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郝源棋
20世紀90年代以來,隨著諸如《普通嫌疑犯》《記憶碎片》《穆赫蘭道》《恐怖游輪》等影片的出現,謎題電影開始作為一種新興的電影類別被關注。“其錯綜復雜的非線性敘事方式所引發的迷影效應與后現代文化和媒介的關系都受到了國外電影學界的關注。”謎題電影指因復雜的敘事線索和多重敘事結構而產生的令觀眾感到費解同時又飽含深意的影片,通常通過非線性敘事和制造懸念、誤解使影片充滿了繁雜的線索與情節,使得整部影片充滿了迷影效應。最近幾年,國內越來越多的導演對電影的創新意識開始覺醒,一批電影人開始追尋本土文化與迷影效應的結合。比如出現了《白日焰火》《心迷宮》《烈日灼心》《暴雪將至》《暴裂無聲》等影片,因其復雜的非線性敘事結構、灰暗低調的影調、壓抑悲觀的情緒、充滿了反叛色彩的故事彰顯了這類影片鮮明的個性,同時也帶給觀眾更多的思考。本文旨在通過分析《暴雪將至》《心迷宮》《暴裂無聲》三部影片來探尋國產謎題電影的敘事方式以及迷影效果的塑造方法,主要研究非線性敘事結構、隱喻敘事在謎題電影中的應用。
“所謂非線性敘事電影,指就一部電影的整體布局、整體結構而言,規模性地出現了非順序性的時空,以環狀、網狀等形態取代了服從時間先后順序的‘線條’,并以這種有意制造的非線性形式作為影片的主體結構。”經典的線性敘事電影都是按照事件發生的開端、高潮、結局等邏輯思維來把握情節線索并以此為依據來結構全片,非線性敘事結構則相反,非線性敘事結構往往具有多重視角、偶然性、碎片性、繁雜性、人物塑造具有多樣性的特點,通過采用閃回、環形敘事、倒敘等敘事方式來形成獨特的非線性結構。非線性敘事通過板塊式拼圖的敘事方式以及環形敘事結構等不同的方法來形成獨特的敘事線索從而塑造謎題電影中的迷影效應。
《心迷宮》可以劃分為三個片段,是典型的非線性敘事結構,將村長肖衛國、肖宗耀、麗琴三條線索交錯起來進行敘事。首先是肖宗耀這條故事線索。因為父親的阻撓,肖宗耀無奈回到老家過著安穩的生活,也因此對父親充滿了怨恨,放火燒山出人命后肖宗耀回到了村子里參加葬禮,在與黃歡幽會時得知女友懷孕的消息,恰巧被游手好閑的無業青年白虎偷聽,白虎以此為借口威脅肖宗耀,二人爭吵過程中肖宗耀失手殺人,肖宗耀與黃歡驚慌之下逃到縣城。其次是村長肖衛國這條線索,喝酒回來的村長親眼看到了兒子殺人,驚慌失措之后選擇了偽造現場,放火燒了白虎后回到了家中,一覺睡醒發現尸體被誤認為是黃歡,后來經過檢查又發現尸體身上攜帶著陳自立的身份證,尸體易主轉向了麗琴,然而隨后麗琴接到派出所電話并指出尸體并非陳自立,尸體成為了無人讓領的無名尸。就在村長決定把尸體埋在自家豬圈中的時候,白國慶找到村長愿意領走這具尸體以躲避催債的黑社會。最后是麗琴的這條線索,麗琴一開始以為是情夫王寶山殺了陳自立,但隨后接到電話丈夫陳自立在懸崖上摔死了,原來陳自立從縣城回到村里時搭大壯的車,大壯想要殺陳自立卻沒有下手,陳自立的拐杖留在了大壯車上,被麗琴發現后默默還回尸體并拒絕了大壯。
《心迷宮》采用了板塊式的拼圖結構,從多個人物視角進行講述,通過敘述者與人物、觀眾之間的信息落差,將影片關鍵的信息線索放在影片的結尾處。在每個人物講述的過程中又采取了倒敘、閃回等手段,形成了極強的神秘感,形成了電影的迷影效應。觀眾根據影片所給的內容不斷猜測,將碎片式的幾個片段拼湊完整,理清了整部影片所講述的故事脈絡,使得觀眾獲得了不同以往的觀賞體驗,形成了不同以往的審美感受。
因此,謎題電影一個非常重要的環節就是觀眾的參與,可以說,謎題電影接受中的重復觀看和主動參與性行為主要指向敘事的謎題,是為了解謎而進行。它既可能僅僅停留在益智游戲的層面,也可能超越這一層面上升到迷影的層面。
隱喻也指暗喻,最開始出現在亞里士多德的《詩學》中。亞里士多德認為隱喻即替代敘事,即巧妙地使用某一事物來暗喻另一事物的修辭方法,使得比喻更加靈活、鮮明、形象。在電影藝術中,導演為了實現影片相關主旨的表達,通過光線、構圖、色彩、音樂等視聽要素構成電影,往往通過反復出現的實物符號的隱喻功能來表達電影主題、充分調動觀眾的積極能動性,引發觀眾的思考。著名電影理論家克里斯蒂安·麥茨在《想象的能指:精神分析與電影》中曾經指出,電影具有一定的表意功能,這種表意功能增強了影片的文化底蘊和審美意義。
人物的隱喻既代表個人也代表著群體,是導演對社會發展中各類人物形象或現實事件的思考。比如《暴裂無聲》中的昌萬年、徐文杰、張保民三人,他們代表著三個不同的階層。張保民生活貧困、地位低下,為了養活一家人不得不去煤礦挖煤,年輕的時候和人打架咬斷了舌頭就再也不想說話,所以張保民并非先天性的“啞巴”而是不愿講話,這也是底層人群話語權的喪失,張保民代表著社會的邊緣人群,他們與這個時代與主流階層有著很大的隔閡。張保民所在的村子因為挖煤開礦水質出了很大問題,很多村民都無緣無故地得了慢性病。然而來到希望小學做慈善的昌萬年不喝水,村長在家里放了成箱的礦泉水,徐文杰來到村里也絕不喝水,沒有人去考慮村民們的生存環境,他們的眼里只有利益。張保民救了徐文杰的女兒,然而徐文杰入獄后卻沒有因此告訴張保民兒子張磊的下落。徐文杰的冷漠自私與曾經和張保民有恩怨卻幫助張保民的屠夫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電影作為一種視聽藝術,是集音樂、音響、對白、畫面、色調、構圖等為一體的藝術形式。音樂是電影中至關重要的構成因素,起到了交代主題、烘托氛圍、渲染情緒、刻畫人物形象的作用,音樂與畫面、故事情節的結合可以增強電影的主題。巴拉茲認為:“有聲電影不應該僅僅給無聲電影添加聲音使之更加逼真,它應當從一個完全不同的角度來表現現實生活。”
比如在電影《暴雪將至》第25分鐘時,余國偉作為廠勞模登臺領獎時響起《運動員進行曲》,象征著恢弘的氣勢和對評勞模這件事的崇敬,但畫面內容與音樂卻發生了錯位,帶給觀眾一種顛覆與荒誕的感覺。第39分鐘時,余國偉追蹤嫌犯,滂沱的大雨聲、腳步聲以及音樂相結合形成了一種緊張的感覺,整個過程畫面聲音完美的結合在一起,帶給觀眾一個快慢錯落的觀影節奏。影片的結尾處,余國偉服刑結束拿著新的身份證和行李坐上了大巴車,《好日子》在耳邊響起,窗外暴雪已至,汽車拋錨,暗喻著想要活出自己精彩人生的余國偉站在人生的交叉口,好日子還沒有開始就結束,與這個熱情洋溢的新時代格格不入并最終成為多余的“余”。
電影視聽語言把電影分解成一個個“表意—傳達—解釋”的過程,在不斷的進行“編碼”和“解碼”中探尋電影里每一個符號的真實含義,準確地表現出電影的主題思想、中心情感和不同導演的創作風格。《暴裂無聲》展現的是不同階層的生活狀態:頂層傲慢、中層冷漠、底層無奈,《暴雪將至》既表現了在時代交叉路口錯位的人生、偏執的追求夢想,也表達了對歷史的找尋與探索。《心迷宮》則是對人性的思考,無論是人物隱喻還是音樂隱喻都是電影中的影像符號,推動了劇情的發展,展示了影片的主題,令人深思。
綜上所述,近年來我國謎題敘事式犯罪片已取得一定的成就。謎題片作為一種特色鮮明的類型影片,具有非線性的敘事方式、碎片化的影像風格、隱喻的敘事技巧、畸變的時空關系,由此產生了復雜化的敘事,并致力于對中國社會、歷史的觀察和思考。本文深入挖掘了《心迷宮》《暴裂無聲》《暴雪將至》三部典型影片的敘事特征,總結出謎題電影敘事方式的特點:首先,在敘事結構上謎題類影片多采用拼圖式結構和環形結構來營造謎題效果,造成敘述者與人物之間的信息落差,產生電影觀賞的趣味性;其次,導演在人物設定、聲音符號、場景設計中隱喻設謎,搭建了更全面的敘事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