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贛貞

“想要”和“喜歡”是完全不一樣的兩種心理狀態。前者代表著一種被驅使的強烈的占有欲;后者是一種輕松的體驗,沒有壓力,快樂地享受參與的全過程。例如,當一個人說“喜歡”一幅畫時,可能并不表示想要買它,也許只是單純地表達欣賞和贊美。但如果他說“想要”這幅畫,那么他的意思就是想擁有這幅畫。所以,“想要”強調的是占有,而“喜歡”更多的是表達欣賞。
心理學家進一步的研究發現,“想要”和“喜歡”受到不同腦區的控制,發生的過程也不一樣。“想要”被中腦控制,與多巴胺系統相關。多巴胺是一種腦內分泌物,和人的情欲、感覺有關,傳遞興奮及開心的信息,另外也與各種上癮行為有關。而“喜歡”受大腦前額葉控制,與內啡肽系統相關,丘腦和腦下垂體分泌的內啡肽能與嗎啡受體結合,相當于天然的鎮痛劑。
有人認為,因為“想要”,所以肯定“喜歡”;或者因為“喜歡”,所以就“想要”。實際上,這種看法把兩者混為一談。以手機上癮為例,雖然“想要”的程度很高,但“喜歡”的程度卻很低。人們玩手機時,自己喜歡的文章或者有意思的視頻會隨機地出現,激活大腦中的“獎賞回路”,刺激大腦釋放出大量的多巴胺,促使人們處于愉悅的狀態,感到興奮。當人們不斷地玩手機,大腦會不斷地分泌這種腦內分泌物,讓人處于持續興奮的狀態。可是這種愉悅感并不等同于努力實現目標后的成就感,這也就解釋了為何放下手機,多巴胺停止分泌時,人會立即陷入一種空虛的狀態,而空虛使人開始產生焦慮。為了保持興奮感,人們會持續地玩手機,以期待自己喜歡的文章或者視頻能更高頻地出現,進而導致大腦中的“獎賞回路”逐漸變得越來越敏感,而且更加容易被激活,最終陷入“刺激——興奮——持續刺激——興奮強化——上癮”的惡性循環。
現代人對手機的依賴度已經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無論何時都想玩手機,不玩就覺得不安,仿佛只有用手指在那塊方寸之地不停地滑動或點擊時,所有的孤獨、空虛、焦慮、抑郁才能煙消云散。美國心理學家尼爾·埃亞爾對手機上癮的研究表明,從早上一睜開眼就開始摸手機,直到睡覺前把手機放在枕邊,這已成為一種普遍現象。自2001年以來,現代人在手機上花費的時間一直在增加。
英國杜倫大學心理學家瓦茲利·邁克爾和伊森·尼克拉斯的研究顯示,那些天天玩手機的人,可能并不喜歡這樣,可是內心總是抑制不住地想要去拿起手機玩點什么。手機上各種App設計者迎合使用者的這種心理狀態,使手機成為一個“多巴胺控制器”。他們深知,要將客戶體驗做到極致,就要利用人性的弱點,在最短的時間、用最便捷的方式、花最小的力氣讓使用者分泌出多巴胺。客戶在手機上陷得越深,他們獲取的商業利益就越高。客戶在各種App和自身多巴胺的共同作用下,仿佛被某種力量控制,不停地翻看消息或刷新視頻,但是并沒有從中真正得到樂趣。
上癮的一大特征就是“想要”的程度很高,但“喜歡”的程度較低。在那些沉迷酒精和毒品的人中,不少上癮者可能根本談不上對這些東西真心喜歡,而是大腦已經對這些物質產生了依賴,這使他們常被“想要”的沖動所驅使。上癮行為一般具有四個特點:令人愉快、帶來傷害、無法控制和反復出現。一閑下來就想抽煙,一摸到手機就想刷抖音、刷快手、打游戲,其實代表了上癮的兩個種類:物質上癮和行為上癮。上癮的最大害處是對某種物質,如煙、酒、游戲、網購等產生巨大的心理依賴。將上癮作為處理所有問題的萬能“鑰匙”,用來解決生活中遇到的任何問題。以喝酒上癮為例,感到快樂和喜悅時用酒助興,身陷焦慮和憂愁時借酒消愁,無聊和空虛時用酒充實自己,自卑和無助時用酒提高自信。總之,上癮者已經被上癮物質或者上癮行為主宰,無法自拔。
上癮者很容易抑郁,最終演化為行為上的沉溺,成為消極上癮。消極上癮指一種重復性的強迫行為,即使這些行為已知可能造成不良的后果,仍然被持續重復。這種行為可能因中樞神經系統功能失調造成,重復這些行為也會造成神經功能受損。不管是有意識地沉迷于酗酒、暴食、刷劇、游戲中,還是無意識地陷入焦慮、抑郁、強迫等負面情緒,本質上都是一種消極上癮。沉迷于虛幻的快樂,只會加深人的痛苦,更快更狠地滑落絕望的深淵。
美國心理治療學家、現實主義療法創始人威廉·格拉瑟認為,上癮行為本質上是人們為了緩解無法找到愛與價值所帶來的痛苦。上癮者普遍在尋找人生價值的過程中遭受了挫折,轉而尋求一種廉價的替代品。強大的人生活幸福,軟弱的人過得凄慘,剩下的就介于這兩者之間。我們絕大多數人都生活在這兩者之間,雖然有足夠的力量讓自己生活得不錯,但是又沒有強大到可以不受那些痛苦的影響。很少有人意識到我們一生中有多少苦難是自己選擇的,更可怕的是即使選擇了苦難,我們依舊會固守在這個錯誤的選擇上繼續向前。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有消極上癮的行為,對生活十分迷茫,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伴有強烈的孤獨感和無意義感。比如漫無目的地刷微博或者朋友圈等社交媒體,成宿地刷劇導致白天無法正常地上學和工作。
美國心理學家歐文·亞隆指出:“現代社會中,人類要完成的任務就是,在沒有外在坐標指引的情況下,找到生命的方向。”在傳統社會中,人們的價值觀相對穩定。但近年來隨著社會發展速度加快,一些人的思想受到了一定的沖擊,他們過去推崇的價值觀受到了挑戰。在信息化時代,借助短視頻等社交平臺,一些人的觀點被放大,讓我們的生活充斥著各種價值觀,使人們在確立價值觀時出現選擇性障礙。
上癮者要改變命運,希望只能落在“內在動機”的培養上,即真正在學習過程中體會到樂趣,把學習本身當作目的,而非手段。也就是說,要“喜歡”學習,而非“想要”學習。換句話說,并非你發現了什么事情有意義,然后才選擇堅持,而是當你堅持一段時間做某件事,并且在這件事中找到了真正的樂趣,才可能發現其中蘊含的意義,進而找到人生的方向。其實,如果上癮者能把他投在上癮中的努力投入到尋找愛與價值中,那么他們更容易成功。
不過心理學家也指出,上癮并不都是消極的,也存在積極上癮,它的本質是一種積極的心理狀態。弱者消極上癮,逃避痛楚,越活越痛苦絕望。在消極上癮中,人們會認為投入時間做事情沒有意義,所以他們對空虛上癮。在積極上癮中,人們會主動選擇磨難,越活越強大自信,即使犧牲了睡眠、飲食和工作效率,他們都覺得所投入的時間有價值,所以他們是對意義上癮。
與消極上癮者不同,積極上癮者通過自我主動制造的痛苦(比如長跑帶來的身體痛苦),增加能力與勇氣,開闊胸懷,拓展視野,用智慧與能力追求愛與價值。積極上癮者并不為從事這些活動而付出的代價感到不值,反而認為這些代價是非常值得的。他們不僅能從上癮行為中獲得精神力量,而且能借助這些力量幫助自己更好地完成想要做的事。另一方面,積極上癮者不會放棄,不會因為痛苦而做出魯莽甚至愚蠢的行為,反而認為這種投入很有價值。對于積極上癮者而言,自我接納是在通過積極上癮獲得精神力量這一過程中的關鍵。只有這樣,才能使大腦自由運轉,體驗到積極上癮的狀態。如果我們深入觀察身邊的人就會發現,在大多數人都選擇放棄或將就生活時,那些積極上癮者卻有能力尋找愛與價值,這是他們與消極上癮者的最大區別。
這種堅持不能僅僅用意志力來支撐,他們對這些活動上癮了,如果今天沒有開展這些活動,他們會感到焦慮。積極上癮雖然也需要經歷一段痛苦的磨礪,但是這種上癮,可以給我們生活的各個方面帶來積極影響,所以值得去嘗試。
積極上癮分為腦力型和體力型。在腦力型活動中,人們通過寫日記、唱歌、聽音樂等方式產生幻想,變得很開心。體力型活動包括跑步、正念冥想、瑜伽、騎車、攀巖、園藝、編織等等,其中跑步和正念冥想是最困難但最有效的積極上癮方式。積極上癮其實就是養成積極上癮的模式或習慣,這些眾所周知的良好生活習慣或運動習慣都是重復性的,貴在堅持,一旦養成則會讓人受益無窮。積極上癮者追求的都是“無意識”狀態,一旦進入事情本身,往往可以“自動”地完成,正是這種狀態讓人感覺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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