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旭,張志浩,毛富強,夏雨薇,宮 羽
天津醫科大學精神衛生與心理學系,天津,300070
抑郁癥狀的出現嚴重影響了強制戒毒人員的康復進程,導致更高的復吸概率[1];極大增加了他們自殺的傾向和實施自殺的可能性[2];嚴重影響了他們的生命質量和社會功能,導致他們難以再次融入社會[3]。同時,強制戒毒人群中抑郁問題的檢出率極高[2, 4],且這一問題在女性強制戒毒人群中更為明顯[5],因此需要給予此類群體更密切的關注和調查。快感缺失是指個體對愉快刺激缺乏反應,是抑郁的核心癥狀和最具前景的內表型之一[6],其嚴重程度可有效地預測患者心理社會功能和抑郁的康復狀況[7-8]。人格生物學理論認為,行為抑制/激活系統是調控機體情緒和行為的兩大主要系統[9]。以往研究發現抑郁的發生與行為抑制系統過度激活和行為激活系統過度抑制有關[10],行為抑制系統激活程度降低、行為激活系統激活程度增高可有效降低抑郁的嚴重程度[11]。快感缺失會降低個體對預期獎勵的刺激反應,導致行為激活系統激活不足和行為抑制系統過度激活,從而使個體缺乏行動的動機和驅動力[12]。綜上可知,快感缺失、行為激活/抑制系統與抑郁之間存在密切的關系。鑒于此,本研究在調查天津市女性強制戒毒人員抑郁狀況的基礎上,進一步探究行為抑制/激活系統在快感缺失和抑郁之間的中介作用,為有效改善女性強制戒毒人員抑郁狀況提供科學依據。
于2018年10月選取天津市女子強制戒毒所符合標準的309名女性強制戒毒人員作為研究對象。納入標準:①度過生理脫毒期,無戒斷反應;②認知功能正常,能正確理解問卷內容;③在知情同意的基礎上自愿參加本次調查;④未患有嚴重軀體或精神疾病,可以配合研究調查。將309名女性強制戒毒人員分為6組,每組50人左右,以團體無記名的形式施測。現場發放問卷,現場收回。兩名研究員在戒毒所工作人員的協助下組織施測。共發放問卷309份,獲得有效問卷305份,有效回收率為98.71%。
1.2.1 一般情況調查表。收集女性強制戒毒人員的一般人口學特征和吸毒情況的資料。
1.2.2 流調中心抑郁量表。該量表由Radloff編制,包含20個條目,采用Likert 4級評分,總分范圍為0-60分,當總分≥16分時則認為被試可能有抑郁癥狀,其中16-18分為輕度抑郁,19-24分為中度抑郁,25分及以上為重度抑郁[13]。本研究中,該量表的Cronbach's alpha為0.86。
1.2.3 斯奈思-漢密爾頓快感量表。該量表由Snaith等人編制,包含14個條目,要求被試對一些愉快情景下快樂反應的同意程度做出評定,每個條目分為4級評分,總分范圍為14-56分,總分越高表明快感缺失程度越嚴重[14]。本研究中,該量表的Cronbach's alpha為0.91。
1.2.4 行為抑制/激活系統量表。該量表包括行為抑制系統和行為激活系統兩個維度,采用Likert 4級評分,共18個條目[9]。其中行為抑制系統維度包含5個條目,總分范圍為5-20分;行為激活系統維度包含13個條目,總分范圍為13-52分。得分越高說明行為抑制系統、行為激活系統的激活程度越高。本研究中,該量表兩個維度的Cronbach's alpha分別為0.71和0.73。
使用SPSS 25.0進行數據分析,計量資料符合正態分布,采用(均數±標準差)描述。采用皮爾遜相關分析判斷快感缺失、行為抑制/激活系統與抑郁癥狀之間的相關性,采用偏差校正的非參數Bootstrap法進行中介效應檢驗。檢驗水準α=0.05。
參與調查的305名女性強制戒毒人員中,最小年齡17歲,最大年齡57歲,平均年齡為(34.29±8.15)歲;未婚130人(42.62%),已婚67人(21.97%);小學及以下文化程度者67人(21.97%),初中153人(50.16%),高中68人(22.30%),高中以上17人(5.57%);城鎮戶口者208人(68.20%),農村戶口者97人(31.80%);有子女者148人(48.52%)。
強制戒毒1次者147人(48.20%),2次者108人(35.41%),3次者35人(11.48%),大于3次者15人(4.92%);吸毒1年者18人(5.90%),2年者36人(11.80%),3年者31人(10.16%),4年者37人(12.13%),5年者179人(58.69%),大于5年者4人(1.31%);吸煙者264人(86.56%)。
305名女性強制戒毒人員中檢出171人(56.07%)存在抑郁癥狀,其中輕度者24人(7.87%),中度者55人(18.03%),重度者92人(30.16%);快感缺失得分為(22.70±5.96),行為激活系統維度得分為(29.62±5.88),行為抑制系統維度得分為(10.75±2.48)。抑郁癥狀者的基本信息見表1。

表1 抑郁癥狀者基本信息(n=171)
女性強制戒毒人員抑郁癥狀與快感缺失程度呈正相關(P=0.024),與行為激活系統激活程度呈負相關(P<0.01),與行為抑制系統激活程度的相關性無統計學意義(P=0.984),快感缺失程度與行為激活系統激活程度呈負相關(P<0.01)。見表2。

表2 女性強制戒毒人員抑郁癥狀、快感缺失和行為抑制/激活系統的相關分析
以快感缺失為自變量,以行為激活系統為中介變量,以抑郁癥狀為因變量,采用偏差校正的非參數Bootstrap法進行中介效應檢驗,樣本量選擇5000。若中介效應檢驗結果不包含0,則中介效應顯著。經檢驗,快感缺失通過行為激活系統預測抑郁癥狀的間接效應值為0.1790,95%CI為(0.1044,0.2649),中介效應檢驗結果沒有包含0;此外,在加入行為激活系統這一中介變量后,快感缺失對抑郁癥狀的預測作用不顯著,95%CI為(-0.1591,0.2216),檢驗結果包含0。因此,行為激活系統在快感缺失對抑郁癥狀的影響中起完全中介作用。見表3。

表3 行為激活系統在女性強制戒毒人員快感缺失與抑郁癥狀間的中介效應檢驗
本研究反映了抑郁問題在女性強制戒毒群體中的普遍性和嚴重性。以往研究顯示在強制戒毒群體中抑郁癥狀的檢出率為30%-70%[2, 15]。本次調查發現天津市305名女性強制戒毒人員中抑郁癥狀的檢出率為56.07%,遠高于普通群體3%左右的抑郁患病率[4],驗證了這一群體抑郁問題的普遍性。因此應對女性強制戒毒群體進行有針對性的心理健康教育、團體輔導等活動。在天津市女子強制戒毒所檢出的171名抑郁者中,重度者92人,而普通群體中輕中度者居多,說明癥狀嚴重者在該群體中所占比例明顯高于普通群體[5],驗證了該群體抑郁問題的嚴重性。重度抑郁狀態極大增加了自傷和自殺的風險,及早識別和適時干預可以有效地降低極端意外發生的風險。在戒毒所的管理中如能建立關于心理疾病的定期篩查和干預機制,則可減輕心理問題對女性強制戒毒人員產生的不良影響。
本研究發現快感缺失和行為激活系統與抑郁癥狀之間存在密切的關系,即快感缺失可以正向影響抑郁癥狀,行為激活系統可以負向影響抑郁癥狀,這與之前的相關研究結果一致[10,16]。由于吸毒的原因,女性強制戒毒人員中存在大量快感缺失的個體,對快感缺失較重者及時進行干預,可以有效預防其抑郁的發生。進一步的研究發現行為激活系統在快感缺失和抑郁癥狀間起完全中介作用,說明快感缺失通過行為激活系統影響抑郁癥狀。在快感缺失的相關研究中發現,快感缺失會導致個體對正負性刺激的區分度降低,導致個體對正性刺激反應減弱,對負性刺激反應增強,從而不能有效地刺激行為激活系統[17]。
行為激活理論認為抑郁發生的原因是健康或非抑郁行為的強化不足以及負性或退縮行為的過度強化[18]。當行為激活系統由于快感缺失而不能被有效激活時,正性的行為不能得到有效的強化,從而導致了抑郁癥狀的出現。女性強制戒毒人員由于長期感受來自毒品的極度快感,導致其正常感受快感的途徑相對抑制。戒斷后失去了毒品提供的快感,同時正常途徑提供的快感不足,導致了其快感缺失。這種快感缺失在女性強制戒毒人員中表現為對毒品以外提供快感的途徑缺乏興趣,即對毒品所帶來的病態快感的渴求掩蓋了對現實快感的需求。這種現實快感的缺失,導致了女性強制戒毒人員的行為激活不足,行為激活不足又導致了她們不能積極參加娛樂或生產活動,不能建立健康的行為模式,這導致了女性強制戒毒人員抑郁的發生。同時,在關于獎賞的研究中發現,快感缺失會降低個體對行動回報的預期,導致促使行為產生的動機不足,因此不能有效地刺激行為激活系統[19],導致個體的積極行為減少,從而使積極行為所帶來的獎賞同樣減少,這增加了抑郁發生的可能性[20]。女性強制戒毒人員存在病態的獎賞獲得途徑,即通過簡單的吸毒行為感受巨大的快感,這種簡單的病態獎賞獲得途徑相較于健康的獎賞獲得途徑更容易被激活,且長期的吸毒鞏固了這一病態獎賞獲得途徑。這種病態獎賞途徑的存在導致了她們的快感缺失,快感缺失又導致她們高估吸毒等負性行為帶來的獎賞,卻低估健康行為帶來的獎賞,這導致了她們行為激活系統不能有效激活,進而使得她們獲得積極獎勵的行動減少,這也增加了抑郁發生的可能性。
因此在抑郁的治療過程中,根據行為激活系統在快感缺失和抑郁癥狀中起完全中介作用這一模型,當女性強制戒毒人員處于快感缺失不能有效刺激行為激活系統這一階段時,可以采用認知療法矯正她們對吸毒等負性行為所致快感的錯誤認知,改變其對積極行為所產生獎勵的消極認知,轉變其獲得快感的途徑,進而增強其對正性快感的感知。當其處于行為激活系統不能有效激活而導致抑郁這一階段時,可以采用行為激活等治療方法,幫助其建立健康的行為模式,矯正錯誤的行為模式。通過對這兩個階段的干預,可以有效預防女性強制戒毒人員抑郁的發生和降低女性強制戒毒人員抑郁的嚴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