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語的“歷史軼事”與中學英語教學和學習

【摘要】外語在知識、信息交流中非常重要，但當今外語教學和學習似乎陷入誤區。中國現代史上最早為了了解西方科技文化學習外語的知識分子的“軼事”對今天很有啟發。林語堂、胡適、魯迅等都是遲至少年，甚至青年才開始學習外語，但外語水平卻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陳寅恪、季羨林、朱本源，這些老一代史學家，他們觸類旁通，輕輕松松就掌握了十幾二十門外語，讓人不可思議。總括起來，主要有這些原因：第一，復興中華民族使命感產生的內在動力;第二，學以致用，干中學的正確方法;第三，根據語言演變的歷史學習語言。對標教育部英語課程標準，這些“歷史軼事”對目前中學英語教學和學習有一定的啟發意義和實踐意義。

【關鍵詞】歷史軼事;林語堂;陳寅恪;印歐語系

【作者簡介】李廷位，甘肅省蘭州市榆中縣教育局。

一、外語為什么成了屠龍術？

目前，中小學生學外語似乎普遍陷入了一個誤區，即：把學語言作為學習語言的最終目標，也就是認為外語學習的核心是語音、語法、詞匯學習，對閱讀、聽說、寫作這些語言真正的使用功能卻不太重視。這種認識大概發源于高考導向。高考導向就是把外語學習導入兩個方向：一個是考試是學習的終極目標，所有的學習資源（方法創新、精力分配等）都向這個終極目標集中。另外一個是外語學習停留在“學”的階段，而不是學以致用。正是由于此，現在的高中生，甚至大學生，外語學習從小學，甚至幼兒園開始，耗費了巨大的精力，投入了巨大的成本，但是學了十幾年的外語最終成了“屠龍術”，沒有真正用起來，或者說沒有真正培養起使用外語的能力和習慣。

進一步講，中小學生學外語陷入了一個“高能耗，低產出”的誤區。這是一個怪圈。高考導向的可簡單量化要求導致外語學習向違背其規律的兩個方向發展：一個是偏離了語言基本的交流功能。語言的最終目標是人際交流，并且從中獲得信息等等。但是這些功能可簡單量化性較差，無法通過簡單考試加以確定。另一個是偏離了語言基本的閱讀媒介功能。閱讀既是獲得知識和信息的渠道，也具有獨立的愉悅身心的作用。這些功能更是考試無法鑒別的個人能力。由于路徑依賴，我們的外語學習、外語教學在這個謬以千里的路途上大有愈走越遠的風險。

二、歷史上的“外語軼事”

歷史始終是一面鏡子，讓我們能夠看清現在。通過不遠的歷史上的很多“軼事”，可以提供另一個視角，讓我們看到外語學習中的現實問題所在，找到解決問題的方向。熟悉近現代中國歷史的人都知道，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知識分子，在動蕩的年代艱難地完成了學業，為了向外國學習20歲左右才開始學習外語，但是，他們很多人不但學業上有建樹，外語水平敢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比如，林語堂，現代史上一個著名的作家，他提倡幽默，崇尚性靈寫作、閑適寫作，開創了白話小品文寫作的先河。他的中文著作，比如《有不為齋文集》《道家是個幽默派》在當時有很大的影響，今天讀來也妙趣橫生。其實他最為人稱道的作品，比如《京華煙云》《中國人的藝術精神》和《吾國吾民》都是用英文寫成。這些英文作品一度在美國熱銷榜上連續幾個月高居榜首，作為一個非母語作者，這在當時的美國是絕無僅有的。這些作品翻譯成中文，在國內的影響至今不衰。

再比如胡適，他開始學習英語時大概是14歲，19歲留學美國，開始真正的英語學習和實用。據說胡適的英語口語很有些家鄉安徽績溪口音，但他后來在美國各大學巡回演講，英語口語的流利表達應該是沒有問題的。胡適為人所稱道的是他的英文寫作。他寫的英文公文用詞之得體，文意之雅致，連美國的文章老手也嘖嘖稱贊。我們最熟悉的魯迅先生，他以21歲的“高齡”在速成班開始日語學習，為留日做預備，同年（1902年）赴日本留學。魯迅在日本逗留了7年之久，期間還自學了俄語和德語。魯迅的日語水平自不待言，就是俄語和德語，從他后來的翻譯著作來看，雖然因為生硬的直譯不為學界接受，但其對原著的理解應該沒有問題。此外，魯迅的著作中也不時有英語單詞，說明先生也在英語上下過功夫。

有一樁無法證實的公案是，有一次在朋友聚會的飯局上，林語堂的中文中夾雜著英語，引來魯迅的大為不滿。兩個人當場發生口角。就因為語言之爭以及背后的主義之爭，兩個人分道揚鑣，有一段時間在各自所辦的雜志上互相攻訐。魯迅去世后，林語堂還在大洋彼岸寫了一篇陰陽怪氣的悼念文章，并在文中“幽默地”提及魯迅睚眥必報的“雞腸小肚”。

三、歷史學家的“外語軼事”

國內真正對外語學習和應用做到極致的是歷史學家，特別是研究古代歷史以及中外關系歷史的學者。陳寅恪是其中的佼佼者。陳寅恪被大家所熟知的是研究唐朝政治制度，他晚年花了很大精力為明朝妓女柳如是樹碑立傳（《柳如是別傳》）。其實，陳寅恪還有《蒙古史》傳世，他還在敦煌學方面有很高的造詣。盛傳陳寅恪通曉包括英、法、德、俄、西班牙、日、蒙、阿拉伯、梵、巴利、突厥、波斯、匈牙利、滿、藏、希伯來、拉丁、希臘、回鶻、吐火羅、西夏、朝鮮、印地、暹羅等20余種語言。從其游歷軌跡看，陳寅恪應當掌握日語、德語、英語。從其所修課程看，陳寅恪涉獵梵語、希臘語、巴利語。從其所記筆記看，陳寅恪涉獵藏文、蒙文、突厥回鶻文、吐貨羅文（土火羅文）、西夏文、滿文、朝鮮文、佉盧文、梵文、巴利文、印地文、俄文、古波斯文、希伯來文。陳寅恪所掌握的外語至少覆蓋了世界七大語系（印歐語系、漢藏語系、亞非語系、突厥語系、南島語系、達羅毗荼語系和尼日爾-剛果語系）的前四代，真不愧為一代宗師。

季羨林是陳寅恪的弟子。季先生生前被好事者奉為國學大師，據說先生本人力卻不受，頗有大師風范。季羨林的外語雖然不能和他的老師比肩，但也是如江洋之滔滔，蔚為大觀。季羨林精通英文、德文、法語、梵文、巴利文，能閱俄文、法文、阿拉伯語。季羨林精于吐火羅文（當代世界上分布區域最廣的語系印歐語系中的一種獨立語言），是世界上僅有的精于此種語言的幾位學者之一。季羨林的學術以東方學著稱。東方學簡單地說就是古印度學。季羨林有印度史、古印度語言和佛教語言等諸多方面的學術著作。季羨林利用自己的語言優勢翻譯了很多古印度文獻，包括印度偉大的史詩作品（也是研究印度歷史的重要史料）羅摩衍那。

朱本源是和季羨林同代的老一輩歷史學家。朱先生生于新文化運動初期（1916年），1945年中央大學畢業，獲得碩士學位，有兩年的留美經歷。朱本源先生的專業是史學理論，學術研究專注于古代史學理論，比如，孔子的史學哲學，司馬遷的史學理論以及后來的馬克思主義史學理論等。朱先生所研究的領域與外語沒有直接的關聯，但其外語功底非常深厚。據他的學生回憶，朱本源先生自稱：英法比較熟練，德文還可以，西班牙等歐洲語言大致能聽懂。俄語是后來學的，能看資料。朱本源先生上課時遇到一個詞，說拉丁語怎么寫，英文怎么寫，德文怎么寫，俄文怎么寫，法文怎么寫。先生這種在各種語言之間自由轉換的能力讓學了十幾年英語但仍然不能自由運用的學生們十分神往，也百般不解。

四、“外語軼事”背后原因的解釋

20世紀新文化運動前后的那一批知識分子，特別是歷史學家，他們似乎不以學習外語為能事，但能會的外語語種之多，把握之深，運用之精，是我們現在的學生，乃至學者無法望其項背的。為什么？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如何解釋？筆者以為大致有這么幾條。第一，那一代知識分子遭逢民族危亡的歷史關頭，都以民族存亡為己任。他們學習外語和他們擔當的家國使命聯系在一起。外語對于他們絕不是考試的敲門磚，而完全是為了學習西方政治文化之精華，拯救中國社會之弊端。語言背后的西方知識才是他們的目的。這種學以致用的態度決定了他們用“干中學”這種最有效的學習方法，能夠快速、精準、深刻把握語言的精髓。可以說那一代知識分子面臨的外部環境造就了他們學習外語的優勢。

第二，根據語言演變的歷史學習外語，事半功倍。陳寅恪等歷史學家學習語言有“天賦”，主要是他們能根據語言的歷史順藤摸瓜，觸類旁通，所以能學會很多種語言，而且還精確把握。比如，歐洲現在各種語言大多是來自印歐語系，因此，學習了古印度梵語，就能幫助學習現在歐洲的各種語言。另外，歐洲各種語言在歷史上也和亞非語系有關聯，比如《圣經》原來是希伯來語，后來成為歐洲文明的一個來源，歐洲的語言自然受其影響。還有歐洲本土文明自然離不開希臘、羅馬，特別是羅馬帝國的影響，拉丁語就成了現代歐洲語言的一個重要來源。歷史學家正是掌握了梵語、希伯來語、拉丁語等，進而在各種歐洲語言中自由徜徉，游刃有余。

第三，傳教士和教會學校以及社會風尚發揮作用。還有一個原因是上個世紀初，在上海、天津、廣州等一些沿海城市有很多教會學校，這些學校直接采用英文教材，用英文授課。這是文化殖民的一部分，但是客觀上起到了推動英語學習和普及的作用。西方宗教在國內的流行也對外語的流行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當時西學東漸的社會風尚，以及國門打開、西方商業進入中國等因素都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以“急用現學”為旨歸的外語學習的社會風氣。這是那個時代社會動蕩不安，但一代知識分子（其實也包括普羅大眾）外語學習和應用水平普遍較高的另一個社會原因。

五、“歷史軼事”與中學外語教學和學習

上述“歷史軼事”，對中學英語教學和學習有一定的啟發意義。認真檢視會發現先賢們學習英語的目的和做法不但沒有過時，而且符合當前英語教學和學習的要求。教育部《普通高中英語課程標準》要求英語學習要和“個人發展、國家發展和社會進步”密切結合，“通過中外文化對比，加深對中國文化的理解，堅定文化自信”“尊重和理解文化的多樣性，具有國際視野”，認識到學習英語的重要意義，“對英語學習感興趣;有學習動力;有學習計劃”等等。上述“歷史軼事”的“素材”可以對標教育部的英語課程標準，直接和間接用于中學英語課程教學和學習的實踐中。

第一，這些“歷史軼事”（還很多類似的故事不在本文的范圍之內）可以直接作為英語學習的勵志故事講給學生，讓他們樹立對英語學習的正確認識，樹立自信心，讓他們平視英語，而不是仰視英語，讓他們知道英語學習并不難，我們的先輩在極其困難的條件下，十五六歲才開始學習英語，但是最后他們把英語學得如此之好，甚至勝過英、美本國人。

第二，歷史上的先賢，他們之所以能把外語學得那么好，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把“個人發展、國家發展和社會進步密切結合起來”。他們學習外語在當時的環境下，就是為了拯救國家民族于危亡，這種高尚的責任感和使命感是他們能夠學好一門外語，甚至十幾門外語的動力。這些“素材”是當前英語教學寶貴的愛國主義資源，應該在教學實踐中積極地加以利用。

第三，“軼事”中的文化大師們，他們學習外語，同時又有深厚的中國傳統文化的基礎，可以說他們無不是懷有對中國文化的堅定自信去學習英語和其他外國語言的。從本質上講，英語和漢語都是一種文化，兩者具有相通的地方，學好英語可以幫助學生更好地理解中國文化，樹立文化自信，同時，學好中國文化可以幫助學生更好地學習、理解和使用英語。

第四，陳寅恪、季羨林和朱本源他們通過語種之間的關系，觸類旁通，快速學習外語的方法值得我們“間接地”借鑒。中學外語教學不可能講解英語和法語，英語和拉丁語等等之間的關系，但是可以利用英語詞匯之間的根脈關系，稍稍觸及英語詞匯演變的歷史知識，讓學生一個方面知道各種語言之間的“因緣際會”，另一方面也了解這種學習語言的“捷徑”，以備將來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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