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理想國》是一部集政治與哲學于一體的著作,針對城邦奴隸制危機的現實,將哲學思想和政治理念融為一體,其哲學核心是理念論,政治觀念為正義觀。與一般意義的正義不同,作為《理想國》的主線,柏拉圖所講的正義為本體論正義。在探求正義的過程中,國家視角的引入使人們對正義的理解得到升華。從國家的起源、結構及政治體制方面入手,分析了國家與本體論正義的相關性,認為柏拉圖筆下的理想城邦作為正義實施的載體并非僅為“理想”,相反,國家與正義的結合使其國家觀更具引導性,這也為現代國家的建設勾勒了一幅理想藍圖。從國家與正義具有相關性的角度去分析《理想國》的國家觀,不僅可以進一步理解柏拉圖的國家觀和正義觀,而且可以在分析二者關系的過程中體會柏拉圖的本體論邏輯思維模式。
關鍵詞:國家;正義;國家觀;本體論
中圖分類號:B502.23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1)13-0047-03
作為古希臘著名哲學家,柏拉圖一生著述頗豐,其中流傳最廣、影響最大的莫過于《理想國》。這部著作主要論述了柏拉圖心中理想國的構建、治理和正義,主題是關于國家的管理,涉及政治學、教育學、倫理學、哲學等多個領域,思想博大精深。它不僅是柏拉圖國家觀念的展現,更是一部論述“正義”思想的著作。在《理想國》中,柏拉圖引導人們超越感性,從正義出發構建哲學王統治的城邦國家,其中以國家正義類比個人正義,正義則被賦予了本體論層面的意旨。《理想國》不僅開辟了西方政治學發展的道路,也揭示了哲學理性在人類社會發展過程中的引領和批判作用。但是,理想與現實的差距以及人們對政治哲學實用性的要求,使得《理想國》的引領性和批判性作用遭到忽視。因此,本文從國家與正義的相關性分析柏拉圖《理想國》中的國家觀,反思其所蘊含的批判價值、引導價值。
一、正義與國家起源、基本結構的相關性
對于“正義”概念,柏拉圖的定義是“正義就是只做自己的事而不兼做別人的事”“每個人必須在國家里執行一種最適合他天性的職務”。那么,正義是怎樣同國家建立起聯系的?事實上,柏拉圖對正義的探討是從兩個層面展開的:個人靈魂正義和整個國家的正義。柏拉圖認為對正義的探討要“由大見小”,從國家著手,由國家正義推及個人靈魂的正義。柏拉圖以尋求正義為切入點,從正義國家的起源、基本結構等得出國家正義的內在要求,進而以國家正義類比個人的靈魂正義,在正義與政治體制的相關性中勾畫理想城邦的藍圖。
城邦起源的推演是柏拉圖闡述正義與國家相關性的重要切入點。在國家起源問題上,柏拉圖從個人的特殊個性和多重需要著手。他認為就個人不同本性來說,專攻優于兼顧,但需要的多樣性,又使人難以“放棄其他事情而專搞一行”。因此,城邦便誕生于人們各盡其職、取長補短、彼此滿足。
國家與個人靈魂結構上的類似性是尋求正義的重要途徑。首先,柏拉圖敘述了國家結構的規定性,即國家作為一個整體由統治階層、武士階層和生產階層構成。智慧屬于統治者、勇敢屬于護衛者、節制則是一種和諧,它存在于三個階層的相互協調中。三個階層各安其事、各盡其責,智慧、勇敢和節制的美德分屬不同的階層,整個城邦自然也就會具有正義的品質。這里,柏拉圖定義了他在《理想國》中最重要的一個概念:正義。正義在智慧、勇敢和節制這些美德中起統領作用,使得不同階層之間存在某種協調,從而建立起一個秩序井然的國家,這也是國家得以正確運行的重要條件。其次,柏拉圖指出個人品性不同并受靈魂支配,不同階層由不同靈魂支配。柏拉圖將靈魂分為三個部分:理性、激情和欲望。理性是智慧的,它為整個心靈的利益謀劃;激情服從和協助理性;欲望屬于心靈的無理性部分,是種種滿足和快樂的伙伴。如果不對欲望加以控制,使其不再恪守本分并企圖去控制支配其他部分,人的靈魂就會墮落。個人靈魂中的三個部分與國家不僅在結構上而且在各自所具有的內涵規定上相類似。因此,用以判斷國家是否正義的根據,同樣可以用于判斷個人是否正義。正義的達成需要結構、內涵相類似的兩部分都處于和諧狀態。靈魂各部達至和諧,個人則會在理性的支配下行動,國家各階層各司其職,國家則會在正義的引導中走向強盛。
二、本體論正義與國家的相關性
作為西方傳統哲學的核心原理部分,本體論力求在可觀世界之外開辟一個新的領域,并以此回答人們在日常經驗范圍內難以回答的問題。在探究事物本質時一般講求名副其實,但在本體論研究中會出現名不符實的情況,即“名”沒有與其相符的“實”。本體論認為可感世界中的事物多變易逝、難以為真,而處于可感世界之外的理念則“是其所是”且始終如一,因此事物要從理念中得到證明。以“大”這個理念為例,若以“大”來形容某物,此處的“大”只有程度上的不同,但這個“大”并不是“大”本身,而是“大”這個理念在可感世界中的表現。
本體論是一種純粹的理論,它不是以事實去論證原理,相反,事實要從原理中得到證明,它的論證過程就是概念的邏輯演繹過程。若從經驗性和實用性出發分析蘇格拉底的論據,將蘇格拉底所言與現實世界的經歷進行對比以尋求“名副其實”,則是對柏拉圖本體論建構的誤讀。柏拉圖所指的正義并不是可感世界中的正義現象,“這種正義是現象界中的楷模,甚至是作為目的那樣的東西存在的。”正義作為一種理念,它是對現象界忽大忽小事物的高度提純和升華。《理想國》以構建理想國家的方式論述正義,并不是以正義現象來論述正義,而是通過尋求正義來論述正義,這個過程也就是正義理念自身運動的過程。柏拉圖通過論述國家正義來引述個人靈魂正義,雖然表現形式不同,但二者在本質上具有一致性。從本體論意義來說,正義的理念是普適的,它能夠以一般意義的形式呈現出來,而從國家和個人兩個層面論述正義,從某種意義來說也是正義思想的演繹。
柏拉圖的正義觀是一種本體論,也就是通過邏輯地推演所得到的范疇體系。這個體系被認為是絕對真理、客觀規律,它代表了西方哲學所標榜的理性主義的基本精神。通過對柏拉圖本體論的解讀,可以得知正義所涵蓋的范疇不只可感知世界的正義現象,正義理念因“是其所是”而處于完滿狀態,同時國家正義和個人靈魂正義實際上是通過理性聯系起來的。
三、正義與國家政體的關聯性
柏拉圖在《理想國》中對幾種不同政體的分析,不僅在于揭示這些政體的缺陷,還在于凸顯正義和國家不同政治體制的關聯性。
首先,柏拉圖認為人格決定政體。這是從政體最初形成來看的,柏拉圖對理想城邦的構建,首先是以具有不同品性、從事各種各類職業的人為切入點,以城邦的組成部分來界定整個城邦的屬性,進而分析其政治制度。正義的國家是柏拉圖所要建構的理想國度,它以正義、善的理念為根基。柏拉圖從人的品性出發分析現實存在的幾種政體,在闡述不同政體的特性及其演變、更替的可能性中證明其并不完善即非正義。在正義國家中人們各安其事、各司其職,而國家無法使公民處在適當的位置時,國家就背離了正義原則。柏拉圖認為第一種不完善的政體是榮譽政體,它是理想政體的異化。不同族類的混雜使得統治者難以保持純潔品性,進而追求榮譽、軍功,并且具有自大、好勝的心性,智慧和學識的作用遭到忽視。靈魂被欲望充斥,國家失去了智慧的品質,正義也將不復存在。榮譽政體之后是寡頭政體。柏拉圖認為寡頭政體是從榮譽政體中蛻變來的,在榮譽政體中財富日益集中于少數人手中,這些人崇尚金錢,不再重視榮譽、美德,當他們執政時窮人則被排斥于權力之外,由貧富懸殊引起的國家矛盾從而激化,戰爭也將無法避免。而一旦戰爭爆發,平民取得了勝利,那么就產生了第三種政體——民主政體。作為平民勝利的標志,平民政體最顯著的特征就是過度的自由。柏拉圖眼中的過度自由顯然是我們今天所批判的絕對自由,這與法治下的自由是兩個概念。在這種“自由”的民主政體之下,民眾只有意見而沒有知識,在政治上也就不具備良好的判斷力,因而不能正確地選擇執政者。這時,一些自稱為民眾領袖的人就可以通過欺詐手段來蠱惑人心、竊取政權,這就是第四種政體,也是最壞的一種現實政體——僭主政體。僭主是“醒著時能夠干出睡夢中的那種事的人”。在僭主專制統治之下,人民失去自由成為強權的奴隸。柏拉圖認為這就是物極必反的道理,也是不正義的體現。柏拉圖所論證的政體演進、蛻變的過程也就是政體的衰落過程,政體在蛻變中越發腐敗。因此,柏拉圖認為只有靈魂中的理性主導激情與欲望、只有那些“天賦具有良好的記性,敏于理解,豁達大度,溫文爾雅,愛好和親近真理、正義、勇敢和節制”的人來統治國家,才能構建理想的城邦。
其次,柏拉圖認為政體決定人格的產生。這種說法強調政體在下一代公民人格形成中所起的作用。榮譽政體下人們爭強好勝,寡頭政體中則崇尚金錢至上,民主政體內則追求隨心所欲,僭主政體下卻慘遭奴役。在四種不正義的政體中人格脫離理性的指導,因而無法產生擁有理性的公民,國家也在理性的喪失中走向正義的對立面。
四、國家與正義實現的相關性
柏拉圖認為在正義國家中每個人做適合自己的事以實現國家和諧。他從哲學和理性的角度著手,以尋求正義為切入點所建構的理想版圖,這也是對古希臘城邦現實問題的回應。柏拉圖從正義出發構建哲學王統治的理想國家,強調正義在實體上的意義,不僅是對習俗正義觀的批判,也是借助國家力求感性世界的正義。一直以來人們對政治理論的關注在于其可行性和經驗性,而此處國家作為正義的化身所強調的是一種批判性和引領性。在《理想國》中,正義不只停留在倫理層面,更在本體論意義上存在于國家中,且要靠國家來推行。
首先,正義并不屬于某一階層。品性、能力的限制使得單一個體不能憑借一己之力推行正義。從德性層面來說,統治者對應著靈魂中的理性部分,理性又統領著激情和欲望,因此統治階層能夠憑借著智慧和理性的德性去引導、統領武士階層和生產階層,去更好地管理國家。柏拉圖理想國家中的公民根據其特有的德性,在城邦中各司其職:統治階層因擁有智慧而處理城邦事務、武士階層品性勇敢則擔當護國大任,生產階層盡心本職的同時服從等級間管理。國家中的正義并非某個人、某個階層所能賦予,個人或階層所理解的正義所帶來的不是混亂就是專制。柏拉圖所探討的是理想國家的正義,在這種理想國家中,正義需要整個國家的共同作用。
其次,從出發點來說,國家既是實現正義的渠道,又是正義實現的目的。一方面,國家是實現正義的載體和渠道。柏拉圖論述的正義是本體論正義,正義并不是對可感事物的直接描述,而是在邏輯推理中得到證明。作為一部探討理想社會制度的著作,雖然其經驗性、實用性并不突出,但其引導性和批判性可謂經典。柏拉圖從國家出發推導正義,此時國家是追尋正義的渠道和媒介。通過對正義的探討,以“由大見小”的方式將國家正義與個人正義相類比,以此無限接近圓滿的正義概念。正義通過國家來實現是指正義借助國家這個有形載體來無限接近自身。另一方面,國家本身也是正義實現的目的。柏拉圖在理想國中所論述的正義思想不只是以國家為載體,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國家也是正義的目的。之所以提倡正義、推行正義,不僅因為正義本身,正義在國家治理中的作用也是一個重要的考量。柏拉圖關于理想國家的藍圖是對現實問題的積極回應,他是從個人角度對社會整體責任的回應,在哲學角度對政治現實的回應,最終也是以哲學家視角來賦予國家正義。
最后,環境對于人的成長具有不可忽視的作用。國家作為一種共同體,其法律法規的制定、社會秩序的穩定、文化氛圍的建設對后世影響深遠。國家作為一個整體,可以充分發揮其社會管理職能,以多種方式推行正義。法律條文的頒布、社會秩序的治理、文化氛圍的烘托等都可以作為實施正義的手段。
五、結語
后世對《理想國》的批判與現實對它的否定基本上是同一條思路,即“假言命題的真理不可能變成真言敘事的事實”。自由主義者抨擊柏拉圖的整體主義觀點,認為這將直接導致國家機器的干涉,損害個人的權利。波普爾就在《開放社會及其敵人》中猛烈轟擊柏拉圖的學說,認為柏拉圖是極權主義政治的“祖師爺”。《理想國》是一部擁有理想性質的著作,它的一些理論在現實生活中確實難以實行,但是其中所蘊含的開創性、引導性思想能給予我們眾多啟發。從國家與正義具有相關性的角度去分析《理想國》的國家觀,不僅可以進一步理解柏拉圖的國家觀和正義觀,而且可以在分析二者關系的過程中體會柏拉圖的本體論邏輯思維模式。理想國確實具有烏托邦性,但是不能否認的是,人類社會的發展離不開理性的創見。研究正義本身是什么,研究《理想國》的國家觀,可以繪制一個關于理想社會的版圖,并以這個版圖或者說以這個版圖所賦予的啟示去衡量我們的時代、我們的國家、我們的觀念。對理想版圖的懸設并不是要將其在現實世界中復刻,而是引導人們通過對歷史必然性的認識,懷抱某種基于現實而又超越現實的希望來指引人們為之奮斗終身。當今社會生產力迅速發展所帶來的一些危機,政治沖突、環境危機、生態危機和價值觀念的變化使人們越發想要探尋更好的解決方式,同時人們也逐漸認識到理性規范的重要性。不管理想國是否可以存在,柏拉圖的國家觀都給予我們深刻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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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勝楠(1996—),女,漢族,山東濟寧人,單位為吉林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發展史。
(責任編輯:馬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