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社會責任對真實盈余管理的影響研究
——基于分析師關注和內部治理視角

安春明 張蕊蕊

引 言

企業管理的目標不僅僅是追求利潤最大化，還要保護股東和社會環境等利益相關者的利益。在我國經濟轉型的背景下，社會各界對企業社會責任履行情況的重視程度顯著提高，因此企業必須建立良好的聲譽，協調與利益相關者的關系。同時，盈余管理行為普遍存在，但隨著我國會計政策的不斷修訂和市場監管的加強，企業對應計盈余管理的操縱難度逐漸增加，因此開始進行更隱蔽的真實盈余管理，但是真實盈余管理會影響企業的未來現金流，長遠來看對企業造成的損害更嚴重。然而企業在披露社會責任信息的同時，在一定程度上會增加會計信息的透明度，[1]給利益相關者帶來了更多的利益。那么，企業社會責任的履行是否對真實盈余管理存在影響呢？

真實盈余管理損害了會計信息質量，建立內外部監督機制尤為重要。隨著資本市場的發展，分析師的作用受到各界的關注。分析師發揮的外部治理作用在一定程度上相當于審計師的外部監督，能夠與內部治理形成相互制衡的局面。內部治理的激勵與監督機制越好，企業發生舞弊的行為越少。公司治理依賴于內部治理與外部治理的共同作用，[2]一方面，有效的內部治理更有助于分析師進行專業的分析，可以發揮更大的作用；另一方面，分析師作為獨立的第三方可以發現內部治理的不當之處并督促其積極改善。以往研究很少將兩者納入同一框架，研究兩者之間的聯動關系，因此，本文主要探究企業社會責任對真實盈余管理的影響，并將分析師關注與內部治理納入同一框架，進一步研究這兩種作用不同的治理機制對企業社會責任與真實盈余管理二者關系的共同調節作用。

一、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道德理論認為企業應當承擔社會責任，積極做對社會有益的事，從而為社會創造財富。根據道德理論，積極履行社會責任的企業具有更高的道德意識，不會考慮是否有利可圖。[3]陳國輝等研究發現企業積極履行社會責任是基于道德主義，因此會降低操縱財務報表的程度。[4]吉利等研究認為企業社會責任的履行是一種社會服務活動，社會責任意識越強的企業進行盈余管理的可能性越小。[5]并且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主要原因就是為了滿足其他利益相關者的訴求，協調與利益相關者之間的關系。[6]參與社會責任活動不僅可以提高利益相關者的滿意度，而且對企業聲譽有積極的影響。劉華等研究發現滿足利益相關者的需求會提高企業的聲譽，企業的價值也會隨之提高，所以企業進行盈余管理的程度會降低。[7]管理者為了促進企業的長遠發展，會積極主動履行企業的社會責任，增加財務信息的透明度，減少利用盈余操縱粉飾報表的行為。[8]而且企業社會責任的履行是信息傳遞的一種途徑，有效增加了信息的透明度，因此會降低企業粉飾報表的機會。[9]如果企業進行真實盈余管理行為被披露，將會失去利益相關者的信任，也會給社會公眾傳遞出負面信號，導致股票市值急劇下降，信貸危機也會隨之產生，由此對企業造成的危害將是不可彌補的。[10]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1：企業社會責任對真實盈余管理存在負向影響。

根據委托代理理論，企業可以引入外部治理機制來降低企業履行社會責任過程中進行真實盈余管理的可能性。隨著資本市場的發展，分析師的作用受到廣泛關注。分析師具有專業的會計和金融知識，是上市公司信息的傳遞者、加工者，而且分析師對企業財務行為的影響主要是通過信息傳遞方式進行。[11]分析師不僅是財務信息的傳遞者，也是非財務信息的傳遞者，分析師對企業社會責任報告中的信息進行專業分析并傳遞給投資者和股東，能夠降低信息不對稱性。并且社會責任履行越好的企業受到分析師的關注越多，而隨著分析師關注的提高，能夠有效解決委托代理問題，降低代理成本。同時，分析師關注在一定程度上替代了審計監督，[12]因此分析師作為上市公司的外部監督者，當企業利用履行社會責任行為掩蓋盈余操縱行為時，分析師能夠及時發現并報告，而且分析師關注度越高，這種負面信息就會傳播的越快越廣，[13]給企業的可持續發展帶來不利的影響。具體到真實盈余管理行為，分析師作為外部監督力量與企業社會責任相結合，能夠促進管理者提高財務信息質量，從而減少企業進行真實盈余管理的行為。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2：分析師關注較高時，企業社會責任對真實盈余管理的負向影響更加明顯。

企業的財務報告是由管理者編制的，由于管理者與股東的利益在一定程度上存在沖突，管理者在編制財務報告時存在利用內部治理缺陷調整報告的可能性，因此管理者的行為受到內部治理水平的影響。[14]于是，股東建立了一系列的治理機制來監督和激勵管理者。[15]但各個企業的內部治理水平參差不齊，對企業產生的治理效果不同。以往研究普遍認為，良好的內部治理可以通過監控管理者的決策更有效地規避管理者剝削其資產，從而有效地緩解委托代理問題。而且，內部治理作為一種監控機制，可以控制管理者的決策，內部治理水平越高的企業，內部控制制度和激勵措施越完善。[16]因此，內部治理水平高的企業能夠監控管理者履行社會責任的機會主義，并且激勵管理者有效和誠實地履行社會責任。[17]Eunho Cho等研究認為相對于內部治理水平較低的企業，企業社會責任與高水平的內部治理相結合能更好地約束盈余管理。[18]基本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3：內部治理水平較高時，企業社會責任對真實盈余管理的負向影響更加明顯。

根據上文的分析，分析師關注與內部治理都對企業社會責任與真實盈余管理之間的關系產生調節作用。其實公司內部治理與外部治理之間也會相互影響。[2]一方面，有效的內部治理更有助于分析師進行專業的分析，使得分析師對企業發揮的作用更明顯，并且內部治理機制較好的公司對分析師揭示的不合理之處會積極改進。另一方面，分析師的專業能力和判斷能力均較強，可以揭示企業內部治理的缺陷并促進其積極改進。這兩種治理機制彼此之間緊密相關，卻鮮少有文獻研究兩者對企業社會責任與真實盈余管理之間關系的共同調節作用。內部治理與分析師關注作為公司發展的兩個重要的治理機制，兩者在緩解委托代理問題等方面發揮積極有效的作用，但分析師關注是外部獨立的第三方監督，內部治理是企業內部的監督，所以兩者在調節企業社會責任與真實盈余管理之間關系的過程中是一種互補關系，兩者相輔相成，相互促進。故本文綜合考慮這兩種機制之間的聯動關系，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4：內部治理與分析師關注在加強企業社會責任對真實盈余管理的抑制作用過程中呈現互補關系。

二、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取與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2012—2018年滬深兩市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對原始數據進行以下篩選：(1)剔除資產負債率大于1的公司；(2)剔除ST和*ST的上市公司；(3)剔除金融行業及保險行業的上市公司；(4)剔除部分數據缺失的公司。共收集了11 783個樣本。對連續變量進行上下1%的縮尾處理。本文的財務數據來自國泰安數據庫，企業社會責任得分來自和訊網。實證研究部分應用STATA15軟件進行分析。

(二)變量度量與模型構建

1.變量度量

(1)被解釋變量：真實盈余管理

真實盈余管理主要通過銷售操控、生產成本操控以及酌量性費用操控實現的。本文借鑒Roychowdhury的方法對真實盈余管理的三個具體指標進行衡量。[19]對公式(1)—(3)進行分行業、分年度回歸，殘差即為異常生產成本(R_PROD)、異常經營活動現金流(R_CFO)和異常酌量性費用(R_DISEXP)。借鑒Cohen等的研究，將上述指標整合為一個綜合指標[公式(4)]衡量真實盈余管理。[20]具體公式如下：

(1)

(2)

(3)

REMi，t=R_PRODi，t-R_CFOi，t-R_DISEXPi，t，

(4)

其中，PRODi，t為企業當期的生產成本(包括營業成本與存貨變動)；CFOi，t為企業當期的經營活動現金流量；DISEXPi，t為企業當期的酌量性費用(包括管理費用與銷售費用)；TAi，t-1為企業上一期的總資產；SALESi，t為企業當期的銷售收入。

(2)解釋變量：企業社會責任

和訊網的評分數據從五個維度、三級指標進行評分設定，主要是對利益相關者承擔的責任進行評分。因此本文借鑒李姝等的方法，選取和訊網的企業社會責任評分作為指標。[21]

(3)調節變量：分析師關注與內部治理

本文借鑒吳武清等的方法，若分析師對特定企業做出盈余預測，則認為分析師關注了該企業，分析師關注度取值為對企業進行跟蹤的分析師數量加1的自然對數。[13]

本文在借鑒廖理和肖作平、李維安和唐躍軍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從激勵和監管兩個方面選取10個公司治理評價指標(1)公司內部治理具體指標包括：董事長是否兼任總經理、董事會持股比例、獨立董事比例、監事會持股比例、監事會規模、董監事會議次數、股權制衡度、高管持股比例、領取薪酬的董事比例和領取薪酬的監事比例。；然后使用因子分析法對這10個指標計算得出公司內部治理水平。[22-23]

(4)控制變量

借鑒已有研究成果，本文選取公司規模(SIZE)、資產負債率(LEV)、是否四大審計(BIG4)、企業成長性(GROWTH)、總資產收益率(ROA)、總資產周轉率(TURN)和產權性質(STATE)作為控制變量，并控制了行業(IND)和年度(YEAR)。

2.模型設計

為了檢驗企業社會責任對真實盈余管理的影響，本文構建了如下模型：

REMsi，t=α0+α1CSRi，t+αj∑Contorli，t+∑YEARi，t+∑INDi，t+εi，t；

(5)

為了檢驗分析師關注與內部治理的調節作用，本文構建了如下模型：

REMsi，t=α0+α1CSRi，t+α2FOLLOWERi，t+α3CSRi，t×FOLLOWERi，t+

αj∑Contorli，t+∑YEARi，t+∑INDi，t+εi，t，

(6)

REMsi，t=α0+α1CSRi，t+α2CGi，t+α3CSRi，t×CGi，t+αj∑Contorli，t+

∑YEARi，t+∑INDi，t+εi，t，

(7)

REMsi，t=α0+α1CSRi，t+α2FOLLOWERi，t+α3CGi，t+α4CSRi，t×

FOLLOWERi，t×CGi，t+αj∑Contorli，t+∑YEARi，t+∑INDi，t+εi，t。

(8)

其中，被解釋變量REMsi，t代表真實盈余管理的四個指標，CSRi，t為企業社會責任得分，FOLLOWERi，t為分析師關注，CGi，t為內部治理，CSRi，t、FOLLOWERi，t與CGi，t的交乘項用來研究分析師關注與內部治理的共同調節作用，Contorli，t為本文所有的控制變量，具體定義見表1。

表1 主要變量定義

三、實證研究結果

(一)描述性統計

表2為所有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企業社會責任的最小值為-17.400 0，最大值為92.090 0，且標準差為17.552 2，說明各個企業的企業社會責任履行情況“良莠不齊”。真實盈余管理的最小值為-3.031 9，最大值為1.549 2，說明不同企業在真實盈余管理的實施程度上差別很大。內部治理的中位數大于均值，說明內部治理水平較高的企業較多；分析師關注的平均值為1.769 6，說明平均有2名分析師對樣本公司進行關注，最小值為0，最大值為4.844 2，說明分析師對不同企業的關注度差別較大。

表2 描述性統計表

(二)回歸分析

表3列式了假設1的回歸結果，企業社會責任與真實盈余管理綜合指標在1%的水平上顯著負相關，說明企業社會責任對真實盈余管理產生負向影響。具體來看，企業社會責任與異常生產成本在1%的水平上顯著負相關，與異常經營現金流和異常酌量性費用在1%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說明社會責任評分高的企業，更不傾向于使用過度生產以降低單位生產成本，加大折扣以增加銷售收入以及降低酌量性費用的手段操控盈余。因此假設1得到驗證。

在控制變量中，總資產收益率、審計質量以及公司成長性與真實盈余管理綜合指標顯著負相關，說明盈利能力越強、審計質量越高以及成長性越好的企業，進行真實盈余管理的動機越弱。資產負債率、股權性質與真實盈余管理顯著正相關，說明企業財務風險較大時，越容易進行真實盈余管理粉飾報表。

表3 企業社會責任對真實盈余管理影響的回歸結果

由表4第(1)列結果可知，企業社會責任和分析師關注的交乘項(FC)與真實盈余管理在1%的水平上顯著負相關，說明分析師關注較高時，企業社會責任對真實盈余管理的負向影響更加明顯。這體現出分析師從外部進行了有效監督，憑借專業知識對企業的公開信息進行全面分析，并將信息傳遞給投資者，從而幫助投資者了解更多的信息，有效抑制了企業在履行社會責任時進行真實盈余管理的行為。因此假設2得到了驗證。

由第(2)列可知，企業社會責任和內部治理的交乘項(CSRCG)與真實盈余管理在1%的水平上顯著負相關，說明企業內部治理起到了有效的內部監督作用，良好的內部治理降低了管理者的不道德行為，激勵管理者有效且誠實的履行社會責任，從而使企業社會責任對真實盈余管理的負向影響更加明顯。因此假設3得到了驗證。

由第(3)列可知，企業社會責任和分析師關注、內部治理的交乘項(FCC)與真實盈余管理在5%的水平上顯著負相關，說明在加強企業社會責任對真實盈余管理的抑制作用過程中，分析師關注與內部治理之間呈現顯著的互補關系。因此本文假設4得到驗證。這一現象說明，內部治理水平高的企業為分析師創造了良好的分析環境，有助于分析師進行專業的分析，并且分析師揭示的不合理之處在內部治理機制較好的企業反饋效果更好，而較高的分析師關注也可以從外部制約企業的內部治理，這兩種治理機制彼此之間緊密相關。

表4 綜合指標下分析師關注與內部治理的調節作用

表5反映了分析師關注和內部治理對企業社會責任與真實盈余管理具體指標之間關系的共同調節作用。由表可以看出，企業社會責任得分和分析師關注、內部治理的交乘項(FCC)與異常生產成本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與異常經營活動現金流和酌量性費用在1%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說明分析師關注和內部治理在共同調節過程中，企業更不傾向于使用加大折扣以增加銷售收入以及降低酌量性費用的手段進行真實盈余管理。

表5 細分維度下分析師關注與內部治理的調節作用

(三)穩健性檢驗

為了驗證結果的穩健性，本文借鑒Cohen和Zarowin的研究，[24]更換真實盈余管理綜合指標(REM1=-R_DISEXP+R_PROD)重新進行回歸分析。與上文相比，企業社會責任對真實盈余管理的影響以及分析師關注的調節作用顯著性水平沒有發生改變，而企業社會責任和內部治理的交乘項與真實盈余管理在5%的水平上顯著負相關，企業社會責任和分析師關注、內部治理的交乘項與真實盈余管理在10%的水平上顯著負相關。雖然顯著性水平發生了變化，但結論仍然是成立的。詳見表6。

表6 穩健性檢驗

(續)表6

四、結論與建議

本文研究了企業社會責任對真實盈余管理的影響，并驗證了分析師關注和內部治理對二者之間關系的單獨調節作用以及共同調節作用。研究結果表明：企業社會責任抑制了企業通過過度生產以降低單位生產成本，加大折扣以增加銷售收入以及降低酌量性費用的手段進行真實盈余管理的行為；分析師關注和內部治理均負向調節了企業社會責任對真實盈余管理的抑制作用；進一步發現，分析師關注和內部治理在負向調節企業社會責任對真實盈余管理影響的過程中起到互補作用。同時，對于企業社會責任對真實盈余管理三個具體指標的影響，分析師關注和內部治理的共同調節作用主要體現在：使得企業更不傾向于使用加大折扣以增加銷售收入以及降低酌量性費用的手段進行真實盈余管理。

根據上述研究結論，提出如下建議：(1)企業社會責任政策的實施取得了有效成果，并且企業社會責任的履行水平能夠幫助投資者辨別財務報告的質量，政府部門應該加強對企業社會責任的監管，鼓勵企業積極承擔社會責任，同時應提高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質量。(2)分析師的外部監督作用能夠加強企業社會責任對真實盈余管理的影響，因此政府在加強企業社會責任建設的同時，相關部門應完善和加強分析師等中介隊伍的建設，從而提高外部監督力量。(3)內部治理也能夠加強企業社會責任對真實盈余管理的影響，上市公司應完善內部治理機制，優化股權結構、規范董事會的運作機制以及加強監事會的監督職能。(4)內外部治理機制之間能夠相互影響，相互促進，因此監管部門應建立長期且有效的內外部監管機制，充分發揮內外部監督的共同作用，通過不同機制間的互補作用提升治理質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