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析“另類”詩歌的純潔與靈性

楊平

【內容摘要】自新中國建立以來，特別是上世紀八十年代以來，甘南詩壇涌現出諸多有民族特色的藏族詩人。扎西才讓就是其中最有影響力的一位。扎西才讓的詩歌，詩風醇厚，風格內斂，氣象凝重，包含著對社會人生的深刻感悟，其詩歌從容節制，情感誠摯動人，有濃厚的抒情思辨色彩。本文通過探討扎西才讓詩歌的內在特色，闡述其詩歌獨特的語言魅力。

【關鍵詞】愛? 地域特色? 意象? 語言

新中國成立以來，特別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以來，甘南文學不斷壯大，甘南詩壇上涌現出一批具有很高知名度和藝術成就的民族詩人。【1】他們的詩大多用漢語創作，具有很強的時代感和民族特色。其中，曾任甘南師范學校助理講師兼甘南州青年詩歌學會秘書長的扎西才讓就是在藏區詩壇很有影響力的一位。扎西才讓，又名楊曉賢，藏族，1972年生，甘南人。1994年畢業于西北師范大學中文系，1992年開始文學創作，曾獲1993年“詩神杯”全國詩歌大賽第一獎;1994年《西藏文學》年度作品獎;甘南省首屆少數民族文學創作“銅奔馬”文學創作獎;甘南省第四屆敦煌文藝獎和飛天十年文學獎。現為甘南省少數民族作家協會會員。主要代表作有組詩《在甘南桑科》、《我覺得寂寞》和《我的另類生活》，以及《啞冬》，《雪獵》等詩。他的詩風醇厚，風格內斂【2】，感情真摯，使人讀來如沐春風，如品香茗，給人美的享受和深深的感觸。

一、扎西才讓詩歌愛的主題

扎西才讓的詩歌具有濃厚的抒情色彩，他的詩歌以大量的篇幅描述內心的感受，強調愛的不滅和愛的美麗。學生出身與教師職業，草原的闊大與雪山的純潔，賦予扎西才讓詩的靈性和純潔。他善于捕捉生活中常人熟視無睹的細節，并增添自己的發現和感悟，這使得他的詩更傾向于自己熟悉的生活，始終保持著一種理智的對生活遠距離的透視。“愛”是他詩歌永唱不倦的主題，他總是把自己的情感，激烈自己的思想和啟示自己的觀念等等都真摯的拿出來獻給我們與我們共享。

在詩人的筆下，愛情永遠是最古老的話題，扎西才讓努力使生活中遇到的愛情，以及愛情之美 不被沖淡散失和遺棄。這些超越時空的愛情在詩人的筆下，不再是朦朧的，模糊的，它們是那樣的激蕩、熱烈，那樣誠摯、純潔。記述初戀，他寫了《初戀》詩，在篇首，詩人引用了詩歌《致烏莉克》中的“一切已成昨日的黃花/但那落英使我心碎”兩句，道出了對初戀的戀情，詩中他完整而清楚的記述了“她”的出現：寧靜/羞澀/舒展著片片溫柔花瓣/那輕盈/那婀娜/那傾人的顧盼流離/那瞬間的震顫是一道閃電/因為“她”的出現/那年的甘南“一汪明凈藍天”，“春天新鮮而迷人”。初戀，曇花一現般結束，詩人的詩句情真意切，讓我們不能拒絕地感受到他的痛楚：“只留下了海誓山盟/只留下了一條清冷的大街被樹葉覆蓋/只留下一條寂然背影令人心酸”。【3】

在詩人心中，對愛情的追逐是不曾熄滅的、詩人對愛的歌唱也是大膽、奔放的、借天空的“神”之口，詩人說：“愛吧……愛吧……愛吧……一片又一片/一層又一層”。他認為那些“一段傷心秘密事/常在霓虹燈心頭/承受看過去的錯與恨/只為那海誓山盟/一朝為空”的經歷，都將是“自生自滅的野草的嘆息”。詩人對愛情的理想也是純潔而美好的。《在格桑盛開的村莊》一詩中，詩人寫道“春天高高在上/村莊的上面飄舞著綠色的翅膀/黑夜里我親了卓瑪的手/少女卓瑪呀！/你是我初嫁的新娘/道路上我遠離格桑盛開的村莊/遠離黑而秀美的少女卓瑪/眼含憂傷的姑娘呀/睡在格桑中央/是我一生的故鄉”。【4】 字里行間，透露出詩人對初戀情人誠摯熱烈的愛情和永恒的思念。

扎西才讓的愛又是各異的。包括對祖國、對民族、對家鄉、對親友的愛。源于愛，生活便是充實，豐富多彩和有價值有意義的，對于生活，也便產生了強烈的愿望、熱情、信心，抱有不絕的幻想，富有人情味的草原邊緣城鎮瑪曲，在詩人眼里是，“三分的溫暖贈于過客，七分的幸福交于生息于斯的兒女”，在這片名喚甘南的祖國大地上，“到處是富饒土地美麗山川”。【5】在《甘南的牡丹》一詩中，詩人寫道：“大地上碗大的牡丹/這是祖國的臉面”，“沒有什么能化為秋霜/把甘南的芬芳呼吸攔喉斬斷/因為1949年早把幸福撒滿人間”。【6】在經歷了，幾千年已“滄桑”之后，在甘南這塊荒涼地帶，如今已是“遍布著大樓/林立著廣告牌的側影”的城市，“有著高聳入云的信息發射臺/做時裝模特的藏族女孩和人流如潮的大街”。他熱愛著“高處的血性河流/信仰著遠方的白銀雪山，”一切都有可能“香消玉殞，”而詩人卻在故鄉大地面前“俯下身/仍然像嬰孩般迷戀”至此詩人一顆火熱的赤子之心，坦蕩蕩地展現在每一個人面前。

二、扎西才讓詩歌的地域特色

扎西才讓的詩從題材上看，當屬西部詩這個范疇。他在吸收西方現代和后現代主義的詩學理念的基礎上，強調自我的內心體驗，強調詞語的客觀呈現和藝術手段的全面顛覆，強調有意味的形式，強調詞語詞之間的碰撞和由此而產生的符號學意義上的詞語的現實【7】.在扎西才讓的詩歌中，經常會出現“甘南”一詞，甘南藏鄉的傳統深深影響著扎西才讓的詩歌創作。扎西才讓生長于甘南草原，草原的闊大與未經污染的原始性，賦于他靈性和追求純凈的秉性。

扎西才讓寫了許多關于甘南的詩歌，僅以“甘南”命題的就有《生活在甘南》，《甘南詩篇》及組詩《在甘南桑科》等多首詩作。詩人生長在草原，熱愛草原，甘南草原原始迷人的民族風情，深深打動著他，雪域高原純潔而寒冷的地域環境影響著他，使他的詩歌保持著一種自然而純真的意境，成為純潔心靈的一方凈土，而遠離了都市繁華的物欲，人欲之后，擺在我們面前的是一篇篇純凈而具有強烈抒情色彩的詩作。

在《甘南詩篇》中，詩人寫道“阿丁尼瑪/高潔/神秘/映照著岷山/迭山和西傾山”【8】“母親河浩蕩而安靜的流淌/它帶來安寧/祥和與堅韌/大夏河/洮河，在東逝的光陰里悄然建起精神家園”。【9】在扎西才讓的詩里并不具有特指的意義。在作者筆下，“甘南”已不僅僅是一個地域的代名詞。它完全可以被“大地”，“內陸”等這樣一些詞語互換，就像葉舟詩中的“敦煌”、海子詩中的“青海”一樣，已成為作者詩境中現象的一片樂土與精神的家園。

在作者筆下，甘南不止是一個地名，是生于斯，長于斯的故鄉，而且已經升華為一種魂牽夢繞的信仰，他這樣描寫甘南，“我像個孩子守望著大雁/想著春風洗蕩的甘南/湖泊里浮現出月亮寶樹/懸崖上盛開碗大的牡丹/黃昏送走了四周牧歌/，黎明載來了異域的芳香。”【10】“氐“羌之地，一夢千年/誕生著血性河流/，信仰著白銀雪山。”【11】因此，在扎西才讓《甘南青稞熟了》，《甘南桑科》等詩歌里，我們能更多的看到“甘南”的影子，看到作者想象中純潔而又歡樂的家園。

扎西才讓詩歌的意象

甘南草原以其闊大的胸懷和獨特的自然風貌，孕育了甘南詩壇清新，純潔的詩意的土地。受古老藏族傳統文化和佛教文化的影響，特別是受藏傳佛教文化影響而成的那種宗教氛圍，這種富有理想色彩，純粹的虛幻精神境界，帶給扎西才讓情感的，體驗式的認識世界的思維方式和超越現實的幻想能力。作為一個藏族詩人，扎西才讓的詩歌注重營造詩歌的意象。在他的詩歌《在世的倒影》中，作者以一種獨白的方式寫道：

“群鳥已隱退山林/野獸深匿了他們的蹤跡/我一人坐在山坡上/遠處是巴顏咯拉起伏的王脊/，近處是一大片又聾又啞的赭色草地/那個寺院的活佛圓寂了/檀香樹下農婦大夢初醒就有了身孕/檀香樹的枝葉還未脫凈綠色/它也在靜寂夢見了自己的來世/河湖畔的野草/又將根須伸進水里/我俯下身/看到了自己在世的倒影/被水波鼓蕩的模糊不清.....”【12】

詩人將我們帶進退隱的山林，在“巴顏咯拉起伏的山”和“一大片又聾又啞的赭色草地上。”“詩人俯身而視/看到了水波蕩漾中自己在世的倒影。”一句“又又聾又啞的草地，”反襯出詩人心靈的孤寂：“水中的倒影”印喚出一種人世的渺茫與虛空的蒼涼：“我是厭倦了這秋風翻下無窮無盡的日子”從而折射出現代人處于默然和麻木狀態下莫名的焦躁和不安。

扎西才讓的詩歌創作十分注重對詩歌形象的描繪，從最初的《白鬃馬穿過草地》到最近的《我出走的那日》、《空虛》、《清明前后》等，幾乎都能從詩歌語言的表面讀到其背后或明或隱的主觀了的客觀形象。如《黃昏》中的“黃昏”，《獻辭》、《甘南桑科》、《甘南的牡丹》中的“碗大的牡丹”，《格桑盛開的村莊》中的“少女卓瑪”，《雪獵》中的“冬天，《黎明的出現》中的“黎明”，《四季》中人格化的“四季”等等。縱觀扎西才讓的詩歌大多數都有明確的形象，而這些不同的形象本身其實就是詩人自己以及他的思想和心靈的深情注重，詩人往往以一個或多個客觀的形象構成詩的主體形象，然后以“我”即詩人本身為中心，將這些形象串起來，形成主觀的“我”和客觀的物的統一。

三、扎西才讓詩歌的語言

扎西才讓生長于甘南草原，雪域高原的遼闊和純潔賦予他詩歌的靈氣和活力。同樣，草原人的豪邁與灑脫也賦予他詩歌語言獨特的稟性和魅力，灑脫中見分寸，絢麗中顯本質。

扎西才讓的詩歌語言優美，質樸。他從不故作艱難，那些直抒胸臆的散文式傾訴與獨白，都極具詩性情懷。在《八月》一詩中，詩人寫道：“太傷感了啊/我的青春時光像干草一樣/被一車車運走/每一車都蘊藏著隔世的月色/每一車都有黃金打就的陽光/且不說田野里那安然下墜的乳房/且不說那藏紅花瘋長的山梁上/煨起的屢屢桑煙/已不在低谷輕揚/太傷感了啊/八月的西傾山下/漸漸退去的是三河一江的吟唱。”【13】詩人將青春的時光比作干草，“被一車車運走。”是何等新鮮的意象。妙在這“干草”中蘊藏的乃是“月色”和“陽光”，生命中鮮活的光芒。“山梁上煨起的屢屢桑煙，”已不在低谷輕揚。”詩人以優美而傷感的語言表達了對于生命的依戀，和對時光消逝之無能為力的無奈，詩人不禁為之動情。

“藏族是一個詩的民族，是一個哲學的民族”【14】身為藏族詩人的扎西才讓，也秉承了這種優秀的民族文化傳統。他的詩不僅清新灑脫，而且意味雋永，富有很深的哲學思辨色彩和極高的美學價值，且看語言：“一道鞭影下/吶喊的馬”（《獻辭》）“在今夜/我就棲息在它的咽喉上”，“黑暗的瞳仁破碎片是燈”（《在甘南桑科》）。“眼含憂傷的姑娘呀/睡在格桑中央/是我一生的故鄉”（《格桑盛開的村莊》）。“野草像人一樣思考了一冬/清明前后/就讓土壤開始濕潤/冰也回到水里”（《清明前后》），“寒冷突臨/迫使愛情趨向暗處。”“愛過，恨過，生殖過/我已完善過了我自己。”（《四季》）。這些順手從他的詩中摘錄的句子，即使離開了它們各自所在的詩母體，讀起來也是十分的雋永和美麗，正是這些諸如此類的美妙句子成就了扎西才讓的詩語天空，使他的詩歌顯得那樣楚楚動人，而他的詩句，“在看得見你的地方/我的眼睛和你在一起，在看不見你的地方我的心和你在一起。”朝秦暮楚的女人可喜可賀/她的一生容納了那么多的粗造愛情，”等等，則充滿了生活的智慧和哲理，更增添了他的詩歌的個人的色彩和多讀者的吸引力。

注釋：

【1】扎西才讓《甘南文壇三十六天罡》第一頁，甘南民族出版社2004版。

【2】阿信，《扎西才讓其人其詩》第一頁 甘南民族出版社2001版

【3】扎西才讓《初戀》 甘南民族出版社2000版

【4】扎西才讓《格桑盛開的村莊》、《獻給少女卓瑪》，選自詩組《在甘南桑科》 甘南民族出版社2003版

【5】扎丁才讓《甘南詩篇》第一頁 甘南民族出版社1995版

【6】扎西才讓《甘南的牡丹》選自組詩《在甘南桑科》 甘南民族出版社2001版

【7】阿信《扎西才讓其人其詩》第三頁 甘南民族出版社2001版

【8】扎西才讓《甘南詩篇》第一頁 甘南民族出版社1995版

【9】扎西才讓《甘南詩篇》第二頁 甘南民族出版社1995版

【10】扎西才讓《甘南詩篇》第三頁 甘南民族出版社1995版

【11】扎西才讓《甘南詩篇》第二頁 甘南民族出版社1995版

【12】扎西才讓《在世的倒影》 甘南民族出版社1994版

【13】扎西才讓《八月》 甘南民族出版社1993版

【14】謝呂：《詩的民族.詩的文學（代序）》雪 主編：《中國當代藏族作家優秀作品集》， 甘南民族出版社199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