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冰潔
唯嘆金簪浸雪寒
夜深了,喧鬧聲刺入耳膜,這鮮紅的蓋頭似鐵一般沉重。燈昏黃,燈芯在黑暗中掙扎搖晃,又一次次被無情地扼住。
我被告知要用笑迎接明天,我被要求昂起頭顱,做所有人的楷模。都說我寶釵端莊大方,都道我似雪中金簪般熠熠生輝,奈何你們不曾觸碰這雪的寒,又怎能領悟這心酸的偽裝?
我羨慕玉帶可以在林中飄揚,羨慕一切微小的反抗。我沒有黛玉的勇敢,也夠不著晴雯的剛烈,我追求更安穩的帆船。在這洶涌的海上獨自航行,我惆悵于未來的遙不可及,我甚至開始懷疑:我真的存在嗎?你可知道這人情世故冷的像冰,這“尊貴”禮教寒的像雪,這群人讓我膽戰心驚,可我生來要被他們牽絆,我生來就要戴上定制的枷鎖,困在光鮮的牢籠中。
我,需要沖破這牢籠嗎?如果人情世故還能讓我感到些許舒適,我何必不顧一切沖向荊棘?我是有些懦弱,這禮教的鍘刀已將我修得有棱有角,我需要多少熔煉打磨才能恢復原貌?就讓我困在這牢籠里吧!為什么不呢?你以為籠外的一切真的屬于自由嗎?我選擇被束縛,我選擇順流而下,我選擇被馴服地足夠強大。
我沒有哭的權利,于是我笑,我笑這周圍人性的丑惡,我笑一眼望到頭的生活,我笑我的無能為力。夜,冷寂,寶玉舊病復發,瘋瘋癲癲地被簇擁著走了。
一陣寒風撲面而來,燭滅了。
呆子的生活經
漫長的西游路上,妖魔鬼怪,神佛仙道各顯神通。有一頭豬,用它獨特的“呆氣”,取得屬于自己的生活經。悟能,無能。他沒有悟空的超強法術,沒有悟凈的堅韌前行,更沒有三藏的信仰堅定。它只是一頭豬,一頭會生活,懂人生,吃喝玩樂的豬。
西游里的每個人都是孤獨的,而八戒卻快樂地孤獨著。因為他人的心早已去了西天。做一只快樂的豬是多么好!他用呆傻走完了西游路,用真誠去感受自己的成長。從曾經威風凜凜的天蓬元帥變成一頭人人喊打的豬妖,這生活的打擊和起伏誰可吃得消?而這頭豬選擇微笑面對生活。
八戒是幸福的,是自由的。西游人不得不前行的原因除了信仰以外,更多的是他們無路可退,只能向前。而八戒還有高老莊。在他眼里,西游只是責任,不是義務。他遵從內心的,看得透徹。他害怕一旦成佛,會失去一顆火熱跳動的心。八戒是西游里的異數,他懂自由。在西游的蒼穹之下,也許連巡山的小嘍羅也不敢抬頭看天吧!當它們聽著西方的圣歌,駕著七彩祥云歸來時,是否只有無盡的落寞空虛去度化自己的佛座?
我想,我們喜歡八戒,是因為我們做不到他那樣。整天被禁錮在城市迷宮的烏煙瘴氣里,我們麻木、頹廢、抱怨,忐忑前行,最終淪落為金錢、欲望的奴隸。學學這只懂生活的豬吧!呆一點,傻一點,通透一點,用一顆快樂的心,去經歷暴風雨,度過一個不被自己嘲笑的人生。
如果可以,我愿做一頭會生活的豬。
雙面曹操
白云蒼狗,千年一瞬,歷史的洪流大浪淘沙般的將很多人的生命痕跡漸漸沖淡。但有些人,他們的生命何其短暫!又何其漫長!
在我抬眼的瞬間,我對上他的眸子——是桀驁不馴,是溫柔似水;是野心勃勃,是鎮定冷漠;是狂放的殺戮,是悲憫的熱愛眾生……那雙眼里,一個不同的世界靜靜綻放。
初,他鎮壓黃巾起義,兇猛至極但也殘忍至極。他是一個鎮壓起義的功臣,但卻更是一個殺人如麻的屠夫。他借刀欲除逆賊董卓,勇敢果斷大義凜然;卻也因多疑而恩將仇報,殺了伯奢全家,“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他令人懼怕的狠毒。后,他“挾天子以令諸侯”,玩弄權術,虛假偽善,他逆歷史的河流而上,在眾生眼里留下逆賊的印象。他借糧官的人頭彈壓軍心,手中鮮血淋漓,眼中欲望的火卻愈燃愈烈,他的手段使人戰栗,卻也招招見了效。終,他一路向北,大放異彩。他善識人,也善用人,“青梅煮酒論英雄”,他的手下謀士如鯽,猛將如云,大都甘心為其所用。他懷一腔熱血,抱鴻鵠之志,數次化險為夷,將遼闊疆土納入自己囊中。他政治才能超然,軍事才能卓然,文采更是斐然。
歷史里的英雄只管做他們的事,功過是非都留給后人評定。而曹操,卻讓無數人捉摸不透。你不是單純的善,也并非絕對的惡,你乃亂世之奸雄,亦為治世之能臣。
歷史的喧囂似乎在我們的身后歸于沉寂。你的兩副面孔,卻因歷史的沖洗反而愈加明朗。
這世間有股沉迷殺人的旋風
這世間曾有個沉迷于殺人的旋風精,渾身上下都漆著一種濃黑的顏色。那顏色過于濃重,于是,透出一抹殘忍的紅,穿過千年的風雨,也依舊能激起人內心的嗜殺欲望。
這旋風精愛好有三:喝酒、耍賭與殺人。其中殺人是他的最愛。他殺人也與別人不同。別人殺人,若是善射,凡射必中眉心;若是善刀劍,則必刀光一現,那人脖上一道血線,這樣一是顯得手段之高,二是殺得驚艷。而李逵呢,殺人必要抱起斧子,開膛破肚,倒騰出五臟六腑,最后再將頭割下來。若不如此,則不盡興!你看他殺那假扮宋江搶親的王江董海二人時,一個從“后心只一斧,砍翻在地”,一個“只一斧劈胸膛砍倒”,而后“便將兩顆頭都割下來,拴在一處。”當真是一斧一個,手段之利落,是一把打家劫舍的好手!
比起單兵作戰,在群攻時,李逵表現的更為驚艷。提起他的成精戰,能羞得梁山其余一百零七人抬不起頭。你看他:“一個虎形黑大漢,脫得赤條條,兩只手握兩把板斧,大吼一聲,卻似半天起個霹靂,從半空中跳將下來。手起斧落,早砍翻了兩個行刑的劊子,便向監斬官砍來”,“火雜雜地掄著大斧,只顧砍人”,“不問軍官百姓,殺得尸橫遍野,血流長河,推倒傾翻的,不計其數”。在這漫天血雨中,殺人于李逵而言更是一種享受。他甚至殺小兒來刺激自己因殺戮而麻痹的內心。于是,滄州知府的小兒,那個穿一領紗衫兒,頭上角兒拴兩條珠子頭須的稚兒便被他拐帶于林中,從頭劈成兩半個,竟也無血跡,當真“好手法”!
憑此種種,李逵終于如愿以償,得了個“天殺星”的美名,死后憑殺位列仙班。他殺人如狂,卻自詡替天行道;他濫殺無辜,卻給人忠義無雙的印象。他所忠者,宋江也;他所替天行道者-----哦,只有累累尸骨而已。他所忠者,為何?他所殺者,為何?獨立蒼茫,我仿佛看到一個叫施耐庵的人,在那提筆揮毫前的一抹痛,一抹狠,一抹無奈……
這世間百媚千紅,我唯愛這形象萬千鮮活異常的書中人物。百讀不厭、百品無厭。滿目山河空惘然,唯有伊人長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