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浙海防類考續(xù)編》及其海防思想

徐鳴

摘 要： 自“嘉靖倭亂”平定后，浙江沿海的海防形勢發(fā)生了改變，鑒于此，范淶于萬歷三十年編定了《兩浙海防類考續(xù)編》。是書總結了萬歷前中期海防官制的調(diào)整，其中蘊含的練兵、巡探等海防思想，具有較高的經(jīng)世價值。

關鍵詞： 《兩浙海防類考續(xù)編》 海防官制 海防戰(zhàn)略

《兩浙海防類考續(xù)編》系統(tǒng)總結了萬歷前中期的海防形勢，具有較高的史料價值。學界對此書尚未進行系統(tǒng)研究，擬從練兵、加強預警等方面分析海防戰(zhàn)略。

一、范淶其人

《兩浙海防類考續(xù)編》為明朝官員范淶所編纂的一部海防圖書。范淶（1538～1614）字原易、號晞陽，徽州府休寧人（今安徽黃山），明嘉靖四十三年（1564）甲子科舉人，萬歷二年（1574）進士，曾任浙江右布政使和福建左布政使，“素持清節(jié)而亦不乏擔當”（1），《明史》無傳，《康熙休寧縣志》卷之六《人物·儒碩》中載有范淶的詳細生平，其“為官素持清節(jié)”“雅尚理學”“所著有《范子嚨言》《晞陽文集》及《朱子語錄纂述》行于世”（2）。

無論是《康熙徽州府志》《康熙休寧縣志》還是《江南通志》等，有關范淶作品的記載中均未提及《兩浙海防類考續(xù)編》。對于這一原因，四庫官臣認為，“蓋自宋以來，儒者例以性命為精言，以事功為霸術，至於兵事，尤所惡言。殆作志者恐妨淶醇儒之名，故諱此書歟”（3）。理學發(fā)展到明朝中葉后期，已經(jīng)形成了“此亦一述朱，彼亦一述朱”（4）的僵化現(xiàn)象，理學家空談性命成風，這樣一部講求事功之學的海防圖書，在當時來說確不能算是令人稱贊之書。

二、《兩浙海防類考續(xù)編》的編纂緣由與成書時間

1.編纂緣由

明朝嘉靖后期，東南沿海倭寇作亂極其嚴重。胡宗憲在浙江巡撫任上，一面平定倭亂，一面主持編寫了《籌海圖編》一書。《籌海圖編》是與海防有關的軍事圖籍，大體奠定了后續(xù)幾年的海防軍事地形圖。此后二十年間，“兩浙沿海之區(qū)已稱寧戢，而時異、勢殊，因革消縮之不常規(guī)，議更移之靡，定其行事，上下稽之，往牒大不相符”（5）（8）。有了劉畿的《海防考》和謝廷杰的《兩浙海防類考》。據(jù)《浙江通志》載，劉畿的《海防考》于萬歷初年敕修（6），現(xiàn)已亡佚?！秲烧愫７李惪肌贰胺菜木恚咳治?，條首具，輿圖明，阨塞次之，建制又次之，兵額凡其糧餉軍需之所，自出哨守。修營之所，必先鉅及功賞，細及占候，無不條分縷布于其中”（5）（9），根據(jù)形勢的變化，增加了《籌海圖編》與《海防考》中沒有的情況。這部書“沿革不常，每有闕略”（3），到了今天也見不到這部書的遺留。

到了萬歷年間，形勢又為之一變。浙江巡撫劉元霖令右布政使兼攝提刑按察司事的范淶搜集海防資料，編定了《兩浙海防類考續(xù)編》。顧名思義，此書是范淶“稽《海防類考》為續(xù)編，備載三十年間巨纖沿革，其籌海練兵，各舊籍有關于斥候、隘塞、營哨、繕廢、入冠、奏捷、占候及舟械、圖式如干條，咸摘要匯附共成一書”（5）（16）。此書“編先四卷，今為十卷，卷倍《類考》，文亦稱是”（5）（16）。四庫官臣對其的評價為“於兵衛(wèi)、巡防、餉額各事宜，頗為詳備。惟多錄案牘之文，未免時傷冗漫耳”（3）。從當時政治策略來說，此書的目的是應對沿海的倭寇之患，以便“以制倉促，永不使鱗介易我衣裳”（5）（17），多錄案牘之文，的確有冗雜之繁。但是從史料學的意義來說，多錄案牘之文為我們研究當時的海防政策提供了很好的材料。

此書既然多承自《兩浙海防類考》，其與《兩浙海防類考》的關系為“昔創(chuàng)今更則芟;昔略今詳則增;牘不增而標注增者為輿海、哨道、諸國;目不增而事增者為糧餉、犒賞諸目;目不殊而事殊者為稅監(jiān)等事;事文省而目增者為使貢、捷節(jié)、諸考、船器、圖說，總之詳于見行而略于曩沿;詳于本省而略于附見”（5）（2）?？傊?，《續(xù)編》模仿《類考》的體例，根據(jù)當前形勢的發(fā)展，修改了與當前形勢不適合的內(nèi)容，增加了新的大捷考、新的戰(zhàn)船、新的火器等內(nèi)容，總結了嘉靖三十六年（1557）到萬歷三十年（1602）來的新的海防形勢。更重要的是《續(xù)編》保存了已佚的《海防類考》中的部分內(nèi)容。

2.編定時間

《兩浙海防類考續(xù)編》中所載的史繼辰為之作序的時間及范淶自己作的后序的時間都記載為萬歷壬寅年，即萬歷三十年（1602）。因此，此書的成書時間，應當在萬歷三十年。開始編修的時間，《四庫全書總目》卷七十五，史部三十一載：“萬歷二十九年（1601），淶官海道副使，因取諸書復加增廣，故名曰《續(xù)編》?！狈稖Z于“萬歷辛丑（按：萬歷二十九年）升本?。ò矗赫憬┯也颊保?），兼攝提刑按察司事?！昂５栏笔埂?，全稱為“提刑按察使司巡視海道副使”。因此，《兩浙海防類考續(xù)編》從萬歷二十九年起編寫至萬歷三十年共2年的時間。

三、萬歷前中期海防官制的調(diào)整

兩浙一詞，由來已久。一般來說，兩浙多與宋代的“兩浙路”一詞范圍相同，即指浙東與浙西，即浙江全境。從此書卷一中的《兩浙輿圖序》與《兩浙輿圖》來看，書中敘述的為浙江沿海海防情況。

嘉靖年間的倭寇侵擾，使浙江海防建設逐步嚴密，《籌海圖編淺說》指出，兩浙沿海的九個衛(wèi)所被分成六個把總，并且分別在杭嘉湖、溫處、寧紹、臺金嚴四處設立參將，這樣便形成了一種新的軍事體制（7）。這些變化雖然使衛(wèi)所長官的權力有所限制，但這些調(diào)整有利于緩解倭寇之患。到了萬歷年間，浙江兵防又有所改變。首先，最高長官由嘉靖年間始設的“總督浙直福軍務兼巡撫浙江都御史”變成了“欽差提督軍務巡撫浙江等處地方都察院右副都御史”（5）（125，128）。各州郡設立的“兵備”區(qū)劃也有了不同。原來只有三處，即杭嘉湖、溫處、寧紹，臺金嚴地區(qū)的為“添設臺金嚴兵備僉事”（5）（129）。《續(xù)編》中分為杭嚴、嘉湖、紹臺、金衢、溫處五處。同樣，以往分統(tǒng)于杭嘉湖、溫處、寧紹、臺金嚴四參將亦發(fā)生了變化，變化之處在于杭州府不再屬于四參將中。萬歷年間對“游擊將軍”一職有了更細的劃分，為“左游擊將軍署都指揮僉事”和“右游擊將軍署都指揮僉事”（5）（129）。此外，還增加了“衢州防礦守備官”（5）（130），顯示了對浙江海防建設的重視。

這些變化意味著以往遇到倭寇而設立的官職，隨著時間的推移，各部門之間的磨合已經(jīng)變得更加適宜當前的海防情況。過去臨時讓官員兼理海防事宜，如今給以明確的官職，如此，可以更好地應對沿海海防事況。

四、海防戰(zhàn)略

1.練兵

明朝實行衛(wèi)所制度，統(tǒng)兵權與調(diào)兵權分離，導致兵力戰(zhàn)力難以保證。嘉靖年間，為抵御倭寇，鞏固海防，明朝出現(xiàn)了例如“戚家軍”在內(nèi)的私家軍隊。這些軍隊通過嚴格的訓練和規(guī)范的軍紀，使倭寇之患逐漸消除。

對于衛(wèi)所制度下的官兵，需要更多的訓練。第一，明朝軍隊的訓練講求時節(jié)。浙東沿海地區(qū)有汛期，不適宜練兵，酷暑嚴寒之時也不適宜練兵，有官員主張“且今天高氣爽，正宜講武之時”，“隨汛隨處選擇平陽地面，逐日各將所習藝射操演”（5）（832）。各官兵“逢三六九日操演，余日各自比較，按月各自呈報”（5）（832）。每月有9天的時間集合操練，無疑可以加強兵員之間的配合，提高戰(zhàn)斗力。

第二，通過獎懲措施強化操練的效果。訓練時每個人的態(tài)度對操練的效果有重大的影響，這種影響不僅僅是個人實力方面，更會影響整體的戰(zhàn)斗力。除了口頭上申飭讓他們“各當自勉”外，實際上獎懲更能強化訓練效果，對于表現(xiàn)較好的人員要“嘉賞以鼓舞士氣”（5）（832），對于“廢時怠惰”“怠惰偷安”的人要“分別密揭報道，以憑究處”（5）（833）。

第三，《兩浙海防類考續(xù)編》中提出水軍要與陸軍實施不同的訓練。浙東沿海為抵御倭寇，自然少不了要水戰(zhàn)。文中一語中的地指出了水軍訓練的特殊性：

陸兵操練俱有常期，及欲閱操水軍，始聞今年通不操練。夫水戰(zhàn)之法與陸戰(zhàn)異，操舟施技各有機宜，聚三軍之眾投于風滔之險，不教而戰(zhàn)制勝未聞。（5）（834）

古來南北對峙時期，北方士兵因為不習水戰(zhàn)，面對長江天險往往會損失慘重。曹操在赤壁大敗而初步奠定了三國鼎立局面，完顏亮在采石大敗而亡。南宋的鐘相、楊么在洞庭湖水域履勝官兵，從這些戰(zhàn)爭中都可以看到水戰(zhàn)在其中的重要性。每到汛期，則要“抽各哨兵船閱驗”（5）（839）。因此，“各將所部水哨船兵，立期操演。汛暇則各總分哨預操;臨汛則該恭糾總合操大小船只、軍火、器技作何演。比進退，分別攻擊”（5）（839）。演練要與實戰(zhàn)相同，如此才能使“臨敵不至手顫目睫、驚惶無措”（5）（839）。如果遇到火藥不足的情況，甚至能夠上報請求增發(fā)。待一個人的技藝練成，然后整只船一起練，各船都練成，便可以“合成一陣，然后為之操”（5）（836），以此便可達到“以五十人勝百人”（5）（837）。每年年末，各地方要將操演的次數(shù)、緣由上報，比較各地的訓練情況，對訓練效果進行考核，成績不好的要受到懲罰，成績好的要給予獎勵。

第四，水戰(zhàn)之法講求實效，要因時而變。水戰(zhàn)不同于陸戰(zhàn)，陸地平實不動，進退比較靈活，不容易使隊形散亂。水戰(zhàn)“風潮三疊，進退不能如意，密布則損，擊船只疏遠則卒難策應”（5）（840）。水戰(zhàn)“非以尚美觀”（5）（838），要講求實效，如果一味地按照平日所習而戰(zhàn)，則會顯得徒有虛文，“無裨實用”（5）（838）。此外，水戰(zhàn)中還要利用火器的優(yōu)勢制彼之短，充分發(fā)揮水戰(zhàn)中火器的優(yōu)勢?！八畱?zhàn)之長技皆賴火器”（5）（838），倭寇擅長于雙刀，但明朝軍隊有各類型的火器?！斑h則用百子銃、佛郎機以擊之”（5）（838）“舟楫來交，兵刃為接而我已獲全勝”（5）（839）。這種利用自身的長處應對敵人，而不是舍長取短的原則適用于應對各種情況。

2.加強預警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物資在戰(zhàn)爭中占據(jù)非常重要的地位?！额惥帯分惺紫忍岢鲆掭莞髡?、烽堠，不能用權宜之計，只搭蓋用于傳導、瞭望的房樓。各類物資如“煙缸、火把、旗桅、銅鑼、蓑衣”（5）（705）等要盡皆登記于簿的第一頁，寫明某日、某時、某刻，并將之交給備倭把總，定期調(diào)查，有濫用者，輕則記過，重者要以軍法處置。雖然這一系列流程看起來很煩瑣，但是正如范淶在文中所說：“防海惟有備無患，況傳遞聲息，兵家要略。”（5）（407）正是對物資一絲不茍地記載詳細的入出，萬勿疏忽，有備無患，才能在戰(zhàn)爭中占據(jù)優(yōu)勢。

第二，要嚴申紀律。簿中要嚴格登記各汛兵往返的情況，記載各兵到哨日期、操練日期、游探日期、汛歸日期。對于那些“不到者、到遲者、歸早者、躲懶不習藝者”（5）（406），要記錄下他們的名字，以便懲罰。更重視放哨之事：

關營總哨及陸路官務要嚴督軍士畫夜偵探，瞭望會哨，傳導其在。風雨晦暝之日，尤宜加謹。倘遇警息，即便舉放烽火，摯兵擒剿，毋容偷惰，務保萬全。違者，軍法從事。（5）（427）

在戰(zhàn)爭中，信息占據(jù)非常重要的地位，知己知彼才能百戰(zhàn)不殆。只有掌握更多敵方的信息，才能在戰(zhàn)爭博弈中獲得勝利?！跋葧r知警，全在偵探”（5）（407），“哨探”建設顯得尤為重要。人愈疲之時，最容易放松警惕，這種時候正是敵人最適宜入侵之時。因此，嚴格巡邏才能保證內(nèi)陸的安全。

第三，要因時而變。沿海地方水路設備防御，雖然原有的各項制度比較完善，但并不適宜今日狀況，許多舊制度多是虛設。因而，在熟悉先年舊制的前提下，要“斟酌時勢，立法稽覆，必使經(jīng)久可行”（5）（408）。

第四，要嚴格按照制度，發(fā)行通行證。每到漁期，漁民出海打魚。這種時候人船眾多，奸徒就會混入其中。因此，官兵應該在此時期加強巡守，按照“官給印票”登記姓名、日期。而到了四五月份，漁期一畢，就會有“船只假以樵采為名，乘間為奸”（5）（414）。《續(xù)編》中提出要禁止這種行為，以絕百姓與倭寇為奸。對于商販客船船，必須在船尾寫明“字號”“船戶某人”，同時禁止“三五船結舷而行”，不得“裝載多人、私帶軍器”（5）（415）。如果遇見不按此標明的，則“盤驗驅(qū)逐”（5）（415），如有抗拒者，交予官司治罪。如此，則“寇盜潛跡，海宇肅清矣”（5）（415）。

五、結語

《兩浙海防類考續(xù)編》中所蘊含的海防戰(zhàn)略思想并不僅限于以上兩點，例如，文中提到了練將、修理城垣等方略。有關“占候”的記載更是明朝航海技術發(fā)達的見證?！独m(xù)編》中對明代海防建設的總結，對以后的海防建設有著重要的借鑒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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