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赟
關鍵詞:盛唐 “風骨”理論 詩學觀 審美特征
自魏晉風骨以來,初唐時期至盛唐時期,“風骨”詩學觀的發(fā)展大體經歷了三個階段:首先是魏征對齊梁詩風的糾正,為“風骨”聲律論的提出做出了鋪墊;之后是“初唐四杰”發(fā)出“風骨”先聲,詩歌中開始出現一種剛健之美;最重要的是陳子昂,他標舉了唐詩“風骨”的明確方向,高舉“興寄”和“風骨”兩條創(chuàng)作原則。由于國力的空前強盛,到了盛唐時期,知識分子對未來充滿了樂觀向上的理想和信念,他們拋棄了建安風骨中的慷慨悲涼的情緒,這樣就使得唐詩在對建安風骨的繼承和揚棄中形成自己獨特的審美特征。
一.飽滿的情懷
盛唐時期的“風骨”,主要是指在國力強盛、經濟繁榮的背景下,渴望建功立業(yè)的盛唐詩人在詩歌中創(chuàng)造出來的那種逼人的壯大的氣勢,情感是昂揚向上的,情調是雄奇豪壯的,偏向于凜然的正氣之義,具有一種陽剛之美。殷瑤一直把“風骨”和“興象”作為論詩重要的標準和圭臬,這種標準體現了唐代詩歌的審美特色,而“風骨”詩學觀也有其自身的審美特征。盛唐時期的“風骨”詩學觀的審美特征之一在于其飽滿的性情。
“風骨”問題從根本上看離不開性情。《文心雕龍·風骨篇》繼《體性》之后,認為“語言端直,則風骨成焉;意氣駿爽,則文風清焉”。盛唐之前,這種審美特征還沒有得到很好的體現。陳子昂雖然大力提倡“風骨”,但他的詩歌的藝術感染力并不強,形象不夠立體,性情也不夠飽滿。從陳子昂的《感遇》和《登幽州臺歌》等作品可以看出其有“風骨”的特征,但是偏于理性,少了點性情的自然流露。而陳子昂之后的盛唐詩歌,則擺脫了這種弊端,具有飽滿的性情,抒發(fā)了作者的真情實感。
盛唐詩歌中飽滿的性情,在以李白、杜甫、高適、岑參、王昌齡為代表的盛唐詩人的詩歌中,都得到了明顯的體現。李杜的詩歌中都浸入了自身濃烈的情感,風骨美是他們的詩歌重要的特點之一。李白的詩歌,都是在作者情感最激烈時所作,想象力豐富,感情充沛激烈,蘊含著作者強烈的個人情感,比興手法被作者運用得得心應手,讀者就很容易被其詩歌中壯大的氣勢和各種美好的意象所感染。《蜀道難》由景人情,氣勢揮霍,自然環(huán)境與社會環(huán)境都很險惡,但是讀來卻有一種磅礴的氣勢,句式錯落有致,節(jié)奏緊湊,語言獨到有力,內容由淺入深,詩人充沛的感情遍布其間。杜甫命運坎坷,幾經起伏,身處唐朝由盛轉衰的時代,他的詩歌中飽滿的性情更是明顯,體現了對社會現實的留意和對人生的思考。人生的一次次劇變,顛沛流離,生死難料,杜甫的詩歌中傾注了自己濃厚的思想感情,或是濃郁的愛國主義情懷,或是處境艱難的哀嘆,或是對黑暗現實的揭露,這些都極易引起讀者的共鳴,具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高適、岑參、王昌齡等詩人的邊塞詩歌,氣勢宏大,體現了歷史與現實的完美結合。他們的詩歌中,出現的意象多與軍旅生活有關,而獨特的生活經歷使得他們的思想更是獨特,詩歌中都浸注了自己濃烈的思想感情,對將士們舍生取義、保家衛(wèi)國、浴血奮戰(zhàn)的歌頌和贊美,對平民百姓、戰(zhàn)士家人苦等空房的同情與無奈,對統(tǒng)治者一味尋歡作樂、歌舞升平的批判與揭露等等。由此可見,盛唐詩人的詩歌中都洋溢著他們充沛的思想,飽滿的情懷,因此極易打動讀者,具有非凡的藝術感染力。盛唐詩人的詩歌都有著獨特的“風骨”美,這種“風骨”美的特征之一就在于其飽滿的情懷。
二.昂揚壯大的氣勢
除了充沛飽滿的思想之外,盛唐時期的“風骨”詩學觀的另一個突出特征在于它的昂揚壯大的氣勢,這是盛唐詩歌獨特的地方,與“魏晉風骨”有著很大的不同。
唐詩的“風骨”上承漢魏,它繼承了建安文學的“志深而筆長”、“梗概而多氣”的現實主義文學傳統(tǒng),但是也有不同。建安風骨給人一種慷慨悲涼的感受,而盛唐時期的“風骨”就拋棄了建安風骨的這一特色,反而有一種蓬勃壯大的特點。建安風骨充滿了悲涼悲壯的情調,亦有悲哀蒼涼之情思,曹植和王粲等人的很多詩歌中就能讓人明顯讀到感傷的思緒。而盛唐時期的“風骨”,則用自信代替了魏晉時期的感慨,用壯大代替了魏晉時期的悲涼之感,這種昂揚壯大的氣勢是盛唐“風骨”詩學觀獨特的審美特征之一。盛唐詩人的詩歌自信多于感慨,壯大多于悲涼,雖然偶爾有些懷才不遇的感嘆,但總能很快消解,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在盛唐詩人的詩歌中占主流的永遠是昂揚向上的姿態(tài)與壯大的氣勢,詩人抒發(fā)著自己宏大的理想與抱負。此外,盛唐詩人渴望建功立業(yè),他們的思想中充滿著自信與樂觀,熱烈地向往著前去邊塞,立下不世之功,名揚天下,于是盛唐出現了很多邊塞詩歌,氣勢恢宏,大氣磅礴。建安“風骨”與盛唐“風骨”的這種不同有一部分原因是由當時的社會背景決定的。自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政策以來,世人的才情和自我意識就被壓制,導致詩歌的發(fā)展受限,詩人難以避免詩歌中出現這種悲涼的情緒,因此建安時期的“風骨”觀念就充滿了一種壓抑的感覺。盛唐時期經濟繁榮,政治開明,文化多元,科舉制不斷完善,外交頻繁,國力空前強盛,世人的自信意識被喚醒,自信心也隨之高漲,反映到詩歌中就是詩人奮發(fā)向上的壯大的氣勢。盛唐詩人的詩歌感情豐沛,想象力豐富,意象眾多,大多充滿了樂觀自信的情感態(tài)度,奮發(fā)向上、積極進取、自信豁達,對個人的前途充滿極度的自信。詩人積極人世、樂觀自信,渴望建功立業(yè),再加上兼容并包的思想觀念,使得盛唐時期的“風骨”充滿豪壯之氣。
三.追求自由獨立的精神之美
在盛唐時期,“風骨”詩學觀到達一個頂峰階段。除了性情飽滿、氣勢壯大之外,盛唐時期的“風骨”詩學觀還有一個重要的特征,那就是追求自由獨立的精神之美,這種精神之美是崇高的。
李白就算是“天子呼”也“不上船”,崇尚自由、無拘無束的生活,超然灑脫,不拘一格,具有浪漫主義的特征。跟李白交好的知識分子們大多欣賞他身上那種自由灑脫的獨特氣質,杜甫就曾經稱贊李白“白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杜甫詩歌中的“風骨”也體現了自由獨立的精神之美,是一種崇高的悲劇美。杜甫關心民間疾苦,他的詩歌深刻反映了社會現實,是現實主義的生動典型。杜甫的詩歌有著自身的獨特個性,剛勁堅挺,體現的美是崇高的,也是悲劇的。盛唐詩人的詩歌,無論是李白的浪漫主義,或是杜甫的現實主義,都體現了盛唐詩歌“風骨”獨特的精神之美,崇高的美更能獲得人們的敬畏。盛唐詩人的詩歌,讀罷會有洗滌心靈的超脫感,起到凈化心靈的作用。盛唐詩歌之所以成為中國古典文學一顆璀璨耀眼的明珠,其中一點原因就是盛唐詩歌中洋溢著無與倫比的精神之美,表現了強烈的自我意識,因而可以得到讀者的共鳴。盛唐詩人詩歌中呈現的精神之美,與時代背景密切相關,也與詩人的個性有關,盛唐詩人詩歌的主旨,總體上有著積極的態(tài)度,明朗的目標,詩人們眼光長遠,放眼未來,這種思想漫及整個詩壇,由此產生了盛唐“風骨”詩學觀另一獨特的審美特征,那就是追求自由獨立的精神之美。總之,盛唐時期的“風骨”詩學觀具有明顯的審美特征,即飽滿的情懷,昂揚壯大的氣勢和追求自由獨立的精神之美,而它們的關系不是孤立的,而是相輔相成、相得益彰的,共同指向了這一時期“風骨”獨特的理論內涵。
盛唐時期,國力空前強盛、經濟繁榮、政治開明、外交頻繁,使得唐代的士人學者對未來充滿了樂觀自信的理想和信念,從而拋棄了“建安風骨”中的慷慨悲涼的因素,使唐詩在對“建安風骨”的繼承和揚棄中形成自己獨特的品質和風格。
詩歌的“風骨”美,指的是一種剛健之美。“風”指的是詩歌中進發(fā)出來的氣勢,具有感染人心的力量;“骨”是支撐詩歌的語言。但是在實際的創(chuàng)作中,“風”和“骨”的關系是密不可分的。詩歌的文質并重,在盛唐時期得到了較好的體現。陳子昂之后的盛唐,唐詩的風骨得到廣泛的認同,士人學者們普遍把它作為品評詩歌的標準,當時的詩人們以“風骨”為傲,將詩有“風骨”來相互標榜,已經完全革除了宮體詩歌的弊端,“風骨”已經是公認的詩歌創(chuàng)作的總綱領。這種觀點影響到李白、杜甫、高適、岑參、王昌齡等人。
盛唐時期的“風骨”詩學觀,有著明顯的審美特征。它對于魏晉風骨繼承又揚棄,由悲涼到豪壯,由感慨到自信,情感熱烈,有著飽滿的詩情,昂揚壯大的氣勢和追求自由獨立的崇高的精神之美也是建安風骨中所缺少的。盛唐時期的“風骨”詩學觀,還處在一個承上啟下的過渡階段,上承漢魏,下接晚唐。這是由于特定時代背景所導致的,盛唐時期國力空前強盛,經濟繁榮,政治開明,外交頻繁,在此基礎上,士人學者普遍存在著樂觀自信的心態(tài)。所以盛唐時期的風骨詩學觀是“風骨”理論的過渡期,也是一個鼎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