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味情話”的語言特征

牛津津

（天津外國語大學,天津 300204）

一、“土味情話”的界定

“土味情話”，顧名思義，兼具“土味”和“情話”兩種特點。何為“土味”？日常生活中，“土味”這個詞語早已存在，并被人們不斷運用。如：小紅專門找來了造型設計師，要改變自己身上的土味。該句話中的“土味”是指不符合時尚潮流的鄉土氣息。但近些年來“土味”的詞義也有所改變，劉怡認為“土味”通常是用來對一些嫌棄但符合潮流的言語、人物、事物的描述。這就符合了“土味情話”的特征：一種符合潮流的網絡流行語，在表達情感方面直白通俗，卻又讓聽者欲罷不能。如：小姐姐，看到你我牙疼，因為你太甜了。

然而，“土味情話”又因“土味”跟“情話”區分開來。情話分為狹義和廣義兩種，狹義的情話是指男女間表示愛情的話，廣義的情話是指甜美的，令人感到愉快的話語。在中國人傳統的理解層面上，情話一般是指文藝情話，是唯美浪漫、清新明麗、含蓄朦朧的，像文人們寫的情詩那樣，字里行間透出的情意綿綿讓人動容。如溫庭筠“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再如卞之琳《斷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文藝情話是婉轉隱晦的；而“土味情話”在表達情感前雖也會進行一些鋪墊，但語言形式卻是大膽直白的。如：你是哪里人？是我的心上人。

綜上所述，“土味情話”是一種網絡流行語，跟傳統情話有區別。在形式上，“土味情話”的表述簡單直白，通俗易懂；在內容上，“土味情話”的題材貼近生活，帶些俗氣和土氣；在表達效果上，“土味情話”的甜蜜效果不錯，讓聽話者更覺意外和驚喜。

二、“土味情話”的分類

“土味情話”在內容上取材廣泛，只要是貼近生活并為人們所熟知的事物都能拿來造句，經由創作者加工后變成甜膩的“土味情話”。除此之外，“土味情話”常在日常交際或網絡平臺上使用，因此在表達上較隨意靈活，具有無厘頭的特點。

在搜集整理“土味情話”時，筆者發現“土味情話”雖在內容上紛繁復雜，但在體裁上卻有清晰的分類標準，故本文傾向于在體裁上對其分類，將“土味情話”分為“對話型”和“陳述型”兩類。

（一）對話型

對話型“土味情話”是指由問句和答句組成的一段簡短對話，一般是有兩個角色參與，通過語言形式與語境的關系，表示特定的語言意義。例如：

（1）A：小姐姐，你的快遞到了。/B：什么快遞？/A：我的一廂情愿。

在提到“快遞”時，人們首先想到具有實體性質的，類如箱子那樣能裝物品的，往往不會將其與“一廂情愿”這種具有抽象意味的詞語聯系起來。然而在該對話中，A先拋出信息說明B有快遞到達，B感到疑惑進行發問，A答道“我的一廂情愿”，B通過“廂”與“箱”同音展開聯想，腦海中浮現出裝快遞的箱子，將“一廂情愿”割裂開來，變為“一箱情愿”，體會到被撩撥的意味，由此A述衷情的意愿也被B接收。再如：

（2）A：你會游泳嗎？/B：不會。/A：那你要學習了。/B：為什么？/A：因為我們馬上就要墜入愛河了。

有的對話型“土味情話”有如例（1）比較簡單，但有些“土味情話”不只經過一次鋪墊，會有兩三次的轉折問答出現，如例（2）。A先發問B會不會游泳，再要求B學習游泳，由此引出“墜入愛河”這個無厘頭的答案。

（二）陳述型

有些“土味情話”不是通過對話來引導聽者感受情意，而是直接通過描述性的敘述話語來表達愛意。

（3）這是我的手背，這是我的腳背，你是我的寶貝。

這類“土味情話”一般比較簡潔，但也會通過排比或比喻等修辭手法來幫助創作者表示情意。例（3）運用了排比的修辭手法，先列舉了“手背”“腳背”這兩種身體器官，再利用“背”與“貝”同音，說出“你是我的寶貝”。

（4）近朱者赤，近你者甜。

有些陳述型“土味情話”對一些漢語中的固定格式（古文、成語、熟語等）進行改編，變成甜蜜又俗氣的形式。例（4）借用了熟語“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語言格式，改成“近朱者赤，近你者甜”，來表示戀愛中男女的甜蜜。

三、“土味情話”的語言特征

“土味情話”之所以能達到出其不意的情話效果，與其特殊的語言形式分不開關系。在語匯的選擇上，“土味情話”大多是偏向于運用語音、詞匯或者語法上具有變異特點的語匯來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在思維的聯系上，“土味情話”打破了現實世界中常規的思維模式，由此達成獨特的無厘頭效果。通過對“土味情話”的語言形式進行研究，本文將“土味情話”的語言特征分為如下幾類：

（一）語境歧義

進入交際的句子不再是孤立的語言單位，它反映了言語與語境、特別是與說話者相關的特定人類經驗的信息。語境分為三個方面，即物理語境、話語語境和共同背景知識語境。因此，進入話語當中的句子不只受物理語境的約束，也受話語語境即連貫言語中前面或后面話語的約束。一些“土味情話”是利用出現在語境中的語音、詞匯、句法等歧義用法，達到出人意料的情話效果。例如：

（5）A：你今天有點怪。/B：哪里怪？/A：怪好看的。

現代漢語中存在大量的兼類詞，兼類詞是指這類詞既可以屬于這一類，也可以屬于另一類。兼類詞的存在產生了因詞性不同而產生的歧義現象。例（5）中的歧義出在“怪”字上，“怪”有兩種詞性，一是形容詞，意為“奇怪、怪異”，即“你今天有點怪”；一是副詞，表示“非常、很”，即“怪可愛的”。在實際對話中，A說B有點“怪”，B首先根據話語經驗，覺得“怪”是形容詞表“奇怪”義，因此當聽到“怪可愛的”時，可能會感到些許驚異，隨后反應過來，這里的“怪”是副詞“非常”的用法，便會心一笑。

（二）偷換概念

“偷換概念”是指在思維或交際過程中自覺或不自覺地違反同一律的邏輯要求，用一個概念去替代另一個不同的概念。“偷換概念”有多種不同表現形式，在“土味情話”的創作運用中，“偷換概念”的形式常表現為抓住概念之間的某些相似之處，抹殺不同概念間的本質區別，因此突出其無厘頭的效果，并以此來達到情人間相互撩撥的效果。例如：

（6）A：你手機有導航嗎？幫我找個地方。/B：去哪？/A：你心里。

例（6）中，問話者提到導航地址，聽者第一反應是現實中的路標，但是問話者又不從尋常出發，回答為“你心里”，明明不是手機導航可以找到的地方。問話者將“地址”概念擴大，并將原來“可找到的通訊地點”這一概念義覆蓋掉，從而達到情話效果。

（三）邏輯矛盾

大部分的“土味情話”之所以讓人覺得尷尬，是因為問句與答句間的邏輯關系存在矛盾，答非所問的效果讓聽者覺得生硬又無奈。這些“土味情話”往往因為缺乏生活上常規的邏輯模式，使得“土味情話”有無厘頭的特點，讓聽者覺得莫名其妙又覺得尷尬，更有甚者會覺得在聽完話語后有上當受騙的心情出現。例如：

（7）A：小姐姐，看見你我牙疼。/B：為什么？/A：因為你長得太甜了。

例（7）中，問話者將牙疼的原因歸為是聽者長相太甜，然而在日常的邏輯表達中，兩者根本無法構成因果關系，這是混亂的邏輯順序，是問話者為達到甜蜜效果所制的陷阱。

（四）諧音

部分“土味情話”的成立還需“諧音”的幫助。問話者通常利用漢語或其他語言的某些詞在發音上相同或相近的特點，編造出前后上下文在語音或語義間的聯系，由此創制大量的“土味情話”。例如：

（8）A：裝戒指的盒子叫戒指盒，你知道裝我和你的盒子叫什么盒嗎？/B：什么盒？/A：天作之合。

（9）A：你知道墻壁、眼睛、膝蓋的英文嗎？/B：wall、eye、knee（我、愛、你）。/A：我也是。

例（8）利用“合”與“盒”同音，來編制充滿趣味的土味情話。

例（9）則是借用英語單詞的讀音，組成語音相近的“我愛你”，通過言語陷阱來引誘B說出與“我愛你”臨近的音，反向來表示說話者A的愛意及告白。

（五）辭格手段

土味情話常常適當地運用修辭手法來達到其出人意料的撩人效果。常用的修辭手法有雙關、比喻、排比等。例如：

（10）A：游樂園那個可以騎在上面，一邊聽著音樂，一邊可以旋轉的叫什么啊？/B：木馬（mua）。

（11）我對你的愛，就像拖拉機上山，轟轟烈烈……

例（10）運用雙關的修辭手法，答句“木馬”一詞，一方面回答了問句中的具體所指之物——旋轉木馬，另一方面“木馬”的發音又與親吻時發出的“mua”在聽感上相似，故一詞雙關，暗含調情撩撥之意。例（11）運用比喻的修辭手法，將“愛”比作“拖拉機的聲音”，喻體簡單直白接地氣，是十足的“土味情話”。

綜上所述，“土味情話”常運用語言學中的一些手段來設計對話，造成甜蜜效果。在語音上，“土味情話”常用諧音的方式制造意外的甜蜜驚喜；在詞匯上，“土味情話”常使用一詞多義的方式造成語境歧義，使得話語更顯生動靈活；在語義上，有些“土味情話”是通過邏輯、概念的相近性設計而成，造成語義上的邏輯混亂，由此突出情話效果。

四、小結

本文以“土味情話”這一新興語言現象作為研究對象，首先將“土味情話”與“情話”進行界定，并提出定義；接著從體裁對“土味情話”進行分類；最后從語音、詞義、修辭等角度分析“土味情話”語言學特征。“土味情話”的內容紛繁復雜，人們應當接受土味情話的存在。同時，我們也該自覺避免傳播不積極向上的土味情話。

注釋：

①本文所有語料來自微博語料庫，為節省篇幅，故不再單獨贅述語料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