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身被私教騷擾討說法

復林

都市女白領是健身會所的會員，并購買了私教課程。不承想，在接受服務期間，竟屢屢被私教員工言語騷擾。于是，女白領憤而提出終止服務合同，健身會所予以拒絕。雙方的健身服務合同該不該解除？

2020年8月28日，經過北京市兩級法院的審理，給出了最終結果。

私教言行出格

周娜家住北京市海淀區，在互聯網公司做人事專員。她身材高挑，膚白貌美，平時酷愛健身運動。2017年10月初，她居住的小區附近新開了今橡健身會所（以下簡稱“今橡會所”）。近水樓臺先得月，周娜免費體驗了兩次，對里面的品牌設備和健身環境都很滿意。當月10日，周娜付款2700元，購買了個人半年卡，雙方簽訂了《入會協議書》和《健身會員服務合同》，合同有效期自2018年3月31日至2018年9月29日。

簽完了字，現場的客服經理兼私人教練魯洵向周娜推銷私教課程。周娜見他身材健碩，體型確實勻稱，遂表示同意購買私教課程。不一會兒，她又與今橡會所簽訂《私教課程購買協議書》及《健身會員服務合同》，約定周娜購買私人教練課程，購買課時為40節，金額為12800元，合同有效期為2017年10月10日至2018年9月29日，該份健身會員服務合同上蓋有預售卡種不轉不退、口頭承諾無效的公章。

在接受魯洵私教的途中，會所新聘請的私人教練李響多次找周娜推銷筋膜拉伸放松課程。據他介紹，筋膜拉伸放松課，是獨立的專門課程，相對于正常的私教課流程中包含的拉伸放松，更有針對性更系統化。于是，2018年4月17日，周娜再次簽訂《私教課程購買協議書》及《健身會員服務合同》，約定筋膜放松的課時為18節，金額為6300元，合同有效期自2018年4月17日至2018年8月21日。這份協議書約定，因會員原因無法繼續履行本協議而請求退會的，須經會所事先書面同意并按照如下規定扣除實際使用金額及違約金，違約金按照協議總金額30%收取。簽約的當天，周娜與李響互留了微信。

然而，李響的私教很快引起周娜的反感。第二次下課時，已經很晚了，李響邀請周娜去吃夜宵，被周娜婉言謝絕。李響說：“美女，這點面子都不肯給，架子挺大啊。”周娜秒回道：“我只是健身房的消費者，吃飯就沒必要了。”李響尷尬地笑了笑，不再言語。哪知，周娜回家后正準備入睡，微信響起了“叮咚”聲，顯示出李響發來的微信，問：“下次什么時候做拉伸？”想著畢竟兩人是“師徒”關系，周娜禮貌地答復周末可能有空。接下來，李響的話題開始跑偏了：“有沒有談男朋友？”“你這么優秀，什么樣的男朋友才能配得上你？”周娜發出無語的表情。李響見周娜沒有回應，即刻發起了語音請求，周娜拒絕接聽。

3天后，正是周六，周娜下午去了今橡會所。做了筋膜拉伸放松運動后，李響諂笑著說：“妹妹，你這么漂亮，有沒有性感的照片給哥哥看看。”周娜當即惱怒著閃人。

協商退款被拒

周娜覺得，私教帶挑逗的言行是對她的騷擾，她決定退出今橡會所。于是，2018年4月23日，周娜向今橡會所客服經理魯洵反映，李響在相識不到一周，還在初步建立在服務關系的時候，言語上有不尊重（講騷話），并多次提出約飯和看電影，在本人態度冷淡甚至嚴詞拒絕的情況下，他的邀請頻率只增不減，那么他的行為目的很有可能就不單單是吃飯看電影那么簡單，有可能是不懷好意，甚至是帶有性目的的，應小心防范性騷擾行為。魯洵答復稱，李響沒有惡意，他只是為了穩定客戶關系而已。

周娜見魯洵并沒當回事，補充強調說：“那么，李響問我有戀愛男友嗎？這也是維護客戶關系？”魯洵遂變換了語氣說：“他的人品有問題，我已經注意到了，會盡快解決。這件事只限你和我知道就可以了。”同年4月30日，魯洵告知，他跟老板紀洋匯報過了，已經勸李響自動離職，表示要換一個女教練給周娜做私教。周娜答應試試看。但是去了兩三次，李響的騷擾言詞在她的心里仍揮之不去，進了今橡會所室內，就出現心慌、心悸、出汗、發抖等現象，就不再去今橡會所健身。

2018年5月14日，周娜在其父親陪同下，去會所交涉退款事宜，一言不合發生激烈爭吵并報警。在民警協調下，今橡會所提供了《會員投訴記錄表》，周娜當場填寫了剩余課時、剩余課程金額等具體數額。在記錄表上，魯洵簽字“同意退款”。

此后，周娜多次聯系魯洵，魯洵以正在走流程等理由一拖再拖。2018年下半年起，周娜因去國外參與項目，暫且擱置了追討剩余課時金額的事項。及至2019年6月底，周娜回到北京，再次找到魯洵催要退款，魯洵仍然以要走退款合同流程搪塞。于是，周娜咨詢了律師，律師建議走訴訟途徑解決。

2019年7月5日上午，周娜打電話給魯洵：“到底退不退錢，請明確告知，否則法庭上見！”魯洵先是支吾其詞，周娜質問道：“我們有協商的全程錄音你們說退款有流程，一年多下來了，流程還沒有走完？”魯洵讓她稍等。片刻后，他答復稱，讓周娜第二天十二點帶上身份證及銀行卡，在今橡會所前臺辦理退款。

周娜到了今橡會所前臺時，老板紀洋已經在那里等候。他表示，雙方的協議書明確記載不轉不退，魯洵的承諾無效。

解除服務合同

2020年2月21日，周娜將今橡會所告到了海淀區人民法院。要求解除雙方簽訂的《會員入會協議書》及《私教課程購買協議書》等合同，今橡會所退還服務費16840元，賠償精神損失費1萬元，并以書面形式賠禮道歉。

法庭上，周娜訴稱，我與對方陸續簽署了《會員入會協議書》及《私教課程購買協議書》，約定由對方向我提供健身及私教服務，為此支付22600元。但在協議履行過程中，私教李響在提供私教健身服務時，多次進行騷擾，對原告的精神造成了嚴重的影響。原告多次投訴，客服經理魯洵答應退款。但是，時至今日，退款仍未到賬。

今橡會所認可李響曾系其聘請的私教，并確認會員投訴記錄表的真實性，但其內容均為周娜自行填寫，會所并沒有同意退款。今橡會所當庭答辯稱，李響僅為周娜上過兩次私教課程，現已離職。經向李響核實，他約周娜出去吃飯是為了維系客戶，其對周娜的騷擾言語也僅僅是單方陳述，不能證明李響對周娜進行騷擾。周娜投訴之后，會所為她更換了教練，周娜沒有再反映過有人對自己騷擾。

法庭查明，周娜購買個人半年卡后，在合同有效期內消費至2018年5月14日。其中，購買的40節私人教練課程，在合同有效期內消費13節，剩余27節。購買的18節筋膜放松課程，在合同有效期內消費2節，剩余16節。休庭調解期間，今橡會所表示，雙方簽訂的會員協議和私教協議都是不可退、不可轉讓的服務合同，如果周娜堅持解除合同，需承擔違約責任，在扣除實際使用金額及違約金的前提下，同意將剩余款項退還。對此意見，周娜予以拒絕。

一審法院經審理認為，周娜因不滿私教李響對其有超出課程需要的言語和約其出去吃飯的行為，于2018年5月14日在今橡會所提供的《會員投訴記錄表》上填寫了投訴意見，會員投訴記錄表上記載了周娜的剩余課時、剩余課程金額等詳細數字，應視雙方就解除合同后的費用支付和責任承擔問題進行了協商。雖然今橡會所抗辯稱此表為周娜單方書寫，會所并未表示同意，但該投訴記錄表由今橡會所提供且保管，在填寫完畢后，今橡會所沒有以明示的方式提出任何異議，雙方于2018年5月14日就解除合同、解除合同后的退款金額達成了一致意見。雙方之間的健身服務合同應于該日解除。對于今橡會所抗辯主張的半年卡會員服務合同以及私教協議書上有課程不可退不可轉的約定，但該約定條款是加重對方責任、排除對方主要權利的格式條款，應屬無效。

2020年6月2日，海淀區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解除雙方的合同，今橡會所退還周娜服務費16371元。

今橡會所不服一審判決，提出上訴。其上訴意見稱，雙方建立合同關系時，正是今橡會所促銷預售期間，有較大優惠幅度，給予優惠的同時，明確告知了周娜不退不轉，該約定是雙方自愿、平等、協商一致達成的條款，不是格式條款。同時，周娜沒有舉證李響存在騷擾行為，即使李響言詞失當，也不影響合同效力，請求繼續履行合同。

二審法院經審理認為，周娜多次向魯洵反映李響存在超出履行合同需要的行為，魯洵并未對此提出異議，且明確表示“他的人品有問題，我已經注意到了，會盡快解決。這件事只限你和我知道就可以了。”據此，可以確信今橡會所的教練員存在不當行為具有高度可能，應當認定該事實的存在。今橡會所主張沒有證據證明李響對周娜有騷擾行為，缺乏事實依據，難以采信。

二審法院指出，體育健身是為了追求身體健康、心情愉悅，以達到人的全面發展。本案中，今橡會所未能合理約束其教練員，在合同履行期間，教練員的不當行為已經對周娜造成困擾，雙方產生了難以調和的矛盾。在此情況下，周娜有權解除合同。同時，根據我國合同法第四十條規定，提供格式條款一方免除其責任、加重對方責任、排除對方主要權利的，該條款無效。本案中，該條款顯然排除了周娜作為消費者應當享有的退換的權利，應屬無效。

2020年8月28日，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終審落槌，駁回今橡會所的上訴，維持原判。

（文中人物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