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新南方政策”建構的內涵取向

楊光強 程樂

摘要：韓國經濟的發(fā)展主要依賴于出口貿易，而文在寅執(zhí)政前后，其國際外部境遇面臨薩德入韓、韓美FTA談判重啟及半島局勢惡化等空前挑戰(zhàn)。文在寅當政后，迫切需要開辟新的國際市場來扭轉貿易發(fā)展的不利局面，推出了“新南方政策”。其建構的內涵取向是以確立“特殊戰(zhàn)略伙伴關系”為總體目標，以構建“3P共同體”即打造民眾交流共同體、經貿互動繁榮共同體、共筑國家區(qū)域和平共同體為價值取向，以促進人員交流、構建繁榮共同體、維護地區(qū)和平等多領域合作為具體實施路徑，使該政策發(fā)揮全方位的作用來抵御外界帶來的諸多不利影響。

關鍵詞：韓國;“新南方政策”;東盟;戰(zhàn)略轉向

中圖分類號：D73/7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1）11-0033-03

一、引言

韓國人口僅有五千二百萬，內需市場有限，對出口貿易極為依賴。近年來，“薩德”（美軍陸基戰(zhàn)區(qū)反導系統(tǒng)）入韓所帶來的爭議不斷，直接導致了與中國貿易的大量流失;韓美從2007年簽訂雙邊自貿協(xié)定（FTA）后，美國始終尋求在雙邊合作中的獲益最大化，特別是在特朗普執(zhí)政后，美方立即重啟了FTA談判，使韓國不斷地被迫讓步;加之朝核問題的逐步升溫，朝美關系的激化與對峙，使文在寅政府被困于半島問題危機的陰霾中。與此同時，東盟國家的經濟活力與日俱增，成為韓國國際市場開拓的“機會土地”。

2017年，韓國總統(tǒng)文在寅任職不久，在訪問印度尼西亞、越南、菲律賓期間較為系統(tǒng)地將“新南方政策”（New Southern Policy）的要點布諸于世，意在跳出原有“四強外交”（四強為美、中、日、俄）為中心的經貿策略，其價值訴求在于與東盟未來發(fā)展的“特殊戰(zhàn)略伙伴關系”之中。“新南方政策”作為文在寅政府經濟外交政策的重點，憑借以“3P（People，Prosperity，Peace;民眾，繁榮，和平）戰(zhàn)略”為主要導向，實現(xiàn)與東盟由經貿合作“共同體”向地緣戰(zhàn)略“共同體”的轉變。韓國政府始終強調“新南方政策”推出的目的在于同中國“一帶一路”倡議以及美國“印太戰(zhàn)略”實現(xiàn)對接，但是，韓國這一國際戰(zhàn)略背后的目的是什么，有必要對其政策提出的背景進行索查，梳理其政策價值的內涵，評析其政策導向與前景。

二、韓國“新南方政策”提出的現(xiàn)實背景

（一）“薩德”入韓導致中韓貿易跌至谷底

韓國經濟的發(fā)展離不開中國的支撐，從勞動力輸出到對外貿易的合作，從底層經濟的發(fā)展到上層貿易的繁榮，均脫離不了與中國的合作。2003年，中國以351億美元的貿易額成為韓國最大的貿易伙伴，占其對外貿易總額的18.1%。2007年韓國對華出口額（820億美元，22.1%）首次超過了對美（456億美元，12.3%）和對日（264億美元，7.1%）出口額的總和[1]。直到2014年，中韓兩國間貿易額始終保持平穩(wěn)上升的良好態(tài)勢，韓國在對華貿易當中獲得了巨大的收益。但從2014年韓國意欲接受美國在其本土部署“薩德”的計劃，到2016年官方正式宣布啟動“薩德”的部署，這導致中韓兩國關系跌至谷底，使韓國經濟直接遭到損失。必須承認的是，“薩德”入韓對中韓間的政治、經貿發(fā)展帶來了不小的沖擊，韓國意識到只有減弱對中國市場的依賴程度，才能在地緣博弈中更好地應對中國，其國內進而出現(xiàn)了尋求“下一個中國”的主張。

（二）在韓美FTA談判重啟中的被動境遇

特朗普政府當政期間，退出了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xié)定（TPP），想要在多邊主義的國際總體局面中再次爭奪全球貿易的主導權，于2017年正式與韓國重啟了韓美自貿協(xié)定（FTA）談判，使得韓國處于左右為難的境遇之中。韓美FTA于2012年開始生效，在過去的五年中，韓國在雙方貿易中不斷獲益，貿易順差增加100余億美元。特朗普執(zhí)政后，一方面為兌現(xiàn)其就職“承諾”，把流失的國內就業(yè)機會帶回美國本土，另一方面無法容忍在與韓國貿易間的資本流失，于是決定重啟甚至終止韓美自貿協(xié)定。韓國基于對自身國土安全的考量，不得不維持與美國的畸形關系，這也成為美國談判的重要籌碼，由于在安保問題上的局限，韓國只能做出讓步，并以此來維護韓美同盟關系。修訂后的FTA條款已然遵循著美國“全球利益再分配”的導向，利益的中心仍然掌握在美國的手中。韓國經濟研究院在2016年12月發(fā)表的報告中指出，重啟FTA談判，將在未來的5年間給韓國帶來269億美元的外貿損失，24萬個工作崗位也將受到直接影響[2]。所以，韓國急需擴大國外市場以求規(guī)避風險。

（三）朝鮮半島和平穩(wěn)定面臨空前的挑戰(zhàn)

朝鮮半島自韓國建國以來始終爭端不斷，2011年金正恩上臺后繼續(xù)堅持推行“先軍政治”，加速核武防衛(wèi)進程。據統(tǒng)計，自2011年后，朝鮮共計發(fā)射彈道導彈六十余次，被外界報道的核試驗七次，試圖憑借軍事威脅來提升在地緣格局中的影響力。2017年11月29日，朝鮮成功發(fā)射了“火星-15型”洲際導彈之后，金正恩宣布“完成了國家核武力歷史大業(yè)”[3]。同時，韓國國防部對此進行了科學的確認：朝鮮洲際彈道導彈一旦在預定軌道中發(fā)射，其打擊半徑是有能力覆蓋全美的。針對朝鮮半島核導發(fā)展態(tài)勢，美日韓都分別以單邊制裁的方式來限制朝鮮半島危機的可能性發(fā)展[4]。

（四）東盟國家的潛在優(yōu)勢提供了合理化的選擇

韓國在周邊多方不利的情況下，必須擴大外交范圍，拓寬新的“機會市場”，而東盟、印度等“南方國家”的發(fā)展，為其提供了選擇的機遇。東盟總人口達到6.3億，GDP目前始終保持5%～6%的增長率，內需市場較大，而且韓國商品在東南亞地區(qū)廣受歡迎，出口額穩(wěn)步增長。2016年，韓國對東南亞地區(qū)的出口為1184.1億美元，占出口總額的23.1%，比對華出口還要多53.9億美元。2016年韓國從東南亞獲得貿易順差597.1億美元，接近韓美經常賬戶收支順差（316億美元）的兩倍①。并且，近年來韓國與東盟國家的人員流動量也持續(xù)攀升，僅在2019年就有600萬韓國人訪問東盟，同時東盟有近50萬人在韓國工作、生活。文在寅政府清晰地認識到東盟國家的發(fā)展活力與未來潛力，并且，東盟十國均早已同朝鮮確立了外交關系，彼此合作時間較長，所以，在推動緩解朝核危機與促進半島經濟繁榮方面，東盟已然成為不可或缺的外部力量。

三、韓國“新南方政策”建構的內涵取向

（一）以確立“特殊戰(zhàn)略伙伴關系”為總體目標

文在寅在訪問印尼期間，發(fā)表了《共同愿景聲明》，宣布將同東盟等國的關系從“戰(zhàn)略伙伴關系”上升至“特殊戰(zhàn)略伙伴關系”。韓國總統(tǒng)府青瓦臺經濟輔佐官金顯哲指出，與以往以G20（二十國集團）為中心的安全外交不同的是，“新南方政策”將以經濟外交為核心展開其他方面的的國際活動。

一方面，“新南方政策”直指韓國同東盟諸國、印度等國經貿合作的升級，計劃到2020年將雙方貿易額增加至2000億美元，核心目標是通過東南亞、南亞地區(qū)貿易市場的拓展，實現(xiàn)向人文領域的深入，進而促進經貿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加深。另一方面，東盟在朝鮮半島問題面前始終猶豫不決，文在寅政府意在通過與東盟外交關系的強化，與之成為真正的多元共同體，半島問題順理成章成為其關注的對象。目前，東盟是朝鮮外交最為活躍的地區(qū)，金正恩執(zhí)政后，朝鮮所承受的外交和經濟壓力更為嚴厲，朝鮮新一屆政府更需要同有著傳統(tǒng)友誼積淀的東盟保持穩(wěn)定的外交關系[5]。同時，東盟與中、美的關系往來日益頻繁，“一帶一路”由倡議變?yōu)楝F(xiàn)實，東盟、印度等“南方國家”在中國外交中的關鍵作用不斷凸顯;而且，美國始終固守對東南亞國家的多領域影響力，隨著中美間博弈的升級，東南亞勢必成為影響兩者競爭的關鍵地區(qū)[6]。由此可見，東盟已然成為平衡半島地緣的關鍵性因素，“新南方政策”從戰(zhàn)略高度來看也是韓國“繁榮之軸”與“和平之軸”的重要一環(huán)，所以發(fā)展與東盟、印度等的“特殊戰(zhàn)略伙伴關系”對于韓國來說是勢在必行。

（二）以構建“3P共同體”為核心價值取向

韓國政府認為，東盟國家經濟增長的巨大潛力已逐漸被世界大國所重視，并且中國、美國、日本已經開始對其進行數以千億美元的基礎設施投資，而韓國在經濟總量上的弱勢，導致只能通過自身軟實力資源的優(yōu)勢獨辟蹊徑。文在寅指出，韓國與東盟的合作，“將從以商品貿易為主的往來擴大到技術、文藝和人員交流領域”，隨行的幕僚將韓國新南方政策概括為3P戰(zhàn)略[7]。

一是打造民眾交流共同體（People）。文在寅政府提出會不斷促進韓國與東盟國家間的高層對話往來，擴大政府和民間的多層次人員交流。構建共同體的目的是通過由高層到民間的廣泛交流互動，增進彼此間的深厚友誼，以實現(xiàn)普通人民群眾的利益增值為最終目標。

二是構建經貿互動繁榮共同體（Prosperity）。文在寅政府清晰地意識到，過去與東盟的外交過分強調本國經濟利益的重商主義已經不適合時下的變化，東盟國家的強勢發(fā)展勢必會為韓國經濟注入新的活力，所以，合作的前提邏輯是韓國如何憑借自身優(yōu)勢，促進多領域的合作，助力東盟國家的發(fā)展，共建惠及雙方的繁榮共同體。

三是共筑國家區(qū)域和平共同體（Peace）。“韓國—東盟和平共同體”將會發(fā)展成與朝鮮半島周邊四大國一起引領亞洲和平繁榮的重要一軸。為此，韓國將加強與東盟在國防、安全和軍工產業(yè)方面的合作[8]。一方面，韓國政府強調將脫離對抗的外交格局，通過一系列戰(zhàn)略舉措幫助東盟國家維護和平外交環(huán)境。另一方面，伴隨朝鮮半島和平勢頭的初露，韓國有意展現(xiàn)出維護地區(qū)和平的自信，同東盟國家一道構建地區(qū)和平。

（三）以促進多領域合作為具體實施路徑

首先，在人員交流方面。韓國針對東盟國家修改出臺了新的簽證制度，在擴大范圍對象的同時，延長了簽證的有效時間，進一步簡化入韓手續(xù);大幅提升政府獎學金數額與留學生的數量，增加職教培訓類預算，為東盟國家的人才海外培養(yǎng)營造良好的環(huán)境;通過“韓國—東盟工商協(xié)議會”“韓國—東盟中心”“韓國—湄公河工商論壇”等商業(yè)聯(lián)盟平臺，增強商企互動。韓國政府承諾，會在未來的發(fā)展中，提升高層首腦對東盟的訪問頻次，在增進雙方深厚友誼的同時，把新政府的新政策放于“人”上，放于韓國與東盟的民眾的身上，融入彼此民間人民的內心當中，憑借廣泛的由“人”至“心”的交流，來獲得雙方合作的共贏。

其次，在繁榮共同體構建方面。文在寅強調，要降低國家和地區(qū)之間的多方壁壘，為人員與貿易的良好流通提供保障，所以韓國將不僅僅停留于投資層面，會加大對技術資源共享的支持力度，促進雙方相關產業(yè)發(fā)展的同時，明確合作重點領域。在軌道交通領域，韓國通過越南河內與胡志明市地鐵建設工程，分享地鐵建設與運營經驗，解決東盟國家交通擁堵的問題。在水利建設領域，韓國將教授水利資源知識，幫助泰國盧昂江下游開發(fā)項目、菲律賓呂宋正區(qū)水電站和布拉干水道項目、老撾阿速坡省水電項目、印尼上水道項目的實施與建設。在能源開發(fā)領域，文在寅政府指出，將積極參與和推進在綠色能源與不可再生資源市場一體化等領域的合作，并為越南、菲律賓、馬來西亞、印尼的電站建設工作提供技術支持。在智能通信領域，2018年雅加達亞運會韓國在5G移動通信上對印尼予以技術支持，同時，三星電子在越南工廠投資額規(guī)模擴大至20億美元。并且，韓國正重點參與推進新加坡的智慧城市建設，運用移動大數據技術搭建智能城市生活體系，新加坡有望成為世界首例“智慧城市”。

最后，在維護地區(qū)和平共同體方面。韓國希望同東盟結成和平安全發(fā)展共同體，共同應對朝核危機、暴力極端主義、網絡安全問題等國際安全威脅[8]。韓國提議與東盟成立“外交+國防”磋商機制，加強雙方在軍工領域的深度合作。同英、美等軍備出口國的出賣方式不同，韓國向他國的武器輸出通常不附加任何條件，即較少地約束武器的部署和使用前提。東盟國家作為單一購買方，逐步帶動雙方防務安全合作的進程。韓國國防部先后同東盟國家簽署了國防工業(yè)合作諒解備忘錄，目的在于約定雙方在參與維和行動、聯(lián)合演習、人道主義援助時，會將“事后償還”作為先決條件，以此來促進雙方軍工合作和共同維護彼此領土和平的意愿。韓國意欲將“韓國—東盟和平共同體”打造成為同以往的G4地緣安全格局同樣重要的和平繁榮的關鍵一軸，韓國與東盟可以通過中等強國外交在緩解區(qū)域內緊張關系和穩(wěn)定地區(qū)秩序方面發(fā)揮較大作用。

注釋：

①韓國“分地區(qū)經常收支”，http：//www.kosis.kr.

參考文獻：

[1] 詹德斌.韓國外交新布局中的“新南方政策”評析[J].東北亞論壇，2018（3）.

[2] 李小飛.韓報告：若廢除韓美FTA韓未來5年或損失百億美元[DB/OL].環(huán)球網.（2017-09-05）.https：//world.huanqiu.com/article/9CaKrnK53cj

[3] 金正恩發(fā)表2018年新年賀詞[N].勞動新聞，2018-01-02.

[4] Anne Gearan，Simon Denyer.Trump escalates a war of words with North Korea，calling leader Kim a‘mad？man[N].The Washington Post，2017-09-22.

[5] 龐祉慧，張崢睿.試析朝鮮與東盟國家的關系[J].國際研究參考，2017（12）.

[6] 沈大偉.2018年美國與東南亞的關系：延續(xù)多于改變[J].南洋問題研究，2018（3）.

[7] 詹小洪.韓國新南方政策的算盤[J].新民周刊，2017（48）.

[8] 文總統(tǒng)將韓印尼關系提升至特殊戰(zhàn)略伙伴關系并正式闡述新南方政策[N].中央日報，2017-11-09.

作者簡介：楊光強（1989—），男，漢族，吉林省樺甸市人，東北電力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研究方向為政治學、國外馬克思主義。

程樂（1990—），女，漢族，吉林省吉林市人，單位為東北電力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研究方向為政治學、國外馬克思主義。

（責任編輯：馬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