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嵐
【摘要】本文主要關注《茶花女》中呈現的二元對立,分別從物質與精神、城市與鄉村、男權與女權這三組二元對立進行解讀,探索小仲馬塑造人物形象及確立小說主題意義的深刻性及張力。
【關鍵詞】 二元對立;瑪格麗特;差異;意義
【中圖分類號】I106?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標號】2096-8264(2021)12-0017-02
一、引言
《茶花女》(1847)是法國小說家亞歷山大·小仲馬的代表作,小說的女主人公瑪格麗特雖是一名妓女,但其形象卻如其名字Marguerite一樣盛開在世界經典名著的花園里,引得人們去研究、去探索小仲馬在小說最后說的故事的罕見性:“瑪格麗特的故事是罕見的,但是如果它帶有普遍性的話,似乎也就不必把它寫出來了。”[1]217學者們對瑪格麗特形象和其悲劇原因進行了分析,如唐楠分別從墮落與純真、瘋狂與冷靜、妥協與抗爭等方面分析瑪格麗特的人物形象[2]5;袁麗認為悲劇原因正是其女性意識的覺醒,因為她只能作為“他者”和父權社會抗衡[3]2;劉鳳英和曹宏偉以存在女性主義的視角分析茶花女中的權力和命運[4]6。
二元對立概念,是結構主義語言學的理論基礎,索緒爾(Saussure,1857-1913)提出的“能指和所指,歷時和共時,語言和言語等”均是二元對立的概念。從語言詞項層面看,“若想把任何的兩個對象詞項區分開來,必須有某種形式的差異……以共同性為前提的、具有差異性的對立結構,是產生意義作用的基礎。”[5]1其中需要注意的是,二元對立之所以能夠形成,共同性是前提,這是有“對”,差異產生,才形成“立”,對立產生,從而獲得意義。“兩類間的對立可以使我們對每一類的性質有更好的了解。”[6]170應用二元對立原則分析《茶花女》,能清晰地看小說多面的人物形象及主題意義,更能深刻地看出作者述說的這個故事的罕見性。
二、物質和精神
小說以“我”參加在昂坦街九號一個高級妓女房間舉行的家具拍賣會開始,當天的拍賣會擠滿了各階層的人,房間和家具的精致和奢華使人驚訝:“房間陳設富麗堂皇,布爾雕刻的玫瑰木家具、塞弗爾和中國的花瓶、薩克森的小雕像、綢緞、天鵝絨和花邊繡品;真是目不暇接,應有盡有。”[1]79如此奢華的房間陳設更加激發好奇的人們去探索這名妓女的生活痕跡:房間的主人瑪格麗特出身貧寒,又未接受過正規教育,在19世紀20年代的法國巴黎生存簡直是不可能的事,而一貧如洗的她擁有唯一的資本——美貌,為維持生計,她當上了妓女,她知道如何利用美貌這一優勢,出賣自己的肉體,依靠公爵伯爵們的“幫助”成功躋身巴黎上流社會,換來更多的貴族子弟們對瑪格麗特物質生活極奢要求的滿足和保障。
世人眼中的妓女是荒淫、膚淺、粗俗的代名詞,“她們的肉體腐蝕了靈魂,情欲灼傷了心靈,放縱的生活養成了她們的鐵石心腸。”[1]96如果一名妓女能夠過上富裕的物質生活,那她的出賣肉體的目的也就達到了,她應該感到幸運而知足。可在小說中,人們眼中的瑪格麗特是“比別的姑娘聰明一些,可能比她們更善良一些的”[1]29,這樣的評價,明顯和她的妓女身份不符。原來形容瑪格麗特不能只從實在的物質層面,她也有靈魂,向往純潔和善良, “瑪格麗特過著熱情縱欲的生活,但是她的臉上卻呈現出處女般的神態,甚至還帶著稚氣的特征。”[1]9物質和精神的對立顯而易見:在她短暫的二十多年的生命里,瑪格麗特每年揮霍十多萬法郎,用肉體交易得來的數不勝數的馬車、名貴的衣服首飾充斥著她的生活,她對肉體愉悅的追求好像從來沒有停止過,她會在每天享盡各種美食之后回到家還吩咐她的女仆準備宵夜,她虛耗著已經染上肺病的身體,依然邀請普利當絲和其他人一起狂歡至深夜兩三點,“如果要我保重自己的身體,我反而會死去,現在支撐著我的,就是我現在過的這種充滿狂熱地生活。”[1]73她太想區別物質和精神的生活,認為只有通過不斷填充物質,讓自己的身體忙起來,才不會讓她的靈魂感到孤寂,越奢華的物質生活越能體現純潔精神生活的珍貴。這顆孤獨的靈魂在遇到對她瘋狂熱愛的阿爾芒后找到了歸宿,她決定完全放棄放縱肉欲的物質生活,走到物質生活的對立面,去追求她渴望已久的圣潔的精神生活。可身為妓女的她早已被刻上出賣肉體、下賤的烙印,她越想拉開在她眼中完全不同的這兩種生活的距離時,就越忽略了這二元對立的共同性,沒有物質的支持,何來的精神追求。“除了這種理想生活,還有物質生活,最純潔的決心都會有一些庸俗可笑、但又是鐵鑄成的鏈鎖把它拴在這個地上,這些鏈鎖是不容易掙斷的。”[1]148
三、城市與鄉下
城市的虛偽和對瑪格麗特身體的摧殘與鄉下的輕松自然和對瑪格麗特身體的療養形成了另一組二元對立。小說中最輕松明快的部分是瑪格麗特和阿爾芒到鄉下布吉瓦爾生活的敘述,布吉瓦爾有明亮的田野和寂靜的樹林,有藍天鮮花和微風,“城市仍在繼續它喧鬧的生活,我們的青春和愛情的歡樂景象絲毫不受它的沾染。”[1]134在城市留下的所有污跡都可以在鄉村里清除,物理空間的改變甚至讓瑪格麗特的形象發生了改變,在阿爾芒眼中她妓女的形象漸漸消失,雖然在開始的一個月里還是不斷的邀請朋友到家里吃飯,天天像過節一樣,但漸漸地,她改變了這個舊習慣,開始杜門謝客。在阿爾芒面前,她只是一個愛他的美貌女人,他的夢想終于實現了;更重要的是,鄉下的怡人環境讓瑪格利特的咳嗽癥狀明顯有了好轉,她在城市終日揮耗的身體終于在這里得到了休養,再過一段時間她就會恢復成一個完全的健康人。決心徹底斷絕和城市聯系的她感覺到理想的幸福生活終于實現:“想想現在我嘗到的新生活的滋味,要我再去過從前的生活,我會死的。”[1]144可新生活持續了一個多月后,瑪格麗特便不得不開始變賣馬車和披肩首飾等物件,委托城里的普麗當絲幫忙還賬,她雖想定居鄉下,可還是不可避免地頻繁往返城市,反而造成了更多的麻煩,她越想切斷與城市的一切來往,就越會被城市拽回去。瑪格麗特為追求理想和幸福的努力再一次宣告失敗。
四、男權和女權
瑪格麗特的獨特之處在于她的女性意識,她清楚地看到社會男女關系的不平等,她的所有生活開支也只能完全依靠她的情人們支付,“我們已經身不由己了,我們不再是人,而是沒有生命的東西。”[1]125她是男性滿足虛榮心的工具,那她也只把男人當作保障自己物質生活的提款機,她為女性作為男性的附屬品被無情物化而感到無奈,卻無力去改變,只能去希望,去憧憬。在真心愛她的阿爾芒那里,她真切感受到自己被看成一個女性個體被尊重、被愛護:阿爾芒會在她生病的時候每天都去打聽她的病情,但不留姓名;會在夜宵狂歡后關注到咳嗽不止的她,甚至用乞求的語氣希望她保重身體。瑪格麗特頗受感動,因此她提出了三個條件:“信任我,聽我的話,而且不多嘴”。[1]80看似簡單的幾個字,無不透露著她對男女關系的基本訴求:平等與自由。她相信要建立健康的戀愛關系必定要以雙方地位平等為前提,只有把自己從被視為滿足男人虛榮心的沒生命的東西這樣的觀念中解放出來,才能談信任,才會尊重對方處理事情的方法及做出的選擇,才能最終達到身體和精神的解放和自由。
瑪麗亞特珍惜有這樣的機會爭取和維護自己的女性權利,她不惜一切代價,決然切斷公爵提供的資金補給,不再依靠公爵生活。這意味著與男權對立,向社會制度提出挑戰,可悲的是,以男權為中心的法國社會,怎么能允許她完全脫離男性獨立生存?她可以不接受公爵的錢財,卻又不得不依賴阿爾芒從他父親繼承的每年五千法郎的津貼,這一次,“滿腦子都是舊觀念”的阿爾芒父親作為男權的代表,徹底打碎了瑪格麗特想要維護自己女性權利從而爭取理想生活的幻想:他首先用影響阿爾芒作為一名男性的聲譽和前途說服瑪格麗特離開,然后他表示能看到她為能和阿爾芒在一起做出的犧牲,認可他們無私的愛情,肯定瑪格麗特作為女性應擁有追求幸福生活的權利,讓瑪格麗特覺得自己所做的努力被尊重和認可,最后他把能否讓他女兒(另一名女性)擁有幸福生活的決定權交到瑪格麗特的手上,深知女性地位和名譽無比重要的瑪格麗特又怎么可能因為一己私利而斷送一個陌生女子的幸福?阿爾芒父親的每一條勸告都是一座男權的大山,壓得瑪格麗特無法喘氣,她作為女性所做的爭取和努力也只是以卵擊石,敵不過社會對女性的壓迫。她只能選擇離開,再次過回早已令她深惡痛絕的妓女生活,加倍地損耗自己的身體,帶著憤恨和遺憾死去。
五、結語
瑪格麗特是純潔的、清醒的,她的形象是立體的、充滿時代性的。她感受得到自己生活中的二元對立,她能瘋狂地享受物質的生活滿足自己的肉欲,更向往毫無物質制約的精神生活;她想利用空間的對立改變妓女形象,告別不堪的生活,卻始終消除不了早在城市就刻下的深深的烙印;她用一己之力挑戰男權社會,卻終究敵不過社會對女性的刻板印象。她的故事之所以罕見,正是因為她游走在這些對立之中,痛苦著、掙扎著,卻永遠不可能找到消解對立的空間。
參考文獻:
[1]小仲馬.茶花女[M].王振孫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8.
[2]袁麗.從女性主義解讀《茶花女》的悲劇成因——女性意識的覺醒[J].長春教育學院學報,2015,(04):2.
[3]唐楠.《茶花女》中瑪格麗特人物形象分析與探究[J].戲劇之家,2020,(35):5.
[4]劉鳳英,曹宏偉.權力與命運—— 《茶花女》中的存在女性主義解析[J].牡丹江教育學院學報,2018,(09):6.
[5]馮季慶.二元對立形式與福克納的《我彌留之際》[J].外國文學評論,2002,(03).
[6]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M].高名凱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
作者簡介:
徐嵐,女,助教,碩士,云南經濟管理學院,研究方向:英美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