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數據挖掘技術探討孫思邈《千金方》治療心悸用藥規律

閆龍美，張京春，艾玉珍，張 珊，邢雅璇

心悸是指病人自覺心中悸動，驚悸不安，甚則不能自主的一種臨床病癥。現代醫學中各種原因引起的心律失常，以心慌、煩躁不安為主要臨床表現，均屬中醫“心悸”范疇。歐洲心律協會認為心律失常是導致心悸的首要原因[1]。調查顯示，我國每年心源性猝死事件高達54.4萬例，其中80%以上由惡性心律失常引起[2]。我國心律失常患病人數逐年遞增，影響人類健康。現代醫學抗心律失常藥物具有一定的藥物不良反應，中西醫結合治療心律失常效果顯著且副作用較少[3]。孫思邈是隋唐著名中醫藥學家，被尊為“藥王”，主要著作有《備急千金要方》與《千金翼方》，合稱《千金方》，系統總結了唐代以前醫學成就，具有較高的學術水平和臨床價值，被譽為我國最早的一部醫學百科全書[4]。張京春教授，長期致力于宮廷醫學研究工作，擅長運用宮廷醫學相關理論治療心律失常。因此，本研究通過數據挖掘技術探討唐代孫思邈治療心悸病證的臨證診療思路，以期指導臨床實踐。

1 資料與方法

1.1 資料來源 整理唐代醫籍《千金方》所收載的治療心悸的方藥，納入研究方劑共71首。

1.2 數據篩選 在《千金方》中篩選含有“心悸”“怔忡”“驚悸”“心忪”“忪悸”等字樣的條文，并將條文中含有明確藥物組成的處方予以錄入，藥物組成相同但處方名稱不同的處方僅錄入1次。

1.3 數據規范 以《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6]及《中華本草》[7]為標準，對所納入中藥名稱進行統一規范。如把麥冬、麥門冬合并統計為麥冬，生地黃汁、干地黃、生地黃合并統計為生地黃，對于未在《藥典》《中藥學》中收錄的一些特殊藥物，如莽草、杜蘅、荊瀝、荏子、松脂、銀屑、銅青、鐵精、黃鐵、空青、菴閭子、胡燕屎、鐘乳石等，參考其所在原著中功效。

1.4 統計學處理 將數據錄入Excel 2010軟件，建立處方數據庫，將數據庫導入統計軟件 IBM SPSS Statistics 23及數據挖掘軟件 IBM SPSS Modeler 18.0，對數據進行頻數統計、關聯規則(Apriori算法)及聚類分析(Ward法)。

2 結 果

2.1 用藥頻次分析 共納入處方71首，使用藥物共計144味，所有藥物出現905次，使用頻次≥9次的藥物有26味。前10味分別為甘草、人參、桂心、茯苓、當歸、大棗、遠志、麥冬、白芍、干姜。詳見表1。

表1 處方中使用頻次≥9次的藥物分布(n=71)

2.2 常用藥物的關聯規則分析 運用IBM SPSS Modeler 18.0數據挖掘軟件，采用Apriori關聯規則算法進行關聯規則分析，對高頻藥物(使用頻率≥9%)進行關聯規則分析。設置最低條件支持度為15%，最小規則置信度為80%，最小規則支持度為15%，得到《千金方》中治療心悸病證藥物之間的關聯規則情況，并進行關聯規則網絡化展示。詳見表2、圖1。

表2 藥物的二項關聯規則分析 單位：%

圖1 關聯規則網絡化展示(支持度≥15%，置信度≥80.00%)

2.3 常用藥物的聚類分析 運用 IBM SPSS Statistics 23 軟件中的Ward聯結聚類算法對高頻藥物(使用頻率≥9%)共26味藥物進行聚類分析。結合相關中醫理論共得出中藥聚類組合7個。詳見圖2、表3。

圖2 藥物聚類分析譜系圖

表3 藥物聚類組合

3 討 論

3.1 從虛論治 心悸發展源遠流長，歷代醫家總結心悸病機總屬“本虛標實、虛實夾雜”，以虛為本，痰濁、水飲、血瘀為標，兩者互為因果，相互影響。早在唐朝時期孫思邈就在《備急千金要方》中提出“因虛致悸”的觀點，認為“陽氣外擊，陰氣內傷，傷則寒，寒則虛，虛則驚掣心悸”，外邪襲心，耗傷氣陰，損及陽氣，陽虛則寒致悸。孫思邈傳承古法，治療心悸從虛論治，益氣溫陽。本研究通過分析71首心悸治療處方及144味中藥的用藥頻數得出使用頻數≥9次的26味高頻核心藥物，治療心悸病出現頻次位于前10味的藥物分別是甘草、人參、桂心、茯苓、當歸、大棗、遠志、麥冬、白芍、干姜，其中補虛藥占8味，因虛不能自護“君主之官”則驚悸不寧，多用補益之品以療疾固本。

治療心悸病出現頻次位居前兩位的中藥分別是甘草和人參，尤重補益心氣。甘草用藥頻次最高為73.2%，歸心經走中焦，入脾胃助氣血生化，有益氣復脈之功。人參用藥頻次為71.8%，譽為“補氣之圣藥”《神農本草經》[8]記載人參“主補五臟，安精神，止驚悸”。現代藥理學研究表明，甘草次酸通過作用于HERG通道來抗心律失常，人參皂苷Rg1能使由缺血性/再灌注引起的心律失常的發生率顯著降低[9-10]。可見，孫思邈治療心悸謹守病機，體現中醫“治病求本”特色，承《內經》“邪之所湊，其氣必虛”的理論思想，補虛以扶助正氣，使機體達到“正氣存內，邪不可干”的狀態。氣虛進一步發展可致陽虛，《素問·生氣通天論》曰：“陽氣者，若天與日，失其所則折壽而不彰”[11]。孫思邈則善用溫陽藥鼓動心陽，暢通血脈。從研究結果顯示“桂心-細辛”，桂心，味辛性甘微溫，歸心經，甘溫助陽，溫通經脈，平沖降逆止悸動；細辛溫入少陰腎經以通陽散結，腎陽充足則上濟心，二者相合溫助心陽使陽氣充沛。近現代中國中醫學泰斗張錫純也認為心悸病因虛所致，臟腑陰陽氣血虧虛，辨證施治，創立多首補虛方以彰后世醫家[12]。國醫大師鄧鐵濤在治療心悸早期階段也注重補益心氣，因其所處地域及氣候環境所致，喜用出自《千金方》之名方溫膽湯益氣除痰[13]。

3.2 巧用風藥 《備急千金要方·卷第十三·心虛實第二》以“防風丸”治“脈虛悸跳不定，乍來乍去”。從“悸跳不定，乍來乍去”可見風邪善行數變致病之跡，用“防風丸”以風治風，祛風止悸。《諸病源候論》[14]中也指出心悸“為風邪所乘”，風性主動屬陽，心為“火臟”亦屬陽，同氣相求，風邪易擾心神。風邪有內風、外風之分，其性質和致病特征有相通之處，均有易行無定處和變化無常的特性[15]。心悸和風的關系密切，現代藥理研究表明，風藥有抑制血小板聚集和血栓形成、抗心律失常、增加心臟血流量的作用[15-16]。

風為百病之長，風邪常兼夾他邪，上乘犯心，痹阻心脈，心失所養，心惕不寧，風藥有疏風散邪、調暢氣機、勝濕祛痰、引經報使之功[17]。孫思邈祛風邪擅用防風，防風質松而潤，祛風之力較強，為“治風之通用藥”，同時，常配伍補氣藥和活血藥來增強療效。本研究關聯規則中藥對人參-防風規則置信度為100.00%。《備急千金要方·卷第十三·脈極第四》[18]：“心風之狀，多汗惡風。”風邪殃及心脈，心氣奮力抗邪，正邪交爭則汗出，用辛散透邪之防風以宣散邪氣。汗為心之液，邪氣盤踞日久，汗出過多則更損心氣。恐汗出過多，心氣虧虛悸動益甚，重用人參大補元氣。 人參補氣息內風，防風辛散祛外風，兩藥相合，一補一散，散中有補，補中有散，可稱祛邪補虛之典范。《備急千金要方·卷第八·諸風第二》：“荊瀝湯”治“厲風傷心”。 治療心悸巧用風藥配伍活血藥。在《素問·痹論》中提到“心痹者，脈不通”常導致“心下鼓”，脈絡瘀阻引發心下悸動不安。孫思邈治療心悸祛風與活血并行，風藥質清善行走散，其竄動之性無所不至，配伍活血藥中可暢通血脈，開其郁結，使血行風自息，風祛心自定，可謂“治風先治血，血行風自滅”。國醫大師雷忠義分型論治心悸病的基礎上，善加入祛風、息風定悸之品，從風論治心律失常，以提高臨床療效[19]。

3.3 調神養性 孫思邈與道教淵源頗深，少時善談莊老，后世尊稱為 “妙應真人”，道教文化對其醫學思想的形成有著潛移默化的影響[20]。在《千金方》中專設立“養性”“攝生”篇，欲以安定神志，通過調養性情輔助治療疾病。《千金方》治療心悸方中，多處提到“驚弱多魘”“夢寐恐畏”“善忘恐怖，神志不定”“嗔悲志意不樂”等神志不安的描述，并在《備急千金要方·卷第二十七·道林養性第二》指出：“多思則神殆；多念則志散；多欲則志昏；多愁則心懾；多樂則意溢；多喜則忘昏亂；多愁則百脈不定。”孫思邈認識到心悸病會影響神志，同時精神活動又可對心臟功能產生影響，推崇修身養性來調節神志，治心須顧調神，調神須顧養性，來達到清心淡薄、心靜神安，百病弗生的境界。故“習以成性”則“內外百病自然不生”，不知養性者“縱服玉液金丹未能延壽”。

孫思邈治療心悸在用藥規律上喜用安神之品，體現養鎮兼施，剛柔并濟的特點。聚三類方有黃芪、五味子、半夏、當歸、遠志、紫石英、茯神、茯苓等，其中安神藥占比一半。《備急千金方·卷第十四·風虛驚悸第六》治療心氣虛驚悸夢魘等心神病癥時，孫思邈選用大定心湯和小定心湯，方中以養心藥物為主，稍佐重鎮之品。《千金方衍義》[21]言：“鎮心者，心氣本虛，虛風上擾，煽動君火，而力為之鎮也。”病家終日憂心驚恐，心氣虧虛日漸，無以濡養心神，惡聞聲響，心無所主，魂魄不寧，則驚悸不止，故以茯苓、茯神、遠志等藥養心安神定悸，紫石英、龍骨等藥鎮心安神定悸。并在劑型選擇上十分考究，多用蜜丸如梧桐子大久服，重鎮之品易傷脾胃，蜜丸味甘補虛減少對脾胃的傷害，以上充分體現孫氏養心兼顧鎮心，鎮心不忘養心的用藥特色。現代藥理證實，遠志和茯苓等養心安神藥有對抗心肌缺血和保護心腦血管的作用，重鎮安神等礦物質藥有鎮靜催眠調節神志的作用[22-24]。目前“雙心醫學”重視心臟和神志之間的關系，提倡從心臟和心理為出發點進行研究[25]。

4 小 結

本研究通過運用數據挖掘的方法對《千金方》治療心悸處方的用藥規律及組方規律進行深入分析，得到孫思邈治療心悸“從虛論治”“巧用風藥”“調神養性”的用藥特色。尊崇仲景先方，汲取方書之精粹，尊經而不泥古，融入個人經驗，以益氣溫陽為法，據五行理論選方用藥，調攝神志修身養性。此次研究以《千金方》為依托，發揚和傳承孫思邈學術思想，以期“厚德過于千金，遺法傳于百代”，為臨床診療提供一定的參考價值，本研究尚缺乏一定的臨床證實，建議結合臨床實踐酌情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