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媒介是記憶的敘述機構和物質實體,媒介記憶的存儲與重現方式經歷了持續的變革。影像作為一種新型媒介進入檔案領域之后,形成了文本和影像共存的檔案話語格局。在我國鄉土社會的文化書寫方面,影像檔案比紙質檔案所存儲的信息更加立體直觀,諸多鄉土元素通過鏡頭被真實記錄和傳播。鄉土檔案中的影像記錄用圖像和視聽方式呈現了鄉土中國的歷史圖景和人文風貌,對鄉村記憶起著重構作用。
關鍵詞:媒介記憶;鄉土檔案;影像檔案
中圖分類號:G206.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1)03-0106-02
一、引言
隨著媒介技術及產業的不斷壯大,媒介已成為人類社會最有效的系統化的記憶手段,成為建構與完善群體與社會記憶的重要途徑。影像作為一種新型媒介進入檔案領域之后,形成了文本和影像共存的檔案話語格局。在我國鄉土社會的文化書寫方面,影像檔案比紙質檔案所存儲的信息更加立體直觀,諸如鄉村記憶、文明鄉風等存在于一定微觀時空坐標的人及事物中的鄉土元素通過鏡頭被真實記錄和傳播。從內容上看,它是鄉土文化的記憶與重構,從形式上看,它是構建大眾鄉土認知的載體;鄉土檔案中的影像記錄通過對在地文化的表述和書寫,留存了鄉土社會的原生性,深刻喚起了人們關于家鄉故土的集體記憶。
二、影像與媒介記憶
(一)媒介演進中的影像
德國學者約恩·呂森將口語、文字之后的所有媒介稱為新媒介,新媒介的出現使歷史經驗的原本存儲方式發生改變。影像作為一種技術性表述符號和新的傳播媒介,記錄了人類社會物質與精神的變遷之路。影像概念中的“影”指活動影片,“像”指照片或圖片。關于影像表述的理念,齊·克拉考爾提出“照相的方法”和“電影的方法”具有“當場抓住的自然”的特性[1],有力地夯實了影像“鏡子映照式”描述,“以形似于客體”進行“真實”表達的論點。影像“是一條痕跡,直接從現實拓印下來”,過去被復制為具體的視覺形象,以直接可見的形式呈現。在人類從由語言構成的一元時代向視覺構成的多元時代轉變的過程中,影像形成具有對事物描繪、再現和言說功能的“影像語言”體系,彰顯其意義表征的豐富和完善。
(二)媒介記憶的影像表達
媒介記憶是指媒介保留某些信息的能力和屬性。媒介在一定程度上完成人類社會經驗的積累與傳承,通過媒介可以再現和還原過去的事件和信息,并以此影響個人記憶與社會記憶。媒介記憶經歷了漫長的變革過程,在德國學者阿斯曼的記憶理論中,“作為載體的符號媒介處于中心地位”,媒介使得文化記憶的載體范圍及其時間半徑和持久性有了明顯的擴展[2]。媒介記憶的表達通常指記憶的提取與再現方式。影像用鏡頭記錄歷史,這種在工業社會產生的傳播工具被麥克盧漢稱為“是一種更加非集中化的媒介,給區域性方言提供了表達的機會”[3],其價值在于通過文化闡釋和傳播使社會記憶和文化資產得以形象化留駐,社會記憶也在影像媒介中不斷得到建構和重塑。
三、影像媒介中的鄉土記憶
(一)鄉土檔案與鄉土記憶
以農立國的中國經過數千年的滄桑積淀,建構了以“差序格局”“禮治秩序”等為特征的具有“鄉土本色”的鄉土中國。鄉土社會作為一個概念的集合,本身是宏觀的。鄉土檔案就是將各種鄉村元素通過一定的手段方式保存下來,并可作為信息進行傳播。鄉土記憶是鄉村地域的人們通過長期勞動和生活實踐形成的勞作工具技能和逐漸累積起來的相對穩定的鄉村風俗人情,同時也是由人類行為體在社會不斷互動過程中形成的“共識性知識”。檔案賦予歷史一種物質性存在,是事件性的具形的存在。鄉土檔案不僅參與歷史建構,也承載著豐富而深厚的農耕文明和鄉土人文,是傳承鄉土文化傳統和村民情感認同的記憶載體。
(二)鄉土記憶的影像化構建
基于視聽語言的影像書寫是唯一能夠與文字書寫相對應的文化表述系統。提出“視知覺”概念的阿恩海姆認為“視覺意象之所以是一種更加高級得多的媒介,主要是由于它能為物體、事件和關系的全部特征提供結構等同物”。作為一種形象化的文獻,鄉土檔案中的影像記錄通過對文化變遷、民俗民風、文化事項以及人類生存狀態等的存錄,反映了鄉土文化的多樣性。媒介不僅是記憶的載體,還是記憶的來源,影像檔案是一種物化記憶資源。
四、鄉土文化的影像表達方式
(一)文化空間的深描
格爾茨的深描(Thick Description)概念是指對文化現象或符號的意義進行深入描繪的手法,并提出“民族志就是深描”[4]。鄉土社會的文化空間涵蓋物理場和文化場,既包括一定的物化的形式(建筑、場所、實物、器物等),也包括周期性的行為和展演,必須進行整體全面的觀察研究,視覺人類學者將影像視作一種極有價值的客觀視覺資料方式。以影像為工具記錄鄉土社會的村寨鄉壩、自然聚落乃至集貿聚會、節日慶典等,就是人類學意義上對鄉土文化空間多樣性、歲時性、族群性等自然屬性的深描。無論是早期的人類學圖片和民族志紀錄片,還是近年來非遺視域下的聲像記錄,鏡頭下的點滴細節和多視角觀照比任何文字描述都更有詮釋性,這是考索鄉土文化淵源、民俗流變、社會內涵衍化的有效途徑。
(二)文化事項的過程記錄
作為檔案的影像文本在記錄活態歷史遺存方面超越了文字文本,能夠在記錄的過程中即時細致地捕捉活動展演的動作、細節。鄉土社會包含大量世代相傳的行為文化,既有人生儀禮、婚喪嫁娶、祭祀、擇吉等社會民俗,還包括傳統技藝等,這些都是具有活態特性的文化元素,通過攝錄手段形成的檔案,無論是靜態照片還是聲像視頻都是對拍攝客體的多維記錄,可映射和提供特定文化信息。以民俗儀式為例,其特點是程式化,并有具體的空間場景和角色參與,影像檔案能夠保存和真實再現這類“行動和行為著的”文化遺產;對于民間工藝,經由口述表達、技藝展示等方法將過程完整地記錄下來形成影像檔案,也可原汁原味地還原非遺形貌和揭示其文化內涵。
(三)地方性知識的延展
地方性知識是指不可翻譯的卻具有文化特質的地域性知識。鄉土社會的基本單位是村落,具有極強的地方性,在地方性的限制下形成了生于斯、長于斯的故土,當地居民組成的血緣共同體具備相同的地方性知識,有著共同的公共關系空間。基于鄉土認知和檔案定位所產生的影像文本對于地方性文化的保育和代際傳承具有不可替代的實踐價值。在這些檔案中展現了在不同的自然地理環境中滋生孕育的風土世俗、社交生產方式等。以社會學者所記錄的有關福建寧化縣游儺廟會影像資料為例,有神靈崇拜、戲曲演出與節日宴請等紛繁復雜的文化事象,同時附著了大量的文化語境,通過這些鄉土影像檔案,不僅可以追溯族群共同記憶,還可促進鄉民文化自覺意識的覺醒。
五、影像檔案與鄉土文化書寫
(一)自然生態的影像書寫
由地理地貌、水系、植被、建筑等構成的自然生態是鄉土社會的景觀背景,廣袤的田園農村在長期歷史沉積以后形成了多樣的物種風貌。鄉土自然生態作為一種特有的資源,是人類文化多樣性的保證,是文化的始基,既反映了農耕文明基礎上土地利用粗放、人口密度較小的自然屬性,也傳承了一個地方特有的歷史文明。譬如,作為檔案的人類學紀錄片《佤族》《涼山彝族》《苦聰人》中除了民俗鄉風和生活勞作方式之外,還收錄了大量具有濃郁地域特色的山鄉圖景風物。鏡頭下的一物一景都是地方遺產視域下集體記憶的載體,體現的是當地人在千百年的生活經驗中對自然和土地及土地上的空間格局的一種適應方式,是人們形成歸屬感進而產生愛鄉愛國自豪感的精神基礎。
(二)物質層面的影像書寫
對村民而言,生活于其中的村寨首先是一個物質的世界,物質不僅代表實用價值,還承載著當地村民共同的經驗,凝聚著世代村民的智慧,象征著一個社區的文化底蘊。耕種中使用的木犁、方鋤,狩獵活動中的弓箭,手工業中的扎染、刻刀,家居生活中器皿、民居、服飾、傳統醫藥等都是各地影像檔案記錄的對象。例如,林德格林、董聯聲、顧德清等對鄂溫克人開展的社會人類學考察中,對在地社會進行了拍照攝影留存,形成了包括教育、衛生、禮俗、居住建筑、經濟生活等狀況的檔案,成為大興安嶺民族地區社會物質層面的真實記錄[5]。影像文本對物件細節的呈現可以喚起在地村民的共鳴,也有助于表達村民的價值理念。
(三)精神層面的影像書寫
鄉土記憶是鄉村地域社會民眾生活記憶和身體記憶的總和,在社會記憶理論中,“身體實踐”是最重要的:它是保持和傳承社會記憶的重要手段,以民族儀式為例,它是將信仰與行為、自然與秩序等多種社會文化力量融合在一起的文化現象,無論是歲時儀式、祭祀儀式還是親族關系儀式,影像檔案以這種活態文化遺產為客體,將其即時性呈現、身體性表演等固化存錄,使傳統儀式蘊藏的文化得以傳承,如桂東的渡請儀式反映出的濃郁楚地巫風文化、廣東大埔客家祠祭中迎燈及春祭儀式表現出的客家民系的宗族建構等。影像檔案從精神層面對社群文化、倫理文化等進行記錄和詮釋,維系了鄉土社會歷史文化的整體性與繼承性。
六、結語
媒介是記憶的敘述機構和物質實體,媒介記憶所提供的是群體與社會成員之間的共同參與。媒介的轉型是最重要的轉型,影像媒介帶來了記憶表達和傳播的新尺度新模式,人類的個體記憶通過影像的方式獲得延伸。鄉土記憶在傳統中國社會中占主流位置,每個村落都有特定的文化基因和歷史傳承,記憶以影像的方式被記錄下來,構成鄉土檔案的有機部分,它呈現和保存了鄉村場域的“當地感”和“歷史感”,不僅有助于當地村民的文化身份構建,還能通過承繼代代相傳的集體知識來確證文化的連續性。
參考文獻:
[1] [德]齊·克拉考爾.電影的本性[M].邵牧君,譯.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1981:39.
[2] 邵鵬.媒介作為人類記憶的研究[D].杭州:浙江大學,2014.
[3] [加]馬歇爾·麥克盧漢.理解媒介[M].何道寬,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9:56.
[4] 李夢迪,史書.格爾茨的“深描”理論:文化學研究方法及其意義[J].知與行,2019(3):147-151.
[5] 閻萍.馴鹿鄂溫克民族文化影像傳播研究[D].呼和浩特:內蒙古師范大學,2019.
作者簡介:陳瑜(1971—),女,河南鄭州人,碩士,館員,研究方向:檔案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