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柯

【摘要】現今涌現的智能技術超越了單純的工具意義, 在重新定義人類一切經濟活動的同時, 也在重塑著人們生活生產的觀念與方式; 其不僅對經濟社會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同時也影響并參與國家發展的進程。 在智能技術革命的背景下, 國內大循環的目標是建立一種內需導向的平衡型經濟內循環體系, 其核心要義是實現社會、經濟和環境的動態平衡。 智能技術至少將在資源豐富、生產解構、價值鏈接與分工協同等領域對實施國內大循環戰略產生革故鼎新的作用, 由此引致的線性經濟向循環經濟、單一價值產出向多維價值產出、模塊化分工向粉末化分工等趨勢轉向, 對于平衡型經濟內循環的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關鍵詞】智能技術;國內大循環;生產解構;價值鏈接;分工協同
【中圖分類號】 F014.1?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4-0994(2021)17-0122-7
21世紀初拉開序幕的智能技術革命, 再一次促進了人類社會科學技術的進步。 在過去的兩百多年里, 人類通過前三次工業革命依次實現了動力、能量與信息的革命, 大大提升了人們利用和改造自然的能力。 智能技術革命的重點是對人類智能的模擬與提升, 與信息革命既有密切的關聯, 也有本質的不同。 通過對未來智能體的構建以及對人類智力的模擬, 智能技術可以在更大程度上提升人類社會的生產力, 并逐步形成人類與智能體充分互動的行為模式和關系結構, 從而建立起以智能制造、無人生產、智慧鏈接等為典型特征的社會秩序[1,2] 。 兩百年來, 中國首次走到了世界工業革命的前列, 與世界各國一道共處于智能技術革命的時代。 如今, 四十多年的改革開放為中國發展奠定了堅實的經濟基礎, 在共生共榮、和平發展理念的導引下, 中國的發展戰略正以構建新發展格局、實施國內大循環為主體, 而智能技術革命作為正在發生的新工業革命將對暢通國內大循環產生深刻影響。
本文的討論將圍繞智能技術對國內大循環的整體結構性影響展開, 試圖從生產分工、資源脫鉤、鏈接協同等方面闡述國內大循環如何在智能技術革命的影響下得以實現, 力圖通過構建平衡型內循環經濟體系對科技強大的結構性力量進行整合和規范。
一、國內大循環的內涵與目標
1. 國內大循環的內涵。 國內大循環, 是指一國經濟的運行以其國內市場為根本, 通過建立國內統一市場、擴大國內需求等措施, 促使并暢通各類經濟要素在國內市場上自由循環流動, 從而實現經濟增長和增進國民福祉的經濟發展戰略。 一般來講, 國內大循環在伊始階段側重于建立統一的國內市場, 推動國民經濟一體化; 當各方面都有較高程度的發展時, 后一階段的重點則主要體現為構建國家內需體系和提升國內循環效能。 十九屆五中全會以來, 中國的經濟社會發展在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等方面取得了輝煌成就, 但在未來的發展中, 更加需要關注如何拓展壯大國內市場、如何平衡優化經濟結構等關鍵問題。 顯然, 此類問題與構建完整的國家內需體系是密不可分的。
國家內需體系至少包括三個方面的核心要素: 一是社會生產系統。 國家內需體系的社會生產系統體現在國內各資本品生產部門及其內部的分工整合上, 國家通過整合形成相對穩定和高效的社會生產秩序, 這是國家內需體系在供給側的基本功能。 二是經濟循環系統。 資本品的產出要在國內市場上完成交易, 就必須得到從供給側到需求側的經濟循環系統的支撐, 重點體現在國內生產、分配、流通、消費各個環節交叉暢通, 促進并形成貨暢其流的國內經濟循環, 這是國家內需體系實現經濟內循環的基本保障。 三是生態循環系統。 生態文明建設是人類社會可持續發展的重大議題, 完整的國家內需體系必須把綠色生態理念納入進來, 主要體現在國家通過對市場經濟行為的約束和規范降低經濟負外部性, 為全社會成員提供健康的生態環境, 這是國家內需體系的基本要求。 國家內需體系的重要特點是系統性和完整性, 上述三個系統的核心要素要統一和完備。
國內循環效能是國家通過國內市場的內部改善, 對市場機制進行合成和轉化, 以促進國內經濟內循環和可持續發展。 由于國內大循環的重點是處理實際經濟問題, 因此涉及基于經濟內循環的實際過程和績效對國內循環效能的準確評價, 其中較為重要的是穩定性評價和有效性評價。 穩定性評價是對國內大循環運行狀態波動程度的評價, 例如市場預期會因技術、勞動等因素的干擾而發生波動, 波動的程度越高則穩定性越差, 兩者成反比關系。 有效性評價則是對國內大循環運行實際效果的評價, 例如社會資本投資效率的評價等。 但需要說明的是, 由于世界各國的發展階段各不相同, 其所面臨的具體環境也有差別, 因此針對國內循環效能的穩定性評價和有效性評價并沒有統一的現成參照對象。 這意味著每一個國家都要基于自身歷史的、文化的、經濟的、社會的因素, 根據其所面臨的主要問題情景進行判斷, 形成適合本國國內循環的評價特色, 例如國家的某些應對策略在有些問題上有效, 而在另一些問題上未必有效。 同時, 這些具有特色的評價本身又體現了國內循環效能的強弱。 由此可見, 穩定性評價和有效性評價應當是一種相對動態的評價。
2. 國內大循環的目標。 國內大循環的目標應該是建立一種平衡型經濟內循環體系, 其核心要義是總供給與總需求在國內市場上的平衡。 可是, 現實經濟中的總供給和總需求, 其內容顯然是紛繁多樣且不斷變化的, 那么如何尋求一個包括所有內容的綜合概觀? 筆者的觀點是, 若以現實質料的觀點, 這幾乎是難以完成的任務; 若以形式的觀點, “綜合”則意味著我們尋求的不是結果的統一性而是活動的統一性, 不是產品的統一性而是生產過程的統一性。 因此, 在筆者看來, 這里的平衡應當是動態的, 更確切地說應當是過程的平衡而不是結果的平衡, 即通過持續不斷的內部改善來維持經濟發展中的新平衡。 理解這一點很重要, 它是筆者研究國內大循環和國家內需體系的分析基點。
本文對國內大循環戰略的內涵和目標概括如圖1所示。
在經濟學歷史上, 瓦爾拉斯在19世紀70年代就以國內供求平衡為基準, 在《純粹經濟學要義》一書中提出并證明了市場出清的一般均衡狀態, 即一般均衡理論。 這一理論思想對后世經濟學家的影響頗為深刻, 例如凱恩斯、希克斯、薩繆爾森、阿羅、德布魯等都曾向世人展示, 如何圍繞一般均衡理論構建新古典經濟學“大廈”。 盡管后來經濟學的蓬勃發展誕生了許多“新”的領域, 但尋求“過程平衡”的經濟哲思卻貫穿始終。 從實踐來看, 當今世界發達經濟體無不是把發展本國經濟的優先級置于對外貿易之上的, 例如美國是在1900年前后實現國內市場高度一體化的, 取得世界領先地位之后, 其外貿才開始作為國內市場的補充并得到較大發展[3] 。 實際上, 國內市場一體化就是國家圍繞供求關系的平衡制定的一整套經濟政策和制度。 黨的十九大以來, 中國經濟政策進一步強調立足國內市場擴大內需, 推動形成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 尤其是在當前變局之下, 對于我國這樣一個發展中大國來說, 既有廣闊的國內市場, 又有改革開放積累的經濟基礎和發展經驗, 建立平衡型經濟內循環體系的重要性不亞于實行改革開放之于中國經濟的重要性。
因此, 平衡型經濟內循環是國內大循環更高層次的目標, 主要包括以下內容: 第一, 供需平衡。 其基本原理是由供給側提供的社會總資本品產出可以滿足消費端的社會總需求, 這類平衡在國家內需體系中體現為內需的主體, 即消費和投資之間應當有個合理的比例關系, 這又取決于供給側與需求側之間是否有效銜接、動態匹配, 以及社會資源的配置效率。 第二, 系統間平衡。 社會生產系統、經濟循環系統與生態循環系統三者是相互交叉、互為支撐的辯證關系, 任何一類系統的過強或者過弱都會導致整個內需體系的失衡。 當我們把眼光聚焦于國家內需體系上時, 這類系統間平衡就是在產業、貿易、創新、消費、技術等許多領域采取系統推進的整體平衡[4] 。 第三, 情景平衡。 在常態或非常態情景下, 國內經濟的發展策略會有所不同。 例如在應對危機時, 由政府主導的國家干預策略會更加有效, 而國家干預型經濟在常態下卻常常會帶來過高的經濟成本。 因此, 國內經濟發展策略要在不同情景下形成動態平衡, 甚至某些制度因情景發生變化亦需要做出動態調整。
3. 平衡型經濟內循環與智能技術的關系。 平衡型經濟內循環與智能技術互為條件, 且交互影響。 一方面, 智能技術可以助力平衡型經濟內循環的實現。 平衡型經濟內循環首先要實現的是經濟要素、資源的自由流動和有效配置, 而以人工智能、大數據、云計算、量子計算機等為核心的智能技術可以在這些要素流動和資源配置中發揮重要作用。 例如, 數字經濟、智能制造、生命健康、新材料等戰略性新興產業作為新的經濟增長點, 可以進一步暢通生產、分配、流通、消費等各個環節, 從而促進各類經濟要素和資源在國內市場配置效率的提升。 另一方面, 通過對平衡型經濟內循環的效果進行評價, 可以準確地把握智能技術革命對整個社會帶來的變革性影響。 現實中, 平衡型經濟內循環涉及社會經濟的方方面面, 如何把握這些技術性力量, 如何引導和規范科技發展使之為“我”所用, 是擺在我們面前亟需回答的關鍵問題。 因此, 本文的分析緊扣智能技術與國內大循環體系的交互關系展開。
二、智能技術助力構建國內大循環體系
在人類社會的發展時空上, 科學技術幾乎是唯一能夠以“疊加態”進步的力量。 在時間維度上, 由于自身的加速集聚, 這種力量疊加成為一股具有革命性的科技力量; 在空間維度上, 則在社會、經濟等領域產生革故鼎新的作用, 推動著人類社會不斷進步[5] 。 在近現代工業化、城市化、市場化進程的基礎上, 人類社會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步入智能化, 備受未來學家和社會物理學家推崇的“智能化社會”將成為人類社會未來發展的必然趨勢[6] 。 如果對此做典型特征分析, 智能化社會應當是以大數據、云計算和人工智能為核心的智能技術對物理世界進行數據化, 數據以存儲、流動的形式形成數據流, 進而數據流驅動算法流, 算法流驅動物質流, 最終表現為: 在更精細的層面上進行社會分工, 在更深的層面上實現經濟協同, 在更高的層面上實現綠色可持續。 正是在這種意義上, 筆者認為, 由智能技術革命所引致的社會、經濟變革, 其影響勢必深遠, 也必將對國家實施國內大循環、構建完整內需體系產生關鍵作用。
在智能技術革命的背景下, 國內大循環能否為一國經濟帶來顯著增長, 歸根結底取決于國內市場能夠在多大程度上和多大范圍內實現總供給和總需求的平衡。 而在中國不斷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當下, 這種供求關系的平衡又嚴重依賴于內需體系的完整程度。 依前文所述, 完整的國家內需體系的核心構成至少包括三大系統, 即社會生產系統、經濟循環系統以及生態循環系統。 因此, 本文將圍繞智能技術如何對這三大系統產生影響進行討論, 并據以闡明國內大循環的運行條件。
1. 社會生產系統依托智能技術可以在更精細的層面上實現智能生產的粉末化分工, 不僅催生了新技術勞動, 而且對資源配置效率、創造新消費等方面有極大的提升作用。 自亞當·斯密開始, 經濟學家對經濟增長之來源的討論和研究主要是圍繞著勞動分工和市場規模等內容展開的, 但過去“只強調分工而忽視機器的作用”以至于把科技因素排除在外的做法明顯不合時宜。 正如馬克思在《資本論》[7] 中的明確論斷: “各種經濟時代的區別, 不在于生產什么, 而在于怎樣生產、用什么勞動資料生產。 ”這里所謂“怎樣生產”的問題是關乎技術的, 因為正是技術決定了物質生產方式。
隨著應用場景的不斷拓展, 智能技術與各種生產組織深度融合, 在極大地提高生產力、生產效率的同時, 也使得工業時代的傳統生產過程、生產方式發生重組。 例如, 在生產領域中, 智能技術的應用體現在以高復雜程度的人工智能和工業機器人部分或全面替代技術裝配工人; 在產品加工領域中, 加工、裝配等流水線生產模式將被智能化設備拆解和再造; 在智能化生產條件下, 數字經濟平臺、共享經濟平臺等平臺經濟使得生產部門的無人化或少人化生產成為可能, 工人的具體工作內容將由操作性轉變為創新性與決策性工作; 等等。 不難發現, 在智能技術革命的背景下, 生產方式的重組, 其實質是通過在更廣闊的社會空間中實現粉末化和精細化的勞動分工, 對社會生產系統進行變革重塑。 這方面的影響主要體現為以下三個方面:
(1)智能技術催生了新技術勞動, 促使社會分工在更精細的層面上進行, 由傳統模塊化分工向粉末化分工轉變。 不同于其他類型的勞動, 新技術勞動的核心要素是科學技術, 只有在科學技術發展到智能化階段時才會出現。 從生產力要素來看, 新技術勞動者幾乎可以覆蓋各年齡層次的全社會人員, 形成規模巨大、數量眾多的新技術勞動者群體; 勞動資料是智能技術物化在其中的智能設備, 手機、電腦等智能設備均可以成為生產工具; 勞動對象從工業時代的物料形式轉化成以數據形式存儲的抽象信息。 由于新技術勞動作為現代生產力的一種新形式, 可以對社會各階層的勞動力實現整合分工, 這從根本上打破了傳統的模塊化分工模式, 使得社會生產可以在更精細的層面上進行粉末化分工, 將大大提高社會生產系統的靈活性和適應性。
(2)智能技術平臺提升了資源配置效率, 促進了供求平衡。 智能技術平臺的核心組織是依托智能技術的數字平臺供應商和服務商, 本質上是一種工業服務系統。 在智能技術的支撐下, 平臺組織的功能不僅是發布信息, 而且是實現社會再生產、再利用的關鍵環節。 例如, 現在的生產者服務平臺、消費者服務平臺、物聯網服務平臺等除了可以完成以前互聯網經濟平臺信息發布的功能, 還可以利用大數據分析、云計算等對平臺上的所有生產者和消費者進行兩兩匹配, 并在兩者之間實現對信息、知識等資源的動態整合、協調和配置。 可見, 依托智能技術的經濟平臺不僅可以實現供需雙方高效的即時匹配, 而且可以推動供給側與消費端以及社會生產系統整體趨向新平衡。
(3)智能技術創造了重量級的新消費。 智能技術不僅在生產領域產生變革性影響, 而且會在消費領域產生根本性影響。 隨著智能技術的發展與應用, 消費領域正在發生質的變化。 第一, 消費者的想象力激發了新消費。 過去只存在于想象中卻無法實現的消費主張, 一旦新技術產品可以實現, 潛在的消費市場將會井噴式爆發出來, 創造出大量的需求。 許多學者認為數字化消費是新的“藍海”[8] , 歸根結底是因為智能技術為消費者的想象力提供了廣闊的空間。 第二, 新消費突破了時空限制。 消費行為是一種具有時代烙印的經濟活動, 例如, 過去人們只有在閑暇時到附近的場所消費, 現在這些消費都可以隨時隨地在線上瞬間完成。 過去繁瑣的消費在數字時代已轉變成不受時空限制的體驗型消費[9] 。 第三, 新消費將更加人性化和定制化。 在智能技術的支撐下, 線上的消費行為、消費活動會形成“數跡”并以數據的形式存儲下來, 當企業獲得這些數據并輔以大數據分析, 便可以依據消費者的習慣、偏好等數據信息定向輸送相關信息。 這樣, 一方面企業可以以此挖掘潛在消費者, 另一方面消費者也能從中獲得有價值的信息, 形成雙贏的局面。
2. 智能技術革命背景下的經濟循環系統以鏈接協同、智能化交互的方式將更多的社會資源整合到經濟循環系統中, 構建起價值鏈接與循環生產鏈, 實現生產要素的自由流動。 隨著智能技術在經濟活動領域的不斷滲透, 智能技術革命推動的生產力革命將徹底顛覆傳統經濟的線性發展方式, 取而代之的是由智能技術支撐的經濟循環發展方式。 從國家內需體系的整體來看, 經濟循環系統的底層架構是從供給側(資本品生產部門)到需求側(資本品消耗部門和消費者)并由生產、分配、流通、消費等環節構成的經濟發展鏈。 就目前而言, 智能技術的充分運用正以鏈接協同的方式打通各環節, 并貫穿整個經濟發展鏈, 從而將更多的社會資源整合到經濟循環系統中。 智能技術革命對于經濟循環系統的重要意義主要體現在如下方面:
(1)從信息互聯轉向價值鏈接。 互聯網出現之前, 人類社會的信息傳播受到嚴苛的空間限制, 只能在有限的范圍內有效。 而今, 信息無論是在生產、傳播還是在使用上, 都呈指數級暴漲態勢, 信息傳播的時空感頓然消失。 在智能技術的支撐下, 信息數據不僅可以在人與人之間實時傳輸, 而且在物與物、人與物之間也以物聯網、人機交互的形式實現了互通互聯。 依托5G、人工智能、區塊鏈等智能技術, 互聯網與傳統經濟可以深度融合, 從以前的信息鏈接轉變為生產鏈接、消費鏈接等新的鏈接形態。 這些新的鏈接可以在產業鏈與價值鏈的層面上進一步實現互聯協同, 更高效地對社會資源進行智能配置。
(2)從線性生產鏈轉向循環生產鏈。 傳統生產方式是一種以“生產者—企業—消費者”為主要模式的線性生產鏈, 由于這種模式體現的是單向或弱雙向的作用關系, 因此鏈上的各個環節處在相互隔離的狀態, 又因信息不對稱和交易成本的存在, 傳統線性生產方式通常具有較高的生產成本。 智能技術所塑造的生產方式是一種依托共享經濟平臺實現信息、知識、數據等資源循環的鏈接協同, 其特點是生產鏈上的各環節是相互鏈接、相互協同的共生關系。 例如, 一種復雜產品的生產, 可能從一開始就是全球化的或是由許多企業協同共制的, 若是以傳統生產方式進行生產, 即由各個生產企業分別制造產品中的一部分, 最后再進行拼接, 將是一個費時費力的過程, 甚至可能在拼接階段才會發現產品存在問題。 相對地, 如果依托共享經濟平臺, 所有生產企業可以實現同步鏈接、同步協同, 則各個環節的產品標準、產品規格、消費者主張等信息和資源可以在平臺上即時共享, 所有生產企業的制造流程、進度統一協調, 此時, 生產效率和產品合格率將大幅提升。
(3)從封閉式要素流動轉向開放式要素流動。 隨著智能技術的發展與應用, 生產要素已由傳統的勞動、土地、資本拓展到以知識、技術、數據等為核心的新型生產要素。 從流動性上看, 傳統三大生產要素是社會經濟發展的基本形式, 因存在地理性、社會性、政治性等客觀約束, 其流動性普遍具有相當程度的封閉性、穩定性以及明晰的空間邊界[10] ; 相對地, 數據作為一種重要的新型生產要素, 可以不受時空約束實時進行傳播, 并且包含一定程度的知識、技術等數字信息可以低成本地無限復制和非排他使用, 于是這種新型生產要素的流動性特征便是一種非排他的開放式無界傳輸。 此外, 若從整體系統性出發, 無論傳統生產要素亦或新型生產要素, 它們的自由流動都是資源配置效率的前提和條件, 換言之, 只有當全社會生產要素能夠達到一定程度的自由流動時, 才有可能實現經濟系統的整體高效均衡。
3. 在智能技術的支撐下, 生態循環系統開始從緩解模式向絕對價值創造模式轉變, 智能技術為實現資源脫鉤下的智能化生態治理提供了必要的技術解決方案和新的規范方法。 智能技術的發展與運用將從根本上改變傳統經濟中單向生命周期的物質流動, 轉而形成以生物經濟和低碳經濟為底蘊的可再生資源的循環流動。 當一切物質原材料以“物質流”的形式在社會生產過程中自由流動的時候, 生態循環系統便具有了可實現的物質基礎, 生態循環的理念則開始從簡單的緩解模式向對社會、經濟和環境有利的絕對價值創造模式轉變。 一直以來, 我國政府不遺余力地致力于生態文明建設: 一方面, 通過協調經濟增長與環境保護之間的矛盾, 力求在兩者之間尋求一條相互包容的發展道路; 另一方面, 則具體通過改善農村生活生產等投資環境, 以推動農村發展和縮小城鄉差距, 逐步實現區域平衡。 因此, 構建生態循環系統應當是國家內需體系完整性的基本要求。 從這個意義出發, 智能技術革命對生態循環系統的影響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1)智能技術為經濟過程與資源脫鉤提供了技術解決方案。 生態循環系統的核心能力是對環境中蘊藏的資源能夠進行有效識別和優化配置。 智能技術在生態循環系統中起到基礎的作用, 不僅為經濟過程的虛擬化、非物質化和產品、物料流動的高透明化提供了廣泛的支持, 而且許多智能技術特別是已開發的大數據分析、人臉識別等技術, 具有收集和分析經濟行為、外部條件、材料流動、能源消耗等大數據的能力, 進而可以識別資源配置方面的主要挑戰, 并為解決這些挑戰提供切實可行的系統方案。 從方案實施的目標來看, 傳統技術解決方案的目標是在出現問題時能夠予以補救或緩解, 而智能技術解決方案是對即時監測數據的分析結果與既定的生態價值目標進行實時比對, 在問題發生之前就采取糾正措施。 換言之, 智能技術解決方案不是為了補救或緩解問題, 而是在掌握資源信息等大數據的基礎上, 讓經濟過程逐步與資源脫鉤, 實現生態價值的創造。
(2)智能技術緩解了政府與公眾的共識難題。 從功能上看, 生態循環系統的構建實際上是實施生態治理的一種優化路徑。 在治理實踐中, 政府與公眾意見如何達成普遍的共識是一個經典難題。 這是由于政府與公眾要達成共識, 需要在大量協商的基礎上進行, 而反復協商會造成高額的談判成本, 而且一旦公眾的數量增加, 除協商次數、談判成本劇增外, 還會引發個體意愿與集體共識之間的矛盾甚至沖突[11] 。 智能技術為解決這一難題提供了一些助益。 其一, 智能技術可以實現高效便捷的意見匯總。 大數據與人工智能等技術可以方便地匯總公眾意見和政務訴求, 通過關鍵詞提取等算法將這些意見和訴求進行分類、合并, 總結成一些重要的建議和觀點, 最后通過智能設備對這些建議、觀點進行統計, 這樣就形成了公眾統一意見的基礎大數據[12] 。 其二, 智能算法可以作為一種協調機制對政府反饋和公眾意見進行匹配。 在前期大數據的基礎上, 利用智能算法規則, 云計算、人工智能等技術可以對政府反饋、公眾意見等信息進行匯總、篩選、配對。 如果兩者存在不匹配或弱匹配的情況, 智能設備可以及時告知政府以便其及時采取修正措施。 總的來說, 智能技術可以為政府與公眾提供新的意見集聚與反饋平臺, 使得協商民主的目標更容易實現。
(3)智能技術提升了規范化生態治理的效率。 政府實行規范化生態治理的核心任務是對經濟主體(企業或個人)具有負外部性的經濟行為進行約束和規范。 隨著國家數字經濟建設的不斷推進, 大多數經濟行為由線下轉為線上, 對其監管、評測等的方式方法也越來越依賴于智能技術的支撐。 在智能技術的支持下, 環境監管部門的取證能力和效率獲得了較大提升。 例如: 從過去“行走式”“上門式”的傳統取證轉變為基于大數據、區塊鏈等技術的實時監控取證; 從對產業鏈、生產鏈等局部環節的監管擴展到對整體鏈上所有環節的監管; 基于大數據的環境監測服務平臺可實時為企業提供環境評估和監測的數據、政策依據等, 協助企業進行提前自檢自測并降低審批或整改成本等。
三、智能技術賦能支撐平衡型經濟內循環
智能技術的極大發展在宏觀和微觀層面對經濟結構的優化產生了巨大的推動力, 對于實施國內大循環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對于實現平衡型經濟內循環發揮了獨特的作用。
1. 智能技術有助于推動國內大循環內部供需平衡。 供給側與需求側是相互聯系、相互作用的, 兩者的匹配程度決定了國家經濟增長路徑及其可持續性。 智能技術的引入轉變了傳統經濟的運行方式, 在極大地提升生產力和生產效率的同時產生了許多新經濟現象, 例如智能化生產、新技術勞動、新消費等。 這些現象的背后, 智能技術對供需體系失衡進行調節的機制涉及兩個方面的內容:
(1)數據作為一種生產要素, 可以調節微觀主體行為,? 推動供需趨向平衡。 一方面, 企業通過運用人工智能、大數據、云計算等智能技術對市場上的大數據進行搜集、挖掘、存儲、整合、分類、匹配, 就有可能在歷史數據的基礎上實現對產供銷現期數據和未來數據的加工和處理[13] , 企業的市場預期以及組織生產的依據將更加符合經濟實際。 另一方面, 智能技術推動下的新消費升級將帶來消費者非物質化需求的激增, 不僅在需求總量上產生巨大的增量, 還使得消費者的消費行為也由線下轉為線上, 而線上消費又是消費大數據的重要來源, 是企業如何組織生產、生產多少的重要依據。 因此, 以新消費升級為特質的需求側對供給側又具有導引作用, 即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通過提升供給質量和效率增強供給體系對需求結構的適應性。 整體來看, 智能技術為供給側和需求側的高效運行提供了良好的基礎。
(2)智能技術支撐下的數字化政府在政策調控和政務服務層面將更加有效。 傳統經濟中, 政府的政策和措施一定程度上存在與實際經濟活動不匹配、失真且低效的問題, 根源在于無法系統掌握各種經濟參數的變化[14] 。 在智能技術革命的背景下, 數字化政府在電子政務的基礎上進一步升級, 從傳統的依賴數據治理轉向對數據的治理。 通過共享經濟平臺、政務數據市場化等智能化平臺, 數字政府可以更加有效地推動體制改革, 營造有利的發展環境, 并改善要素供給的條件, 從而引導微觀主體的生產、投資和消費等經濟行為, 推動供需關系的平衡。
2. 智能技術的相互融合促進了國家內需體系中三大系統的平衡, 有助于實現國內大循環系統間的平衡。 系統間的平衡是社會生產系統、經濟循環系統和生態循環系統之間形成的相對平衡。 智能技術對經濟實際運行產生作用的實質是以數據流、算法流驅動物質流, 而數據流與算法流的實現需要建立在大數據、云計算以及人工智能等組合應用的基礎上。 這意味著智能技術的相互融合是國家內需體系三大平衡的關鍵前提。 對于社會生產系統而言, 智能技術的融合作為集聚性技術, 其推動的生產力革命和消費革命重塑了傳統經濟的社會分工以及生產模式, 大大提升了資源的配置效率, 但其也加劇了區域間各自獨立運作的市場分化, 會給經濟循環系統和生態循環系統帶來新的挑戰。 對于經濟循環系統而言, 大數據平臺、共享經濟平臺等智能技術以鏈接協同的方式將更多的社會資源整合到經濟循環系統中。 對于生態循環系統而言, 智能技術的應用為實現資源脫鉤的循環經濟模式提供了技術解決方案, 同時還為政府提高生態治理效率提供了智能化的共識機制。 由此, 在智能技術革命的背景下, 經濟循環系統與生態循環系統對社會生產中存在的問題進行了整體性回應。
3. 智能技術與傳統經濟的相輔相成有助于實現國內大循環在經濟數字化轉型過程中的情景平衡。 現代經濟增長理論認為, 現實經濟中的不確定性干擾因素會使經濟從一條平衡增長路徑轉移到另一條平衡增長路徑, 經濟增長平衡實際上呈現為轉移動態的情景平衡[15] 。 長期來看, 智能技術動態地引導傳統經濟趨向新平衡的過程可以分為兩個階段來理解。 第一階段, 傳統經濟受智能技術進步的影響, 其結構與運行方式開始向智能化、數字化經濟方式轉變, 智能技術對傳統經濟的引導力量開始逐漸釋放, 經濟中可積累的技術變量增長率持續增加, 經濟轉型呈上升態勢。 第二階段, 隨著傳統經濟原有技術的升級改造以及智能技術的廣泛應用, 智能技術與傳統經濟進一步融合, 新的生產方式逐步形成, 當經濟中可積累的技術變量的增長率、不可積累的內生變量均為常數時, 經濟在轉移動態的過程中實現新的增長平衡。 當然, 要達到這種相對穩定的情景平衡, 政策方案仍然需要由政府系統來實現, 而不是僅僅由技術系統實現。
四、研究結論
智能技術革命加持下的中國經濟正發生著深刻的結構轉型。 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 一方面, 在大力發展以智能技術為核心內容的數字經濟之前提下, 我國經濟實力、科技實力、綜合國力的遠景目標是實現新型工業化、信息化、城鎮化、農業現代化, 建成現代化經濟體系, 基本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 另一方面, 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深入發展, 以及國際力量對比的深刻調整, 預示著我國在當前和今后的一定時期內, 社會經濟的發展仍然處于重要戰略機遇期, 但機遇和挑戰都有了新的發展變化。 從當前國際經濟發展形勢來看, 面對世界“百年未有之變局”等戰略判斷, 主張國內大循環的經濟發展戰略正是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目前, 我們正迎來智能技術革命同我國轉變發展方式的歷史交匯期, 在新的發展格局下, 實施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發展戰略將是中國未來經濟發展的主導性戰略。 未來, 中國“十四五”時期的社會經濟發展, 是以實現更高階段的經濟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系以及開放型經濟新體制為核心目標的, 這就要求我們不僅要堅持擴大內需這一戰略基點, 進一步拓展壯大國內統一市場, 而且要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構建起完整的國家內需體系。 在這種背景下, 對智能技術如何影響國內大循環展開討論頗具重要意義。
本文認為, 在智能技術革命的背景下, 國內大循環內涵的主要內容是構建完整的國家內需體系和國內循環效能評價, 國內大循環的目標則是建立一種內需導向的平衡型經濟內循環體系, 其核心要義是實現社會、經濟和環境的動態平衡。 本文還討論了智能技術與國內大循環的交互關聯, 著重分析了智能技術對構建國家內需體系三大系統的助力作用以及對實現平衡型經濟內循環的支撐作用。 盡管本文的討論是對國內大循環較為宏觀的粗線條描繪, 構建了智能技術對國內大循環影響的總體框架, 但是并未就此深入到微觀層面探討, 例如智能技術所帶來的革命性力量, 不僅對社會整體產生變革性影響, 最終還是要回歸到微觀個體層面的發展等, 這也正是未來研究的主要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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