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在女性思想逐漸崛起的今天,古代文學經典作品中的經典女性形象也再一次引起人們的關注。作品是作者思想最忠實的反映,也是對當時時代背景的描繪。而從《水滸傳》與《三國演義》兩部作品的女性形象的對比中,也可以看出兩位男性作者對女性的不同看法。
【關鍵詞】 《水滸傳》;《三國演義》;女性觀
【中圖分類號】I207?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22-0021-02
周作人在《古詩中的女人》一文中講過:“鄙人讀中國男子所為文,欲知其識高下,有一捷法,即看其對佛法及女人如何說法,即已了然無遁形矣。”從周作人的理論來看,如果想要評價出男性作家的高下,可以從他筆下的女性形象入手,也就是說女性形象的塑造好壞在某種程度上可以成為鑒別男性作者思想水準的重要標尺。而作為經典的男性群體小說,《水滸傳》和《三國演義》無論是講江湖俠氣還是講政治謀略,歸根到底,其實都是描寫男性世界的作品。而在他們塑造出來的這兩個男性世界中,零星夾雜了幾位女性形象,雖然著墨并不多,但從她們身上也足以看出兩位男性作家對于女性的不同態度。在里面,可以看到因為習俗的腐朽而敵視女性的現象;因為男性的傲慢和自大而無視女性的內容;因為看透男性世界的污濁而珍視女性的情懷;因為男權的沒落而畏懼女性的病態。
一、水滸女性志
《水滸傳》是一部典型的男性群體小說,它寫悍將、寫豪情,寫了一百多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男性形象。全書共提及人物七八百人,女性大概寫了六七十個,但有47位女性并沒有提到名字,只是一筆帶過,其中有名字、有故事的女性只有約10余人,而就從這10幾個僅有的女性形象中,就可以把脈作者的女性觀。
不同于對男性形象的細致刻畫,小說中對女性的描寫較為粗糙,多半是流于表面的描寫,鮮少觸及女性的內心深處,關于女性的心理發展的描寫缺乏層次,甚至于沒有層次。《水滸傳》中的女性,大致可分為兩類,一類是山上的女人,比如顧大嫂、孫二娘、扈三娘,這些山上的女人驍勇善戰、能殺能打、鐵石心腸、忠肝義膽,有男子氣概卻只能在男人的領導下才能從事革命事業,她們對外人心狠手辣,對自己的丈夫卻言聽計從。“武色雙全”的扈三娘,在陣前活捉梁山將領的數量,任何一位梁山好漢站出來怕也不及,面對王英的冒犯,她也狠狠地罵了一句“這廝,無禮!”最后都因為“避諱不得”嫁給了戰敗于自己手下、并無好感且品德都不佳的王英。
而從名字來看,作者對這幾位女性也是相當不上心的,《水滸傳》中塑造了108位英雄,無論是名字還是綽號乃至命格都大有講究,但作者卻以大、二、三命名了這幾位女性。而不近女色則是梁山好漢的道德準則,文中每一位頂天立地的梁山好漢在面對美人的溫香軟玉時都不為所動,幾次提出想要娶親的王英也由此被冠上了好色之徒的稱呼。上了山的女人不僅沒有一個女性化的名字,更因此被剝奪了女性的姿容,比如武松眼里的孫二娘,“系一條鮮紅生絹裙,擦一臉胭脂鉛粉,敞開胸脯,露出桃紅紗主腰,上面一色金紐,眉橫殺氣,眼露兇光”,除掉服飾,幾乎也看不出來她是個女人。山上唯一一個貌如海棠花的女子——扈三娘,卻也落得了一個詭異的死法,被一塊銅磚砸中額頭而死,作者或許本身就沒想給女性一個善終的結局,因為這些梁山好漢對于女性的抗拒本身就是作者對于女性的抗拒態度,也許在作者眼中,這些女性的存在本身就是對男性世界的打擾。
《水滸傳》中另一類是山下的女人,比如潘金蓮、閻婆惜、潘巧云、李師師。這些山下的女人有兩個特征,一是美,扈三娘的美只是一朵海棠花比之,作者卻用了不少筆墨來寫山下女人的美,比如作者筆下的李師師是“鳳眼半彎藏琥珀,朱唇一顆點櫻桃”,潘金蓮是“眉似初春柳葉,常含著雨恨云愁;臉如三月桃花,暗藏著風情月意”,也由此可以看出,作者絕不是生疏于對女性美態的描寫,因為他所描寫的這些山下女人實在是很美,她們美的千嬌百媚,美的實實在在,美在眉眼,美在身段,美在一顰一笑。與山上的那些艷俗、潑辣的女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她們的另一個特征是壞、是狠毒,她們看似美麗的皮囊下所隱藏著的卻是一個比一個更不堪的靈魂,這些女人不守婦道,三不從四不德,貪婪、狠毒、殺人放火,為非作歹。這更加凸顯了作者的女性觀,山上的女性驍勇善戰、有勇有謀,對梁山好漢的革命事業大有助益,因而她們不需要美麗,美麗的皮囊本身就是對男性世界的褻瀆與引誘,因此沒有人會因為孫二娘賣人肉包子而去指責她手段殘忍,但人們都會去批判潘金蓮不守婦道、殺害夫婿。這就是山上女人與山下女人的最大區別,因為對于作者來說,這些山下女人存在的最大意義就在于極致地表現女性的惡毒以及對男性世界的戕害和牽連,對男性至純至陽世界的玷污,而她們的下場更是如出一轍——被正義所滅殺,難得一個美而不壞的林夫人倒是沒做錯什么,卻也葬送了林教頭一生仕途,她并不惡毒,但她的行為卻帶來了慘痛的后果,同樣造成了對男性世界的損傷。《水滸傳》中剩下的唯一一個口碑不錯的女性大概也只有李師師一人,但作者對她的這一點好評大概也是出于“她卻是天子心愛的女人”,以及她曾為梁山招安推波助瀾,哪怕終了,她仍在宋家天子面前為宋江說話。可就算是李師師這樣一個少有的正面而美麗的女性人物,也有一些“污點事跡”,小說第八十一回,在面對年輕偉岸的燕青時,李師師表現出了撩撥與挑逗的姿態,更是反襯出了燕青不為所動是何其正派的舉動。而這又是一個何其傲慢的男性作者所展現出來的對女性的輕視。
二、三國紅顏簿
同《水滸傳》一樣,《三國演義》也是一部優秀的男性主題小說,作者構建了一個屬于男性的宏大的政治世界,在其中也夾雜了幾位女性形象。《三國演義》中的女性角色大致也可以分為兩類,一類紅顏命薄的美人形象,另一類則是淪為了男性的政治武器的女性人物。《三國演義》畢竟是小說,是基于史實的演義,是帶有作者思想印記的描寫,它帶著“擁劉反曹”的政治傾向精心塑造了幾位可以說是用以襯托劉備、打壓曹操的幾位命薄的紅顏形象。比如,姿容絕世的大小二喬在文中成了曹操南下的原因,一代梟雄曹操由此而徹底被塑造成了一個“銅雀春深鎖二喬”的好色之徒;甘糜二夫人成了劉備表現愛重臣子的棋子,成了劉備的陪襯,而四次拋妻棄子的劉備卻留下了“劉玄德摔阿斗”的美名。
《三國演義》中淪為政治武器的女性中,最為出彩的當數孫夫人與貂蟬。為了保證孫劉聯盟的可靠牢固,妙齡之際的孫尚香嫁給了當時已年近半百的劉備,這樣一個“老夫少妻”的奇妙組合造成了兩人之間的夫妻生活實在是琴瑟不調,夫妻之情可以說是幾乎沒有,哪怕新婚之夜,孫夫人屋里也布滿了手持兵刃的護衛,而劉備面對孫夫人滿屋兵刃也是望而卻步,二人夫妻關系名存實亡,在新婚之夜已經可見端倪。而之后孫夫人搶阿斗回吳,孫權迎妹回家,更是讓孫劉二人之間的情感徹底決裂,無論是于情還是于理,回鄉后的孫夫人都會生活得更加快活,無論是再嫁良人還是獨自在故鄉生活,她的日子都不應該比在劉備身邊差。但劉備猇亭兵敗之時,孫夫人卻也跳江自盡,以身殉夫敗,這個結局實在是令人唏噓不解。或許在作者眼中,身為政治犧牲品的孫夫人是劉備的陪襯,更是劉備的所有物,就算夫妻情碎,她也應該與“丈夫”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貂蟬大概是《三國演義》與《水滸傳》兩位作者在塑造女性形象時最大的不同,她也是《三國演義》中塑造的最為流傳的女性形象。歷史上并沒有貂蟬此人,而是作者循著史書中那個與呂布有染的婢女,憑空捏造了貂蟬這個人物,讓她一舉成了“四大美人”之一,也讓她成了文學史上最出色的一位女間諜,她一出“連環計”成功離間了董卓與呂布,以自我犧牲式的高度智慧和極高的情商,讓她一舉成了《三國演義》乃至文學史上最生動的一位女性形象。而對于她的結局,作者沒有過多描寫,有人說她被送給了關羽,最后自盡,也有人說她被曹操收為了妾室,還有人說她出家為尼。其實她的結局到底如何,作者并不關心,對整部小說的劇情發展更是無關緊要,因為作為一個政治犧牲品、一個用來實施計謀以達成政治目的的工具,她的使命在董卓死后就已經結束了,她已然成了一枚棄子,因此,她的結局到底如何已經無關緊要。
三、女性意義面面觀
《三國演義》與《水滸傳》中的女性形象,她們存在的意義大抵相同,要么是為了凸顯男性的地位與權威,要么是成了男性爭權的工具與踏板,而它們唯一不同的在于《三國演義》中的女性角色,大多符合儒家所提出的“三從四德”的女德觀,她們是以美、智慧的形象流傳于世,人們提起《三國演義》中的女性,想到的總是溫柔似水的貂蟬、面容姣好的大小二喬。但無論是誰,她們都沒有表達過自己的態度,在自己人生道路的選擇上一直處于“失語”的狀態,順從男權的女性被塑造成了智勇美人,對男權不滿、嫉妒、干政的女性,諸如王美人、何太后也都被男權抹殺。而《水滸傳》中的女性角色三不從四不德,無論是山上的女人,還是山下的女人,她們都或多或少在某一方面有著反叛儒家思想的一些特質,山上的女人彪悍大膽,山下的女人聲色犬馬,這都不符合儒家思想對女性的規范,但這些女性在面對人生選擇時,總會為自己發聲,比如潘金蓮雖然放蕩不忠、手段殘忍,但她的種種行為又何嘗不是對愛情的一種向往與抗爭。《三國演義》塑造出來的女性的確美好聰慧,《水滸傳》中表現的女性形象也的確惡毒俗氣,但《水滸傳》中對女性的反抗與爭取描寫卻遠大于《三國演義》中將女性作為政治踏板的描寫。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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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劉雨蒙,遼寧沈陽人,本科在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