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是古代書院的重要活動,一直得到人們的重視,致使世人以為書院之設“或以襲圣,或以表賢,或以就祀。”(《嘉慶四川通志》卷八十)祭祀是清代“北五省”(包括河南、山東、直隸、山西、分省前的陜西即分省后的陜西和甘肅)書院的重要活動課程,是檢查生徒的重要實踐考評活動。清代“北五省”書院運用定期、不定期的祭祀儒家的先圣、先師、先賢,在師生心目中樹立模范人物的光輝形象,以培養知禮儀、明廉恥的思想品質。《禮記·祭統》》指出:“夫祭之為物大矣,其興物備矣,順以備者也,其教之本與……是故君子之教也。”讓學生在祭祀儀式活動中得到洗禮,以“先賢”為楷模,修養品性,陶冶情操,形成良好的品德操行。
在中國傳統文化教育中,文化教育與品德教育同樣重要。因此,對書院教育來說講學和祭祀是非常重要的兩項工作。祭祀作為一種標準的學禮工作,不僅要通過課堂的理論學習和領會,而且還要通過實踐教學的消化與吸收。同時,古代書院非常重視選擇和本書院有關的著名人物作為祭祀對象。清代“北五省”地區書院的祭祀對象非常寬泛,也不完全一致。一般來說,清代“北五省”書院的祭祀對象可以歸為三種情況:第一是祭祀儒家學派的“先圣”“先師”。第二是祭祀儒家道統公認的杰出代表和重要人物:即“先儒”。第三是祭祀當地的“名宦”“先賢”“鄉賢”,尤其是祭祀那些對當地或本書院做出突出奉獻的父母官、士紳等。
孔子是儒家學說的開創者,儒家學派的“先圣”“先師”指的就是孔子。文廟原是儒家學派尊崇孔子、祭祀孔子(儒家的“先圣”、“先師”)的地方,因為儒家思想的精髓表現在對孔學的繼承和發揚上,在封建王朝的國子監、府州、縣各級官學修建孔廟并按期舉辦祭祀典禮。這種謹嚴、標準的祭奠儀式,被書院負責人所注重。例如元代儒學大師程文海所言:“惟夫子為郡鄉邑之通祀,崇儒乃圣朝之巨典。”(程文海:《雪樓集》卷二十三)孔子是古代書院傳道系統和道德教化的領軍人物,祭孔是儒學核心價值觀的建構、弘揚與傳播的核心力量、卓有成就者。“自古以來,功德之流傳,詩書必推原其所始,而圣賢之誕降,道路必追溯其所自生。”(《民國歙縣志》卷十五)文廟里祭祀孔子的塑像旁邊常以其弟子及再傳弟子顏淵、曾參、子思、孟子等所謂的儒家“四圣”配享。古代書院祭祀儒家的“先圣”“先師”表示書院作為一種教育組織,將最初意圖上的書院性能進行擴充,使書院從以傳道、授業、解惑為核心的講學功能擴展為講學和祭奠的雙重功能。清代內鄉縣“菊潭書院于書院正房建立先賢祠祀孔子,使書院肄業者有所觀感效法。”(《同治內鄉通考》卷四)“清代南陽縣志學書院塑孔子像于大成殿,東西配享‘四配十哲。”(《光緒新修南陽縣志》卷六)清代方城縣方城書院的教學思想滲透著孔子思想和程朱理學思想,要求“學者必盡其心,盡其心則知其性,知其性,反而誠之,圣人也。”(《康熙方城縣志》卷六)清代“北五省”書院祭奠“先圣”“先師”孔子,不僅是對孔子作為中國古代私學教育不祧之祖的崇敬,更是對孔子“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執著精神和崇高氣節的景仰。同時,也表現了清代“北五省”書院對儒學淵源的注重。
儒家的“先儒”是指在不同時期對儒學思想承繼、闡釋與創新有重大成就的儒學巨匠,祭奠他們表示書院對儒家學說的認可,以激勵士子崇奉儒家學說。書院的祭奠對象,往往標示了該書院的學術研究領域和學術研究風格。因此,大部分書院除祭奠公眾所認可的儒家傳道系統中的代表外,也祭祀自身學派的杰出代表,進而標明本書院的祭祀主旨。另外,有很多書院特別地祭祀某些與自身有密切聯系的“先儒”,用以懷念和贊譽他們對書院的特殊奉獻或其重大成績,鼓舞其后輩學者承繼遺訓,堅持和弘揚本門學派的光榮傳統和良好風氣。清代“北五省”書院有著共同的祭祀對象(清代“北五省”書院大都把范仲淹、周敦頤、張載、程顥、程頤、朱熹、陸九淵等理學大師作為他們的共同祭祀對象)。同時,清代“北五省”地區的各個書院都有其各自獨特的祭祀對象,一般是該流派的開山之祖或與自身有親密關系的杰出代表。清代南陽縣“宛南書院由大門而入為先賢祠,設周敦頤!程頤、程顥!張載、昌黎伯韓文公韓愈諸神位于先賢祠,則人文可師。”(《光緒新修南陽縣志》卷六)鄧州“韓文公書院,在鄧州州城二里許,嘉靖間分守道劉漳遷于大西關,易名‘臨湍書院,立三君子祠,祀韓文公韓愈、寇萊公寇準、范文正公范仲淹。”(《乾隆鄧州志》卷二)清代南陽縣“崇正書院供奉先儒張載、張衡、張仲景畫像。”(《光緒新修南陽縣志》卷六)清代鎮平縣“縮陽書院供奉先師范寧、范曄畫像。”(《康熙方城縣志》卷二)清代新野縣“白水書院供奉先師齊慎、張文在畫像。”(《乾隆新野縣志》卷九)“清代南陽書院供奉先師程頤、程顥、李來章畫像。”(《嘉慶南陽府志》卷二)清代鄧州花洲書院長期供祀范文正公范仲淹的畫像,以他“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思想鼓勵后輩、教導后輩。由此可見,清代“北五省”書院祭祀的儒家“先儒”眾多,各不相同,表明了清代“北五省”書院能兼收并蓄,接納并吸收各種學術思想,這對促進各學派的相互融合和交流發展甚為有利。
古代書院對“名宦”“先賢”“鄉賢”的祭奠,是對儒家先圣、先師和先儒祭奠的進一步延伸和深入,其意義與前兩者是一致的。古代的國子監、府、州、縣各級官學祭祀“先圣”“先師”由來已久,但“先圣”“先師”指的是孔子、孟子。而中國古代書院所祭祀的“名宦”“先賢”“鄉賢”與之有很大不同。所謂祭祀“名宦”,主要是書院祭祀對當地做出重大成就或貢獻的地方父母官。地方父母官或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得到百姓的稱頌與思念;或直接關懷、參與書院的建立與經營,為書院的發展進步作出了突出的貢獻與杰出的成就;或當地父母官自身是儒學巨匠,品德行為可為師表,關心、支持當地教育事業進步和民眾素質提升,促進當地文化、文明迅速發展。清代“北五省”書院對那些認可、支持書院修建、運營并作出突出奉獻的“名宦”或“士紳”,在書院祭祀地點也為他們留有相應的地方。“馬驥在任鄧州知州期間,多善政,民感其德,即命其所改建的書院為馬公書院,并于書院講堂中設主位。”(《乾隆鄧州志》卷二十二)“南陽知府成遜于志學書院講堂前地建二忠祠,祀唐邑人張巡、明邑人鐵鉉,每日春秋仲月二十五日祭。”(《康熙南陽府志》卷六)所謂“先賢”是指書院的創建者、書院的各代負責人及對書院有重大貢獻之人。所謂“鄉賢”則是指當地品德操守可以作為表率之人。清代“北五省”書院所祭奠的“先賢”“鄉賢”必需具有與本地關系親密、德行道義足資后學表率這兩個最起碼的條件。家鄉使人倍感親切,表率使人能夠研習。清代“北五省”書院祠堂中祭奠的“先賢”“鄉賢”,從根本上說是書院為生徒建立的可以學習的表率、楷模。“內鄉縣菊潭書院于書院正房建立先賢祠,祀內鄉縣先賢巫馬施!范寧!李宗木!趙經!鐘宇淳!謝君敬!王道生等,使書院肄業者有所觀感效法。”(《同治內鄉通考》卷四)同時,清代“北五省”書院常常對本學派中的典型代表加以祭奠,用來表明本書院的學術研究主旨。南陽縣諸葛書院祭祀孔明,這種做法從宋金時期一直延伸到元明清時期。“孔明,三代而下,一人而已。武昌相去千有余里,猶建廟學而祀尊之,況其所"處也哉。出步祠東得隙地焉,曰:‘以是建廟學足矣。……傳曰:‘有功于民則祀之,侯之功萬世之功也,于祀為宜,祀于其居為尤宜焉。諸學子以及有位之人,師圣人之道,仰大賢之業,夙興夜寐,可不思廟學之所以建,天子之所以命,豈徒夸前人聳后觀者哉?”(程文海:《雪樓集》卷二十)南陽縣諸葛書院除了紀念西蜀丞相諸葛亮外還紀念其他名宦。“諸葛書院建立三賢祠,中祀武侯,以司馬德操、徐元直配之。”(《康熙南陽府志》卷六)“韓文公書院是為了紀念唐代大文豪韓愈,在鄧州州城二里許,嘉靖間分守道劉漳遷于大西關,易名‘臨湍書院,立三君子祠,祀韓文公韓愈、寇萊公寇準、范文正公范仲淹。”(《乾隆鄧州志》卷二十二)清代新野縣“白水書院,飾中堂四楹,光武殿中尚肖塑像,高密候鄧公、陽虛候馮公配之。”(《乾隆新野縣志》卷九))
隨著時間的推移,書院祭奠的“名宦”“先賢”“鄉賢”逐漸增多。“北五省”地區的“南陽縣臥龍書院明代時又增塑了蔣琬、諸葛瞻、諸葛尚肖像,標著十將名額,清代時又以司馬德操、徐元直配之。”(《康熙南陽府志》卷六)清代“北五省”書院“所紀念者大都是書院的創建者或是一個學派的創始人。”(葉后坡:《明清時期南陽地區書院的命名研究》,載《華夏文化》2010年第1期)清代“北五省”書院生徒晝夜學習和生活在有著濃烈學派氛圍的環境里,瞻仰本學派開山之祖的雕塑、雕像、塑像,學習、研究他們的思想,領會他們的教誨,非常容易催生生徒對本學派開山之祖、杰出人物的仰慕之情和崇敬之心,也非常容易催生生徒對本學派的認同感和歸屬感。這種對學派的認同感和歸屬感是本學派不斷發展壯大的力量。
清代“北五省”書院廣泛地祭祀各派宗師,表明了清代“北五省”書院能夠兼收并蓄,這對促進各學派的相互融合和發展甚為有利。清代“北五省”書院祭奠“先圣”“先師”“先儒”“名宦”“先賢”“鄉賢”既是一種典范的思想教育,又是一種鄉土教育,是歷史時期一種主要的道德教育措施。清代“北五省”書院把一些道德準則方面的典范人物進行祭祀,其思想倫理教育方面的意圖非常明顯,它深刻地影響著書院學子們的人格塑造、心靈凈化、情操熏陶、品行修養等等。清代“北五省”書院對一些道德準則方面的典范人物進行祭祀,對清代“北五省”地區社會風尚的變化同樣也有著巨大的作用。
基金項目:本文是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清代“北五省”書院德育研究》(項目編號:18YJCZH225)的成果之一。
(作者:內蒙古自治區包頭市內蒙古科技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郵編014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