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岡山大學 人文學院,江西 吉安 343000)
“小妞電影”(Chick Flick)是近些年興起的一種電影類型,發源于美國好萊塢,已經傳播到世界各地,與文學上的“小雞文學”(Chick Lit)相對應,都是為年輕女性創作和發聲的作品。學者鮮佳在《“小妞電影”:定義·類型》一文中,將“小妞電影”定義為“特指以年輕女性為主角、詼諧時尚的浪漫愛情輕喜劇”;蘇雯認為“小妞電影”是指“通過講述都市年輕女士的工作、生活、情感故事以吸引年輕女性受眾的電影類型”。綜上,可以認為“小妞電影”是以年輕女性為目標受眾,用輕松詼諧的方式講述女性主角在職場和情場所經歷的故事,以此討論年輕女性所關注的情感、職業等問題的電影類型。
經歷了幾十年的發展,“小妞電影”已經形成多種故事類型,可分為校園類型、媽媽類型、職場類型、婚禮類型、閨蜜類型等等,不同類型之間也有交叉融合。其中,職場類“小妞電影”通常包含愛情和職場等元素,講述平凡女子在職場打拼并實現自身價值的勵志故事。這類題材受到女性觀眾的青睞,取得較好的票房成績。2006 年上映的《穿普拉達的女王》投資3500 萬美元,累計票房收入約3.3 億美元,2010 年上映的《杜拉拉升職記》投資不到2000 萬人民幣,累計票房收入約1.3 億人民幣,它們都成為小成本大收益的成功案例。
因為類型相同、主題表達類似,故而有人認為《杜拉拉升職記》是中國版的《穿普拉達的女王》,通過對文本進行敘事比較,可以看到這類電影已經形成模式化敘事,同時也可以看到兩部影片在模式化下的差異。
“小妞電影”作為商業類型的電影,因內容淺顯且敘事簡單,經常被看作是“快餐電影”,但卻給女性觀眾帶來了精神愉悅和審美享受。隨著世界各地女性運動的興起和發展,女性獲得了受教育和勞動的權利,思想和身體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解放,擁有了獨立的人格和自主的意識。職場類“小妞電影”正是對女性在公共空間踐行自己的人生觀和價值觀的真實書寫,女性觀眾以輕松愉悅的方式在電影構建的鏡像中對照自我、尋找自我,以滿足情感訴求。
電影《穿普拉達的女王》中,安德里亞畢業后進入到頂級雜志社做主編第二助理,在“女魔頭”上司的苛求和折磨下,她依靠個人的努力,從職場菜鳥上升為第一助理,在見識了職場變遷和人情冷暖后,最終找到自己的職業初衷和情感歸宿。電影《杜拉拉升職記》中,進入全球500 強企業工作的杜拉拉,憑借“韌勁兒”和執著的信念,經歷八年打拼,從前臺成長為HR 經理,最終也收獲圓滿的愛情。
透過兩部影片的敘事脈絡,可以清晰地看到職場類“小妞電影”聚焦女性成長,描繪女性角色經歷挫折后,從“職場小白”蛻變為成功職業女性的成長過程,以幽默詼諧的方式呈現年輕女性在工作中拼搏的故事,可以看成是當下年輕女性奮斗的縮影。影片《穿普拉達的女王》中女性成長分為兩個維度,第一個維度是自我意識的覺醒,安德里亞忙于時尚雜志社的工作,疏遠了原本由朋友和愛人所構建的生活圈,傷害了同事艾米麗,在看到女上司米蘭達以傷害他人為代價來保住自己主編職位的時候,她意識到一直強調的“我沒得選”只是借口,她最終選擇辭職找回自己最初的理想——“我來紐約想成為一名記者”;第二個維度是女性意識的覺醒,得知工作狂米蘭達因無法平衡工作和家庭的關系而又一次離婚時,安德里亞認為“如果她是個男人,人們就會專注于她出色的工作”,她已經意識到女性在公共空間中的話語權同男性相比仍處于不平等狀態。相比之下,影片《杜拉拉升職記》更著重體現的是女性個體成長的兩個層次,一個是性格使然下的職業技能成長,有職業理想的杜拉拉在工作中敢想、敢做,一路過關斬將,職位不斷攀升;另一個是對于個人情感的處理日趨成熟,從情感沖動到承認情感再到正視情感,經歷成長后,杜拉拉最終實現事業愛情雙豐收。
有人將“小妞電影”看作是愛情電影的一種亞類型,因為大多數這類電影都會運用重筆墨描繪小妞們的個人情感,即便是著重表現女性拼搏工作的職場類“小妞電影”,也充滿了浪漫的愛情色彩。
影片《穿普拉達的女王》中,女主角安德里亞有兩條情感線,第一條是與男朋友內特的情感線,安德里亞曾是“瘋狂愛著內特的女孩”,兩個人曾有著共同的生活向往,卻在她事業有所突破的時候分道揚鑣;第二條是與“高富帥”湯普森的情感線,安德里亞分手后接受了這位“時髦帥哥”的追求,但一段好似“灰姑娘”童話的愛情故事也轉瞬即逝。這兩段浪漫愛情與安德里亞的成長緊緊相依,與內特的情感象征著她原本向往的生活,與湯普森的插曲代表著她人生的岔路,這正是她價值觀“出走”和“回歸”的歷程。
相較于《穿普拉達的女王》,電影《杜拉拉升職記》描繪的浪漫愛情和杜拉拉的職業追求一樣專一、純粹,這似乎更符合中國傳統的婚戀思想,杜拉拉和王偉這對戀人可謂是“郎才女貌”,與中國人對愛情的審美期待相匹配,因此影片在傳達勵志精神的同時寄托了女性觀眾對愛情的美好向往。
年輕女性是“小妞電影”的絕對主角,從外貌和內涵兩個層面來看,這類影片塑造的小妞形象通常具有以下特點:
第一,形象青春靚麗。這兩部職場類“小妞電影”的女主角都是剛畢業進入到職場的小妞,年輕且充滿活力,影片也選擇了具有這種小妞氣質的演員,安德里亞的扮演者安妮·海瑟薇,因在《公主日記》《魔法灰姑娘》等“小妞電影”中的出色演出,被視為美國“小妞電影”的代言人;杜拉拉的扮演者徐靜蕾,是知性、事業型的女性,在一定程度上與杜拉拉形象相匹配。
第二,思想意識獨立。年輕的小妞脫離對男性的依附,成為獨立的存在,擁有強烈的自我意識。事業上已經如魚得水的安德里亞,最終沒有沉醉于漂亮時尚的服飾之中,毅然選擇辭職,找回自我和本真的追求;杜拉拉作為HR 經理負責人事工作,在辭退好朋友海倫以及男朋友王偉時,她都有自己的主張,理性地堅守職責。無論是事業還是愛情,小妞們都在挫折中追尋自我,實現自我價值。
雖然職場類“小妞電影”重在表現年輕女性的職場故事和勵志精神,但如羅伯特·麥基所說,“最優秀的作品不但揭示人物真相,而且還在講述過程中表現人物本性發展軌跡或變化,無論是變好還是變壞”。影片中的小妞并不是純粹的女性“英雄”,而是具有人物“弧光”的個體。這兩部影片設計的小妞角色的人物“弧光”與敘事的起承轉合相契合,敘事以“入職——挫折——抉擇——圓滿”為脈絡,小妞人物則以“初出茅廬——克服困難——達到目的——重尋自我”為成長路線,從而實現了人物轉變與影片的女性成長主題相呼應。
對比這兩部影片中的其他人物形象,具有如下特點:
第一,男性走下“神壇”,不再是全知全能的英雄,也不再擁有全部的話語權和主動權。例如,內特雖然是女主角安德里亞的男朋友,但除了與女主角的交往外,影片沒有更多關于他的描寫;相比之下,王偉作為杜拉拉的男朋友在影片中更有存在感,情感更為豐富,但也仍然處于“客體”的位置。
第二,這類影片中,除了女主角被設計成圓形人物外,其他角色的設計均趨向于扁平化,人物的情感、行為等都沒有跌宕起伏的變化。
敘事結構是構建影片的核心,如羅伯特·麥基所述,“結構是對人物生活故事中一系列事件的選擇,這種選擇將事件組合成一個具有戰略意義的序列,以激發特定而具體的情感,并表達一種特定而具體的人生觀。”職場類“小妞電影”以吸引年輕女性觀眾為目標,因此故事內容往往簡單淺顯,適應女性觀眾舒緩情緒、代入情感的需求,這既體現著電影的造夢本質,也滿足受眾的情感體驗與享受。《穿普拉達的女王》和《杜拉拉升職記》均采用了線性敘事結構,吸收好萊塢電影經典敘事結構的精髓,按照時間先后和事件因果順序展開影片,形成戲劇性線性結構,將小妞的事業與情感經歷娓娓道來。
與經典類型影片一樣,這兩部“小妞電影”也采用了兩條敘事線并行的敘事方式,主線是女主角的事業發展,輔線是她們的愛情故事。《穿普拉達的女王》以安德里亞的“入職——經歷磨練——得到認可——辭職”為主線,她和內特的情感線以“相戀——出現矛盾——分開——和好”的形式輔助敘事;《杜拉拉升職記》中,影片以杜拉拉的“入職——接受任務——完成挑戰——升職”為事業發展線,同時重筆墨描繪了她和王偉“相遇——相戀——分開——重遇”的情感線,兩條敘事線并行不悖。通過對影片文本的對比分析,可以看出后者較前者更偏重愛情話題的敘事,杜拉拉的職場經歷更像是充當了敘事背景。
這兩部影片在矛盾沖突的設計上,均將情感和工作放置在了矛盾沖突的對立面。安德里亞陷入工作的忙碌無暇顧及男朋友內特和其他朋友,同時因為在工作中迷失自我而與原本的生活圈漸行漸遠,構成了影片顯性的矛盾沖突,這也反映了當下大多數女性所面臨的平衡工作和家庭關系的問題,引發女性觀眾情感共鳴。杜拉拉在工作與情感之間經歷了三次矛盾沖突,第一次是公司嚴禁辦公室戀愛,但她與上司王偉相愛了;第二次是剛升職就要辭退好朋友海倫;第三次是被公司指派辭退王偉卻不能提前告知。這部影片設計的三次矛盾沖突均是圍繞情感和工作展開,成為推動人物行為發展的關鍵,其中第一次和第三次矛盾為主要矛盾,分層次、有序地推進敘事。
《穿普拉達的女王》中還暗藏了安德里亞個人內心世界的沖突,在相戀多年的男友和英俊瀟灑的艷遇之間,在光鮮亮麗的生活和最初的理想之間,她經歷了迷失與掙扎,當她主編助理的角色漸入佳境的時候,兩個層次的矛盾也被推向高峰,幸而最終找回自我。這種內在矛盾沖突的設計,豐富了原本很淺顯的故事的主題內涵,引發觀眾自我審視。
“小妞電影”普遍以一個圓滿的結局作為結束,這兩部影片也不例外。安德里亞回到自己原本設想的生活軌道上,與男朋友內特也有一個新的開始;杜拉拉不僅在工作上一路攀升,也與王偉在泰國重逢。這樣的“大團圓”結局,滿足了觀眾的情感期待,但同時也缺少了“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驚喜。
綜上所述,從美國移植到中國的職場類“小妞電影”,在主題、人物塑造和敘事架構等方面,大體上都沿襲了美式“小妞電影”的套路和風格,塑造具有人物“弧光”的女性角色,講述帶有浪漫愛情色彩的年輕女性成長故事。雖然《杜拉拉升職記》最初被看成是中國版的《穿普拉達的女王》,但是通過比較研究發現,兩部影片形似而神不全似,影片《杜拉拉升職記》在女性意識的表達、主題內涵的升華等方面仍有所欠缺,如何深化主題表達、傳達中國價值觀也是今后國產“小妞電影”創作中所需要思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