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網紅城市的日常

龍在宇

來到鶴崗前，就知道這是一座“網紅城市”。來到鶴崗后，對于“網紅”一詞有了新的理解——只在網上紅。

位于鶴崗市中心的人民廣場，被當地人叫做“零公里”。夜幕時分，華燈初上，廣場上熱鬧異常，幾十家燒烤攤排排相連，呼呼啦啦的人群坐在燒烤攤附近，就著烤肉的煙火氣，開上幾瓶本地的金鶴啤酒，擼串、干杯、嘮嗑、侃大山……網絡上那些沸沸揚揚的爭議，對于土生土長的鶴崗人來說，顯得遙遠而陌生。與鶴崗人聊天，他們對于網上有關鶴崗的許多評價，既不認同，也不關心。

比如讓鶴崗一夜爆紅的房價，當地人說，兩三萬一套的房子的確有，但在郊區很偏遠的地方，而且因為各種原因，往往難以辦下產權證。鶴崗是一座因煤而興的城市，近年來煤炭資源枯竭，許多煤礦難以為繼。前些年，當地修建了一批回遷房。這些房屋位于郊區，談不上什么小區環境，甚至好些個連房產證都沒有。網上熱炒的所謂白菜價買房，多指的是這種房屋。

一名在南方工作過的鶴崗人對記者說：“鶴崗本身是個小城市，所謂的郊區，已經是鎮上了。即便在南方，那種小鎮上沒有產權的房子，幾萬塊大概也能買到吧。”

記者實地走訪了解到鶴崗真實房價：郊區回遷房中，能夠辦下產權證的，每平方米大概要500元到1000元;市中心的電梯房，均價在4500元左右，低的有賣3000多元的，最高的有賣7000元的。

關于鶴崗貧窮落后的說法，當地人并不接受。在他們看來，鶴崗固然算不上經濟發達地區，近年來煤炭資源枯竭，經濟數字的確不漂亮，但對于生活在這里的普通民眾來說，生活壓力并不大，況且當年聲名赫赫的煤城，畢竟給這里留下一些老本。比如當地最好的高中，高考成績一直不錯，近幾年還出過全省理科狀元。還有當地的三甲醫院，在省內的排名也不低。總之，當地人普遍認為鶴崗在黑龍江省內起碼能夠排在中游，絕非網上說的“東北里的東北”。

對于負面評價嗤之以鼻的鶴崗人，對那些溢美之詞同樣不買單。網上有人說，鶴崗是能讓心靈安放的家園，許多人千里迢迢去鶴崗買房，圓了自己的住房夢。當地人覺得，低房價并沒有讓這里變得美好，比之當年的輝煌，鶴崗的確在走下坡路。更有人坦言，低收入人群來鶴崗買房，對經濟沒有多大拉動作用。

不必諱言，離開鶴崗正是當年許多年輕人的奮斗目標。一名鶴崗的年輕人說，煤炭衰落后，這里失去了經濟引擎，年輕人待在這里，除了做醫生、老師或考公務員，便沒有理想一點的工作。“年輕時還是想去哈爾濱、大連，或是南方城市闖蕩一下。當然，年紀大了也可能回鶴崗養老。這里畢竟是家鄉，生活壓力小，環境也不錯。”

那些留在鶴崗或已無力外出打拼的中老年人，恬淡生活之余，也會為這座城市的未來擔憂。當初因煤炭紅火時，鶴崗在全國都有名，一個地級市下轄6個縣級區。如今人口大量流失，6個區依舊保留著，卻成了空架子。醫療、教育資源也在吃老本，不少優秀的教師與醫生正在想方設法去大城市。

這就是真實的鶴崗，既非一無是處，更不是桃花源般的樂土。近來有一種觀點認為，深圳與鶴崗，大概就是未來中國城市的兩個發展方向——一個朝氣蓬勃，聚集了天南地北前來打拼的年輕人;一個回歸恬淡，成為舒適、安靜卻不算發達的小城。

這個觀點的對錯，并非一個“網紅”字眼可以評判，只能交給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