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瑗“言傳身教”思想對幼兒教師教育的實踐觀照*

馬 進,湯周蕓，鄭喆純

(湖州師范學院 教師教育學院，浙江 湖州 313000)

胡瑗的教育思想意蘊深遠，在中國教育史上有著極為重要的地位。他的“身教重于言教”理念長期影響著我國的基礎教育實踐。“言傳身教”思想是整個基礎教育應堅守的教育理念，也是學前教育幼兒教師應堅持的重要實踐思想。在當前的學前教育中，幼兒教師“言傳身教”的實踐素養存在很多問題，對幼兒的生命成長造成諸多不利影響。從胡瑗“言傳身教”思想與實踐出發，探尋其思想、實踐背后的精神意蘊，通過分析幼兒教師在教育過程中存在的問題，探尋胡瑗“言傳身教”思想對現代幼兒教師教育的實踐啟示，以促進幼兒的健康成長和師幼關系的健康發展。

一、以身先之：胡瑗“言傳身教”思想的精神意蘊

胡瑗(993-1059)，字翼之，泰州如皋人，北宋著名教育家。胡瑗認為[1]，人并非生而知之，必須經圣賢之人教化，才能在“利害未作，嗜欲未形”前“正其心，而不陷于邪惡”。他指出：“圣人之性則必學之、問之，修成其道而行于己，然后用之外?！痹凇罢摹被颉傲⒓骸边^程中，胡瑗尤為強調“以身先之”，特別重視表率和模范作用。從教育上看，這種“以身先之”體現在胡瑗“言傳身教”實踐的多個方面。如視生如子、勤苦樂學、率先垂范等，并漸漸成為胡瑗“言傳身教”教育思想的精神意蘊。

(一)視生如子——盡顯厚德博愛的師者風范

師生關系是學校教育最基本、最重要的教學關系。良好的師生關系是學生積極求學的前提和基礎，也是人際關系在學校場域的具體體現。作為教師的胡瑗，擁有良好的師生緣，極為重視和諧、融洽的師生關系養成。從現代教育看，“胡瑗在教學中貫穿兩條基本育人原則，即以人為本和尊師愛生”[2]?！端问贰ず鳌酚涊d：“視諸生如其子弟，諸生亦信愛如其父兄。”胡瑗將學生視為自己的子弟，學生也將胡瑗視作自己的父兄，可見胡瑗與學生的和諧關系。學生患痼疾時，胡瑗親自煎藥照顧學生，這讓學生們十分感動。[3]胡瑗理解學生、切近學生。他對學生的關愛與呵護，使書院形成和睦、融洽的師生關系。

由于師生之間和和睦睦，學生愿與胡瑗一同學習，所以書院上下總是其樂融融，洋溢書聲氣息，這產生了巨大的教育力量。胡瑗主講太學時“初人未甚信服”(《呂氏雜記》)，但后來胡瑗離開太學時，學生送行隊伍“百里不絕”，此足見胡瑗視生如子、厚德博愛的師者風范。他的教學方法也很快被推廣開來，甚至應用于太學。胡瑗視生如子的精神風范不僅得到學生的敬佩，而且得到了世人的敬仰。

(二)勤苦樂學——秉持潛心向學的學者風采

作為學者的胡瑗，對學習始終執守一絲不茍、精益求精的態度?！端卧獙W案》記載：“家貧無以自給，往泰山，與孫明復、石守道同學，攻苦食淡，終夜不寢，一坐十年不歸。得家書，見上有平安二字，即投之澗中，不復展，恐擾心也?！焙ピ谏綎|泰山棲真觀求學的日子里，與同道好友一齊潛心學習、鉆研圣賢經典，整整十年不歸，展露潛心向學、苦學、樂學的學者風采。

對于胡瑗來說，生命中有無數個如黑洞般深邃的事物等待他去探索。如果做學問能尋找到真理，那一定是鍥而不舍和潛心向學的結果。這種向學、樂學的精神，不僅塑造了胡瑗刻苦鉆研的好學品格，展現中國傳統學人的學者風采，還為后續教學生涯奠定堅實基礎。胡瑗通過對儒學的考究與教育實踐，積極投身地方官學改革，逐漸形成獨特的辦學理念和教學范式。他提出的以“明體達用之學”教授學生，培養經世致用人才的教育理念，深深影響了當時學風，促進社會形成奮發向上、努力成才的良好風氣。[4]現代教育發展越來越關注教師的專業素養，而胡瑗“潛心向學”的學習態度以及產生的榜樣力量，能為當今的教師教育帶來撥云見日的重要作用。

(三)率先垂范——持守縝密嚴謹的法度風規

《宋元學案》記載：“滕宗諒知湖州。聘為教授，先生倡明正學，以身先之?！焙ピ谔K湖執教期間，把自己在泰州從古籍、先人思想中汲取的營養應用于實踐，制定了各式各樣的規章制度。胡瑗對規章制度總是“率先垂范”，并對自己規定的禮節以身先之，始終持守典雅嚴謹的教學規章制度?！半m盛暑，必公服坐堂上，嚴弟子之禮?！?《宋元學案》)即使在盛夏酷暑，他也要衣著整齊地端坐在講臺上，沒有一點松懈。胡瑗在執教期間，各方面都以身作則，贏得眾弟子的愛戴、敬仰和效仿。即使制定的規章制度在現世看來十分嚴格，其弟子無一敢隨意違反。在胡瑗的帶領下，學生們積極踐行規章制度，逐漸內化為個體良好的品性修養。“人遇之，雖不識，皆知為先生弟子也”。(《宋元學案》)歐陽修也曾稱贊“隨其人賢愚，皆循循雅飭，其言談舉止，遇之不問可知為(胡)先生弟子。其學者相語稱先生，不問可知為胡公也”[5]，可見影響之深。

教師為人師表，本應以身作則、嚴于律己?！胺彩且髮W生做到的，教師首先要做到；凡是要求學生不能做的，教師首先要自律?！盵6]胡瑗率先垂范的理念與現代教育為人師表、以身作則的教育精神不謀而合，這體現了古今教育對教師垂范行為的共同追求。

二、胡瑗“言傳身教”思想融入幼兒教師教育的實踐訴求

胡瑗“言傳身教”思想是其教育理念之精髓，對后世影響甚大。當今時代，教育實踐對教師的素養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幼兒教師作為幼兒的人生啟蒙者，在“言傳身教”方面還存在很多不足。如規則行為淡薄、禮儀行為缺失、學習品質不佳、暴力行為頻現等。幼兒教師的這些不足，對幼兒生命發展可能造成諸多不利影響。

(一)幼兒教師規則行為淡薄，導致幼兒規則意識淡化

在現代教育情境中，幼兒需要學習遵守各種“規則”，這是幼兒生命發展不可或缺的一部分。2012年，教育部頒布的《3-6歲兒童學習和發展指南》指出：“成人要遵守社會行為規則，為幼兒樹立良好的榜樣?！盵7]這與胡瑗“率先垂范”的規則理念極為相通。胡瑗對規章制度率先垂范，對自己規定的禮節制度總是以身先之，即使處于盛夏，也堅持身著盛服坐在講臺為學生講學。然而，在當前教育現實中，卻有不少本應“為幼兒樹立良好榜樣”的教師漠視規則行為，甚至做出諸多不合規則的無意行為。

幼兒生性愛模仿，模仿也是兒童理解規則、融入社會的常見行為?！霸谟變航處熃虒W過程中，幼兒通過對幼兒教師形象的觀察與模仿，會形成自己的形象定位?！盵8]如果幼兒模仿了教師的不當行為，可能會導致自我規則意識逐漸淡化。比如，教師上課時坐姿不雅，幼兒可能在潛移默化中受其影響而模仿，從而做出有違規則的行為。因而，幼兒教師在規則、榜樣方面應極為細心、耐心，應通過自己的“言傳”與“身教”為幼兒做榜樣，而非反之?！奥毥袒咴趲熑??！?胡瑗《松滋縣學記》)如果教師缺少對規則的自覺遵守，那么幼兒也會漠視這些規則。胡瑗在教學中以身先之、嚴條約，持守嚴謹的規章制度，這對幼兒教師是一種很好的行為啟發。

(二)幼兒教師禮儀行為缺失，導致幼兒禮貌修養弱化

自古以來，中國都以禮儀之邦著稱，禮儀教育是我國古代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胡瑗在教育過程中以身作則，踐行良好的禮儀行為，使學生在禮貌修養方面有據可循，有規可依，受益終身。胡瑗提倡習禮、守禮，主張“行事依禮、交往依禮”[9]，追求為師以身示范，這與現代教育理念異曲同工。在學前教育領域，“幼兒禮儀教育應是人之初的必修課”[10]，是幼兒教育不可或缺的部分。幼兒良好禮儀習慣的養成，關鍵在于幼兒教師的榜樣作用。然而，我國幼兒教師群體學歷水平參差不齊，對自身的禮儀要求度也各不相同，導致幼兒禮貌修養意識無法持續。如部分教師在幼兒園日常生活中請求幫助時，往往缺乏使用“請”或“謝謝”語詞，常直呼其名，使用命令語氣。[11]教師禮儀行為的缺失，可能導致幼兒禮貌修養的日漸弱化。

“充分發揮教師對幼兒的示范引領作用，這是一個全方位的過程，也應當是一個持續的過程。”[12]幼兒教師應保持文明禮儀，養成良好的禮儀習慣，關注一日生活中的種種細節。只有“教育者自己有了良好的禮儀行為表現，才能更好地教育與影響孩子們。”[13]“君子必然仿行天地之德，懷仁以心”(胡瑗《周易口義》)。在教師禮儀行為方面，胡瑗先生猶如道路上的一盞明燈，燭照后世教師的心靈。如若幼兒教師也能如胡瑗這樣，那么必定會促進幼兒的身心健康發展。

(三)幼兒教師學習行為欠缺，導致幼兒學習品質欠佳

胡瑗求學時尤為注重學習品質的養成?！端卧獙W案·安定學案》記載，胡瑗少年飽讀詩書，曾在外求學深造十年不歸，“攻苦食淡，終夜不寢，一坐十年不歸”。在泰山求學過程中，“食不甘味，宿不安席”，刻苦鉆研學問，始終保持好學、樂學的學習態度，這一良好的學習品質尤其值得今天的幼兒教師學習。

“幼兒良好學習品質的發展離不開教師的適宜支持”[14]，幼兒教師作為幼兒學習的啟蒙導師，是幼兒形成良好學習品質的引路人。然而，當前幼兒教師的學習品質并不盡如人意。例如，有幼兒教師遇到困難不愿自行思考，也不愿尋求自我解決方法，常麻煩他人替自己完成。久而久之，當幼兒遇到困難時，也會模仿并要求他人替代完成。長此以往，幼兒會逐漸養成不愿學習、不愿思考的習慣，導致自我學習品質的日漸退化。學習品質養成是每個人生命的重要組成部分。教師在學習品質上的行為與表現，對學生學習品質的養成影響很大。胡瑗先生極為注重學習品質，晚年時期仍苦讀勤教，“解經至有要義，懇懇為諸生言其所以治己而后治乎人者。學徒千數，日月刮劘，為文章，皆傳經義，必以理勝”(《安定言行錄》)。胡瑗的學習行為對弟子學習品質的養成產生深遠影響。今天的幼兒教師應學習胡瑗的這種品質以更好地教化幼兒。

(四)幼兒教師暴力行為偶發，導致幼兒攻擊行為滋漫

兒童是天生的模仿者，不僅有行為模仿，還有心理模仿、價值模仿等，因此幼兒教師尤應注意自己的言行?！坝變航處煹囊谎砸恍卸紩和a生特定的心理暗示和價值導向?！盵15]其中，幼兒教師的暴力行為，不僅會遭到幼兒的模仿，還會導致幼兒間出現“同伴侵害”[16]現象，以致產生和滋漫幼兒攻擊性行為。

在一些幼兒教師暴力虐童事件中，那些常被教師“攻擊”的幼兒，更容易被班內其他幼兒唾棄、攻擊。而被攻擊的幼兒，也容易在某個時候心理防線崩潰，演變為對其他幼兒的攻擊和反擊。[17]幼兒間沖突的“同伴侵害”行為，嚴重傷害了幼兒的身心健康，這與幼兒教師對待學生的態度行為密切相關。因此，教師如何善待幼兒，如何處理好幼兒間的關系，給幼兒做出好的榜樣，依舊是當今幼兒教師教育的重要課題?！端问贰ず鳌酚涊d：“視諸生如其子弟，諸生亦信愛如其父兄?！焙ヒ暽缱樱瑢W生亦十分愛戴胡瑗，師生之間和諧融洽，使安定書院其樂融融。胡瑗“一方面倡導制定嚴格的規章制度，一方面提倡師者以人格感化學生”[18]，學生則以師道尊愛老師，形成融洽的教學雙邊氛圍，這尤其值得今天的幼兒教師學習。

三、胡瑗“言傳身教”思想對幼兒教師教育的實踐啟示

在當前學前教育的現實實踐中，幼兒教師教育的實踐訴求召喚“言傳身教”思想的融入。這有利于促進幼兒教師的素養發展和專業認知，培養良好的師幼關系，營造向學的師幼學風和師幼文化，從而真正促進現代幼兒教育的發展。

(一)加強幼兒教師德性教育，積極構建“情感共有”的師幼關系

胡瑗通過自己的“言傳身教”，在教育實踐中建構了美好、融洽的師生關系。他不僅呵護弟子，關注弟子心靈，還視生如子，親自照顧患痼疾弟子，盡顯厚德博愛之師風。對于幼兒教師來說，要通達這種境界，必須加強自身德性教育，積極參與幼兒生活，努力建構師幼的“情感共有”，與幼兒共在。這樣才能不負“言傳身教”，做幼兒生命成長的真正引路人。

人是情感的在場者，“言傳身教”召喚“情感共有”?！扒楦泄灿小笔峭?、共情的一種表現形式。在情感共有中，人們借助心靈參與到同一個事態中，產生了同一種情感，彼此感受到“他人與自己一樣的情感”[19]，從而在理解自己的同時，也理解他人。從“情感共有”角度看，“教師最應明白其與學生作為‘愛之在者’，在原初意義上就應是相互共在、共處的共愛者”[20]。因此，加強幼兒教師德性教育，建構師幼“情感共有”關系，能幫助幼兒教師理解幼兒、貼近幼兒，用幼兒的眼睛來觀看世界。這樣既促進幼兒生命成長，又能促進師幼之間“愛”的心靈相通。這正是“言傳身教”的現實要義。

(二)提升幼兒教師向學素養，努力營造“明體達用”的師幼學風

胡瑗“言傳身教”的精神意蘊，還深深體現在他作為學者的勤苦樂學、潛心向學風采之中。胡瑗一生潛心鉆研學術，積極踐行“明體達用”，終而厚積薄發，為教育事業實踐奠定深遠基礎。在“明體達用”方面，胡瑗弟子劉彝曾形容老師“其在外，明體達用之學，教于四方之民者，殆數十輩”。因此，胡瑗言傳身教、明體達用的教學實踐，很值得今天的幼兒教師學習、借鑒。

幼兒在實際生活中，對外部世界總充滿各種好奇和驚奇。他們朦朧而充滿疑惑地拼湊著世界信息，在拼湊過程中體驗自己對世界的各種認識和思考。從幼兒生命成長的角度看，這需要幼兒教師具備豐富的知識素養，以幫助幼兒解決各種世界疑惑。如果幼兒教師無法解答或回避幼兒的“為什么”“是什么”等問題，不僅會遮蔽幼兒的好奇世界，還可能扼殺幼兒探索世界的好奇心，從而喪失自主學習的探究意識?，F階段，我國學前教育正從“強調教師傳遞知識技能轉向強調教師要幫助、引導幼兒主動學習和探索”[21]的階段發展。因此，幼兒教師在幫助幼兒生命成長的同時，需要保持向學的素養，儲存豐富的知識，以隨時呵護幼兒對世界的發問，促進幼兒的自主學習意識。這也是言傳身教、明體達用的師幼學風營造之旨歸。

(三)提升幼兒教師榜樣意識，努力建設“敦尚行實”的師幼文化

敦尚，蘊含推崇、崇尚之意；行實，含有求實、務實之意。蔡襄在《太常博士致胡君墓志》中寫道：“敦尚行實，后為太學，四方歸之?！焙ピ凇把詡魃斫獭敝杏葹樽⒅亍岸厣行袑崱保陨淼陌駱邮痉兑脖M顯敦尚行實風范。胡瑗以敦尚行實為旨，尋覓分齋教學之途，引導學生求實、務實，不僅滿足了社會對多元人才的需求，還滿足了實業人才發展的需要。同時，他持守縝密嚴謹的法度風規，率先垂范，確實為弟子們作出行實的表率。胡瑗的學生在其“敦尚行實”的示范下，也都自覺遵守各種規范，形成了優良的書院文化，這些經驗值得今天的幼兒教師學習。

繼承古代圣賢之教育思想，是現代教育發展的重要生命源泉。今天的幼兒教師在實踐中應學習胡瑗言傳身教、敦尚行實的表率作風，通過自己的“言傳身教”為幼兒樹立榜樣。言傳利于明理，身教易于動情，二者是不可分割的整體。從幼兒成長的文化意義上說，“教師只有施行了言傳身教，成為幼兒的楷模，才能使幼兒情通而理達，發揮教育的強大效力”。[22]因此，教師在要求幼兒遵守規則的同時，自身應“以身先之”，像胡瑗為學生做出表率那樣，為幼兒樹立良好榜樣，形成師幼文化氛圍，從而以“敦尚行實”之風促進幼兒的生命成長。

四、結語：在現代教育中尋覓“言傳身教”之真諦

南朝·宋史學家范曄的《后漢書·第五倫傳》曰：“以身教者從，以言教者訟。”“言傳身教”是從古至今歷代圣賢推崇的重要教育思想，其精神至今依舊廣為傳承。在學前教育領域，言傳身教思想的運用，既是傳統文化思想融入新興教育的契機，也是時代對于幼兒教師的實踐考驗。我國學前教育事業正蓬勃發展，幼兒教師作為幼兒教育的啟蒙人，承載著每一個幼兒的生命發展。因此，幼兒教師有責任將“言傳身教”思想融入學前教育。對幼兒教師“言傳身教”的吁求，既是幼兒教育自身內在的召喚，也是幼兒成長的生命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