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不凡,張天雪
(浙江師范大學 教師教育學院,浙江 金華 321004)
浙江作為展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優越性的重要窗口和共同富裕示范區,在高等教育方面,其規模擴大、實力強健的過程,很大程度上體現了其省域治理的特點。以浙江為獨特視角和經典案例,深度分析其經驗、模式、問題和發展路徑,對站在更高層次反思高教強國、建設高質量教育體系具有豐富意蘊。
高等教育由大向強,是從規模、結構、質量、效益和治理五個維度實現的,其中“大”主要由規模、數量體現,而“強”在“大”的基礎上更強調結構、質量和效益,更是一種綜合實力和比較優勢。
當各省域高等教育都進入強態時,就是我國高等教育強國行穩致遠之時。作為個案的浙江高等教育既體現國家高教發展的階段性,也有省域高教改革的典型性。
改革開放后,我國高等教育發展模式經歷了精英化的丘陵培育、大眾化的集聚造峰和普及化的高原拔尖三個階段,于此對應的標志性事件分別是重點大學和重點學科培育、211和985工程及當下的“雙一流”“雙高”統籌發展。浙江也在高等教育發展整體態勢上呈現了“大而不強”的現實困境。在2007年,浙江就先手布局“高教強省”的戰略,提出要實現從“高等教育大省”到“高等教育強省”的新跨越,[1]并在高等教育持續進步的基礎上,提出“2022年基本建成高等教育強省”“2035年全面建成高等教育強省”的戰略任務。[2]
目前,浙江高等教育的“大而不強”體現主要有二:一是規模增長而內涵發展不足。從規模和數量上看,浙江高等教育相對于自身進步明顯。2019年浙江共有普通高等學校109所,本專科在讀107.47萬人,教職工9.96萬人,普通高校校舍建筑總面積4265.1萬平方米,圖書12106.16萬冊,儀器設備值292.65億元。①然而,高等教育發展的內涵不足愈加突出,這些問題體現在:院校辦學層次整體水平偏低、層級差異大、學科實力偏弱、專業特色不明顯。[3]這些不足更集中體現在結構方面:東、北強而中、西弱的地域結構;研究生教育規模偏小的層次結構;高水平大學稀缺的水平結構。浙江高教的問題實質上反映了高教發展的不充分、不均衡、不協調,是高等教育質量、效益、規模的綜合反應;二是高教發展與社會發展的要求不一致。相對于基礎教育的民生取向,高等教育的國計擔當更為明確,當前我國高等教育的社會貢獻度與國家對高等教育的需求還不匹配。一方面,高等教育對區域經濟發展的貢獻不足。浙江省2010至2014年高等教育對經濟的貢獻率雖超過全國平均值(7.65%),但與京、滬(14.73%、13.53%)相比,其高等教育貢獻率(11.88%)還是要低很多 ,對比國際數據,浙江省1999至2014年的教育及高等教育貢獻率甚至低于一些歐美發達國家二三十年前的水平(1973至1984年)。[4]另一方面,區域對高等教育建設的支撐不足。如2018年,浙江高等教育生均公共財政預算排名第8位;高等教育生均公共財政預算公用經費排名第13位,落后于全國平均水平。②
高等教育的“大而不強”由諸多因素造成,其中“基底弱”體現了中國高等教育發展的“先天不足”。建國初期,乃至改革開放前期,浙江高等教育發展基礎和條件都相當薄弱。比較新中國成立前各省市的最多高校,浙江僅有5所,僅比安徽多1所,遠落后于上海、江蘇,與福建、江西也差距較大。1950年浙江僅存4所普通高校,且都集聚在杭州,在校生也僅3112人,[5]高等教育辦學條件極為簡陋。此階段,從規模、質量、結構、效益來看,浙江高等教育可用“小弱”來描述,成了長江中下游區域的高教“洼地”。建國后近三十年間,浙江高等教育受困于體制因素和政治因素尤其明顯,總之,基礎不厚、機制不順、海防前線、交通不暢等因素加劇了浙江高等教育發展的困境,如表1所示,浙江省在普通高校數和在校生數的同部分省市的高教差距呈現擴大趨勢。③

表1 1949年、1965年浙江與部分省(市)的比較
世紀之交,浙江高等教育的煥發生機,始于1998年浙江大學和浙江農業大學、浙江醫科大學、杭州大學合并組建了新的浙江大學,盡管合并至今仍有爭議,但浙江高教終于有了自己的“航空母艦”。在旗艦高校的影響下,浙江高等教育開始“由小向大”,11個地市的師范專科學院陸續形成了地方特色的綜合院校,有的開始擺脫師范屬性,向工科、海洋、商科等方向發展。這批“地方軍”的興起,加之全國較早的民辦高等教育和獨立學院的建設,浙江高等教育開始進入了快車道。如2001年浙江高等教育毛入學突破15%,領先全國一年進入大眾化階段。
浙江高等教育的體量增加,在某些關鍵指標既要有自身進步,更與相關省份形成了比較優勢。從時間軸上看,2001年與1978年相比,浙江普通高校數量由20所增加到38所,增長1.9倍;在校本專科學生數量由24223人增加到293078人,增長12.1倍;專任教師由5389人增加到22168人,增長4.11倍;每萬人口中在校大學生數由1979年的8.5人,增長到61.97人,增長7.29倍。④從空間軸上看,浙江高等教育規模由1980年代初期位居全國后十位,到2001年躍居全國前十位,高考錄取率從1998年的41%,提高到2001年的61%。[6]
浙江高等教育的規模、數量增長不僅是靜態的,更體現在動態的發展上,并且逐步由“體量大”轉為“優勢強”:一是高等教育規模發展迅速,特色鮮明。在毛入學率方面,2013年浙江是全國第一個進入高等教育普及化的省份,并一直領先全國平均水平;二是學科建設成績突出。首輪“雙一流”評選中,浙江省20個學科入圍,位居全國第五。在全國第四輪學科評估中,浙江A+、A學科為11個、44個,分別列全國第四、第五。浙江在中國高等教育地區競爭力排行榜列全國第五;“上海交大中國最好大學排行榜”2016 年首榜發布,浙江進入全國百強的高校數為八所(列全國第四位)。[7]三是高教領域同經濟領域一樣出現了“浙江現象”。浙江在獨立學院辦學、高教園區模式、高職產教融合、中外合作辦學等方面走在全國前列,這些高教領域獨具創新的“浙江模式”,為其他省市區發展高等教育提供了啟示和借鑒。
根據第三方評價機構近三年對我國省域高等教育排名情況(如武書連榜、校友會榜、中評榜等),北京、上海、江蘇、廣東四省市的高等教育總體實力靠前。但相較于京滬蘇粵的發達高等教育,這些省市有其特殊的政治、經濟、歷史、人口等因素,其模式往往不可復制或極難推廣。⑤當前,以浙江為代表的省份在推動高等教育強省戰略實踐中,取得了積極成效。[8]浙江原有高教基礎薄弱,卻發展進步明顯,其經驗、模式對于其他省份的借鑒價值不可忽視;同時作為“制度窗口”“共同富裕示范區”的浙江被賦予更多的期待,對其高等教育的歷程、治理研究將更有具外在效度。
省域治理是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在省域層面的落實和體現,[9]是貫徹落實國家戰略和彰顯省域發展的重要途徑。在國家加強高等教育省級政府統籌權的大背景下,浙江的省域高教治理在促進高等教育“做大”過程中,蘊藏著高等教育持續“變強”的系統要素,并在此進程中,形成了合并重組、借力成長、扎根創新、集聚發展、民辦促進、戰略推動等高教治理模式。
合并重組模式,是為了改變精英化高教發展形態上條塊分割、條條過窄的體制弊端,以綜合大學形態取代行業辦學,行使教育系統主導、省部統籌辦高教的體制轉軌而形成的高教育發展模式。同時,這一模式也體現了在資源有限情況下,集中力量辦好幾所名牌大學的需要,適應了我國高等教育大眾化進程的要求。1990年代末,浙江在擴大高校招生規模的同時,按國家“共建、調整、合作、合并”方針,推進高校布局調整,如浙江工程學院、杭州商學院等第一批部屬高校劃轉浙江后,越來越多的高校納入省內高等教育發展的總體規劃。管理體制改為“省管”后,許多高校改變原有的發展理念,體現出“多學科、大規模、地方化和市場化”的特點,保障了高校擴招工作的順利進行。通過吸納、重組、再建等方式,浙江高等教育實現了資源整合,一方面促進了高校自身辦學規模、結構、質量、效益的提升,如一些省內專科高校升格為本科、招生規模迅速擴大、綜合排名提高等;另一方面,也促進了浙江高等教育實力的整體躍升,如在高等職業教育方面,通過對一批條件較好的中等專業學校實行合并、擴建、升格,對部分職工大學、成人高校進行改組、改制,促進了浙江高等職業學院迅速崛起。
此模式通過開發和借助政府、高校、社會等多方力量,彌補省域內特別是省級政府層面的高教資源不充足問題,以不斷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高教需求。按隸屬關系來看,2019年浙江109所普通高校中僅浙江大學為中央部屬高校,而地方政府高校比例超過99.1%。地方政府高校缺失了過去作為部屬高校在扶持政策、高端平臺、內外聲譽等方面的優勢。但浙江通過省部共建、省市共管、部省會商等機制,匯成高教發展的府際合力,地方高校進而可爭取到更多更優的政策及資金扶持。
如表2所示,截至2020年底,浙江至少有20所“省部共建”“省企共建”高校,其中與教育部共建6所。借力成長的方式方法是多元的,如加強省域政府間合作,積極融入長三角區域合作,鼓勵省內高校與周邊省市高校建立聯系,支持建設省際高等教育資源共享平臺、跨地區的協同創新中心和成果轉化基地等;又如踐行高等教育國際化,在全國第一家成立了中外合作大學——寧波諾丁漢大學,其后,又有溫州肯恩和籌建中的浙江大學愛丁堡大學聯合學院、中法航空大學等;此外,省級政府還向高校自身和社會借力,促進浙江高校間互助協調發展。如1986年寧波大學建校之初,由浙大(合并前)、復旦、中科大、北大、杭大五校對口援建,成為高起點辦學的典范。浙江還拓寬高等教育投入渠道,鼓勵企業、公眾人物、華人華僑、校友等對高校進行捐資助學。如1998年金華民間自發籌資興建金華職業技術學院,成為浙江首所高等職業學院。

表2 浙江“省部共建”“省企共建”普通高校名單
此模式堅持浙江精神同浙江實際相結合并“干在實處”,通過扎根浙江、體制機制創新為高等教育發展不斷賦能。扎根創新的省域高教治理模式,體現了“走在前列”的浙江精神新要求。如在國家啟動“雙一流”總體建設方案之前,浙江省已于2014年開啟了省重點高校建設計劃,并于2015年、2017年分別公布了兩批重點建設高校,為后來寧波大學和中國美術學院成為國家首批“雙一流”學科建設高校提前奠基。浙江在高等教育的“走在前列”還包括:第一批高教園區,第一批民辦高校,第一所獨立學院,第一所獨立法人地位的中外合作大學,新一輪高考招生改革試點,等等,這些為全國其他地區高教改革和發展提供了寶貴的“浙江經驗”;扎根創新的省域高教治理模式,還體現將“勇立潮頭”的浙江精神新要求融入體制創新。如2018年正式成立的西湖大學,這是我國歷史上第一所由社會力量舉辦、國家重點支持的,以基礎性、前沿性研究為支點,以博士生培養為起點的民辦高水平新型研究型大學。近年來,浙江在體制創新上政策不斷,如積極推進省內高等學校“最多跑一次”改革,并于2020年底,基本實現校務服務事項網上辦事、掌上辦事全覆蓋。[10]
集聚發展模式,就是利用高等學校、科研院所、科技企業的聚合效應、集約發展,打高等教育改革發展的“陣地戰”和“集團戰”。具體到浙江高等教育發展中,主要包括高教園區、科技園區等方式。以高教園區為例,集聚發展模式能夠給高校在土地征用、項目審批、稅費減免等方面給予優惠。
2000年2月,浙江決定在杭州的下沙、濱江、小和山和寧波、溫州等地設立六個高教園區,當月11日,浙江中醫學院(現已改名為浙江中醫藥大學)就率先遷入園區內。至2007年,六大高教園區基本建成,累計完成投資近300億元,建成校舍面積1025萬平方米,完成了36所高校、37萬名學生入駐。在高教園區內,各校之間師資互聘,學生可在校際間選修課程,學分互相承認,實驗室、圖書資料等均實行共享,實現了高教資源的高效配置。園區與社會的部分資源亦可共享。[11]現如今高教園區已向科創新城模式轉化,更體現出了產教融合、普職融通、科教共舉的新思路。
民辦促進模式,是充分發揮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優勢,促進高等教育投入多元化、資源利用高效化的發展模式。浙江是民間資本強省,利用民營經濟發展高等教育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浙江還積極承擔國家教育體制改革試點,開展民辦教育綜合改革,不斷突破體制機制障礙,使得民辦教育辦學規模不斷擴大。從發展機制上,社會各方面大規模、多形式地參與辦學,為浙江高等教育的持續發展走出了一條新的道路。
1984年創辦的浙江樹人大學,系改革開放以來浙江省民辦高等教育發展的開端。1998年底,浙江在全國率先制定《關于鼓勵社會力量參與辦學的若干規定》等的多項創新政策,1999年,全國第一所由公辦普通高校改制的浙江萬里學院和由公辦電大改制的浙江電大永嘉學院同時在浙東、浙南誕生。根據歷年《浙江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民辦高校的招生、在校生約占普通本專科招生、在校生總規模的三分之一,民辦高校專任教師約占專任教師總數的四分之一。⑥2018年,浙江大學城市學院和浙江大學寧波理工學院宣布“將全面實行公費招生”,實行公費招生有利于放大浙江大學的優質高教資源,進一步提升學校吸引力和辦學水平。2020年1月,兩校經教育部批準分別更名為浙大城市學院和浙大學寧波理工學院,已經正式完成轉設。浙江作為展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優越性的重要窗口,其獨立學院成功轉設的經驗與模式,更有具外在效度和推廣價值。
此模式更加關注省級政府的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通過戰略規劃、資金投入、項目支持、宏觀指導等政策工具和必要的行政手段,促進高教和省域經濟社會的協同發展。
浙江在2001年達到高等教育大眾化之后,于2002年提出建設“教育強省”的戰略目標,在科教興省戰略基礎上,高等教育的發展有了方向引領和多重助力。如2005年起,浙江每年投入1億元重點建設20個“重中之重”學科,投入330萬元建設11個人文社科重點研究基地,著力構筑學科高峰。2007年出臺《關于促進高等教育發展的若干意見》,2008年開展“重中之重”學科和人文社科重點研究基地增列工作。
此后,浙江的教育規劃、高教專門意見等對建設高教強省均有涉及。2015年,在全國率先部署實施了省級層面的“雙一流”建設;在高職院校實施了優質暨重點校建設計劃。2017年,省第十四次黨代會上再次強調高等教育在創新驅動中的作用,明確提出“全面實施高等教育強省戰略”,次年8月,發布《全面實施高等教育強省戰略的意見》,對高教強省分別從高教空間布局、類型結構、學科專業結構、高教園區轉型、資源引育整合、人才培養體系、科研創新能力、師資人才隊伍、高教治理結構等方面提出質性目標和量化指標。近些年,浙江出臺了“最多跑一次”“學校小微權力清單”“辦學行為負面清單”等涉及高等教育治理體系和能力現代化等方面的配套文件,可在體制機制上為高等教育發展繼續賦能。
通過省域高教治理,浙江在補足高等教育規模方面的短板,并在頂尖大學、毛入學率、體制機制創新方面走在全國前列,但在高水平大學數量、結構優化、對社會的貢獻力等方面略顯不足,如“浙大一枝獨秀”“大而不強”“高峰不足”“高原不高”等是目前對浙江高教比較客觀中立的評價。“由大向強”中的矛盾主要體現在“三個不匹配”:
一是高等教育與歷史地位不匹配。浙江省文化積淀深厚,古代科舉取士、書院發展、浙學思想等曾領先全國。浙江悠久的歷史文化與人文教育相輔相成,特別是南宋遷都臨安以后,一時成為新興的文化中心。近現代則產生了章太炎、魯迅、王國維、馬寅初、吳晗、馬敘倫等學術大家,民國時期浙江有“東方劍橋”美譽的浙江大學,涌現了蔡元培、竺可楨等浙江籍高等教育辦學者。浙江具有深厚的高等教育文化底蘊和辦學傳統,改革開放以來的跨越式發展提供了重要的智力支持和文化支撐,近些年來,雖然浙江高等教育獲得了長足發展,但與浙江在古代、近代高等教育的獨特地位相比,其匹配程度較低。
二是高等教育與經濟發展不匹配。浙江高等教育的地位與經濟強省的地位不一致,從近些年浙江省GDP、居民消費水平和一般公共預算收入三個經濟發展指標看,浙江省在全國可以排到第四、第五的位置;但浙江高等教育,在全國31個省市區中排行位居第八位,⑦與其經濟地位有較大差距。從高端人才來看,2017年浙江省高校的博士生畢(結)業生數、授予學位數,均排在全國第十三位,不僅落后于京滬蘇粵這些高教強省(市),還落后于鄂陜川等經濟實力排在浙江之后的省份;⑧從高校數量來看,江蘇有166所高校,廣東有147所,而浙江只有109所,全國排名第十一。⑨在全國GDP排名前十的省份中,平均有博士學位授權的高校有13.3所,浙江只有10所;平均有高校碩士學位授權數量有22.6所,浙江僅有20所;一級學科博士點,浙江省只有79個,處于倒數第三位。從省屬高校來看,浙江省的博士學位授權點排在倒數第二位。[12]
三是高等教育與人民群眾的高等教育的旺盛需求不匹配。結合新時代主要矛盾的變化,反應在浙江高等教育領域,其基本矛盾也以轉變為“浙江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更優質更公平高等教育需要同本省高等教育發展的不平衡不充分之間的矛盾”,浙江高等教育領先全國數年進入普及化階段,尤其需要不斷滿足浙江人民日益增長的高等教育需求,但目前“高校整個水平跟老百姓在浙江門口要上好大學的期望和需求也不完全相稱”[13],如從2010年的數據看,當年有25.3萬名高考學生被大學錄取,其中15萬余名被本科高校錄取,但只有3.8萬余名被“一本”高校錄取。[14]目前,浙江的“雙一流”工程涉及高校只有3所,與上海(13所)、江蘇(15所)和廣東(5所)等省市相差甚遠,亟需在數量和質量上滿足浙江人民“多上好大學”的需求,成為辦人民滿意教育的“浙江樣板”。
這些不匹配反映出高等教育強省中的問題:高等教育對省域經濟社會發展的貢獻不足;省域對高等教育建設的支撐不足:省域高等教育的自身發育程度不足等,高等教育已成為浙江教育現代化和總體現代化建設中的不可忽視的短板。由于我國的體制因素和浙江省域的中位性,其不足和困境更具有典型性。而浙江的短板和困境換一種視域和類比,也可反應我國在國際上高等教育的短板和困境,如我國高等教育也要同世界文明古國地位相匹配,也要同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相匹配,更要同人民日益增長的高等教育需求相匹配。
高等教育的“大”是“強”的前提和基礎,一般而言,“強”是“大”的必然結果和發展趨勢。浙江高等教育實現由精英化向大眾化、普及化階段的躍升,高等教育毛入學率、中外合作辦學等方面處于全國領先水平,改變了以往高等教育相對落后的面貌,[15]夯實了高等教育的規模、數量等“大”的指標,并逐步向“強”的方向循序發展。
在“做大”的基礎上漸進“變強”,這是浙江高等教育及環境因素的自發與自為。總體上,浙江高教堅持“存量提升,增量發展”思路,并且這種“強”是對過去片面意義上的“強”的超越理解,即不僅僅是發展了更高水平的高等教育,也提升了高等教育對社會經濟發展的促進作用,更是一種外界環境對高等教育育發展的促進。因此,從思維及邏輯上看,高等教育強省必然要堅持全面整體的系統思維和重點突出的戰略思維,需要進一步反思原有六大省域高教治理模式中的成功經驗并在繼承中發展創新。
首先,做強高等教育要堅持歷史邏輯。歷史邏輯體現的是尊重歷史經驗和辯證邏輯的統一。高等教育要實現“超常規跨越式發展”,對過去發展的“常規”,不是全盤否定和片面移植,而是辯證地繼承和發展。如浙江高教“做大”中的扎根創新模式、借力成長模式和民辦促進模式依然具有強大的生命力,需要對過去的經驗進一步提煉和堅守;也要分析其中存在的問題,如合并重組模式中,浙江四所強校合為一所,在一定意義上導致了浙江高校層級的不平衡,也導致浙江學子在本省上好學校的機會減少。超越常規既不能囿于常規,更不能輕易摒棄常規。我國高等教育發展過程中必須堅守的“常規”更不能廢棄,如“堅持黨的領導”“立德樹人”“普通高考”“公益性原則”等具有中國特色、經得住實踐考驗的“常規”,超常規要體現對其繼承,乃至發展,唯有對其發展,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超越。
其次,高教強省建設要堅持現實邏輯。現實邏輯就是抓住高等教育發展同社會發展的主要矛盾,通過國家治理的省域實踐,不斷解決兩者之間的困境阻障。當前,我國高等教育發展追求的就是“國強高教”和“高教強國”(此處的“強”是比較優勢狀態和增強賦能行動的統一),次一級概念就是“省強高教”和“高教強省”。在國家加強高等教育的省級治理和省域發展過程中,只有先建立若干高教強省,才能逐步實現總體意義上的高教強國。[16]高等教育已成為浙江教育現代化和總體現代化中的短板,浙江要繼續發揮省域治理的優勢,改進原有模式,通過省域治理體系和能力現代化來解決問題。
最后,高教強省建設要堅持理論邏輯。在方法論層面,必須堅持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尤其是堅持其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正確立場,堅持系統、全面、聯系、發展地看待事物、運用規律。高等教育強省戰略,作為影響一省一域未來10至20年的戰略,省委省政府在制定相應的元政策、基本政策、具體政策時要具有適度超前、頂層設計、理論結合實踐、民主科學決策等意識。在具體理論層面,要堅持宏觀理論、中觀理論和具體理論與方法方式的統一。以浙江為例,可以運用高等教育普及化理論,來探索解決在普及化階段如何實現規模與質量的協調發展問題,因為高等教育的發展要體現中國特色和國際趨勢的統一;運用與時俱進的國家治理理論,結合省域治理實踐來探索解決高等教育結構和產教融合問題,國家治理理論融合了黨的領導、社會主義、傳統文化、國際趨勢,意涵豐富,有利于跳出“就高等教育論高等教育”思維局限和打破“食洋不化”“食古不化”的思想桎梏。
系統反思高等教育“由大向強”的矛盾,并總結提煉應堅持的思維邏輯之后,相應的對策建議才有的放矢。以省域高教治理體系和能力現代化展開論述,除對浙江外,對絕大多數省域層面做強高等教育、高教強省亦有借鑒:
其一,完善省域高教治理的頂層設計。治理是高等教育規模、結構、質量、效益達到現代化的關鍵,浙江在全國首發了省域層面的教育治理現代化實施意見,[17]可為全國其他省域提供參考和借鑒。浙江還要繼續建立健全實施意見的落實機制,提供配套政策。此進程中,必須堅持黨委領導,在復雜的高校治理中承擔核心領導作用。[18]此外,浙江完善高等教育的省域治理頂層設計,還需在:加強優先發展高教的實施體系、擴大和落實高校辦學自主權、健全現代教育評價體系、提升教師立德樹人能力、改善教育治理方式方法、建設能治善治的干部隊伍等六方面繼續推進。
其二,構建質量導向的投入機制。在國家“十四五”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建議中,對教育領域的總體要求是“建設高質量現代教育體系”,其中對高等教育的直接要求是“提高高等教育質量”。質量導向的投入機制,主要涉及資源類型和投入制度:一方面,要做到資源的內容豐富和結構優化,改變投入局限于傳統意義上的經費層面,更要強化政策、人才、理念的投入;另一方面,繼續優化完善投入制度,在經濟社會規劃、財政資金投入、公共資源配置等方面充分考慮高教強省戰略,以持續穩定的多元投入加強對高等教育的育人、科研和服務支持。
其三,體現學科為重的內涵發展。學科是現代高等教育的少數關鍵領域,從我國和地方高等教育重點建設實踐來看,學科與高校發展往往同批進行、互為補充。省域高教治理現代化進程中,學科發展離不開政府支持與引導,以政府有效治理在一定程度上避免高校的局限和短視行為;高校也須將學科發展同國家戰略、地方需要相結合,走特色化、錯位式、互補型學科發展道路。省域政府要進一步加大對重點學科建設的支持力度,堅持分類發展、分類指導、分類評價、精準支持。以浙江為例,在學科專業結構上,既要調減不符合學校發展定位的學科專業,又要鼓勵高校發展和拓展新的學科專業,如加強服務“八大萬億”⑩產業的人工智能、大數據、云計算、數字經濟等學科建設,鼓勵學科交叉融合,扎實推進新工科、新醫科、新農科、新文科建設。
其四,制定全面科學的質量標準。教育質量標準本身應有辦學質量標準、人才培養質量標準、過程質量標準三個范疇。[19]要做到這些,一方面,要堅持分類協同發展,即以人才培養定位為基礎,推進研究型、應用型和職業技能型三大類型高等教育互助共生。充分發揮浙江省委教育工作領導小組的領導核心作用,為政府、高校、社會的省域高教治理持續賦能。以此為基礎,浙江各地要依據高等教育分類體系,對接區域產業發展和基本公共服務對人才的需求,合理確定高等教育層次結構,明確高校的辦學定位、服務面向和學科專業布局;另一方面,堅持開放共享的質量理念,積極吸收借鑒國內、國際先進的高等教育發展理念和治理經驗,促進對外高等教育合作深化發展。[20]
最后,完善“破五唯”的評價體系。2020年10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對克服唯分數、唯升學、唯文憑、唯論文、唯帽子(簡稱破“五唯”)的頑瘴痼疾,改進結果評價,強化過程評價,探索增值評價,健全綜合評價等做出一系列新部署,這有利于從根本上激發高校內涵式、高水平發展的內生動力。浙江要在此基礎上,制定專門的高等教育評價改革方案。在省域高等教育治理中,要重新審視傳統的高等教育評價指標,反對重數量輕質量、重形式輕實質、重短期輕長效的錯誤評價旨向;積極探索以省域治理體系和效能的新型評價標準,如高教強省中可以增加“法治化”評價指標;構建良好的省域高教治理氛圍,以評價體系和能力的現代化,促進高等教育的管辦評相對分離和“放管服”有機結合。
注釋:
①根據《2019年浙江省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數據整理所得。
② 根據教育部、國家統計局、財政部發布《關于2018年全國教育經費執行情況統計公告》整理所得。
③ 因文革期間各地高等教育受到破壞程度不同,故不做比較,只比較新中國成立至文革前高等教育正常發展階段的最終數據,即1965年數據。
④ 數據根據《2019年浙江統計年鑒》整理、計算所得。
⑤ 如其他省市在短期內,不可能成為首都或全國第一大城市,也不可能有承接民國豐富高教資源的歷史優勢或廣東全國第一人口、毗鄰港澳的省域優勢。盡管京滬蘇粵高等教育相對發達,但其他省市短時期內更需要學習的是更可復制、更“立竿見影”的經驗。在這一方面,浙江作為高教領域的中上生、高教條件的中位省、高等教育大發展的省,其高教經驗和模式的研究價值和推廣價值更應彰顯。
⑥根據2007至2019年《浙江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計算所得。
⑦根據中國科教評價網《2019-2020年大學教育地區(31個省市區)競爭力排行榜》所得,參見http://www.nseac.com/eva/CUAE.php。
⑧ 根據2017年各省市教育統計公報計算所得。
⑨根據教育部官網公布的《2018年教育統計數據》計算所得,其中浙江為109所包括籌建學校,以浙江省教育廳公布數據為準。
⑩ 2017年浙江政府工作報告,首次提出八大萬億產業,即信息、環保、健康、旅游、時尚、金融、高端裝備制造業和文化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