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紅茹
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到2035年,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為明顯的實質性進展。隨著這一時間節點出爐,關于我國是否需要建設福利國家,學術界出現了不同看法。
有學者主張,從現在到2035年我國必須真正建立起福利國家制度;也有學者認為,共同富裕絕對不是“等靠要”,要避免有些福利國家出現過的陷阱。
8月27日,宗越踏上了從北京飛往斯德哥爾摩的航班,開啟了人生的新一段征程。
作為今年秋季入學瑞典隆德大學自然地理生態系統科學專業的大一新生,宗越向記者道出了她選擇去瑞典留學的原因。
“主要是高中時期曾赴瑞典當過一學年交換生,已經對瑞典當地的習俗、語言和生活方式有了一定了解。瑞典當地人大多熱情友好,而且那里的學術氛圍比較濃厚,師生之間的關系也比較融洽,這是我所向往的。”宗越告訴《中國經濟周刊》記者,她在高中當交換生時,就已經知道瑞典是世界上名列前茅的高福利國家。
“瑞典從小學到高中的教育都完全免費。小學、初中和高中學生,都能享用免費的午餐和免費的班車。瑞典政府每年補助3000克朗給每個學生,相當于人民幣約2218元(編者注:據9月22日匯率,1瑞典克朗=0.7393人民幣)。”宗越說。
除了瑞典,英國、日本、德國、法國、意大利等國家也往往被視為福利國家。
與社會科學領域內的諸多概念相似,福利國家概念也是舶來品:一種由國家通過立法來承擔維護和增進全體國民基本福利職能的政府行為模式。
而這些國家進入這種模式的時間也不盡相同。中國人民大學中國社會保障研究中心副主任楊立雄在2018年根據標志性事件,確定了世界各國進入福利國家的時間(見表格),比如英國工黨于1945年大選中提出創造福利國家的政策主張,勝選后的工黨政府履行了競選諾言,進而建立了首個福利國家。

我國未來是否需要建設成為福利國家?眾多學者提出了自己的見解。
中國社會科學院原副院長、央行貨幣政策委員會委員蔡昉支持中國建立福利國家。他在今年8月出版的《讀懂未來中國經濟》一書撰文稱,應著手建立中國特色福利國家。他表示:“以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為目標,以共享發展為理念的現代化過程,建設福利國家既是在更高發展階段體現現代化本意的最高目標,也是現代化的最后沖刺階段,為加強社會保護以避免遺漏任何一個群體的最后手段。”
蔡昉所指的中國特色,包括7個“有所”:幼有所育、學有所教、勞有所得、病有所醫、老有所養、住有所居、弱有所扶。在他看來,國力到達一定發展階段,必然走這條路。
但是,也有專家對我國建設“福利國家”提出不同看法。武漢大學中國鄉村治理研究中心研究員呂德文日前接受媒體采訪表示,社會主義共同富裕和“福利國家”不是一個概念,它講求勞動倫理。
“作為社會個體而言,要認識到一個重要原則,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共同富裕絕對不是‘等靠要,要避免福利國家的陷阱。”呂德文表示。
中國人民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副院長楊宏山接受《中國經濟周刊》記者采訪表示,“福利國家”是一個西方概念,如果我國采用這一概念,一定要與時俱進,賦予其新的內涵,而不照搬西方概念和福利模式。
楊宏山認為,我國作為一個超大規模的經濟體和社會共同體,跟西方一些只有幾百萬人口的小國所建設的福利國家相比,肯定不是一個概念,在運作機制和整個系統設計都要復雜得多,要避免讓社會產生“等靠要”的聯想。
“我們不如發揮東方的智慧和想象力,打造一個更具有本土化的新概念,表達新時代推進共同富裕的新愿景。”楊宏山說。
蔡昉在近日的演講中表示:“按照一般規律,在人均GDP?1萬到2.5萬美元,社會福利水平(政府支出占比)從26%提高到36%的水平,就是一個福利國家。”
以這個標準來看,不少國家進入福利國家時并不符合此條件,比如德國和法國,加入時人均GDP分別為4269美元和6870美元。
對照這個標準,中國目前是否達到了福利國家水平?
來看兩組數據。根據國家統計局數據,2019年我國人均GDP達到10276美元。這也是我國人均GDP歷史上首次突破1萬美元。緊接著在2020年,面對新冠肺炎疫情帶來的挑戰,我國人均國內生產總值為72447元,也超過了1萬美元。
這就意味著,我國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已連續兩年超過1萬美元,符合蔡昉提出的人均GDP標準。
再看社會福利水平(政府支出占比)。記者從政府官網及各種會議文件中,均未檢索到我國社會福利水平數據。如果看政府支出占GDP的比重,2019年這一數據為24.11%,2020年為24.17%。
在中國人民大學應用經濟學院教授孫久文看來,目前公布的政府支出占GDP比重數據,并不能完全反映我國的福利水平。他告訴《中國經濟周刊》記者:“客觀地說,我國的社會保障水平已顯著提高,但與一些發達國家相比還有一定距離。今后仍需在民生改善等方面進一步完善和提升。”
與此同時,對用人均GDP來衡量一個國家的福利水平是否準確,也有專家提出了不同看法。
楊宏山告訴《中國經濟周刊》記者,與人均GDP、人均可支配收入相比較,收入中位數能夠真正反映一個國家大部分人真實的收入情況。
什么是收入中位數?這是指用統計學上中位數的概念來衡量某地區普通民眾的收入水平,是將數據按照從大到小或者從小到大排列后,位居中間的數就是中位數。
在楊宏山看來,相較于人均收入,收入中位數更貼近普通民眾的實際生活水平。如果存在貧富差距,某地區的人均收入可遠遠大于收入中位數。
“中位數相比平均數更準確,也是一個比平均數更為重要的指標。”楊宏山說。
盡管我國人均GDP已連續兩年超過1萬美元,但是收入水平和目前世界上主要福利國家相比,還有一定差距。
鑒于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給出的“到2035年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為明顯的實質性進展”時間節點,蔡昉稱,我國政府從現在到2035年正處在這個階段上,因此我們必須要真正建立中國特色福利國家制度。
福利國家制度有很多優點,比如醫療免費、初等教育免費等。
但是其反面影響也不小,比如,使人們依賴福利而變得懶惰,滋生慵懶文化,使人們喪失積極工作的激情等。
楊宏山告訴《中國經濟周刊》記者,英國作為福利國家,在20世紀中后期整個社會顯得“老態龍鐘”,人們統稱之為“英國病”。
在他看來,英國早期建設福利國家,當地的工會是阻礙新技術應用的一支很重要的力量。“英國工會肯定希望解決就業,保障大家的福利。而新技術的使用,比如大數據等人工智能的使用,使就業環境發生了很大變化。而我國對新技術等核心技術的政策支持,相比英國要好很多。”
孫久文表示,英國雖然醫療是免費的,但弊端也很多,比如效率很低。“在英國即便醫院只有3~5個人去就醫,也可能要排半天。因為英國的醫院住院是免費的,有人就把醫院當養老院。”
針對學界一些建設福利國家的主張,孫久文表示:“我們現在還是要做大‘蛋糕,不能搞平均主義。現在共同富裕的重點之一還是應當放在增加欠發達地區和低收入人口的收入上。”
楊宏山也認為,目前階段還是要以發展作為重要使命,發展還是第一位的。“首先還是要做大‘蛋糕,而不能將福利國家所講的‘分蛋糕作為第一要務。”
(本文刊發于《中國經濟周刊》2021年第1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