學的閱讀推廣工作，他眼神堅定而自信，言談中，談觀點，說策略，有條不紊，令人心頭一熱。

不是書香門第出身，也沒有書香氤氳的氛圍，平淡的成長歲月里，黃海軍零零碎碎地借來幾本雜七雜八的書、一些過期的雜志、鄰家哥哥姐姐的課本，填補著他干農活、嬉戲的間隙。直至到師范學校就讀，他才狼吞虎咽般地閱讀了一些古今中外的名著。畢業后，黃海軍被分配在最基層的鄉村小學，農村貧瘠的文化氛圍讓他將閱讀當成最好的娛樂。自此，扎根鄉土，讀書作文，從中師生到本科生，從生疏到熟悉，他始終初心不改。生在農村又歸于農村，他意識到自己求學經歷中書讀得實在太少了，更明白閱讀對于人的生命何其重要，于是便帶著一批批農村孩子開始享受閱讀的美妙滋味，體驗無盡的書世界。一堅持，就是許多年，這背后并沒有什么崇高的動機、長遠的目光，只是他不想讓自己的遺憾在學生身上重演。他覺得：應該讓書籍走進學生的生命。

“無心插柳”：班級興起買書熱

1999年，黃海軍被分配到一所農村完小。

逶迤綠水，漠漠良田，簡陋的村小坐落其間。村小前后兩進，近十間教室，皆瓦屋，青磚砌就。狹小的校園，塵土飛揚的操場，油漆斑駁的木板籃球架，似老人飽經滄桑的臉。

那時，黃海軍正參加本科學歷的自學考試，經常在晨讀、午間、放學后捧著厚厚的書苦讀。徘徊在村小的磚頭甬道，讀得累了，看看那幾桿清俊的翠竹，臨風颯颯有聲;觀幾株芭蕉，搖擺嘩響。不曾想，不經意的舉動，帶動了班級學生的好奇心，在阡陌中撒歡慣了的“泥腿兒”，在青草雜樹間嬉戲的未及擦去泥土的小臉蛋兒，湊了過來，總想知道書為什么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孩子們求知的渴望觸動了他。雖然很想讓孩子們多看些課外書，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更因沒多少經驗，開展閱讀活動只能是隨意為之。對于農村小學生來說，手頭的課外書無非就是幾本廉價的作文選，像《安徒生童話》《格林童話》這類課外讀物都顯得那么珍貴少見。理想豐滿，現實骨感，黃海軍意識到，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書。

于是，這所鄉村小學里，一個班級興起了買書活動，他這樣動員：“學生捐出一本書，可以得到閱讀三十余本書的回報。”征得家長們同意后，他列出認購圖書目錄，第一批圖書終于從城里的書店走入鄉村小學的教室。滿是豁口的課桌，蒙一塊舊布，排開圖書。學生歡呼雀躍，擠在圖書角，如未出窩的雛燕一般，小手指著，嘴里念著，眼睛渴望著……“散養式”閱讀以學生們自己閱讀為主，定期組織交換借閱。課內交流、討論，零星破碎，學生看書后有多少收獲，對他們現在和今后的學習有多少影響，黃海軍知之甚少。這樣自由的、不加引導的閱讀，有些任其“自生自滅”的味道，是出于無奈，也是迫不得已。一則作為新教師，他尚缺乏引導學生開展課外閱讀的經驗;再則農村小學交通閉塞，網絡交流也很落后。因此，所有的一切只能靠自己摸索，在實踐中積累經驗，慢慢成長。

“早讀經典”：為童年精神奠基

“民族文化、民族精神的基因有賴于通過經典誦讀傳遞給下一代。”黃海軍如是說。他認為，傳承經典并不意味著全盤復古，不意味著不加選擇地讓孩子去背誦“四書五經”，不加辨析地全盤接受儒家經典。如果矯枉過正，既違背時代發展的趨勢，也不符合教育規律。因此，作為學校教學骨干、教科室主任，他一直提倡“大閱讀”，提倡形式上富有趣味的閱讀，提倡伴隨著詩意生活的閱讀。在這一理念的指導下，黃海軍提出：在每天的清晨，教師帶領學生閱讀一些古今中外名著。

“早讀經典”從此逐漸成為學校的一項傳統。鄉村的清晨，清脆悅耳的吟誦，如清風，如細雨，悠悠回蕩。

“早讀經典”繼承傳統文化。《詩經》《樂府》中的名句，唐詩、宋詞、元曲等傳統文化中的精華，構成了“早讀經典”的基礎。

“早讀經典”體現多元包容。與詩詞歌賦為伴的是成語典故、文言小說、燈謎諺語、戲曲相聲等，進入了學生的閱讀視野，回味在學生的唇齒之間。黃海軍帶領著農村小學的青年教師們，盡可能地為學生提供多元的閱讀內容。

“早讀經典”注重鮮活成長。讓孩子誦讀經典，也不排斥現當代美文。清晨的微風里，國外的童話、寓言，魅力散發;中國現當代作家的優秀兒童作品，新鮮推薦;當下流行的繪本，生動演繹……誦讀內容依據年級、班級特點，定期更新，學生的誦讀水平不斷提高。

“早讀經典”顯露鄉土特色。里下河平原獨特的風土人情，歷久彌新的方言土語，在清晨的誦讀中，展現其活力與韌性。黃海軍把富有特色的“鄉音鄉韻”“水鄉歌謠”“鹽都西鄉諺語”編入“早讀經典”體系，讓孩子從小接受熱愛家鄉的教育，感受家鄉語言的韻味。

黃海軍告訴記者：“我們的選文，語言典雅，富有感染力，這對于提升孩子的語言素養極有好處。不同內容的融合，讓孩子們在一天頭腦最清醒的早晨，用眼、用口、用心誦讀體會語言典范，在吟誦、朗讀語言中解其要義，得其聲韻，獲其語感。反反復復地讀，回腸蕩氣地讀，層層開掘地讀，細細品賞地讀，就是給孩子的精神奠基。”

“午間自選”：享受自由閱讀的快樂

一次，學校師生共讀《西游記》，課堂上，有學生提出這樣一個問題：“老師，書里面提到了銀子，作者吳承恩生活的時期，一兩銀子相當于現在的多少錢？”老師一愣，不能回答，尷尬非常。

一次，教學古詩《江雪》，有學生問“詩中的這條江是不是叫漓江”時，黃海軍一時茫然：柳宗元曾在廣西柳州做官，漓江經過柳州嗎？他不知道。

……

幾次三番的“冷場”，令黃海軍思考起語文學科的性質來。語文包羅萬象，歷史、地理、人文、藝術、體育、政治、哲理等無所不有。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語文教師要成為“專家”，首先必須是一個“雜家”。語文難教，就在于語文所承載的東西太多，在于語文教師應儲備的知識太廣。語文教師的知識儲備應來自于閱讀。語文教師閱讀的書單上，必須附上一大串和語文看似無關實則命脈相連的書目，只有這樣，語文教師才能帶領學生閱讀更加豐富的書籍。

于是，有了“陽光閱覽室”。鄉村小學，因為撤并，中午在學校用餐的孩子多。以往，吃完飯后，孩子們無所事事。如今，食堂變身閱覽室，任由學生流連。這也是黃海軍的提議。

倡導學校公費訂閱上百種期刊，采購諸多門類圖書;倡導學生攜帶自費訂閱的刊物，交換閱讀。自此，學校的食堂里，正午的陽光輕輕流瀉，孩子們或站，或坐，或倚在墻角，或團在一處，自由選擇感興趣的雜志、報紙、圖書，享受午間的自由閱讀時光。

后來，又有了“午間播講團”。來自各年級的“小書蟲”組成“播講團”，通過校廣播站向其他同學播講故事、分享所得、推薦好書……

鄉村的孩子們，只要閱讀有所得、有所感、有所想，誰都有機會，誰都有舞臺。他們輪流穿梭在教室、食堂各處，有的向同學們推薦經典讀物，有的聲情并茂地朗誦經典選段，有的眉飛色舞地講起了作家軼事，還有的則介紹起了書中的經典人物……創新的形式、博雜的內容，有如百家講壇。中午的鄉村校園，仿佛成為了知識的殿堂，同學們樂此不疲地遨游在知識的海洋中。

“創意實踐”：閱讀推廣成效凸顯

落后的條件、寡淡的氛圍，很容易澆滅熱情之火。黃海軍也不例外，他也無望、無助過，也焦慮、慌張過。如今，在他看來，鄉村小學卻是一塊寧靜而自由的寶地，當然，更重要的，或許是這里有著他所放心不下的孩子們。這便是他的視野和境界。“心有多大，地有多寬;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黃海軍堅信能夠在閱讀中獲得力量和自信，也堅信能夠在閱讀中構筑心中的廣袤世界。他明白，鄉村閱讀推廣，必須不走尋常路。

以自身樹立榜樣。教師是教學改革的活力所在，依靠團隊的力量才能走得更遠。帶著大家以語文教學和閱讀機制為切入口，設計教研活動，他成立“教師書房”，系統開展讀書論壇、單元整組教學設計、班級讀書會教案編寫、閱讀試卷編制等教育教學基本功訓練，提高教師個人教學素質;他設立“眾說講壇”，討論解決教師在教研實踐中的問題，開展區域以上層面的公開課、觀摩課，以推廣研究成果。鄉村學校的教師們，也一天天成長起來。

閱讀積分排行榜。“學生都是渴望被認可的，要是能夠在小伙伴中脫穎而出，那就更令他們開心了。”黃海軍深諳學生心理，起草學校閱讀積分規則，建構評價體系。每年開學前，他所在的學校都會舉行讀書競賽活動。規則很明確：閱讀什么書得多少積分;閱讀測試達到多少分積多少分;閱讀筆記、讀后感獲得多少積分;代表學校參賽獲得不同級別的獎項得多少積分……開學初，根據孩子們前一學期及假期中的讀書情況，評選出“讀書博士”“讀書碩士”“讀書學士”“讀書積極分子”，并予以表彰、獎勵。激勵機制的創新，使得他帶領的孩子們在市、區歷屆課外閱讀競賽、作文大賽中成績斐然。

流動推車轉起來。鄉村小學經費有限，這也促使黃海軍和同仁們開動大腦，使圖書流動發揮最大效益。受火車上餐食小推車的啟發，黃海軍設計出“閱讀小推車”。每周閱讀課時間，邀請學校教師，推起小推車，在各個教室巡游，進行讀物現場推薦，隨機提問。流動“小推車”的運行，提高了圖書使用率，同時也激勵同學們為“書香班級”評比活動而努力。

“親長閱讀”樂趣多。“農村家庭的家長本身學歷不高，家長引導學生閱讀成為奢望，那就請學生帶著家長讀，變‘親子閱讀為‘親長閱讀。”拿五年級組的家校共讀《論語》活動來說，啟動儀式由五年級全體師生和家長代表共同參加，首先由“播講團”團員向大家介紹孔子的生平、《論語》各篇章內容，讓大家對經典著作有更深的了解，隨后各班學生都收到嶄新的閱讀本、記錄本。同學們先自己讀自己學《論語》，回家后講給爸爸媽媽聽，比比誰先給家長講明白。經典，逐漸滲入孩子心中，融入家庭之中。

沒有一艘船能像一本書

也沒有一匹駿馬能像

一頁跳躍著的詩行那樣——

把人帶往遠方。

狄金森的這首詩給了黃海軍信心，沒有一艘船能像一本書，讓鄉村孩子到達更遠的遠方。

他堅信，有書香氤氳，鄉村小學這片沃土將愈發蔥蘢，生機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