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中俄作家的19個話題

加拉·烏祖魯托娃 何同彬

加拉·烏祖魯托娃（Gala Uzryutova）

來自俄羅斯的作家、詩人、劇作家，莫斯科作家協會會員，畢業于烏里揚諾夫斯克州立大學文化藝術系。目前是俄羅斯唯一的文學之都烏里揚諾夫斯克市的官方聯絡人。著有 10 部戲劇，同時首創了“詩歌是動物本能”這一概念。作品榮獲多項文學獎項，并被翻譯為德語、英語、斯洛文尼亞語和意大利語等多國語言，她本人也進行翻譯實踐，將加拿大和新西蘭詩人的英文詩歌翻譯成俄語，同時還是多個攝影項目和跨學科藝術項目的發起人。

何同彬

青年評論家，現任《鐘山》雜志副主編。中國現代文學館特邀研究員，中國作家協會青年工作委員會委員，江蘇紫金文藝英才，南京申創世界“文學之都”特聘專家，首批江蘇省全民閱讀推廣人。出版有文學評論集《浮游的守夜人》《重建青年性》《歷史是精神的蒙難》，編輯出版《韓東研究資料》等。曾獲各類文學獎項十余項。

1. 加拉·烏祖魯托娃：您在中國最重要的文學雜志之一《鐘山》雜志工作。南京和中國文學雜志的發展趨勢如何？作為紙質印刷品的文學雜志目前受歡迎程度如何？您可以告訴我文學刊物的流通量嗎？我們這里的情況是這樣：在蘇聯時期，一本文學雜志發行量可能超過10萬冊；而現在俄羅斯最受歡迎的文學雜志發行量約為2000冊，并且這些雜志都主要通過互聯網傳播。您的雜志情況如何？南京以及中國的大體情況怎樣？

何同彬：中國文學期刊的黃金時代是1980年代，那個時候像《人民文學》《收獲》這樣的期刊發行量都是百萬以上，《鐘山》也有幾十萬，但1990年代中國逐步商品化、市場化之后，期刊的發行量開始逐步降低。這是一個很自然的過程，人們的消費選擇以及審美方式的選擇越來越多，對文學的依賴在降低，因此對文學期刊的熱衷也開始逐步消退。在這個過程中，中國的文學期刊或被動或主動地經歷了幾次改制，此前的文學期刊都是政府全額撥付人員、辦刊經費，后來有的文學期刊改為市場化運作，政府不再撥付相關費用，在市場環境好的時候，這樣的期刊生存得很好，隨著文學期刊的市場環境越來越嚴峻，它們的處境越來越艱難，有的不得不改成商業類或盈利內容的刊物，不再是文學期刊，有的則慢慢消失或被人遺忘。《鐘山》在這個過程中沒有改制，目前還是政府全額撥付人員、辦刊經費，而且經費非常充足，這幾年我們的稿費已經提高到千字千元（人民幣）左右。現在，中國的文學期刊都不太好意思談論自己的發行量，就像是女孩的年齡一樣，是一個危險的話題。我個人覺得，好的期刊的發行量也應該不足萬冊了。目前還在關注、訂閱文學期刊的讀者，應該還是1980年代培養起來的一批文學愛好者，所以他們的年齡都比較大了，普遍都在50歲以上了，隨著這批人退出歷史，我想文學期刊的關注人群會進一步縮小。現在的年輕人特別關注文學期刊的非常少。

2. 加拉·烏祖魯托娃：您如何定義“中國當代文學”？可以請您介紹一下中國當代文學創作的一些發展趨勢和現象嗎？中國的當代作家們在寫些什么呢？

何同彬：很難定義，從文學史的角度來說，中國的當代文學是指1949年之后的文學，也就是中國共產黨取得政權之后的文學，因此又被稱為“共和國文學”。從1949年到現在，中國的當代文學經歷了很多不同的階段，每一個階段的特點和歷史使命都不一樣。在革命氛圍濃烈的年代，中國的當代文學關注的更多是國家、政黨的歷史、命運和現實變革，所以一度革命歷史題材、農村題材和工業題材的作品比較多。1980年代中期中國的當代文學經歷了一次脫胎換骨的變革，基本確定了在那之后中國當代文學的面貌，作家逐漸更加關注日常生活和個人的命運，相較于以往的宏大敘事，現在的文學作品都是“小”敘事，充滿了豐富的日常細節和個體生活的痕跡。

3. 加拉·烏祖魯托娃：在您看來，當代中歐文學之間有何異同？中俄文學之間呢？

何同彬：就文學體制而言，中國和歐洲、俄羅斯之間的差別應該還是比較大的，包括文學期刊的運營模式，以及作家們的生存、生活狀態，出版、發表的機制等等。就文學作品而言，我想我們只能比較中國、歐洲（包括俄羅斯）那些優秀的作家和作品，在這個層面上，我覺得中國和歐洲（包括俄羅斯）的差別就沒有那么大了，中國最優秀的作家放在歐洲和俄羅斯我想應該也是足夠優秀的那一類。當然，歐洲的、俄羅斯的讀者們可能對于我這樣的結論不是特別理解，那主要是他們接觸到中國當代優秀作家、優秀作品的機會有限，而且作品在被翻譯的過程中漢語也經歷了一個無法避免的損耗、“誤讀”的過程。反過來看，中國對于歐洲、俄羅斯當代文學乃至更早的文學經典的接受和閱讀要充分得多，我們的作家太愛閱讀優秀的翻譯文學了，這在全世界都是罕見的。

4. 加拉·烏祖魯托娃：在南京，閱讀是普遍和受大眾歡迎的嗎？年輕人讀書多嗎？

何同彬：南京有非常好的閱讀氛圍，政府投入了很多的人力、物力來推進人們對于閱讀的熱愛，比如圖書館、書店、農家書屋以及講座、閱讀推廣等文學活動；有非常多的成熟的閱讀組織和讀書小組，他們經常聚在一起閱讀、交流。其中也包括很多年輕人，現在的南京，閱讀已經成為年輕人的某種時尚，他們喜歡到比如先鋒書店這樣的網紅書店去逛一逛、買買書、聽聽講座、參與文學活動。這些都是好的現象。但這一切在我看來才剛剛開始，距離我們希望的那種好的閱讀生態還有一定的距離，因為很多人只是“假裝”在閱讀，或者“假裝”愛閱讀，他們只是喜歡參加活動或者到某個地方拍拍照，而沒有把更多的心思和精力放在“讀”上。

5. 加拉·烏祖魯托娃：在中國，現在一本書的平均價格大概是多少？具體說來，一本詩集呢，一本小說呢？

何同彬：書越來越貴，這是中國的讀書人普遍抱怨的。因為每本書的裝幀、用紙的質量，以及出版社的相關投入都有差別，所以書的價格有高有低，總體的趨勢是越來越貴。一般裝幀的小說、詩集在40—60元人民幣，裝幀制作精美一些的都在60—100元，有的甚至超過100元。但在中國很少有人會按照書的原價購買圖書，書店、網絡電商會有各種打折促銷，像中國的網上銷售平臺，折扣經常能到半價，甚至更低。

6. 加拉·烏祖魯托娃：據您所知，有哪些當代及古典俄羅斯作家是為南京讀者們所熟悉的？

何同彬：近30年的俄羅斯文學對中國的影響不大，但俄羅斯黃金時代、白銀時代的偉大作家、偉大詩人們對中國現代作家、當代作家的影響太大、太大了，包括蘇聯文學（奧斯特洛夫斯基及其《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比如普希金、果戈理、陀思妥耶夫斯基、契訶夫、托爾斯泰、屠格涅夫、高爾基、阿赫瑪托娃、曼德爾施塔姆、馬雅可夫斯基、帕斯捷爾納克、葉賽寧、蒲寧、茨維塔耶娃、肖洛霍夫、布爾加科夫、布羅茨基、索爾仁尼琴……很多偉大的俄羅斯作家在中國作家眼里是神一般的存在，他們的代表作品在中國已經經典化了，每一代熱愛文學的人都奉若至寶。關于俄羅斯文學對于中國文學的影響其實已經成為我們的學術研究中的重要課題，相關的博士論文和專著已經非常非常多了。

7. 加拉·烏祖魯托娃：人們知道伊萬·岡察洛夫及他的代表作《奧勃羅莫夫》嗎？（注：岡察洛夫是出生于烏里揚諾夫斯克的19世紀俄國作家）

何同彬：30年前的中國作家們知道岡察洛夫及其代表作《奧勃羅莫夫》的非常多，尤其是1950、1960年代，那個時候我們推崇岡察洛夫這樣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家。近些年，大家知道和閱讀岡察洛夫的就不多了，讀者們喜歡的還是以俄羅斯白銀時代的詩人、作家為主。

8. 加拉·烏祖魯托娃：南京的年輕人喜歡什么類型的書籍？青春文學受歡迎嗎 ？

何同彬：南京的青年人群體相對還是比較龐大的，根據受教育程度、趣味和品位等的差異，其作為一個群體在閱讀和審美的選擇上也是比較多元的，嚴肅文學、類型文學（科幻文學、偵探小說、言情文學、諜戰小說、職場小說、青春文學等）、網絡文學等，都會有自己忠實的受眾。相比較而言，嚴肅文學的青年受眾相對來說是少數的。而青春文學在10年、20年前特別受歡迎，近些年因為更多的年輕人被娛樂文化吸引，青春文學的熱度有所降低，很多年輕人更喜歡那些青春靚麗的明星及其參與的影視作品、娛樂節目。

9. 加拉·烏祖魯托娃：疫情對于城市的文學生活有哪些方面的影響？您注意到了哪些變化？

何同彬：疫情造成了隔絕和距離感，這是空間上的，也是心理上的。隨著中國的疫情得到有效控制，這種隔絕和距離感已經得到了很大的緩解，但是鑒于疫情還沒有完全過去，隨時有再次爆發的危險，作家們為了配合防疫的需要，在文學活動上還是比較謹慎的，很多的研討會、分享會和讀書會都從線下改為了線上。視頻會議突然成了文學生活的一部分，這是以前所無法想象的。當然，線下的文學活動也已經逐步恢復，疫情對于文學生活的消極影響在逐步改善。但線下的國際文學交流受到全球疫情的復雜性的影響，估計一時還很難恢復。疫情引發了很多變化，這些變化也已經部分地進入了我們作家的文學作品，他們的感受很細膩、很豐富，觸及了人們對于情感、倫理、存在、空間等復雜問題的思考。

10. 加拉·烏祖魯托娃：在疫情期間，我注意到作家分為兩個陣營——有些人寫關于疫情的文章，另一些人拒絕這個話題，仿佛疫情對他們沒有影響，他們的指導思想是不希望被這樣的周遭變化牽著鼻子走。您及您身邊的作家處于什么樣的狀態？你們在寫和疫情有關的內容嗎？

何同彬：中國的情況差不多，有一些作家積極地投身到關于疫情的文學寫作中，比如全面呈現中國醫生抗疫的艱辛過程、歌頌抗疫中涌現的各種英雄、描述疫情對于普通中國人生活的影響等等。但另外有很大一部分作家還沒有開始或者也沒有打算創作與疫情有關的作品，他們很多人覺得在這樣一個公共事件中，文學或者作家的力量十分微小，這是一個屬于醫生和專業人員的戰場，文學作品并不能真正幫助到陷入困境中的人們；或者作家們認為這個事件離自己太近了，又太宏大和喧鬧，需要時間的沉淀才能看清楚很多東西，他們覺得不應該急于把它描述出來。

11. 加拉·烏祖魯托娃：在許多國家有一些文學批評家的聲音，說“屬于女性寫作者的時代已經到來了”。您會如何評價當代中國的女性作家群體？

何同彬：中國當代最近的女性寫作的崛起是在20世紀90年代，涌現的陳染、林白等女性作家的作品有濃厚的女性主義立場，表現出對男性權力的激烈而堅決的批判、解構，注重于呈現女性獨特的生理和情感體驗。進入21世紀之后，中國的女性寫作力量還是很強，但是已經不再著重于倡導和體現鮮明的、激烈的女權主義思想，不再渲染和表達性別的二元對立，而是把女性的生存、生活放在復雜多變的歷史和社會現實中，考察她們所經歷的坎坷、不幸，在女性的個體生活中注入對女性的整體命運的思考。近10年中國的女性寫作也出現了一些問題，或者說與中國公共領域中女性自由、平等意識的覺醒之間出現了錯位。就像有的專門研究中國女性寫作的專家認為的，中國的女性寫作傳統中斷了，“女性寫作”成了一個“麻煩”，“出現了某種停滯的狀態”：“一方面，中國社會的性別觀念和性別意識在發生重大而悄然的變革；另一方面，中國女性寫作及當代文學作品中的性別意識卻讓人心生遺憾。”（北京師范大學教授張莉女士）近些年，雖然在公共空間和社會生活領域，女性為了追求平等權利、維護自身利益的努力遭遇了很多困境，但是她們很多人正在前仆后繼地成為勇敢的“打破沉默者”（silence breaker）。覺醒的女性意識、平權意識也越來越被社會大眾所接受，但與此同時，中國的女性寫作卻鮮有旗幟鮮明、影響深遠的話語、文本出現，表現得非常保守，所以中國的作家和研究者今年提出了“新女性寫作”的倡導。由于我不是女性寫作方面的專家，所以在這個問題上沒有多少發言權，您如果對此很感興趣，我倒是可以介紹上面提到的張莉教授，她是這方面的專家。

12. 加拉·烏祖魯托娃：南京是中國的文學重鎮，在您看來，南京以外，中國還有哪些地方是文學氛圍濃厚的？如果要繪制一幅中國文學生活版圖，在圖上的點是相對集中的，還是相對分散化的？

何同彬：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也就是所謂中國文學的“黃金時代”，很多地方的文學氛圍都很濃厚，甚至是一些非常邊遠、落后的城鎮、鄉村，那個時代中國的基層文學土壤非常豐厚，隨便一個小鎮都能找到幾個甚至更多的優秀、專業的作家、讀者。但是從20世紀90年代后期到新世紀，情況就不一樣了，熱愛文學的人群數量在迅速地下降，他們越來越多地集中到教育、文化、媒體和新興產業相對發達的地區，比如北（京）上（海）廣（州）這樣的一線城市，以及南京、深圳、成都、武漢、西安等大城市，那些相對落后、邊遠的地區越來越難培育出優秀的作家和讀者。當然，中國政府正在通過加大文化投入和全面閱讀等政策改善這樣的局面，以期在更多的地方培育好的文學氛圍，但總體上來說，經濟發達地區的文學氛圍會更濃厚一些，這樣相對集中的狀況一時是很難改變的。

13. 加拉·烏祖魯托娃：我通過南京文學促進中心提供的文字及影像資料，了解到了一些南京的書店的情況，這些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據我觀察，在南京，書店正在成為某種文化景點，書店里不僅有書籍，還有咖啡區、活動區，甚至可以有健身區域。今天南京的書店經歷著怎樣的變化？他們在用什么樣的方式吸引讀者？

何同彬：無論在南京還是在中國其他大城市，書店的功能和空間特征，以及讀者、消費者對書店的期待，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書店不再僅僅是一個瀏覽、閱讀、購買圖書的空間，它已經衍變為一種容納各種消費欲望和體驗方式的復合型空間，包括咖啡館、文創產品區、文學活動區、餐飲、親子區、畫廊、影像放映、休閑健身等等。這樣的變化顯然是為了迎合新的消費群體，他們已經習慣于通過網絡平臺更便捷、更便宜地購買圖書，這就逼迫原有的書店經營理念要適應消費者的這種變化，通過提升書店的服務路徑、服務內容來讓傳統的書店脫胎換骨，變成一個融社交、娛樂、休閑、教育等功能于一體的復合型空間，以此來吸引和培育新型讀者。書店業的變革最初可能是受到了中國臺灣地區的誠品書店的影響，他們的復合型空間特征的書店經營方式進入大陸之后廣受矚目，現在，北京、上海、廣州、南京等中國的城市里這樣的書店越來越多，書店的空間特征越來越氣派、漂亮，功能也越來越多元化，但我認為這對于推廣真正意義上的嚴肅閱讀未必是一件好事；對于很多人來說，他們去書店已經不是為了去讀書或買書，而是去拍照、游玩、談戀愛、喝咖啡的……

14. 加拉·烏祖魯托娃：您覺得南京的圖書館怎么樣？您注意到南京的圖書館在近些年來有些什么變化嗎？

何同彬：南京共有1個省級圖書館，1個市級圖書館，13個區級圖書館，軟硬件設施都是一流的，全部都是國家一級圖書館。我曾經去過其中很多個，印象深刻，都非常棒，功能和服務都是一流的。這在中國尤其江蘇這樣的經濟發達地區，已經是一種常態，幾乎每座城市都有很多非常棒的圖書館，這是政府近些年大力投入的結果。很多地方政府的理念是，在一座城市最漂亮的建筑中，必然要有一座是圖書館。所以包括南京在內的很多城市，圖書館都是非常壯觀、氣派的，里面的功能也越來越現代化。以南京的圖書館為例，近些年的變化很大，首先在基礎的館藏借閱服務工作方面，南京各級圖書館都在創新服務和便民服務，手機借還、24小時自助、流動圖書車、“送書到家”等服務都深受市民歡迎。其次南京的圖書館還是推廣全民閱讀的主要空間，這里常年舉辦各類講座、沙龍和讀書活動，每年的世界讀書日期間，各級圖書館也都會舉辦自己品牌特色的閱讀周、文學季和讀者節等等，在營造濃厚的讀書氛圍方面起到了非常好的作用。此外，南京的各級圖書館還打破空間界限，主動走出館舍，以文旅融合的形式來為閱讀服務，例如南京市鼓樓區圖書館和秦淮區圖書館，推出的創新閱讀形式“遇見鼓樓”和“游學秦淮”，將實景行走與書籍閱讀相結合，以達到知行合一的目標。

15. 加拉·烏祖魯托娃：您能跟我講講南京的年輕詩人嗎？青年詩人們在寫些什么？如今嘻哈文化席卷全球，在南京有年輕詩人在從事說唱、嘻哈的創作嗎？

何同彬：從20世紀80年代的“他們”群體開始，南京每個代際都會有一個或多個產生很大影響的青年詩人群體、群落，這已經成為南京當代文學、當代詩歌的一個小傳統。幾年前，我和幾位自己曾經教過的青年詩人聯合倡導過一個“南京小青年創意寫作聯盟”的團體，其中基本都是青年詩人，也兼及小說等其他體裁的寫作，他們舉辦過“夏天盛極一時”南京青年詩人群展，還多次自發組織了一些以“我放逐世界之后”“每一具時間的遺骸都有靈魂”“問象與寫作”“歌曲與寫作”等為題的詩會，聚在一起討論彼此的新作和相關的詩歌話題。他們寫作的內容也不盡一致，形式和美學都比較多元，鄉村裂變、都市幻影、歷史對話、現實創傷、成長經驗、女性立場、形而上的探求等等，不一而足。我個人對“嘻哈”文化不熟悉，就我看到的青年詩人們而言，沒有明確感受到他們受到“嘻哈”文化的影響，當然也有跨界的詩歌實踐，比如把詩歌和音樂結合起來的創作、演出，這種情況在有些青年詩人的詩歌實踐中有一些體現。

16. 加拉·烏祖魯托娃：在南京，以及在中國，有哪些支持青年作家的政策和項目？

何同彬：非常多，因為我們普遍感受到在青年一代中喜歡文學、愿意投身文學創作的年輕人在變少，以至于我們的文學前輩、文學研究者、文學組織管理機構、文學期刊、文藝類出版社等，都普遍患上了一種“青年焦慮癥”：青年作家在哪兒？他們需要什么？給我，快給我最好的青年作家……所以，你問我支持青年作家的政策和項目，那真是太多了，僅就南京和南京所在的江蘇而言，支持青年創作的獎項、出版資助、成長計劃、培訓班、寫作營、改稿會等等，名目繁多，至少有幾十項，在這里我就不一一列舉了。

17. 加拉·烏祖魯托娃：我了解到，網絡文學在中國興起，非常受歡迎，這些網絡作家似乎正在成為文壇的明星。他們都在寫些什么？

何同彬：在中國，網絡文學的“文學世界”跟傳統文學是兩個不同的世界，通行著差異性很大的文學語言、文學規則和龐雜多變的各種亞文化，比如它們體量巨大，經常一部作品就要幾百萬字，作者每天在網絡上更新的文字就高達數萬字以上；它們有海量的受眾，商業化業績突出，因此也能給那些網絡文學的“大神”帶來多達千萬乃至上億的財富；受眾受教育水平比較低，文本粗糙、模式化……網絡文學是一個獨立的文學門類，有自己的話語體系和學科屬性，我作為一個網絡文學的外行，對它其實了解非常有限。至于他們都在寫什么，我覺得他們什么都在寫、什么都能寫、什么都敢寫……僅就類型而言就有玄幻、武俠、仙俠、奇幻、科幻、都市、言情、歷史、軍事、游戲、體育、靈異、同人、耽美、二次元等數十項，每一類型下面又有多少不等的子類型，千奇百怪、包羅萬象，令人望而生畏。

18. 加拉·烏祖魯托娃：在中國，紙質書更受歡迎還是電子書更受歡迎？

何同彬：我覺得紙質書更受歡迎，電子書的優勢是便捷，但紙質書附帶著更為豐富的文化屬性，美感、觸感、形式感和相應的儀式感要強得多，所以我看到的情況是紙質書并沒有被電子書打敗，它們目前是一種并存的局面。

19. 加拉·烏祖魯托娃：中國正在通過哪些技術手段推動全民閱讀？我之所以這么問是因為我了解到一些事情，比如我聽說中國已經在出版業中使用5G技術。

何同彬：推廣閱讀所能依賴的技術手段不外乎網絡、新媒體、視聽技術、電子化、信息化、自動化、數據庫、人工智能等等，這在我們平時的閱讀生活中已經有了很多的體現，如果具體列舉應該也會涉及很多專業信息和專業知識，我本人對此了解有限。

責任編輯 陸 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