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守》主人公盧仁思維風格的語料庫文體學解讀

摘 要： 有關納博科夫作品的研究雖多，但是大多數都是定性研究，少有學者對其作品進行定量研究。另外，思維風格雖是文體學中的重要范疇，但是對納博科夫作品中人物或敘述者思維風格進行解讀的研究尚未見諸報端。因此，本文借助UAM軟件對其小說《防守》的選定章節進行語料庫文體學分析，旨在揭示主人公盧仁與眾不同的思維風格。結果顯示盧仁雖然是極具天賦的象棋大師，但極不擅長人際交往，這是導致其悲慘結局的根本原因。

關鍵詞： 《防守》 盧仁 思維風格 語料庫 文體學

作為公認的最偉大的文學藝術家之一（1）（350），納博科夫不但能用俄文和英文兩種語言交替寫作，而且非常多產，在長篇小說、短篇小說、詩歌、雜文、翻譯等方面都有極大成就。《防守》（2）是納博科夫的第三部小說，原名《盧仁的防守》，最初以其筆名V·西林發表在俄國流亡者主辦的季刊《現代人手跡》上，后來在流亡者主辦的柏林斯拉沃出版社出版。作為《防守》的主人公，盧仁從小不善與人相處，父母畏懼他、同學欺凌他;成年后，偶爾參與社交活動，也是別人嘲笑的對象。但是，童年接觸的國際象棋卻為他打開了另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中他是縱橫疆場、睥睨天下的王者，在各種大賽中戰無不勝，是備受人們推崇的象棋大師。

有關納博科夫作品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主題解讀、人物分析、敘述結構等方面。不過，以往有關其作品的研究多從文學角度進行，從語言學角度入手的研究較少，從語料庫文體學角度入手的研究更少。另外，相對而言，關注《普寧》《洛麗塔》《微暗的火》等英文小說的學者較多，關注《防守》的學者較少。有關《防守》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主題上，例如，汪小玲（3）（86-88）對《防守》中的游戲策略進行了探討;戴卓萌（4）（131-135）基于存在主義對該小說中的兩重世界進行了探討;朱濤（5）（229-239）分析了小說中的隱性主題。另外，馬紅旗（6）（118-125）對盧仁的移民身份特征進行了解讀。不過，針對盧仁思維風格解讀的文章尚未見諸報端，鑒于此，本文將以《防守》為語料，借助語料庫文體學的研究方法詳細分析主人公盧仁的思維風格。

一、思維風格概念及其研究方法

思維風格是文體學中的重要范疇，由Roger Fowler（7）首次提出。他認為思維風格是一個人認識世界、理解世界的獨特方式（7）（34）式，通過與眾不同的語言特征呈現（7）（103），可以彰顯作者、敘述者或人物的世界觀（8）（150）（9）（214）觀。研究思維風格的方法眾多，可以從功能語言學、認知語言學、語用學、語料庫、多模態等角度入手。從功能語言學入手進行思維風格的研究較多，自二十世紀末，有關思維風格的研究出現認知轉向后，從認知語言學角度解讀思維風格的研究越來越多。但是，從語用學、語料庫、多模態等方面入手的研究還是寥寥無幾。國外學者主要是Elena Semino，她以主人公為自閉癥患者的小說為語料，從語用學和語料庫等角度對小說中人物的思維風格進行了研究（10）（141-158）（11）（279-303）。國內學者有諶曉明（12）（43-51），借助語料庫研究方法，通過檢索分析《喧囂與憤怒》中的詞簇及概念隱喻，探究小說中四個主要敘述者的思維風格。鑒于此點，本文將以納博科夫小說中以往研究涉及較少的《防守》為研究對象，借助UAM語料庫工具，分析選定章節的美學修辭，解讀《防守》主人公盧仁的思維風格。

二、美學修辭手段與盧仁的思維風格

鑒于象棋是《防守》一書的重要主題，本文首先，利用語料庫軟件WordSmith Tool分析該書各章涉及象棋的情節，然后選定dispersion數值最高的第八章為具體進行量化研究的語料。其次，手動識別《防守》一書第八章中的美學修辭，借助語料庫軟件UAM進行統計分析，共計獲得825例涉及修辭手段使用的例句。最后，為便于根據量化結果對主人公盧仁的思維風格進行定性分析，本文選取第八章中盧仁首次去未婚妻家時與岳父的對話作為詳細分析的語料，并單獨整理該對話片段中的美學修辭，將數據導入Word，獲得圖1。

圖1顯示盧仁與岳父首次對話過程中共計出現57例使用美學修辭手段之處，涉及七種修辭：頭韻、輔韻、明喻、暗喻、擬人、排比、反復。分別得到音韻層面、詞語層面、結構層面的修辭手段31、5、21個。其中音韻修辭中的頭韻使用最多，其次為結構修辭中的排比和反復;詞語修辭格中的隱喻數量最多。細讀有關頭韻的例句，不難發現頭韻在該部分出現較多的原因有二：一方面在于納博科夫本身比較喜歡使用這種修辭手段，另一方面與《防守》一書的敘述視角有關。這部小說是以第三人稱進行敘述的，而且書中常用完成時。如此一來，與第三人稱相關的詞如he，his，him，her，himself等出現在同一句話的例子就非常多，he has和he had同時出現在同一句話的概率大大增加。因此，頭韻在本部分的使用較多。鑒于此，本文主要通過分析詞語及結構層面的修辭探究盧仁的思維風格特征。下邊，本文選取出現頻次較高的反復和隱喻解讀美學修辭手段與人物思維風格之間的關系。

反復是英語常用的修辭手段，根據“反復”的連續與否，可以分為連續反復和間隔反復兩大類。連續反復指相同的單詞、短語或句子連續出現，中間不被其他詞語或句子隔開。間隔反復指相同的單詞、短語或句子雖反復出現，但中間插入了其他單詞、短語或句子。根據反復出現的詞語所處的位置，間隔反復又可以分為首語反復、尾語反復、首尾反復、尾首反復等。表1顯示美學修辭反復在盧仁與岳父的首次對話中出現了8次。具體反復形式及內容如表1所示。表1顯示反復在盧仁的談話中出現了4次，在其岳父的談話中也出現了4次。出現在其岳父談話中的4次都是連續反復，出現在盧仁談話中的連續反復只有1次，其余3次均為間隔反復。其中1次間隔反復是尾首反復，2次是被其岳父的談話打斷后繼續進行之前話題的必要重復。具體而言，盧仁首次去未婚妻家拜訪岳父岳母時，岳父為拉近二人的距離，請盧仁吸煙。彈煙灰時，兩人的煙頭撞在一起，盧仁的煙被碰彎了，因而有了岳父第一次連續反復的使用，這是對話中的正常回應。緊接著，為了有話可說，岳父從女兒處早就得知盧仁是來該城市參加國際象棋比賽的，所以提起了象棋，并禮貌性地詢問常勝不敗方法。為了回答該問題，盧仁的談話中出現了第一次反復修辭手段的使用“... quiet moves and strong moves. A strong move...”，即首尾反復。為了回應盧仁的解釋，岳父有了第二次連續反復的使用“yes， yes”。因為岳父的禮貌回應被打斷話題的盧仁繼續解釋他對“strong move”的理解，所以，在盧仁的談話中有了被打斷話題后的第一次反復修辭的使用，以及解釋完一種策略后對“Et cetera. Et cetera.”一詞的連續使用。作為國際象棋大師，盧仁的解釋長而專業，術語也多，使對國際象棋一竅不通的岳父聽得云里霧里，甚為尷尬。但是，他既不能，又不想直說自己對象棋一無所知，因此，在盧仁解釋完“strong move”后，要繼續解釋其他策略，即“quiet move”時，岳父邊連續重復“懂了，懂了”，表示已經明白盧仁的意思，邊問“這次比賽大約持續多久？”試圖轉移話題。可惜，盧仁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在被打斷后，并未回答岳父的新問題，而是繼續之前的話題，滔滔不絕地解釋被打斷時正在談論的策略，即“quiet move”，因此有了第二次談話被打斷后需要重新解釋時的反復修辭的使用。幾次借助連續反復進行禮貌回應或暗示自己不懂象棋，并且轉移話題未果后，萬般無奈之下，可憐的岳父只好直白地告訴盧仁，其實他對象棋一竅不通，剛才提起象棋只是為了讓初次見面的兩人有話可說，不至于陷入相對無語的尷尬境地。同時，大聲跟女兒詢問茶準備好了沒有，試圖再次轉移話題。然而，癡迷于象棋，并且無法識別和領悟別人言外之意的盧仁并未停止對象棋常勝不敗策略的解釋，口中的專業術語依然如火山爆發般噴涌而出，致使岳父滿懷恐懼地跳了起來，試圖阻止那些對他而言無異于洪水猛獸的象棋術語。

隱喻在盧仁與岳父的首次對話中出現了3次，與國際象棋相關的例句如下“A complicated thing， chess， interjected the gentleman and jumped buoyantly to his feet， trying to cut off the flood of letters and numbers having some kind of relation to black”（2）（79）“象棋，一種復雜的事物，紳士插話道，說著一躍而起，想阻止住這些一說黑方便必然要洪水般涌來的字母和數字”（13）。國際象棋是一種二人對弈游戲。棋盤由黑白或深淺色相間的格子組成，棋子也分黑白兩方。岳父口中與黑方相關的字母和數字其實是棋盤上的標示，盧仁當時在講解黑方棋子走勢。由于岳父對國際象棋一竅不通，幾次嘗試打斷盧仁的談話，試圖轉移話題未果，即便直白告知自己對象棋一無所知后，盧仁仍未停止之前的話題，與象棋相聯系的字母和數字此時在他眼中實在是與能吞噬人的洪水一般無二，可見其對象棋的恐懼程度。同時，也說明在岳父眼中，與不善與人相處的盧仁溝通何其艱難和恐怖，盧仁又何嘗不是令人望而卻步的洪水呢！

人與人之間之所以可以順暢交流，前提是說者和聽者都有合作意識，并且能夠聽懂對方的言外之意，作出合理回應。作為說者，岳父一次次以連續反復的形式打斷盧仁有關象棋常勝策略的解釋，除禮貌回應，使談話可以繼續外，最重要的目的是想快速轉移話題，逃離自己完全陌生的領域。一般情況下，作為聽者，這種明顯的言外之意很容易捕捉。作為回應，聽者開口講話時會自動順應說者的話題轉移，談論其他事情。但是，顯而易見，盧仁從小到大極少與人交流，也不善于與人溝通，他只活在自己的象棋世界，并沒有意識到岳父的言外之意，也體會不到岳父當時的尷尬，自然無法做出正常的回應。所以，無論對方說什么，他都置之不理，只是一味地想要回答完對方提出的第一個問題。此時，一個在象棋世界游刃有余，但與真實世界格格不入的思維風格便一覽無余地展現在人們面前。

三、結語

納博科夫早年流亡歐洲，中年闖蕩美國，晚年歸隱瑞士，是世界上少有的可以駕馭三輛語言馬車的文體學家，在俄、英、法三度空間中自由穿行，形成了獨特的語言風格。雖然他的母語不是英語，但他語言技巧熟練精湛，即使很多英美作家也難以望其項背（14）（107）。他使用各種美學修辭技巧的嫻熟在《勞拉的原型》和《防守》等書中可見一斑（15）。通過統計分析《防守》選定部分內容涉及的美學修辭手段，主人公盧仁一方面縱橫象棋世界，所向披靡，另一方面困頓于現實生活，缺乏基本的與人溝通技巧的獨特思維風格躍然紙上。同時，通過分析使用反復和隱喻修辭手段的例句，尤其是反復修辭手段的使用，思維風格研究中很難解決的語言模式一致性問題得到了解決。由此可見，基于語料庫的文體解讀非常有益于思維風格的研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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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該文為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資助項目[2019XYSWY04]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