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衛電影的美學研究

謝瑤瑤

王家衛電影無論從電影技法、表達方式還是主題思想方面都凸顯出自己獨特的特色，他的影片帶有強烈的作者標簽，從美學的角度、在電影視聽層面去研究王家衛電影，具有獨特的文學意義，站在電影大師的角度去深入分析研究，同樣是展示藝術之美的精彩歷程。

一、窺探內心的畫外獨白

在王家衛的影片里，用人物最直接和最真實的聲音，集中展示出時代背景下，都市人在城市建筑的一個個“格子”里，沒有社群人際只能自我對話的孤僻情景，同時利用自我獨白，達到抓住觀眾注意、窺探人物隱私的效果，讓觀眾能夠隨著人物的絮叨迅速產生共鳴。畫外音獨白已成為王家衛情感日記式電影極其重要的組成部分。

《重慶森林》里663警察對著毛巾、香皂、酒瓶等物品說話，《東邪西毒》中貫穿電影的始終是歐陽鋒的畫外音獨白，在他漫長的講述中，頗為經典的一句話是“要想不被人拒絕，最好的方法就是先拒絕別人”。在人前傲嬌的主人公，內心卻如“裝在套子里的人”，瑟縮在自我世界里，遠遠望著洪七夫婦平凡而又幸福的生活，卻依然封閉起自己，隱藏自己的情感，封閉連接外界的大門，最終也自然和自己心愛的女人無疾而終。

然而，《重慶森林》《墮落天使》等王家衛的許多影視作品，并不是完全采用主人公唯一視角展開敘述，而是通過不斷變換的敘述主題，讓觀眾在或獨立或破碎或冗余的信息中，感受影片所表達的主題，讓人耳目一新。就如《墮落天使》中排列出的五個獨立的主人公，有著各自的空間各自的生活，但卻都“默契”地選擇封閉在自己的世界里，影片通過對五個主人公所處世界的轉切排列，展現出這樣一幅場景：獨來獨往地活著，與外界的聯系非常之少，有著自己的生活，當外在的生活突然來到自己的生活中，主人公就會封閉起來，活在內心世界里。他們怯于回應紛繁的世界，選擇關上心門進行自我對話。啞巴何志武無法發出聲音，卻和自己絮叨不停，而其他所謂“正常人”，也同啞巴一樣，渴望交流又對溝通十分消極悲觀。如此多人物多角度排列，雖然無法貫穿人物，卻通過零碎多樣的表達，展現出影片獨特的整體性。

二、創新精湛的拍攝技法

（一）有情緒的鏡頭

在王家衛的電影里，表達情緒的不只是人物和獨白，鏡頭也參與其中。作為電影的特有技法，鏡頭的運用同樣可以展現情緒，王家衛善于運用慢鏡頭，就像對人物的耐心刻畫，他對環境也做了同樣的刻畫，和人物獨白一道，展現出王家衛電影特有的憂郁別致。在《阿飛正傳》中，他把鏡頭對準菲律賓棕櫚樹，利用長慢鏡頭展現阿飛在尋找母親的路上，是一只“無腳鳥”，母親最終還是拒絕了相見，與親情阻斷，是一種失落、無助、頹廢的人生寫照，阿飛回去的背影也無比的堅決，不會回頭，像無根的后現代人，電影里也寫過“我聽人說這個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他只能一直這樣飛呀飛，飛得累了便在風里面睡覺。這種鳥一生只可以落地一次，那一次就是他死的時候”。就從景到音烘托出影片主題。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如《花樣年華》里的吳哥窟、《春光乍泄》里的瀑布和燈塔，更有慢鏡頭下的身姿搖曳、偶遇的男女主角等均是利用長慢鏡頭，把人物情緒、影片主題在不言中深刻表達出來。

同時，大量的晃動鏡頭，把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感，生活與人直接的矛盾，失落、孤寂、冷漠表現得淋漓盡致。如《旺角卡門》中主人公追趕蒼蠅、《墮落天使》中殺人的動作、《重慶森林》中警員223追趕逃犯、女毒梟追趕毒品、小偷殺死同伙等動作場景，均“采用了追拍的手法，攝影機始終跟著主人公的運動而運動，在跑動中隨意顛簸、晃動的畫面”帶來真實感和動蕩感，這有別于動作電影的驚奇動作，卻在鏡頭的晃動中，彌補了王家衛電影的動態展示，同時展現出或焦灼或急迫或慌亂之感，再一次運用鏡頭的變化表現人物內心，也正契合王家衛影片“拒絕交流”的都市特點，即便是動作描寫也能表現主人公的孤僻壓抑。

（二）有個性的色彩

電影作為一種藝術表現形式，著重在觀看視覺上的體驗，影片色彩就是十分重要的一環。按照慣性思維，色彩往往是以接近或者再現真實場景為標準，而王家衛卻獨樹一幟，脫離現實世界，利用色彩去表現人物內心世界，讓人物的心理、情緒、情感、態度在色彩變換中映照在影片世界。如《春光乍泄》里的黑白片和彩色片的變幻，以強烈視覺沖擊表現人物內心世界的激烈對立。在王家衛的影片中，孤獨的、落寞的、病態的、酸楚的場景，往往采用黑白或冷色調，而欣喜、甜蜜、圓滿、積極的場景，又供給暖色調的變化，如此細心、用心，以前后對比展現變化，充分利用了電影的色彩功能。

同時，王家衛的電影主要以冷色調為主，正如許多主人公畏懼公眾的陽光，喜歡躲避在昏暗的內心世界里，讓觀眾在走進主人公內心世界的同時，利用昏暗壓抑的色彩，來表現真實情感。正如《花樣年華》中，可以看到大量黯淡的畫面，影片故事就在昏暗中展開，如此頗顯單調的色彩，由于契合主人公的內心世界，反而顯得精彩貼切，讓置身影片中的觀眾，在昏暗的色彩中，更加加深壓抑情緒，牽動著觀眾耐心尋味。而其中女主人公衣服顏色的變化，更顯出人物的心理活動變化，與總體昏暗的色調形成對比，形成視覺沖擊，促使情節推進。

（三）有故事的音樂

音樂伴奏作為電影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十分重要的創作空間和價值，使得王家衛電影的別致特征愈發凸顯。一方面，音樂是具有陳述效果的，充分利用其填充影片的敘事空白;另一方面，音樂的情感效用也得到了發揮，使觀眾的情感得以發揮出來。

《重慶森林》中音樂的使用極具代表性，在電影中林青霞扮演的女毒販的一言一行，是伴隨著一曲頗富科幻效果的背景音樂，為林青霞的心理活動做了鋪墊。毒販晃動的畫面，是她匆忙地疾行，顯示出詭異神秘的人物形象晃動在動蕩不安的后現代主義的迷幻中。而《California Dreamin》則在影片后半程開始發力，隨著劇情不斷深入，在背景音樂的維度揭示出人物特征和劇情發展。“譬如《重慶森林》，一開始我就覺得應該像加州之夢一樣單純而天真，70年代夏天的感覺，籌備時，我沒給他們故事，杜可風（攝影師）問我這戲是怎樣的，我就放‘加州之夢給他聽，就是這樣……”在王家衛的電影中，音樂也和獨白、色彩一樣，是有思想、有情緒、有故事的特殊工具，而王家衛本人，則是十分善于運用這些工具的“匠人”。

除了展現心理活動，王家衛電影的音樂還具備揭示情節的作用。如《墮落天使》中，音樂《忘記他》表達了主人公想要退出分別的情緒，暗含了兩位主人公后續戀情失敗的必然結果。而要表達清楚影片中父子情深，《思慕人》則是完美完成使命，齊秦悠揚的嗓音配合歌曲和歌詞，將傳統的“中國式父愛”傾注在不會說話的孩子身上，這比臺詞更能展現人物形象和真情實感。富于變化的音樂在《花樣年華》中也可以找到，影片以收音機里發出的《花樣的年華》為主配樂，卻又能聽到傳統京劇、粵劇和時下各種流行歌曲，甚至還有爵士樂穿插其中，通過背景音樂側面展現20世紀60年代的大上海，同時也昭示了主人公復雜曖昧的情感體驗。電影中女主角上樓下樓的優雅身姿，觀眾的心也隨之沉浮，在音樂中感受男女主人公關系、情感的細微變化。

總而言之，王家衛的電影之所以如此獨具魅力，是因其在獨白、鏡頭、色彩以及音樂等方面具有突出的美學特色，王家衛通過極具創意的思維想法，從各個角度展示影片中各個鮮活人物形象和情感糾葛，做到技法和內容相統一，奠定了王家衛“作者電影”的基礎，讓觀眾能進一步了解到“王家衛”風格電影的獨特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