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賢潤,陸清雄
(1. 貴州民族大學社會學與公共管理學院,貴州 貴陽,550025;2. 貴陽信息科技學院學院辦公室,貴州 貴陽,550025)
自2017年以來,社會工作多次被寫入我國政府工作報告,社會工作被納入頂層設計實現了常態化。2017年的政府工作報告明確提出:“推動社會治理創新,改革完善社會組織管理制度,依法推進公益和慈善事業健康發展,促進專業社會工作、志愿服務發展”;2018年的政府工作報告指出:“要在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社會治理格局的框架下促進專業社會工作健康發展”;2019年的政府工作報告雖未直接提及社會工作,但社會工作在打贏脫貧攻堅戰等關鍵領域能發揮重要補充作用。[1-3]不僅如此,各地方在黨中央大政方針的指引之下,積極建構適合本地區社會工作發展的地方性政策文件。深圳市出臺了《關于加強社會工作人才隊伍建設推進社會工作發展的意見》,其內容涵蓋了關于社會工作人才培養、評價、使用和激勵的相關政策措施,為打造專業的社會工作人才隊伍奠定了基礎;[4]貴陽市出臺了《關于規范貴陽市社區工作者薪酬待遇的指導意見》,明確指出要規范貴陽市社區工作者薪酬待遇,并實行績效考核、建立薪酬增長機制。[5]從以上政策文件的實施不難看出,在新時代背景之下,社會工作發展迎來了較好的政策背景以及由政策背景衍生出來的發展空間。
盡管政府以及社會各方面都在為推動社會工作發展做出積極努力,社會工作發展也取得了一定成效,但不可否認的是,中國社會工作的發展遠遠滯后于經濟社會的發展,除社會工作在中國社會“發包”時間較短的原因之外,也存在著一些結構性瓶頸,這些瓶頸影響著本土社會工作發展的速度。因此,本文的研究主題聚焦于哪些主要的結構性瓶頸影響著中國社會工作的發展,可以通過哪些路徑來優化社會工作的發展。2019年筆者參加了“中國社會工作動態調查(CSWLS)”貴陽片區的調查工作,在為期近半個月的調查過程中,團隊調查了24家社會工作機構和115名社會工作者。在后期對整個調查項目資料整理過程中,筆者發現貴陽市社會工作的發展存在行政規制這一外生性結構性瓶頸和人才流失這一內生性結構性瓶頸,將在后文做重點分析。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新時代作為一個政治概念被提出,主要表現為新的歷史起點、新的社會主要矛盾、新的國際環境等多個方面,將這些“新”轉接到社會工作之上,則主要表現為新的發展方向、新的機遇、新的挑戰等方面,它們共同構建出了新時代社會工作發展的整體環境。
社會工作的發展具有“微觀化”“技術化”的基本特征。[6]既有的社會工作服務領域主要是家庭社會工作、學校社會工作、矯治社會工作等多個方向。社會工作的發展方向隨著政策動向不斷變化,繼中共十九大之后,社會工作機構在扶貧濟困的基礎之上不斷探索新的實踐方向,[7]在反傳銷、助力脫貧攻堅等新領域都發揮了極大作用,成為引動社區居民正確認知傳銷危害的重要工具和后脫貧時代相關群體后續發展保障工作的重要補充。
易地扶貧搬遷社區是貴州社會工作機構的首要陣地,大多數社會工作機構通過政府購買服務,進駐到易地扶貧搬遷小區,從事社區居民城市融入、社區治理、居民反貧風險監測等工作,助力于脫貧攻堅后續保障工作,定期組織入戶宣傳、文體活動,在活動中滲透反傳銷知識,使得社區居民深刻了解了傳銷危害、手段、自我保護方式。(某專項調查對象社會工作者A)
截至2020年5月初,貴州省民政廳在8個市(州)40個縣(市、區)的64個易地扶貧搬遷安置點都設立了社會工作服務站。結合社會工作在貴州省的擴展方向以及調查對象的論述可以得知,易地扶貧搬遷安置點是新時代背景下社會工作專業實踐的重要場域,而社區內的反傳銷則是社會工作未來發展專業性的主要工作形式。社會工作專業服務的傳送不再局限于現有的空間領域,在新的環境結構下,相關工作有了更為廣闊的行動面向。
社會工作作為社會組織的類型之一,是現代社會治理與社會服務的重要技術,在現代社會系統及其子系統的良性運行與發展方面發揮著巨大作用。新時代的到來,為社會工作的發展帶來了新的機遇,具體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首先,體現在專業特長的實施機遇上。當前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發生深刻轉變,兒童和青少年教育、中老年權益保障、老年人照顧等問題依然存在,甚至更為凸顯。這些問題亟需得到解決,社會工作有了更為廣泛的應用空間。其次,體現在社會工作機構的發展機遇上。政府在孵化社會組織過程中存在大量的資源偏向,依托于社會組織孵化器,在孵化社會工作機構時會給予諸多支持,如資金扶持、技術指導、項目配套等,以保障社會工作機構的順利培育。以貴陽市烏當區社會組織孵化基地為例,該基地是政府采購社會服務的項目的中間點,承接有大量的政府項目。這些項目主要用于陪伴新的社會組織成長,其中重點就是社會工作機構,基地配備專人為新的社會組織的成長全程提供指導。
現如今,社會各界對社會工作的發展寄予較高期望,希望社會工作機構發展成為一種介于政府和人民群眾之間的無直接利益關聯的第三方機構,成為改善“政社”關系的正式組織平臺,具備“吃透兩頭”和利益相對超脫的特征,[8]期待社會工作通過專業服務的輸送,有效解決社會上各方面的癥疾。這種高期望的預設給社會工作機構的發展帶來了極大壓力,是否能有效回應社會期待,直接關系到社會工作是否能長期處于國家和人民的知識視域之中。這對建立專業的社會工作價值、有效的社會工作服務機制與體系帶來了巨大挑戰。基層社會工作機構的核心目標是滿足社區需要,從而豐富基層服務的理論寶庫,但這更多是一種理想化的狀態。就目前社會工作機構發展的總體狀況來看,其所掌握的資源極其有限。資源是由一定的社會身份認同逐漸建構而來的,這恰好是社會工作所稀缺的。資源稀缺導致社會工作機構不能完全滿足社區需求,人們對機構的信任度也因此受到影響,社會工作的本土化路徑仍需做更為艱苦的專業長跑。
我國社會工作從“非專業民政大社會工作”到“專業化職業社會工作”的轉型,[9]是社會工作在汲取西方舶來理論與本土知識經驗的基礎上,社會工作學界和政府在與現實社會的互動過程中逐步完成的。從社會工作機構的“發包”到“成形”再到成長,行政力量都是重要助推主體。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不可否認的是行政部門制定的相關政策文件,規范了社會工作的職業方向,鋪平了社會工作的職業道路,為社會工作的本土化建設鋪陳了重要制度空間。然而,反觀我國社會工作的基層實踐,也不能忽視過多的行政規制影響著社會工作專業能力的釋放,限制著社會工作者的職業行為。
1. 行政規制現狀
第一,唯指標論。現階段,政府購買服務是社會工作機構“輸血”的主要形式,社會工作是政府職能轉移、創新社會治理方式的承載主體。社會工作服務的傳送是以事先的服務指標預設作為依據,[10]逐條指標的達成是社會工作機構的行動邁向。而對于指標體系的現實考核,即服務成效的呈現主要取決于文本資料的完整性,其實質是“倒逼”社會工作機構建立行政體系中的工作臺賬。專業實踐不得不花費一定量的工作時間進行文本寫作和資料歸檔,在服務周期較短的情況下,開展專業服務的時間成本和空間成本急劇縮減。
一旦能實現轉型,實現強有力的自我輸血,我們將另謀發展方向。一系列繁雜的評估指標使我們在開展社會工作服務中感到尤為無力,必須迎合指標體系來工作,專業性受到極大限制不說,過后還要花大量的時間來制造和整理文本資料。(某機構負責人)
現階段,我們項目點有四個社會工作項目,我們所開展的項目服務多是依據項目采購時所羅列的指標體系進行,在具體的服務過程中,我們特別注重工作證據的采集。因此,在每次評估之前我們都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來整
理文本材料。(一線社會工作者陳某)
這些觀點看似有些偏激,但其背后所折射的邏輯,實質是在長期服務過程中逐漸建構起來的話語。在開展專業服務過程中,社會工作者和社會工作機構必須對照相應的細化指標開展服務。這些指標的完成情況是項目工作效度的唯一評判標準,只有在指標完成之后,項目資金才得以下達,機構才能維持基本運轉。
第二,政治實踐對專業本質的覆蓋。社會工作在服務實踐中除了常常面臨倫理抉擇難的問題之外,也常常面臨著如何在專業實務與行政事務之間找到平衡的焦慮。[11]以純粹社會工作的自主方式很難實現服務項目的“再產出”,一方面是缺少資金作為核心支撐,另一方面是難以獲得一個被正式認可的身份和角色來推動專業服務。基于對這兩點的思慮,只有將社會工作力量和行政力量進行融合,才能實現專業服務的傳送,從而制造更多的生存空間。然而在這種力量結合的過程之中,附帶的行政任務不斷夾雜于專業服務內也在情理之中,至于能不能將真正的服務遞送到服務對象手中只能另行考論。在專業調查過程中發現,貴陽市的社會工作機構在基層服務時,常常與村居自治組織聯系在一起,在開展專業服務過程中常常附帶完成一些行政任務,比如配合迎檢、家庭關系調查等,這些行政任務占據專業服務的大量時間和空間。
第三,薪酬給付標準固化且過低。社會工作薪酬是影響社會工作人才隊伍建設的核心要素,致使社會工作專業人才大量流失的一個重要因素則是薪酬過低,浮動跨越的空間極小。目前,我國社會工作者職業薪酬的給付標準是以政府官方指導價作為重要基準、總量封頂、按最低給付的薪酬機制,這使得群體內部差異不顯著而逐漸固化,群體內部流動受到限制。貴陽市社會工作者的薪酬體系由基礎薪酬、補貼、績效考核三部分組成,基礎薪酬按當地最低工資標準確定。薪酬體系中最具有上升空間的就是績效,但是由于社會工作所從事服務的特殊性,部分實質性的服務無法通過績效來體現,貴陽市社會工作者實際能拿到手的工資就大大降低,機構并沒有建立適合于自身情況的績效考核機制。本次調查了解到的社會工作者薪資情況如表1所示。
由表1可知,本次調查中有60.86%的社會工作者到手薪資在2 001—4 000元之間,以一線社會工作者為主;有17.40%的員工薪資在2 001元以下,以兼職人員和實習員工為主;有17.40%的員工薪資在4 001—6 000元之間,以項目負責人為主;僅有4.34%的員工薪資在6 001—10 000元之間,以機構負責人為主。貴陽市社會工作行業的薪資水平普遍不高,平均薪資為3 600元。很多情況下到手薪資僅能維持個人基本生活需求,難以滿足更高層次的需要。

表1 社會工作者的薪資情況
第四,機構成立的條件限制。盡管國家在社會工作機構孵化上有一定的政策偏向,大力引導和支持民辦社會工作機構的成長,具體表現在給予技術扶持、專業督導、項目持續供給等層面。但實際上,對于一些想成立社會工作機構的人士來說,依然存在著諸多現實障礙,需具備多項資質條件,在成立資金、組織財產、人員構成上都有不同程度的門檻設置。成立社會工作機構需要3萬元以上的注冊資金,此外,還需要提供房產證和租賃合同,發起人當中需持社會工作者資格證2—10人,需明確設立董事會、理事會等部門。[12]這些條件缺一不可,短時間的資金鏈條可以尋求貸款,但是對于辦公地點、持證社會工作者、組織架構的多項要求就攔截了部分申請人。一方面,因為自身社會資源狹窄,社會工作機構難以產出價值利潤,邀請相應人員來共同注冊機構就變得極為困難;另一方面,考慮到資金來源的長遠問題,即使個人能夠暫時租用辦公地點來完成注冊,但長時間房屋租金也是一筆不容小覷的支出,入不敷出的情況讓個人難以承擔維持機構運作的開支。如果沒有一定的經濟援助,這一系列的條件門檻只會極大降低社會個體成立專業機構的積極性。種種行政規制也限制了人們注冊社會工作機構的行為動機,機構難以發展、生存,社會工作就難以繼續延伸。本次調查了解到的社會工作機構注冊資金如表2所示,有66.86%的社會工作機構注冊資金在3萬—4萬元。

表2 社會工作機構注冊資金情況
2. 行政規制帶來的影響
第一,資源依賴。從權利視角出發,社會工作服務離不開行政部門的參與。行政部門在為社會工作機構提供資源的同時,規定著其尋求資源的渠道,如不可通過義賣、眾籌的方式來獲取利潤,機構只能將發展的目光投向行政部門,逐漸形成資源依附困境。行政部門為促進社會工作機構的生存,實行了相應的兜底政策來勉強維持社會工作機構的運行。在調查中發現,基于維持社會工作機構數量的需要,行政部門大多會通過給予一定的項目來兜底,幫助一些難以運行的機構維持基本生存空間,在部分招投標中形成一定的中標偏向。以項目兜底維持數量的護航方式看似可取,但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機構的生存困境,難以激活社會工作機構的內生性發展動力,甚至還會使得其產生資源依賴心理。
第二,自主性缺失。行政規制帶來的另一巨大影響就是造成社會工作機構的自主性缺失。行政部門以資金注入為依托,實質上扮演著服務項目幕后“主導者”的角色。行政意愿貫穿于專業服務的多階段過程,機構服務計劃的制定更多是出于滿足后期評估的需要,基于服務對象的需求來抉擇服務計劃的空間則減少,漸漸地自主性就會缺失。在調查過程中了解到社會工作機構在與行政部門簽訂的服務合同中,往往會隱含一些附加條件。這些條件實質上規定著機構的服務群體、服務計劃的結構面向,機構必須完成某些指標后才能通過后期的評估。
第三,社會工作者層級薪酬固化。薪酬是某一行業內部層級高低的外在顯現,在社會工作機構內,雖設有不同的崗位,這些崗位也有層級區別,但實際上崗位之間的工資待遇并沒有較大差別。據實地調查了解,一個項目負責人的每月薪資在4 000—5 000元之間,而一個一線社會工作者的每月薪資在2 500—3 500之間,薪資區間差距在0—1 500元內。相比較之下,項目負責人承擔的風險和工作責任遠遠超于一線社會工作者,其工作內容涵蓋項目點的多個項目計劃,統籌項目點各項工作安排,而一線社會工作者則更多面向某一具體服務項目開展工作。在崗位職責與薪酬并不對等的情況下,項目負責人的工作崗位并不具備太多吸引力,從薪酬的角度來說,社會工作者內部出現層級薪酬固化現象。
在專業情景不是很明朗、薪資沒有持續競爭力、升職空間狹小等多重因素的共同作用之下,社會工作人才隊伍的流失成為了較為普遍的現象,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勢,長期困擾著社會工作服務機構和社會工作學界。因此,建設一支高素質、高水平且能夠長留社會工作領域的專業人才隊伍刻不容緩。
1. 人才流失表現
我國社會工作人才隊伍流失現狀主要表現為兩個方面。一是高校社會工作專業學生流失。截至2019年,國內共有348所本科院校、82所高職院校開設有社會工作專業,每年培養近4萬人的社會工作人才。即使這些學生全部進入社會工作行業,都不能滿足社會工作職業發展的現實需要,社會工作人才缺口巨大,但事實上投身于社會工作專業服務的畢業生比例并不理想。[13]在經濟落后地區從事社會工作的畢業生寥寥無幾,畢業后轉投其他職業的學生也比比皆是。二是社會工作從業者轉行。以深圳市為例,在該市社會工作協會2015年發布的《深圳市社會工作行業年度數據報告》中,2014年共有1 662名社會工作者離職,離職率高達23%,專業社會工作者流失率高出了20%的人才流失警戒線。[14]由于后續保障不足、管理性差等因素,社會工作機構很難留住在職社會工作者。
2. 人才流失歸因
第一,高校教育理論與實踐的“雙軌”相離狀態。在國內高校,教師講授、學生被動接受是現階段教育的主流模式,對社會工作專業學生的培養方式也是以教師灌輸理論為主。這些理論大多來源于西方,和現實生活的關聯性較低,有些內容在專業具體實踐過程中鮮有觸及,實用性受到限制。學生對實務的認知和感觸只能停留在理論的“象牙塔”里,長時間滯留于教學的“保溫杯”內,使得“社會工作是一個強調實務的專業”成為一個符號。“教育先行”的人才培養模式[15]使得理論教學時空延長,從事實務的空間急劇縮減,社會工作專業學生真正從事實務的時間僅僅是在畢業實習階段。在“大社會工作”模式背景下,具有社會工作專業背景的一線社會工作者逐漸減少,專業意識也隨之逐漸空心化。很多對社會工作實務抱有熱情和期望的學生,在短期的專業實習之中得不到專業化的培養和指導,理論也得不到有效使用。
第二,基于自身思維“理性選擇”的結果。從當代大學生的視角出發,接受高校教育一方面是想有效提升自我,而更重要的另一方面則是將高校作為一個平臺,通過學習獲取好工作的“敲門磚”。對于社會工作專業的學生和從事社會工作實務的人員來說,盡管接受過相當一段時間的專業教育和一定階段的專業實踐,對專業社會工作也有一定的認識和認同,但綜合各方面就業條件后,他們往往會選擇與專業不對口的其他職業,先就業再擇業。這種選擇在行業內看來可能不是最佳方案,但卻是他們基于自身思維“理性選擇”的結果。
第三,專業素養動力支撐不足。專業素養是從事社會工作職業的重要動力支撐,其與從業人員的學歷、畢業專業存在較為密切的關聯。在當前我國社會工作人才隊伍建設過程中,普遍存在著從業者學歷不高和社會工作專業背景缺乏的現狀。“大社會工作”是我國社會工作人才隊伍建設的主流模式,由于主修專業不是社會工作,從業人員專業知識、理念、技術與情懷相對缺乏。[16]
首先,學歷影響著社會工作者接觸社會工作專業的時間長短,影響著社會工作者專業素養的形成。本次調查了解到的社會工作者的學歷情況如表3所示。

表3 社會工作者的學歷情況
由表3可知,本次調查中有27.0%的一線社會工作者只有高中學歷,有30.4%的一線社會工作者畢業于專科院校,而只有33.9%的一線社會工作者擁有本科學歷,擁有碩士研究生及以上學歷的人員則更少(在調查中,具有研究生學歷的一線社會工作者大多是實習生)。
其次,畢業專業影響著社會工作者接觸專業價值、專業技術的機遇,影響著社會工作專業素養底蘊的搭建。本次調查的社會工作者的專業背景如表4所示。
由表4可知,本次調查的社會工作者中有社會工作專業背景的人員極少,在35名專科畢業生中,僅有3名畢業于社會工作專業;在39名本科畢業生中,僅有17名畢業于社會工作專業;而兩名碩士研究生則均是社會工作專業實習生。

表4 社會工作者的專業背景
第四,社會認同度低。社會工作作為新興的職業和學科,在中國現實社會的認同度還有待提高。社會工作面向著多個領域開展服務,不僅能做心理疏導,還能做能力挖掘。換句話說,社會工作既能做個案輔導,又能做社區建設,實則是一個“多面體”,堪稱“萬金油”。但正是因為這種多面性,使得社會工作缺少專業特色與專攻領域,存在與其他職業職能交叉的現象。人們難以辨別社會工作與其他服務職業的本質區別,特別是與基層社區工作人員的差別。這使得社會工作并不被大多數人所了解和熟知,社會對社會工作存在一個共性上的簡單認知,認為社會工作者就是街道辦事人員、義工以及志愿者。在具體實踐中,社會工作者難以感受自身價值及存在意義,專業熱情慢慢被消磨,對專業失去信心后便會選擇從事其他職業,以尋求對自身價值的肯定與追尋。
綜合社會工作的實踐路徑來看,盡管社會工作的專業優勢和功能定位不斷被挖掘,參與基層治理的空間也不斷被疏通,通過多重落地實踐以及對相關本土工作經驗的梳理,一系列的社會工作價值理念和工作模式逐漸被深化,但我國社會工作發展的總體水平并不高,與經濟社會的發展存在脫節現象,以行政規制、人才流失為表征的結構性困境極大地制約著本土性社會工作向前延伸。基于擴展社會工作發展方向的現實需要,以自主路徑建設與專業提升為主體的方式應作為社會工作未來發展的重要遵循。
本土性社會工作發展的時代環境和結構性困境決定了我們不能走與西方同質的發展道路,不能用簡單的“拿來主義”來催化生長本土社會工作,也決定了我們不能采取傳統固有的單一化思維模式。探索適合于本土性社會工作發展的路徑,具有十分重要的價值和意義。要發展健康的社會工作,就必須從綜合性、差異性和本土性等視角出發,實現專業內部提升與外部環境資源供給的有效聯動。
專業自主性是指社會工作者在開展具體服務的過程中,可根據專業價值觀、原則、倫理、服務經驗做出行為選擇和價值判斷,不受外在壓力限制的完整過程。這是社會工作獲得外部認可的重要策略指向,是社會工作有效規避環境限制的行為選擇,需要一個長期且持續實踐的過程。行政規制的影響與社會工作自主性缺失有極大關聯,可從話語體系構建、形塑專業形象、創新協同融入機制三個方面突破,實現社會工作的“自決”。
1. 話語體系構建
中國社會工作發展的基本方向需要從形式承認走向實質性承認[17],其本土化、職業化、專業化的一個重要表征,是擁有屬于自己的話語體系。需要明確的是,話語體系是指由字句、符號等構成的價值理論體系和科學知識的外在表達形式。作為一個從西方借鑒來的舶來品,社會工作在中國社會的話語體系相對缺失,社會工作“失語”已經呈現出常態化的狀態。[18]在職業方面,社會工作處于一個不被社會所廣泛接受和認可的尷尬處境;在學科建設上,社會工作專業處于哲學社會科學的邊陲地帶;在社會政策建言上,普通社會工作者的重要一線工作經驗和建議很難被采納。話語體系的缺失,容易造成社會工作處在一個被支配的地位。因此,可從學科話語體系構建上加以突破,即完善社會工作的價值體系,社會工作必須是在符合中國主流價值的前提下,構建有自己特色的價值觀,如案主自覺、利他主義,等等。具體策略包括以社會工作學界為主體,高校社會工作教育為核心平臺,從社會工作職業化的推廣出發,將社會工作融入更多的新興且熱門的職業之中,讓更多的社會個體參與新時代建設;以社會工作人才隊伍建設為重要切入點,加強對社會工作學習者的語言培訓,培養專業學生的批判性思維,培養一支敢于發出正義之言,敢于發出基層之聲的社會工作人才隊伍。通過以上這些努力,其最終目的在于構建一個“說得上話、辦得成事”的社會工作話語體系。
2. 形塑專業形象
專業形象的形塑是專業自主性建設的重要途徑。只有構建和形成專業形象,社會工作才能得到有效認可,服務項目的來源渠道也將隨之拓寬。專業形象的形塑需從所開展的專業服務之中汲取營養,包括專業理念形象、員工形象、機構形象三個維度。[19]首先,必須確保專業在社會上擁有較高的贊譽度,科學的決策以及良好服務態度也十分必要;其次,專業還需提高知名度,在開展實體服務時可適當利用現代化媒體對社會工作加以宣傳;最后,穩定專業形象,需要長期且持續性地維護,并將其作為一個系統工程來運營,定期召開公益性服務,以此來形塑社會工作非營利性社會組織的形象。
3. 創設協同融入機制
創設協同融入機制,是一種合作提升的自主路徑選擇。資源是社會工作有效發揮專業功能和效能必備的物質基礎。無論是社會工作發展態勢較好的沿海地區還是發展態勢一般的西部地區,長時間以來都難以擺脫項目來源單一的短板。現階段,社會工作還是難以擺脫依托外在權能進行服務輸血的“宿命”。對此,社會工作應提升自身的開放性和包容性,積極構建與其他行業的共同體關系,主動尋求與其他行業的合作,利用專業與其他行業存在功能交叉的特性來實現交叉領域的合作以及資源、專業技術的相互利用,充分踐行“共商、共享、共建、共擔、共識”的理念,減少對相關行政部門的資源依附,達到自行決定機構命運、自行決定服務計劃的目標任務。
社會工作人才大量流失的局面,與薪資不足、專業素養不高等因素有關,也與自身專業建設有關。解決社會工作人才流失的結構性困境,需以加強內部建設為核心議題,從高校社會工作專業教育、構建專業特色、建立彈性激勵機制等入手,尋找能夠留得住社會工作專業人才的端口。
1. 理論教育與實務有效對接
學生接觸社會工作的時間不應僅停留在理論和專業實習方面,作為社會工作專業人才培訓基地的高校,在以理論作為主要教育導向的同時,創新教育方式也十分必要。可以根據學生的需求,以促進就業為核心線索,同步培養學生的專業實務能力;加強與校外社會工作機構的聯系,開拓更多的實習基地,指定專業的校外導師有針對性地對實務給予學生指導;或定期邀請有較強實務經驗的社會工作者為學生開展實訓課程,建構一個強有力的產研學“共同體”。另外,注重學生社會工作情懷和社會工作精神的培養,如建立社會工作實驗室,在實驗中追尋專業價值,從而提升專業興趣,有效地將所學知識與今后的職業進行無縫銜接。
2. 突出專業特色,探索新的服務領域
社會沒有形成對社會工作的獨特認知,與社會工作的專業特色不夠突出有密切聯系,人們很容易將其與其他類似職業等同。在社會快速發展的今天,社會工作可深度挖掘自身潛力,結合黨的方針政策,有選擇性地專攻某些領域,投身于脫貧攻堅、山區兒童教育、少數民族文化傳承等工作之中,做好和做實一線服務傳送工作。可開展貧困社區走訪活動,利用大數據對貧困戶的動態實時追蹤;可開展小組活動,幫助山區兒童培養更多的興趣和技能,有針對性地給予輔導;或者通過走訪社區有資歷的老年人,挖掘社區優秀的傳統文化,組織社區人員學習來達到傳承和保護的目的。通過這一系列的基礎性工作,不求多、只求實,使得社會形成對社會工作的新認識。同時,積極探索新的服務領域,尋找社會工作與其他行業合作的切入點,將社會工作引入其他行業;如與金融結合,形成“金融社會工作”,開展社會金融需求調查、金融職工家庭關系的疏導等工作;如與醫學結合,形成醫務社會工作,開展就醫指導、求醫者的心理疏導以及日常照料等工作。
3. 彈性激勵機制的建立,適當拉開薪資差距
獎勵是有效激發員工工作動力的形式策略,創新獎勵方式、建立彈性的獎勵機制對于留住社會工作人才十分必要。社會工作“利他主義”的傳送,是以自身物質生活得到基本滿足為前提的,應體現在專業服務價值上,而不是通過自身生活的艱辛來加以體現。對于社會工作發展來說,人才是根本,行業內部可根據員工的基本需求,結合相關部門的指導意見,適當調整員工薪酬,薪酬較低的應予以一定量的兜底補充,由此來提升員工的獲得感。在必要的情況下,可以根據員工的付出比例,制定適當高于相關部門指導標準的薪酬,這樣才有益于改善員工的工作積極性,拉開內部差距,形成有效的競爭機制,在員工之間形成相互帶動、提升機制。
4. 學習機會供給
社會工作專業人才是推動社會工作專業理論和實務發展的行動主體,它直接承載著推動社會工作本土化進程的歷史使命,社會工作機構的發展離不開專業人才隊伍,專業人才是社會工作持久發展的重要保障。[20]然而在現實中,社會工作卻面臨著專業人才流失的現實挑戰。長時間開展一線服務,缺少專業知識的補給,是人才流失的主要動因之一,學習機會的供給十分必要。基于此,可有效搭建機構與高校合作的平臺,提供培訓機會,不定期地讓社會工作者到高校接受專業知識的學習,實現理論與實務的相互借鑒,得到有效的專業理論指導;另外,可增補機構員工外出學習參訪的機會,特別是增補西部地區的社會工作人員到發達地區學習參訪的機會,實地參與到發展較好機構的服務活動之中;機構還可通過開展不定期的員工大會,加強員工內部的交互學習,在增加機構凝聚力的同時,實現專業知識的新陳代謝。
社會工作的存在意義,是維護全社會權利和利益的全民實踐;社會工作的使命在于鏈接細胞化的獨立個體,打破區域界限、文化差異、群體差別,促進共同體構建和包容性社會建設;社會工作的專業定位不是一個為應試教育而培養學生的機械化工具,而是一個培養具有社會工作思維、社會工作技巧的實體專業;社會工作的職業定位,不能只是一個簡單傳詞達意的傳聲器,而是一個架在不同群體之間的溝通橋梁;社會工作的專業服務不單存在于經濟發達的社區之中,更應該深入欠發達區,使得更多群體感受到人間關懷;社會工作的到來,將為維護社會公平增添力量。從這些視角上看,新時代社會工作的發展將獲得更多關注。
新時代社會工作發展的結構性瓶頸,是在特殊的客觀背景之下,通過專業實踐和社會不同群體的互動逐漸形成的建構過程,其優化路徑的探尋,也必須是基于對結構困境的理解和解釋,有針對性地提出對策。盡管其結構困境并不是單一且確定的實體指向,但以行政規制和人才流失為典型外在表征的結構瓶頸體現得十分明顯,以自主性建設和專業提升的優化路徑也具有一定的可操作性意義。
新時代的到來為社會工作的發展帶來了較好的環境空間,但由于社會工作發展是在被高度壓縮的環境之中進行的,決定了其不能走西方專業機構的服務發展道路,[21]而是要在借鑒西方經驗的基礎上逐步實現內化發展。社會工作想要成為被全社會共同認可的職業,仍有很長一段路程要走。我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這樣一門利他的職業和專業,在多數人的共同努力之下,會變得越來越好。
(本文調查數據來自于筆者參加的華東理工大學社會與公共管理學院、上海高校智庫與國際社會工作學院聯合主持之《中國社會工作動態調查(CSWLS)》項目。感謝此機構及其人員提供數據協助,文責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