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體壇性侵案頻發

李忠東

自2020年2月起，法國有445名體育界人士因涉嫌性侵被立案調查，48個體育協會涉及性侵案件。

沉默良久終于爆發

2020年1月30日，44歲的法國花樣滑冰明星薩拉·阿比特波爾出版了一本名叫《沉默良久》的新書。作為成功的滑冰界名將之一，她不僅長相出眾，滑冰技術也堪稱一流，曾經10次獲得法國國家級賽事冠軍、多次歐洲冠軍和3次世界冠軍。在書中，阿比特波爾揭露她的前教練吉勒·拜爾曾經在1990年至1992年間對她多次實施強暴和性侵，當時她只有15—17歲。后來阿比特波爾登上了《L'Obs》雜志的封面，她在接受采訪時坦言：“對于性侵事件，如同做了一場噩夢。我抱著我的玩具娃娃睡覺，他卻用手電筒把我弄醒，然后開始做一些可怕的事情。那是第一次有男人碰我，由于年紀小，什么也不懂，不知道該怎么辦，也不敢跟家人和朋友說，只能獨自默默忍受。”

阿比特波爾2014年退役后，下定決心要公開指控拜爾的強奸罪行。“其實在此之前，我早就向時任體育部長讓·弗朗索瓦·拉穆爾檢舉過，不過只得到‘要我們閉上眼睛的回復。”她指出：“由此可見，這根本就是整個團隊和系統選擇了沉默，只手遮天，肆意妄為。”性丑聞曝光后，去年，62歲的拜爾于1月31日通過書面形式承認與阿比特波爾“有親密和不正當關系”，并向后者表示歉意，但她拒絕接受拜爾的道歉。隨后，體育部長辦公室對拜爾展開調查。

拜爾是1978年法國花樣滑冰的冠軍，在法國滑冰聯合會（FFSG）擔任教練數十年之久。他被任命為國家訓練員，也曾是法國隊教練和隊長。拜爾于2001年3月被免職，但仍在法國飛人滑冰俱樂部擔任體育總監。因為和FFSG主席迪迪埃·蓋爾哈格特的關系非同一般，他依然與這個滑冰組織有著密切的聯系，負責法國隊的巡回演出，甚至在2014—2018年期間搖身一變，進入FFSG行政辦公室工作。早在2000年，FFSG就得到消息，拜爾被指控性侵多名未成年女選手。有些運動員的父母，通過郵件向FFSG主席蓋爾哈格特反映在訓練過程中發生的“事件”，對他進行投訴。盡管FFSG曾經將其中一些信件轉給法國體育部，隨后法院兩次立案調查，但事件都被壓了下來，無疾而終。助理檢察官稱，案件卷宗現在“找不到了”。

在巴黎檢方開始對阿比特波爾的指控進行刑事調查后，擔任了20多年FFSG主席的蓋爾哈格特也被推上風口浪尖，法國體育部長羅克珊娜·馬拉希尼亞努要求他承擔責任并辭職，但后者反復強調自己對性侵事件毫不知情。去年2月5日，蓋爾哈格特在新聞發布會上為自己辯解，承諾從未掩蓋滑冰界任何劣跡，并指責命令自己引咎辭職的體育部長馬拉希尼亞努“道貌岸然”。然而，隨著要求蓋爾哈格特辭職的呼聲日益高漲，在FFSG去年2月8日舉行的特別會議上，他被迫宣布辭職，以息事寧人。“蓋爾哈格特辭職是必要的，但這只是第一步，政府正在分析FFSG內部發生嚴重問題的原因。”阿比特波爾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 FFSG必須加大整頓改革的力度，因為那些性侵他人的人仍在那里。”

表面的冰層被打破，更多的事實浮出水面。伊蓮娜·高達爾是另一名法國花樣滑冰運動員，指控拜爾在她13、14歲時實施了兩次強暴，并譴責說沒有得到FFSG的支持;法國網球冠軍伊莎貝爾·德蒙格特說她曾被她的教練強奸;前投擲鐵餅運動員凱瑟琳·莫恩·德·貝克公開承認遭受教練性侵。由于更多運動員公開譴責教練對自己實施的性暴力，法國體育部組建了專門的工作組。法國體育部表示，在法國FFSG注冊的在籍教練中，有21名教練被指控“性騷擾和強奸行為”，他們對花樣滑冰女運動員造成的傷害內容屬實。

性侵行為有增無減

在今年4月2日召開的預防體育界暴力的全國性大會上，公布了體育界暴力受害者的數字。一共收到387份投訴，體育部調查小組已處理或正在處理的相關案件共有407宗，涉及445人。性侵虐待行為波及法國各地和整個行業，全國155個體育協會或者聯盟中有48宗涉及性侵案件。性侵者中96%是男性，其中72%為具有體育教練資質的老師。受害者83%是女性，有63%的案件涉及15歲以下未成年人，89%的案件與性暴力有關。絕大多數性侵事件發生在傳統體育俱樂部，其中25宗案件涉及體育機構。目前，共計60人正面臨刑事訴訟程序，已有超過100名相關人員被暫時或永久停職。

盧瓦雷省重罪法庭庭長克里絲托在引用一名自行車教練被控參與19起強暴案的例子后指出：“像學校一樣，體育界是吸引‘捕獵者的狩獵場，一年時間內出現如此多的性侵丑聞并非偶然。”目前，法國多個省長對涉案者實施191項行政禁令，其中包括體育部下屬的16名公職人員及教育部下屬的7名體育教師。

法國體育部在聲明中稱，阿比特波爾的證詞是“法國體育史上的一個歷史性時刻”，提高了人們的意識，并推動當局打擊此類性暴力行為。阿比特波爾對拜爾強奸罪行的指控引起軒然大波。自去年2月起，法國在全國范圍內展開揭發和打擊體育界性暴力的行動。

“性侵這種事情在法國多項運動和體育協會中存在，滑冰界更是一個骯臟的角落。運動員都想保護他們的運動生涯。一些人被性侵后試圖說服自己別太在意，這些事太常見了。運動使得孩子與成年人形成一種更加緊密的關系，訓練時間拉長至深夜，教練便有了借口駕車送孩子回家，然后把車停在旅館前，在旅館內對她們進行虐待。”波爾多大學心理學系教授葛雷柯·德康強調說：“未成年女運動員尤其需要保護，因為她們最易因性侵而出現心理問題。”

人們不禁要問，為什么在事發時，未成年女性都毫無例外地選擇了沉默？滑冰是一種幾乎可以從5歲一直訓練到25歲的運動，在這期間，教練就是她們人生中最重要的存在。一些十四五歲的女孩需要通過比賽養家糊口，如果要更換教練，勢必會影響他們的比賽，前途就會變得更加渺茫，誰敢輕易揭發教練的惡行？誰愿意放棄未來？她們只會在進入更衣室的時候瑟瑟發抖，只會在每一個夜里輾轉難眠。就算發聲，又能換回什么？

即使像阿比特波爾那樣勇敢吶喊的體壇明星，得到的也不過是灰心與失望。她在書中寫道：“我不斷地試圖將拜爾的惡行告知他人，但每個人都跟我說，‘做好你自己的事，不要說出來！我毫無辦法，只能選擇沉默不語。沒有人知道這些事，無論是我的父母，還是其他滑冰同行，自己一個人承受了所有的苦難。30年后，我選擇打破沉默，加入了Me Too（我也是） 反性騷擾運動。”

女性權利不容侵犯

在這次法國體育界聲勢浩大的Me Too運動中，體育部長馬拉希尼亞努發揮了重要作用。她在一年多的時間里聽取了許多運動員的證詞，并向專門調查處理體育中性暴力的部門發送相關報告。在最近接受美聯社采訪時，這位前游泳冠軍講述了自己經歷過的性別歧視，呼吁人們改變男性主導法國體育界的觀念，努力維護女性的權利。馬拉希尼亞努與專門收集兒童投訴的協會簽署了協議，著手處理他們的投訴。在過去一年的時間里，熱心維護未成年人權益的志愿者人數劇增，從50人上升到600人。與此同時，法國奧委會和殘奧會共同建立了一個有74名成員的組織，旨在引導人們更好地預防性暴力。“體育界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可持續的方式動員起來，共同解決這一問題。”她回顧說：“總的來說，我們已經走了很長的路。大家一起團結協作，是為了給受害者以及他們的家庭一個交代。”

在今年4月2日舉行的《禁止體育暴力公約》圓桌會議上，司法部長埃里克·杜邦·莫雷蒂介紹了受害者申訴的進展情況。與會的阿比特波爾贊揚了其他受害者的直言不諱，并表示自己正在積極“療傷”。這次會議通過了一部關于更嚴格篩選體育教育工作者（包括志愿教練）的新法案，法國政府和FFSG已承諾將對性侵虐待報告做出更快、更有效的反應。

據調查，在司法程序調查結束后，77%的強奸犯仍然保留了職位，或者換到別處任職。還有另外一個引人關注的問題：根據《法國新民事訴訟法典》，性侵案有30年的有效追訴期，這一次揭露出來的性侵案多數發生在1970—1990年間，因此，大部分案件都已過訴訟時效。據悉，拜爾被巴黎警方刑事拘押后不久就被釋放。根據分析，可能是由于法國的訴訟時效問題，無法在現在提起公訴。不過，巴黎檢察官辦公室表示：“正在考慮展開調查的可能性。一切罪惡都必將受到懲罰，正義永遠不會缺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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