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熳 肖 智
(燕山大學,河北秦皇島 066004)
群舞《雨花石的等待》(又名《半個世紀的等待》)該作品由孔德辛、郭海峰和冀曉春編導,南京藝術學院舞蹈學院演出。作為一部革命歷史題材的舞蹈作品,正是以南京雨花臺烈士許包野與妻子葉雁萍的革命故事為創作原型,從個體視角出發講述了妻子獨自等候投身革命的丈夫半個多世紀的故事。該作品運用古典舞語匯元素塑造了一位忠貞、純情堅毅的女性形象——妻子葉雁萍,同時女主人公又是英烈屬這一類群人的典型代表。情感表達方面,在表達個人維度的“小我”情感之上升華到家國情義的“大我”抒懷。舞蹈《雨花石的等待》正是以個體視角來呈現時代變遷,在抒發個人情感之時為集體代言,這也使得該作品能在眾多參賽作品中脫穎而出榮獲第十二屆中國舞蹈“荷花獎”古典舞獎之殊榮。
舞蹈《雨花石的等待》以烈士許包野的妻子葉雁萍為個體形象,通過獨舞和群舞的配合,表現了群英烈屬等待為國出征丈夫歸來的形象,通過她(或她們)的視角來闡述沒有硝煙的戰場背后的故事。
舞蹈《雨花石的等待》中的第一個場景,昏黃的燈光下一位青絲少婦挺立著后背側坐在藤椅上,視線聚焦于手中緊攥著的那封泛黃的家書。該家書成為貫穿舞蹈發展始末的重要線索,而由這家書引發出舞蹈動機——“望”。整個舞蹈圍繞著獨舞的“望”展開,在道具的配合下將古典舞氣息和技巧與生活化的動作相結合,呈現了女主人公在“守望家書”“凝望愛情”和“仰望紅星”等三種不同“望”的狀態中的外立面,力圖塑造更為豐滿的人物形象。
當回歸現實漫長且孤寂的等待又是痛苦的,女主人公內心苦楚掙扎的一面則是通過具有現代質感的表情性動作和古典舞技巧相融合的方式刻畫。如借助凳子完成的騰空后踢腿,面對五點方向的云肩轉腰轉身接前橋等一連串流暢的技術技巧動作。將內心的悲憤也好、失落也罷凡此種種悲痛化作極具爆發力的技術動作。凝望愛情的“望”中女主人公,是一位純情地對美好愛情充滿期許的少婦,也是一位痛失丈夫情緒崩潰的妻子,更是人本位關照下“血肉豐滿”的個體。這也是該形象不同以往革命時代女性形象的重要面相所在。
舞蹈《雨花石的等待》作為一部群舞作品,其群舞部分并非“移動的背景板”,而是英烈屬這一群像的塑造者,就是該類群人。群像塑造注重在英雄烈士親屬們這一類群人的身份標識。該身份的明確標識在舞蹈末段當紅星出現,女主人公拿出信封中的紅星高高舉起,所有舞者簇擁成團共同仰望那高舉著的紅星,此時主體人物隱匿于群體之中,所有的舞者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烈士家屬,紅星在她們手中傳遞著,似乎在共享著這份革命的力量。
“關系是指單、雙、三人舞在群舞中的運用,主要處理局部畫面與整體畫面的關系問題”,這里的局部與整體可以視為一種辯證統一的關系。在《雨花石的等待》這一舞蹈中的局部對象主要是指其中的獨舞,整體更多指群舞。如果說獨舞的動作語言是具象地刻畫了人物多樣貌態,那么女主人公的內在世界則是通過隊形調度來呈現?!拔枧_調度是可以看見的形象的內在生活的圖線,是人物精神生活在每一瞬間通過確切的造型形式的表現?!币簿褪钦f,舞蹈調度是舞者在舞臺空間中用身體占有空間的方式言說,是一種“有意味的形式”。舞蹈《雨花石的等待》中群舞調度便是充當了主人公的內在精神世界外化顯現的作用。
此外,個體形象的塑造背后是群像的描摹。該個體形象是革命親屬們這一類群人的典型代表,女主人公是千千萬萬女性英烈屬的縮影。在守望中有對丈夫及整個家庭的依偎和忠誠,在仰望紅星時有對英烈們投身革命堅定不移地支持及自身堅定的革命立場,同樣作為一位女性,也會有對愛情等美好情感的期待與憧憬。也就是塑造個體形象時,將集體記憶熔鑄其中,在“這一個”中能窺見“這一群”。最終,局部與整體間形成良性互動,個體與群像同構達到人物形象塑造的最優化。
呂藝生在《中國古典舞美學原理求索》中提道“‘立象以盡意’是古典舞的目標,也是其程序?!敝袊诺湮璧膶徝乐小耙狻迸c“象”的結合旨在“宣情盡意”,舞蹈中個體與群像同構的人物形象旨在宣敘情感表達意旨。
在“守望家書”中的“望”圍繞著那封有象征意味的“家書”展開,無論是女主人公還是群舞舞者的行動都緊隨著信件而動,表達了女性作為獨立主體的情感訴求所在。
在“凝望愛情”中,女主人內心對美好愛情與幸?;橐龅钠谂位饕还珊榱鳎瑳_破傳統的藩籬盡情地抒發著對丈夫那份濃烈的愛意。
從“守望家書”與“凝望愛情”中女主人公的情感訴求來看,是一種“小我”情義的抒發。無論是個體對于家庭的依賴與家庭對個體的庇佑,還是妻子對丈夫的思念與愛意表達都集中體現出個體的需要和關注。再者,從這兩個“望”的狀態轉變上看,“守望”中的隨動狀態(被動)到“凝望”中主動表達的這種變化與人物原型所處歷史語境相暗合——女性主體意識覺醒于十九世紀末20世紀初。多元的“外立面”與內在情感轉向相契合這本身就是對人的主體性的一種關照,歷史語境與現實審美相契合中能望見濃厚的人文關懷。
在關照個體命運走向與情感訴求的同時又要在一個個的個體中尋找共性訴求之處,而這共性正是一個時代的主流話語。在舞蹈中透過葉雁萍的視角來呈現烈士親屬們這一類群人,尤其在“仰望紅星”中所傳達出的革命立場,是該類群人身上的共性所在,并以此闡發時代所召喚的革命精神,及宣揚信仰的力量之所在。
“凝望愛情”中的望更多強調的是個體情感訴求,是一種“小我”情感的訴說。當個人訴求與集體話語相遇時,一方面是個人訴求讓位于集體利益,另一方面實際上個人訴求又在集體利益實現的基礎上得以滿足。因為,“家國情懷”是人持有的“家國同構”理念,是把“家”與“國”的關系看成是一個整體的觀念。這也就有了舞蹈最后集體共同的“仰望”,和紅星再次回歸于女主人公手中成為其人生的慰藉。
《雨花石的等待》作為一部古典舞劇目,用創造性的身體語匯塑造人物形象,表現革命精神這是該作品一大創新之處,也是緊扣時代話語之處。
在情感表達方面,通過“小我”表達“大我”的創作理念,是使該作品能夠獲得本屆荷花獎的一重要原因所在,同時這又是整個時代對文藝作品的要求所驅。該作品的成功為中國古典舞在情感表現上提供了更多可能與選擇。
舞蹈《雨花石的等待》中創造性的身體語匯是基于古典舞身韻上再造的結果。在古典舞內在審美精神引領下,將古典舞中的“身韻”元素進行解構,并與作品中人物的現實性相關聯進行語匯上的創新再造。
舞蹈《雨花石的等待》中的舞蹈動作整體上更注重服務內容表達,不拘泥于元素本身,而是注重元素向語言轉化。舞蹈動作的內在韻律中有古典舞的元素,外部形態則更具有現代質感,內外統一將傳統元素進行現代化與抽象化的轉化,最終呈現出一種“熟悉的陌生感”。這與“新古典舞”的發展訴求是相一致的。此外,此屆“荷花杯”中群舞《茉莉芬芳》和《榫卯》等作品,在舞蹈語言上都呈現出這種特點。
從《雨花石的等待》在人物塑造和情感表達等內容表現上新的嘗試,可以看到當下中國古典舞的創作所呈現的新趨向。中國古典舞也可以關照革命歷史,從真實人物形象塑造出發表達真實情感,講述真實故事以服務人民,堅守文藝之“正道”。中國古典舞本身就是一個當代建構的舞種,是當下的人們對古典精神的一種認知,語言上的突破再造成為擺脫復古桎梏勇于“出新”的重要途徑。將古典舞中的傳統元素與時代精神情感相融,使作品既能反映時代訴求,又能堅守傳統精神文化之內核。
習近平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強調:堅持文藝“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這個根本方向。”在這樣一個以“人民”為中心的時代語境下,“為人民而舞”成為當下舞蹈創作的理想追求所在。正如該作品的主創團隊成員在接受央視《中國文藝報道》欄目專訪時所言“文藝作品的‘根’要落在人民大眾之中,我們的作品正好印證了這一理念。”從舞蹈體裁角度而言,當下的中國古典舞的已從“傳統古典舞”轉向“新古典舞”的發展道路,而“新古典舞”的實質在于“超越古典時代意識形態的現代性文化訴求和藝術審美品質”,也就是說“古典”不等于“復古”要將傳統與當下相勾連,以展現中國古典舞在當代的審美追求。也正是時代所驅和古典舞自身發展所需,當今舞蹈創作方面不斷努力探索一條守正與出新同向的發展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