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工留薪期工資與誤工費可否雙賠

李林

員工事故受傷后被認定構成工傷，在起訴侵權人獲得誤工費的賠償后，能否再次起訴用人單位要求其支付停工留薪期工資？2021年5月20日，江蘇省常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對外發布“常州法院2020年度十大勞動人事爭議典型案例”，其中案例八以醒目的標題“停工留薪期工資與誤工費可以雙賠”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交通事故受傷住院，起訴獲賠誤工損失

2017年12月21日6時40分左右，江蘇溧陽人朱衛兵駕駛電瓶車在溧陽市南渡鎮永安路姜笪里村附近時，與臨時停放在路邊的陳志勇駕駛的重型牽引半掛車發生碰撞，事故造成朱衛兵受傷及車輛受損。事故發生后，溧陽市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隊認定朱衛兵、陳志勇承擔事故同等責任。

肇事車輛在中國人民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樟樹支公司（以下簡稱“樟樹公司”）投保了交強險，在中國人民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九江市八里湖支公司（以下簡稱“九江公司”）投保了第三者責任險（限額為100萬元），且投保了不計免賠，保險期限為2017年6月27日至2018年6月26日。

2017年12月22日，原告朱衛兵入住南京醫科大學第二附屬醫院治療，于2018年1月3日出院;此后，朱衛兵分別至溧陽市溧城鎮馬墊衛生院、溧陽市人民醫院、常州市第二人民醫院、無錫市人民醫院治療。朱衛兵數次治療共花費2.71萬余元，陳志勇為其支付醫療費0.94萬余元，后又以墊付費名義向朱衛兵轉賬1.5萬元。

經鑒定，朱衛兵右眼瞼輕度畸形評定為十級傷殘，右眼淚器損傷后遺溢淚評定為十級傷殘;同時評定誤工期為120日、護理期為60日、營養期為60日。

2018年8月7日，朱衛兵以陳志勇、樟樹公司、九江公司為被告，向江蘇省溧陽市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要求法院判令被告賠償原告醫療費等各項損失19萬余元，其中包括誤工費2.52萬余元。

溧陽市人民法院經審理，認定由陳志勇和朱衛兵分別按6.5：3.5的比例承擔事故責任，朱衛兵因交通事故應獲賠損失總計為19.6萬余元。其中，法院認定陳志勇合計應賠償1767.03元，鑒于其在事故發生后已實際支付2.44萬余元，對于其多支付部分由被告九江公司支付。

2018年11月19日，溧陽市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樟樹公司于判決生效之日起10日內在交強險限額內向原告朱衛兵賠償各項損失合計12萬余元;九江公司于判決生效之日起10日內在商業三者險限額內賠償4.76萬余元（其中，向朱衛兵賠償2.49萬余元，向陳志勇賠償2.26萬余元）。一審宣判后，九江公司不服，于2019年1月22日提出上訴。江蘇省常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于4月11日作出二審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由于法院判賠的各項損失中包括法院酌情認定的誤工費損失2.21萬余元，因此朱衛兵通過這二次訴訟，已經成功向保險公司索賠到了誤工費用損失。

傷者被認定構成工傷，用人單位被判賠償

向侵權人的索賠訴訟結束了，但朱衛兵的維權之路并未停止。朱衛兵系江蘇瑞昕金屬制品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瑞昕公司”）職工，瑞昕公司為其繳納了工傷保險費。此次事故后，朱衛東在起訴要求肇事司機及保險公司賠償的同時，還向所在單位發起了工傷索賠。

2018年7月26日，朱衛兵向溧陽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以下簡稱“溧陽人社局”）提出申請，要求對其受傷進行工傷認定。8月16日，溧陽人社局作出工傷認定，確認朱衛兵所受之傷為工傷。9月22日，常州市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作出鑒定結論，確認朱衛兵的傷殘等級為9級。2019年7月12日，朱衛兵向溧陽市勞動人事爭議仲裁委員會（以下簡稱“溧陽仲裁委”）申請仲裁，要求解除與瑞昕公司的勞動關系，并要求瑞昕公司支付其各項工傷費用16.92萬余元。

2019年9月3日，溧陽仲裁委作出仲裁裁決：朱衛兵與瑞昕公司于2019年7月解除勞動關系，終止工傷保險關系;瑞昕公司自裁決生效之日起10日內支付朱衛兵停工留薪期工資2666元、一次性傷殘就業補助金2.5萬元，合計2.76萬余元。扣除朱衛兵應承擔的社會保險費8017.36元，瑞昕公司尚需支付19558.64元;瑞昕公司自裁決生效之日起10日內為朱衛兵辦理一次性傷殘補助金、一次性工傷醫療補助金的申領手續，朱衛兵協助辦理。

對該仲裁裁決結果，朱衛兵提出自己對停工留薪期工資有異議，認為瑞昕公司應按照6300元/月的標準計算5個月為3.15萬元，此外要求朱衛兵承擔的8107.36元保險費由被告在報銷后的工傷待遇數額中予以扣除。

2019年9月11日，朱衛兵再次以瑞昕公司為被告，向溧陽市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請求法院判令瑞昕公司支付其各項工傷待遇合計人民幣16.92萬余元，其中涉及社保基金報銷部分由瑞昕公司為朱衛兵辦理報銷手續，報銷后全額支付給朱衛兵。審理中，朱衛兵增加訴訟請求：要求解除原被告之間的勞動關系、終止雙方的工傷保險關系。

溧陽市人民法院經審理，于2019年12月5日作出一審判決：朱衛兵與瑞昕公司于2019年7月解除勞動關系，終止工傷保險關系;瑞昕公司于判決生效之日起15日內支付朱衛兵醫療費6015元、停工留薪期工資3.07萬余元、一次性傷殘就業補助金2.5萬元，合計6.17萬余元，扣除朱衛兵應承擔的社會保險費0.8萬余元，瑞昕公司尚需支付5.37萬余元;瑞昕公司自判決生效之日起10日內按規定為朱衛兵辦理一次性傷殘補助金、一次性工傷醫療補助金的申領手續，朱衛兵協助辦理，按規定報銷后依法支付給朱衛兵。

誤工費與停工留薪期工資可否兼得

既然已經通過誤工費的形式從侵權人處獲得了對停工期間的工資補償，怎么能再次要求用人單位支付工資呢？2020年4月26日，瑞昕公司向常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要求二審法院改判瑞昕公司支付朱衛兵停工留薪期工資的判項。

二審法院經審理認為，關于停工留薪期工資與誤工費是否存在重復賠償的問題，《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第十六條規定，侵害他人造成人身損害的，應當賠償醫療費、護理費、交通費等為治療和康復支出的合理費用，以及因誤工減少的收入。《工傷保險條例》第33條規定，職工因工作遭受事故傷害或者職業病需要暫停工作接受工傷醫療的，在停工留薪期內，原工資福利待遇不變，由所在單位按月支付。依據上述法律規定，勞動者有權獲得工傷保險待遇，用人單位的用工責任不因職工獲得了侵權賠償而減輕或免除;勞動者也有權獲得人身損害賠償，侵權人的侵權責任也不因受害人獲得工傷保險待遇而減輕或免除。因此，停工留薪期工資不屬于醫療費，勞動者有權獲得雙重賠償。

2020年8月5日，江蘇省常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二審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

法官點評

按照相關規定，誤工費是指賠償義務人應當向賠償權利人支付的受害人從遭受傷害到完全治愈這一期間（誤工時間）內，因無法從事正常工作而實際減少的收入;而停工留薪期工資則是指職工因工作遭受事故傷害需要暫停工作接受工傷醫療，原工資、薪水、福利、保險等待遇不變的期限。可見誤工費是指因受傷誤工而從侵權人處獲得的賠償，而停工留薪期工資則是指因工傷而享受停工期間仍由用人單位發放工資的待遇。

按照我國相關法律規定，對于勞動者因第三人侵權構成工傷的，勞動者依法存在兩種請求權：一種是基于人身損害而享有的民事侵權損害賠償請求權;另一種是基于工傷保險關系而享有的工傷保險待遇請求權。

因第三人侵權獲得的賠償是普通民事賠償，屬于私法領域內的賠償;而工傷賠償則是社會保險待遇賠償，不屬于私法領域內的賠償，二者并非同一性質。因此，勞動者既可基于被侵權向侵權人主張侵權責任，要求賠償誤工費損失;也可基于被認定為工傷而向用人單位主張停工留薪期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