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利玲
(廣東行政職業學院,廣東廣州 510800)
愛情自古以來就是各類文學作品描寫、歌頌的一大主題,而其中女性形象的塑造又是文學作品中一個重要內容。通過對唐傳奇、宋話本中女性形象特點和行為活動的分析,能夠再現當時的社會生活全景,從而揭示當時社會女性的生活審美和精神風貌。
唐傳奇中描寫的女性大體可以分為皇女、貴女以及娼家之女,因深受封建思想影響,其性格恭良、賢德,且才貌雙全,皆為男性所追求的對象。然而其在婚姻愛情方面,卻沒有選擇的權利,她們被動、懦弱,總是聽從父母的安排,即使被拋棄,也難以主動去維護自己的權益。
唐傳奇中描寫的愛情大多為才子佳人模式的愛情,其中女性為大都生活于閨閣之中,因很少與外界接觸,性格恭良、保守、內斂,她們大多才貌雙全,是唐朝文人士子所青睞的對象。唐傳奇中的女性形象主要分為三類,即貴女、妓女、皇女。貴女即生于仕宦家族的貴族女性,她們長期生活于閨閣之中,接受過良好的封建禮教教育,因而大多知書達理、多才多藝。比如,《鶯鶯傳》中的鶯鶯出身于貴族,貌容秀麗,以至于張生第一次見鶯鶯便覺其“顏色艷異,光輝動人”,同時鶯鶯“善屬文,往往沉吟章句,怨慕者久之”。皇女即出身于皇室或嫁入皇宮的女性,如《柳毅傳》中的龍女、《長恨歌》中的楊貴妃就是典型人物。她們皆具傾國傾城之貌,唐玄宗在楊貴妃進入皇宮后“倦于旰食宵衣”“以聲色自娛”以致“后宮粉黛無顏色”。妓女出身于秦樓楚館,憑借姿色、才藝來維持生活。比如《霍小玉傳》中的霍小玉,李益見到霍小玉便覺得驚為天人,“覺一室之中,若瓊林玉樹,互相照曜,轉盼間精彩照人”,“資質秾艷,一生未見,高情逸態,事事過人;音樂詩書,無不通解”,從婆鮑十一娘之口中可看出其絕世之容貌與過人之才情。
唐傳奇中才藝雙全、姿色艷麗的女子也大都喜歡才華橫溢、風流倜儻的文人士子,然而在封建禮教的束縛下,其在愛情面前難能有自我選擇的權力,因而唐傳奇中女性的婚戀觀大多被動、懦弱,其婚姻愛情只能由家長做主。貴女從小便接受封建禮教教育,其禮教觀念根深蒂固,認為三從四德是女性應遵守的行為準則。比如,《鶯鶯傳》中在張生表露情意后,嚴厲訓斥其“以亂易亂”,告誡他應當約束自我。即使突破封建禮教束縛與張生在一起后,仍認為自己“有自獻之羞,不復明侍巾幘”。當張生進京時,她說“始亂之,終棄之,固其宜矣,愚不敢恨。必也君亂之,君終之,君之惠也。”雖然擔心張生始亂終棄,但仍然認為即使張生拋棄自己對于他來說也是合適的,自己不敢怨恨。即使是皇宮女性的婚姻,也要受封建婚姻制度嚴酷束縛,其談婚論嫁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決定。再如,《柳毅傳》中龍女出身于顯赫的帝王家庭,被父母百般寵愛,而在自己的婚姻上面卻沒有選擇的余地,只得被父母“配嫁涇川次子”。此外,唐傳奇中即使是生活于秦樓楚館的妓女也難以沖破封建禮教的藩籬。比如《李娃傳》中的李娃愛慕鄭生,傾其全力幫助鄭生重拾學業,而至鄭生功成名就、步入仕途后卻選擇主動退出,勸他娶名門貴族小姐,認為自己與鄭生之間身份懸殊,難以有好的結果。
宋話本中的女性大多為富商的女兒,她們較少受封建思想的影響,因不斷與社會接觸,故其性格大多潑辣、坦率,能夠直接地表達內心情感。在婚姻愛情方面,她們也具有反抗斗爭精神,面對封建大家長、權勢的壓迫,不屈不撓,為自己的婚姻自由、生活幸福而努力。
宋話本中女性大多跳出了女子的單調閨閣生活,其大多生活于繁榮的市井,她們熟悉市民生活,因而其性格大多直率、潑辣,敢于對外表現自我真實情感。《快嘴李翠蓮記》里的李翠蓮便是其中的典型代表,她大膽潑辣、有話直說,能夠坦率直爽地表達內心想法。李翠蓮出生于一個封建家庭,卻全無封建禮教思想,她快言快語,當父母擔心她出嫁后會被夫家恥笑時,她說道“爹娘且請放心寬,舍此之外值個屁!”。出嫁時,她大罵媒婆“老潑狗”,罵先生“你娘的臭屁!你家老婆便是河東獅子!”甚至將其趕出房外。她看不慣煩瑣的封建習俗,厭惡封建大家長的權威,她不斷地與自己所處的封建環境作斗爭。當得知張員外讓兒子休了自己時,她毫不妥協,果斷離開家到明音寺出家。其反封建思想的行為體現了宋朝女性的自我意識的覺醒。《張生彩鸞燈傳》中,劉素香在東京元宵節邂逅了前來杭州鄉試的張舜美,“禁持不住,眼也花了,心也亂了,腿也酥了,腳也麻了”,對其一見鐘情,于是大膽相約張舜美“千萬來宵垂顧”,將自己的內心情感直接表露出來。隨后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劉素香向張舜美建議“莫若你我私奔他所,免使兩地永抱相思之苦”。其大膽的真性情行為表現了宋朝女性為求真愛的奮斗精神。
宋話本中的女子較少受封建禮教束縛,她們大膽潑辣、敢愛敢恨,面對愛情,她們無所畏懼,敢于突破封建道德的束縛,以積極主動的態度去爭取婚姻自主,守護自己對幸福的向往和追求的權利。比如《風月瑞仙亭》中,卓文君不滿父親對自己婚姻的干涉,做出了與司馬相如私奔這一違反禮教的行為,即使遭自父親的責罵,她仍然堅持自己的選擇,絕無后悔之意。又如《鬧樊樓多情周勝仙》中,周勝仙的父親看不上范二郎的低賤身份,反對二人的婚事,并由周母作主,給周勝仙另外安排了一門婚事,而周勝仙一氣身亡,以死來控訴對父母的不滿。宋話本中女性即使遭到了拋棄與背叛,也不自怨自艾,而是理直氣壯地維護自己的利益,對負心郎施以嚴厲懲罰。比如《燕山逢故人鄭意娘傳》中,韓思厚立下終身不娶的誓言,然而不久卻背信棄義迎娶他人,于是遭到了鄭意娘的嚴厲報復。
為了抑制世族豪貴在官場的勢力擴張,打破其對仕途晉升的壟斷,唐朝統治者重新確立了科舉制度的地位,為寒門子弟開辟了走進政權中心的渠道,因而科舉之風盛行,廣大學子為完成階級跳躍、實現自身理想抱負而“寒窗苦讀”。他們向往上流社會的生活,渴望有朝一日能夠出人頭地,因而期望與權貴之女聯姻,幫助自己在仕途上平步青云。而唐傳奇中描述的愛情正是文人士子的理想婚姻愛情。故而唐傳奇中的女性大多為出身名望世族的女子,邂逅了才華橫溢、文質彬彬的寒門士子,即作者本身的鏡像,隨后雙方歷經坎坷而終于在一起,在女子的幫助下,寒門士子重拾學業,走入仕途。此外,唐朝森嚴的婚姻制度也是影響唐傳奇中女性形象的重要因素。唐朝確立了“良賤”等級制度,強化了封建大家長的權利地位,使得女子成了家族利益的犧牲品。為保護家族的利益,世家望族講究門當戶對,嚴禁自己的女兒嫁給“賤民”階層。《鶯鶯傳》中老夫人不同意鶯鶯和張生的婚姻,面對其婚姻的事實只得要求張生考取功名后才得將女兒嫁與他。而貴族階層的風流子弟也不得迎娶低賤的女子,更不必說娼家之女。《李娃傳》中的周生愛慕李娃,為其放棄考取功名,并散盡千金,最終被逐出家門而淪落街頭。至宋朝,門閥、婚姻制度較唐朝有所松弛,甚至允許已婚婦女改嫁。例如《張主管志誠脫奇貨》中小夫人改嫁張員外,《金鰻記》中計慶奴先后改嫁三次等等。這給予了女性一定的婚姻自主權,因而宋代女性能夠更為積極、直接地追求自己的婚姻愛情。《風月瑞仙亭》中卓文君為追求幸福的婚姻,果斷策劃了與藺相如的私奔,“我今主意已定,雖有虧婦道,是我一世前程。”《鬧樊樓多情周勝仙》中的周勝仙傾心于范二郎,用與茶坊吵架的方式,向范二郎暗示了自己的身世,同時表達了自己的愛意。
唐朝統治者為維護社會治安,制定了嚴格的市坊制度,將居住區與商業區劃分了嚴格的界限,并在其中間修筑了高墻,并限制了交易的時間地點,這樣的封閉的管理模式使得原本就深居閨閣的女子更加足不出戶,因沒有實際的社會生活經驗,其對世界的認知多為家人奴仆的口耳相傳以及儒家禮教的教育,因而其視野狹窄,認為三從四德是女子的美好品德,并將其作為自己的行為準則。故其性格大多溫柔賢良。比如《鶯鶯傳》中的鶯鶯的生活僅限于自己的閨房及周圍庭院,不被允許得隨意進出門府,更不得與陌生男子相見,在她正值青春年華的美好階段,卻只得孤芳自賞,將時光虛付。在封建禮教的教育下,她賢良恭德,聽從母親對自己婚姻的安排。到了宋朝,商品經濟得到了快速發展,市民階層興起,市坊制度被逐漸打破,住宅區和商業區之間的界限逐漸模糊,商人經商的時間也逐漸拉長,交易時間更為自由,市民活動的時間更為自由。因而,宋代女子逐漸走出了閨房,得以接觸更為廣闊的世界,并且有更多接觸社會男性的機會。比如《張生彩鸞燈傳》中,劉素香在燈會游玩中結識了張生;《碾玉觀音》中璩秀秀在咸安王府中與碾玉工人崔寧相識相愛。因豐富的社會生活經驗使得宋代女性更為真實的了解社會、了解自我,其性格能夠更真實地反映自我,因而她們大膽潑辣、敢愛敢恨,能夠直接表達自我情感。比如《碾玉觀音》中璩秀秀為和崔寧在一起,爭取自己的婚姻自由,便趁王府失火、一片混亂之時與崔寧雙雙逃離臨安到潭州定居,并結為夫妻。此后盡管被發現,但是她至死不屈,變成鬼也要與崔寧在一起。盡管鬼魂是作者的主觀幻想,但也充分展現了宋代女性追求真摯愛情與幸福生活的斗爭精神。
唐傳奇、宋話本中塑造了一個個優秀的女性形象,通過對這些形象分析,可以看出唐宋幾百年間女性思想觀念的發展變化,從而使我們更加深刻地了解當時社會的思想特征及時代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