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姝穎
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和人口老齡化程度的日益加深,媒介數字化和人口老齡化成為了我國社會的突出特征。手機使用成為了老年人需求的一部分,微信作為當下國民社交軟件,成為了老年人接觸智能手機的首選APP。盡管不少老年人積極介入互聯網,但老年人仍屬于“數字弱勢群體”,而老年人的微信使用是一個拓展社交網絡、重建社會聯系的過程。因此,本文以社會資本理論為視角,旨在探究微信使用對老年人社會資本產生的影響,探究數字技術如何服務于老年群體,引導老年人融入數字社會,最終化“鴻溝”為“包容”。
和年輕人廣泛的社交網絡相比,老年人的社交范圍較為固定,且對其來說,微信是一個新生事物,需要耗費大量時間與精力去學習,但不少老年人仍有強烈的微信采納意愿。究其原因,是老年人對重建社會聯系,獲取線上社會資本的需求和渴望。老年人退出社會主流生產領域帶來的結果是社會關系的縮小和社會地位的降低,因此老年人渴望通過微信重建社會聯系,融入社會。依據聯結型社會資本和橋接型社會資本理論,老年人通過微信獲取的社會資本主要分為兩類:一種為存在于內部關系的聯結型社會資本,連接類似親屬、熟悉鄰居、親密朋友的同質性群體;另一種則為外部關系的橋接型社會資本,橫跨不同的群體和圈子,聚焦于外部交流,連接諸如新朋友與陌生關系的異質性群體。微信改變了人際傳播的形態,為用戶構建起更為廣闊的社交空間,使得人際傳播既可以發生在現實空間中,也可以在虛擬空間中進行,這對于渴望重建社會聯系的老年人來說充滿著吸引力,微信向內的“熟人社交”模式加深了老年人的親密關系,同時向外的社交模式打開了原本沒有的社交節點,拓寬了老年人的社交網絡。
“同在感”重建聯結型社會資本。學者胡春陽在研究手機和親密關系時提到了“共在感”,他討論了通過“共在手機上”——人們“在一起”的新方式,考察了親密關系是如何通過手機傳播變得更強、更深、更近的。在老年群體中,有兩個現象較為普遍:一個是因晚輩在外地工作而造成與子女異地分居,另一個是老年人為了照看孫輩料理家務從村鎮遷入城市生活。這兩種情況都對老年人原有的社交網絡造成了一定的影響,親密關系難以維系,而微信恰好彌補了老年人因地緣產生的社交網絡的斷裂。對于老年人來說,微信是一款以強連接為主、弱連接為輔,融合了虛擬社交和現實社交的社交新平臺,微信的語音、視頻、群聊功能為用戶營造出一種“同在感”,能夠實現即時的遠距離交流,構建起親密關系維持的公共空間,讓原本已經生疏的親密關系重回親密。
“弱連接”拓展橋接型社會資本。微信是一款以強關系為主、弱關系為輔的應用,在親密關系中,微信交往是對現實交往的補充,而在陌生關系中,微信構建了新型社會交往的模式,成為了老年人拓寬社會網絡的主要途徑。和其他人群相比,老年人對于親情和友情有著更強烈的渴望,社會交往的單一和乏味加劇了老年人的孤單感和無助感,造成了老年人和社會的疏離。在這樣的情形下,老年人擴大社會交往范圍、拓展橋接型社會資本顯得更為重要。在老年人的熟人社交中,老鄉群、家族群和朋友圈配合,共同編織起社會網絡,積累了聯結型社會資本。而在老年人的陌生社交中,微信群發揮著不容小覷的作用,以“弱連接”為主的老年廣場舞群、球友群、老年大學學習群等弱關系群組無限延展了老年人的社會網絡,為老年人建立了豐富的社群關系。基于微信這一社會化的網絡平臺,老年人擁有了新的社會交往空間,在此空間中重建了集體生活,興趣愛好群將具有共同愛好和話題的老年人聚集在一起,形成了相應的組織。盡管這些組織是非正式的,但賦予了老年人區別于家庭成員的社會屬性,這種屬性代表著老年人重新活躍于社會之中,滿足了老年人結識新朋友的需求,拓展了老年人由于退出社會主流領域而狹窄的橋接型社會資本。
作為社會交往的重要工具,微信改變了老年人的社會交往形態,編織起一張龐大的社交網絡,通過微信的運用,老年人積累了聯結型社會資本和橋接型社會資本,提高了人際交往能力,豐富了社會交往。在公眾的刻板印象中,老年人仿佛是天然的數字棄民,徹底置身于智能時代的局外。但事實并非如此,盡管老年人在技術層面落位于其他群體,并且時常被遺忘于媒介和社會認知之外,但老年人的媒介使用卻不完全是被動接受,反而是主動習得。社會資本是能夠給人們帶來回報的社會關系投資,老年人的微信使用既是拓寬社會網絡、獲取社會資本的過程,同時也是運用社會資本、助力微信使用的知識習得的過程。老年人獲得微信知識主要有晚輩數字反哺和同輩共同探索兩種途徑,這均是老年人對原有社會資本的運用。
晚輩數字反哺下的微信學習。人口結構的老齡化和媒介形態越來越新是當下信息社會的基本特征。周裕瓊教授在研究中提到了“數字難民”這一概念,“在青少年數字原生代所引領的新媒體浪潮中,中年數字移民亦步亦趨,而老年數字難民則被日益邊緣化。”作為數字原住民和數字移民的青少年和中年人具備著手機自學能力,能夠迅速掌握新生媒介產品的各項功能,而被稱為“數字難民”的老年人則需要一個時間較長的習得過程。在此情形下,來自晚輩的數字反哺成為老年人微信學習的主要方式。
數字反哺及年輕世代在數字接入、使用和素養上對年長世代的教輔行為。數字反哺的主要發生在家庭場域,與西方家庭結構有別的是,中國的家庭結構存在著“三世同堂”,親代子代與孫代作為家庭的共同構建者,擁有天然的血緣關系和感情紐帶,在中國傳統的大家庭觀念的影響下,三代人的關系十分親近。這使得數字反哺不局限于親子之間,也發生于祖孫之間,呈現出多樣性的局面。相較于子輩,老年人更偏向于向孫輩一代求助,“隔代親”的傳統在隔代數字反哺中予以體現,數字反哺成為了不同世代共同構建的活動。長輩向晚輩學習新媒體知識的同時加強了彼此之間的交流與聯系,有助于老年人社交網絡中“強關系”維系和社會資本的積累,對老年人的數字融入產生著持續性的內在動力。
數字融入中易忽視的同輩影響。社會資本是嵌入在社會網絡中的資源,除子代、孫代等親屬關系之外,朋友、同事、鄰居等同輩群體成為了老年人社交網絡的又一重要組成部分,亦是老年人可以輕松動用的社會資本。學者研究老年人的數字融入大多聚焦于來自晚輩的數字反哺,從而忽視了同輩群體對老年人數字技術學習的影響。然而在老年人的微信操作技能習得的過程中,被忽視的同輩群體發揮著更為關鍵的作用。地緣上的相近性為老年人同輩之間微信操作技能的習得建立了基礎,并且由于年齡、興趣愛好的相似性,同輩間更容易建立信任與認可,在數字更迭的浪潮中面臨著相似的困境,更容易營造良好融洽的學習環境,消除老年人焦慮感的同時也獲得了歸屬感。此外,老年群體也具備異質性,同一社群的老年人在身體素質、文化程度上存在著很大的差異。低齡、微信使用熟練的老人可以為高齡、微信使用困難的老人提供幫助,密切了同輩之間的交往與連接,鞏固了老年人的社會資本。
微信對老年人的影響不是單向的,老年人微信使用的過程中既是對自身社會資本的積累和擴展,也是老年人動用原有的社會資本來對待新媒介技術,從而在雙向互動中實現再社會化的過程,因此必須重視老年人的微信使用,為老年人提供各方面的社會支持。首先,不能將老年人與技術的關系視為簡單的被動接受,應重視人與技術的雙向融合發展,開發適老化智能手機和微信。其次,要培育老年人的主動學習意愿,需要老年人自身、家庭、社區和社會的共同努力,從心理層面上讓老年人放下包袱,化被動為主動,從而跨越數字鴻溝,安享智趣晚年。最后,要為老年人提供家庭和社會支持,必須加強來自家庭和社會的全方位的數字反哺。一方面要發揮好家庭數字反哺的主導作用,為老年人的微信學習提供物質支持和情感支持;另一方面要重視社會數字反哺的支撐作用,在社會樹立數字反哺的共識,強化年輕人的數字反哺意識。此外,還可以發揮起社區和老年大學的作用,設立老年微信學習班,開展老年人微信學習包戶服務和老年人互助服務,集中解決老年人微信使用困境,提高老年群體的媒介素養,為老年人的數字融入提供全方位、多層次的支持,實現代際成果共享、和諧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