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海東
摘 要:自20世紀中期開始,隨著河西地區各種魏晉時期歷史文物的大量出土,棺板畫作為我國古代喪葬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逐漸進入人們的視野,并為相關歷史、文化、環境、藝術研究工作提供了重要依據。基于此,文章以高臺縣博物館的館藏棺板畫為例,對棺板畫內容進行了介紹與分析,同時圍繞館藏棺板畫的思想內涵、地域特征展開了探討,希望能夠從這些棺板畫圖像中了解到更多有關魏晉時期河西地區的歷史,對當時繪畫藝術發展的相關研究有所幫助。
關鍵詞:高臺縣博物館;棺板畫;河西地區
0 前言
高臺縣博物館展出的館藏棺板畫共有9塊,主要出土于駱駝城遺址城南墓群與許三灣城堡遺址周邊墓群,雖然在數量上相對較少,但圖像內容卻非常豐富,不僅繪有伏羲、女媧、西王母等中國古典神話人物,同時還包括日、月、星辰等天象圖以及車馬出行、絲帛、幾案等生活類圖像,對全面研究魏晉時期河西地區(今甘肅省蘭州市以西至新疆維吾爾自治區以東)的思想文化、人文風俗、社會經濟水平等具有極高的價值。而依據高臺縣博物館館藏棺板畫來追溯相關歷史更具有現實意義。
1 高臺縣博物館館藏棺板畫的主要內容
1.1 神話人物
在已出土的諸多魏晉時期棺板畫中,神話人物是最常見的題材內容,尤其是伏羲、女媧這兩位神話人物,更是在棺板畫中頻繁地出現。
如在高臺縣博物館展出的二號棺板畫(出土于許三灣墓葬群)中,就用墨線描繪了一幅蛇身交尾的圖像。圖像左側為人首蛇身的男像,頭上帶有高冠,左臂向下伸出,胸前還畫有明顯的圓圈符號,圓圈中書有“左日”兩字;而右側則為同樣人首蛇身的女像,頭上帶有發簪,右臂向下伸出,胸前同樣畫有圓圈符號,但圓圈中為“右月”二字。
此外,兩像的蛇尾部還帶有一些黑色線條作為裝飾,猜測應為對蛇身紋樣的強調。根據圖像內容及魏晉時期的各種神話傳說(如東晉郭璞在為《山海經》作注時提道:“女媧,古神女而帝者,人面蛇身,一日中七十變。”)基本可以推斷,棺板畫中人首蛇身的交尾圖像分別為神話人物伏羲與女媧。
1.2 日月星辰
以日月星辰為主要內容的畫作通常被稱為天象圖,基本都是古代先民對天空中星辰的早期認識與描述,具體圖像包括二十八星宿、北斗、日輪、月輪等,這與漢代以來的天人學、神仙思想有著非常密切的關系。
如在高臺縣博物館展出的四號棺板畫(出土于駱駝城東南墓葬群)中,于棺板正中央畫出四個大小基本相等的圓圈,之后再用兩條墨線以十字交叉過圓心的方式將四個圓圈連接了起來。在四個圓圈的外側分別用黑線將相鄰圓圈兩兩連接起來,形成了一個近似于菱形的星象圖。
從棺板畫圖像內容來看,棺板正中央的圖像雖然與其他同時期圖畫中的星辰圖像比較類似,但在“星辰”數量及排列布局上卻與“二十八星宿”“北斗七星”等常見星象圖并不相同,很難確定其具體含義。
同時根據我國古代圖籍分類可知,對星辰位置描繪準確的天文圖基本都屬于秘畫珍圖,具有很強的秘傳性,通常只有作為極少數群體且地位較高的占星師才能夠繪制。因此綜合墓主人身份地位可以判斷,棺板畫上所繪星象圖僅為工匠或畫工隨意繪制,或是對當時主流天文觀念圖的仿照,與天文學知識基本無關,在作用上應該更側重于對宗教信仰的表達,與道教符圖比較類似①。
1.3 人物出行
人物出行作為我國古代墓葬畫像的最常見題材內容之一,其描繪的出行場面通常都比較宏大,并非對日常生活中簡單出行場景的展現,主要用規模宏大、裝飾華美的車駕及諸多隨從人員來彰顯墓主人生前的尊貴身份。同時通過對各種具有神話色彩的圖像內容來表達墓主人對“升仙”的向往。
根據圖像中墓主人出行目的的不同,還可以具體分為進入地下世界、接受子孫祭祀、仕途經歷三大類。而在高臺縣博物館館藏棺板畫中,人物出行圖則主要為進入地下世界類型。
如出土于駱駝城東南墓葬群的一號棺板畫,就描繪了一位女性人物“乘”牛車出行的畫面。在棺板畫圖像中,女主人公身披大氅、頭挽高髻,實際上并未登上牛車,而是緊隨在牛車的后方,身前是一輛由人牽著的牛車,牛車周邊還描繪了樹芥、臥具等其他形象。而在與牛車相距有一定距離的位置描繪了類似高山的圖像,通過其他殘留痕跡,還可以發現與畫中女主人公類似的高髻。
結合其他魏晉時期棺板畫內容可以判斷出,一號棺板上畫作主要描繪了女主人即將乘坐牛車前往仙境(高山)的場景,根據棺板方向及魏晉時期相關史實資料還可以大致推斷,畫中女主人公想要前往的“仙境”應為西王母所居住的昆侖丘①。
1.4 神樹文化
神樹文化與星象圖、神話人物等相比,在古代墓葬畫像的出現相對較少,但在河西地區出土的魏晉時期棺板畫中卻屬于比較主要的題材內容之一。
例如,在高臺縣博物館展出的七號棺板畫(出土于駱駝城東南墓群)中,就畫了一株枝繁葉茂、樹干粗壯的大樹,大樹上方繪有一只昂首展翅的鳥,且身上羽毛的描繪十分清晰。而在大樹的下方則繪有一張草席,其上繪制有各種方格紋樣式的圖案裝飾,草席之上還跪坐兩個神態豐富的人。雖然情境描繪尚不明確,但根據右側人低頭的動作可以猜測,似乎是右側人物在向左側人物行禮。根據畫中大樹上方有飛鳥的圖像及相關神話傳說記載(《山海經·大荒東經》中記載:“大荒之中……有谷曰溫源谷,湯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載于烏。”)可以推斷,七號棺板畫所描繪的內容應為扶桑樹與金烏。
2 高臺縣博物館館藏棺板畫的思想內涵
2.1 升仙思想
棺板畫作為古代葬具上的裝飾,內容比較簡單,如果從藝術角度來看,很多圖像一定程度上比較粗糙,但由于繪制成本相對較高,因此基本都出現于貴族階層的墓室中,其墓主人身份地位普遍較高。
同時,受封建迷信思想,古代貴族階層對于永生具有極大的渴望,通常都希望死后能夠“羽化升仙”,實現生前所渴望的永生。棺板畫中的各種題材內容,大多也都是對墓主人“升仙思想”的直接體現②。
例如,在高臺縣博物館展出的一號棺板畫中,人物出行圖像就體現了墓主人對“羽化升仙”的強烈向往。根據畫中內容可以得知,墓主人希望在生命終結后前往西王母所居住的昆侖仙境,以實現永生的愿望,而畫中的牛車則正是前往昆侖仙境所需要的工具(魏晉時期人們認為前往仙境應依靠車騎等外在力量)。
而七號棺板畫中的扶桑神樹圖也同樣是對墓主人升仙思想的表達。在神話傳說中,扶桑樹高達150千米,冠上有金烏飛翔。墓主人之所以會在棺板上繪制這一圖像,其實是將扶桑樹與金烏當作了直達天界的天梯,希望能夠通過扶桑樹來與天界中的神仙產生聯系,并借此直達天界,實現死后升仙的愿望。
2.2 生者祈愿
自秦漢時期以來,我國古代貴族就一直都有著在墓室中繪制星象圖的習俗,這種習俗不僅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體現出“魂氣歸于天,形魄歸于地”的死亡觀念,同時也與生者對逝者死后生活的祈求、祝福有著直接關系。
如高臺縣博物館展出的四號棺板畫,由于其對于星象位置的描述并不準確,基本可判斷繪制星象圖的目的以示意性為主,具有祈求冥福的強烈迷信色彩。
此外,九號棺板畫中的絲帛圖雖然與星象并無關聯,但由于絲帛在魏晉時期象征著財富(《晉書》中曾記載:“太府參軍索輔言于軌曰:‘古以金貝皮幣為貨……宜復五銖以濟通變之會。軌納之,立制準布用錢。”),甚至可以直接作為貨幣使用。因此該圖像同樣是生者對逝者的一種祈愿,即希望逝者在另一個世界擁有無窮無盡的財富③。
2.3 對生命的美好向往
由于棺板畫屬于葬具的一部分,與生命的逝去直接相關,因此在一些棺板畫中的內容往往還表達了墓主人對生命的美好向往。
例如,在高臺縣博物館展出的二號棺板畫中,伏羲、女媧的交尾圖像實際上是由伏羲、女媧兩位神話人物的單獨圖像衍生而來,很多秦漢乃至更早時期的圖畫通常不會將伏羲與女媧的圖像放在一起,相關神話傳說中并沒有二者為夫婦關系的記載。直到魏晉時期,人們才開始逐漸將伏羲圖像與女媧圖像放在一起,并創造出了后來十分常見的交尾圖像。
由伏羲、女媧圖像的這一發展歷程可以看出,無論兩位神話人物在交尾圖中象征著夫婦關系,還是僅僅象征著陰陽交合,實際上都是人們對生命美好期望下神性不斷發展并最終結合的結果。交尾圖在棺板畫中的出現顯然也是為了表達墓主人對生命美好的向往①。
3 高臺縣博物館館藏棺板畫的地域特征
高臺縣博物館館藏棺板畫雖然在內容上差異較大,但從整體上來看,無論是圖像樣式還是題材選擇、文化內涵,都有著很明顯的地域特征。而通過對這一地域特征的總結分析,則能夠對魏晉時期河西地區的歷史文化擁有更多的了解。
例如,從圖像樣式來看,魏晉時期河西地區聚集了很多世家大族,由于這些大族在喪葬制度上沿用了東漢時期舊制,同時又有著聚族而葬的傳統,因此隨著墓葬圖像的大量出現與發展,河西地區逐漸形成了一套具有獨特樣式的墓葬圖像,并在高臺縣博物館館藏棺板畫中得到了一定的體現②。
從東漢末年開始,中原地區連續不斷的戰爭使得當時很多大族都形成了薄葬的風俗。中央政權雖然歷經更迭,但也同樣倡導薄葬、禁止厚葬。
而到了魏晉時期,這種薄葬思想同樣延續下來,并對河西地區的世家大族產生了深遠影響,很多世家子弟雖然會在棺板上繪制各種圖畫,但受到薄葬思想的影響,在形式上卻大多比較簡單。
例如,二號棺板畫中的交尾圖雖然能夠看出是伏羲、女媧的圖像,但無論書畫面的充實度還是畫法,都與兩漢時期的同類棺板圖存在著一定差距,甚至連畫中線條的顏色也是十分常見的墨色。
而從題材選擇上來看,魏晉時期河西地區的墓室圖畫則普遍具有較強的創新性,習慣于在傳統墓室畫像題材的基礎上融合其他元素,或進行適當的刪減組合,以創造出具有不同象征意義、視覺效果的新題材。
如一號棺板畫中的“牛車出行升仙圖”就是以漢代的升仙圖為基礎,融合了當時河西地區習慣于牛車出行的習俗,最終創作出了全新的墓室圖像題材。這主要是由于從西漢時期開始,河西地區一直都是多宗教并行,如儒家、道家、佛教、摩尼教等各個宗教的思想,都能夠為當地人所接受,而在宗教文化不斷碰撞、交融的過程中,更具包容性、創新性的喪葬文化自然也就隨之形成,并對各種新墓室圖畫題材的形成產生了直接影響。
4 結束語
總而言之,高臺縣博物館的館藏棺板畫雖然數量并不多,但體現出了人物出行、神話人物、日月星辰、神樹文化等多類內容,不僅具有魏晉時期河西地區的顯著地域特征與時代特點,同時還充分體現出了當時人們的升仙思想、宗教思想以及對生命美好的向往,能夠為相關歷史研究工作提供巨大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