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彈詞“徐調”的藝術特色

蘇州評彈是蘇州評話與蘇州彈詞的合稱，都使用吳語（蘇州方言）來演繹。蘇州評話只說不唱，所講內容大多為膾炙人口、場面宏大的歷史故事，且在講這些故事的時候還會運用許多具有特色的“口技”，這些通常都是由一個人來完成表演的。蘇州彈詞則又說又唱又彈，是一種較為豐富的說唱藝術。

我們有一句行話叫“說噱彈唱演”：“說”，使用吳語（蘇州方言）來敘述故事；“噱”，在敘說故事的中間加一點笑料，一點比較幽默詼諧的內容，愉悅觀眾；“彈”，即樂器彈奏，蘇州彈詞主要的彈奏樂器為三弦和琵琶，一個人單檔演出彈奏三弦，若兩個人雙檔演出，那么擔任上手角色的人彈奏三弦、擔任下手角色的人彈奏琵琶，不可顛倒；“唱”，用吳語（蘇州方言）來演唱故事中的某些內容，當簡單的敘說已經滿足不了感情的表達時，則需要演唱來表達情感，一邊彈奏琵琶三弦的過門一邊演唱。“演”，當情感到達一定高度時，當敘說加上演唱也滿足不了情緒的表達時，則使用肢體語言和表情等手段把情緒和內容演繹出來。“說”“噱”“彈”“唱”“演”這五種便是蘇州彈詞的藝術表現手法。

蘇州評話大多都是講的王侯將相的故事，蘇州彈詞大多就是講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基本上每一部優秀的傳統書目，都有其對應的流派，“徐調”就是屬于蘇州彈詞里的一種流派唱腔。所謂“流派唱腔”，指的是老藝術家們在表演長篇書目時，結合自己對書目的理解，根據自身嗓音特點而創造出來的一種聲腔藝術，并且在樂器的彈奏上也是別具一格。每一種流派都有其獨特的彈奏過門和演唱時的嗓音音色，大多以流派創始人的姓來命名。比如蘇州彈詞中最有代表性的人物，徐云志先生，在演出長篇彈詞《三笑》的實踐中，慢慢形成了徐派的藝術風格；蔣月泉先生，在演出長篇彈詞《玉蜻蜓》《白蛇傳》的實踐中，摸索出蔣派的藝術風格；楊振雄先生，在演出長篇彈詞《長生殿》《西廂記》的過程中，形成了楊派的藝術風格；張鑒庭先生，在演出長篇彈詞《顧鼎臣》《十美圖》的過程中，形成了張派的藝術風格……

那么，為什么“流派唱腔”又被稱之為“調”？因為當時的觀眾們習慣性地把演唱的唱腔藝術叫成“小調”，比如徐云志徐派的唱腔藝術被觀眾稱之為“徐調”，蔣月泉蔣派的唱腔藝術就被稱之為“蔣調”。

在眾多的流派唱腔里，“徐調”的主要藝術特色在哪里？首先，“徐調”的“音樂性”非常豐富，旋律非常優美，唱腔豐富多變，婉轉纏綿，具有很強的抒情性，可以非常豐滿地表現人物的情緒，被當時的觀眾稱為“迷魂調”、“糯米調”。其次，“徐調”的聲音（音色）更有特色，使人眼前一亮。“徐調”的定音比一般彈詞流派唱腔的男聲定音要高出四度到五度，使用真假聲結合的發聲方法，且真假聲轉換無明顯界限、真假聲的音色一致，行話俗稱“天衣無縫”。什么是真聲？所謂真聲，就是我們平常說話的聲音。在演唱中，真聲是人聲藝術的一種發聲方法。真聲發音自然、咬字清晰，但是唱高音的時候比較困難。真聲發出聲音時，人的聲帶會整體振動，邊緣圓純且較松弛，兩側聲帶緊密靠攏，室壁略微內收。大多數人的真聲音域都比較窄，一首完整的曲子，高音區域完全采用真聲，是基本無法完成的，即使強行用真聲去觸碰高音，在聽覺上也會覺得難聽、刺耳，感覺不是在演唱，而是在叫喊。所以，真聲的局限就是無法自由地駕馭高音。

什么是假聲？所謂假聲，是指演唱時通過有意識地控制且使用部分聲帶振動所發出來的聲音，與整個聲帶都振動發出的“真聲”相比，音調要高很多，音色有一種晶亮透明的感覺，但是力度和穩定性相對要弱。發出優美的假聲的關鍵，是要有比較高的發聲位置。什么叫真假聲結合？真假聲結合指的是喉頭的位置和咽腔打開的長短、寬窄和收縮的比例調節到恰當好處的意思。就是說，無論唱哪個聲部、無論節奏的變化快慢、音色始終統一，沒有痕跡感，并且頭腔共鳴和胸腔共鳴結合的密切。在真假聲結合的演唱中，無論唱什么音區，都能做到底氣充足，聲音飽滿、高亢、扎實，具有一定的穿透力。

“徐調”的高亢嘹亮、蕩氣回腸、直插云霄的音色，就來源于真假聲結合。因為“徐調”的唱腔音域寬廣，所以真假聲結合所演唱的“徐調”，高能高得上去、低能低得下來。既能唱到高亢嘹亮、氣沖霄漢，又能唱到婉轉纏綿，聽上去給人感覺繞梁三日。真假聲結合的唱法，只有真聲和假聲都有一定天賦的人才能勝任。在整個中國評彈界，能唱好“徐調”的人，少之又少，因為“徐調”對演唱者的要求比較高，它要求演唱者同時具備相當優秀的真聲和假聲才行，缺一不可。

《三笑》又叫“生旦書”。小生角色，主人公（唐伯虎）貫穿全本故事。用“徐調”唱腔和“徐調”音色來演繹唐伯虎這樣的一個小生角色，十分匹配，使聽的人感覺非常具有形象感，一聽就會覺得眼前一亮，“哇”，一個鮮活的小生人物出場了。這就是“徐調”的特色，不同于其他流派唱腔，“徐調”在角色的“音色”區分上特別醒目！可以說，在塑造和演唱各個“小生”的人物上，“徐調”絕對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徐派傳人”中的佼佼者，范林元先生的演唱就能相當充分地說明這一言論。而且，范林元先生在繼承前輩藝術家衣缽的基礎上又有了自己的發展創新，他有一個彈詞開篇作品，叫《孤山探梅》——“料峭春寒百花稀，枯枝殘葉彤云低。莫道天寒無美景，孤山探梅情更異。綠萼朵朵如碧玉，梅花點點枝上依。冰鑲雪裝更俏麗、問梅寂寞否？飽經風霜欺，歲寒獨守可清凄。梅花聽，把頭低，低聲細語話娓娓。我甘愿熬春寒，不羨蜂蝶迷，塑風煉鐵骨，白雪可充饑。茫茫雪海自芳菲，待等來年春歸時，萬紫千紅百花異。我就隱入花叢作春泥，化春泥，肥桃李，愿為他人作嫁衣。請君莫笑儂家癡，放鶴亭上吹紫笛，笛聲依依頌梅妃，梅花羞得臉上緋。”在范林元先生的演唱下，其把梅花那種不畏冬季的暴雪與寒冷，在寒冬中毅然綻放的品格表現得淋漓盡致。這首作品，是范林元先生在繼承前輩藝術家衣缽上取得的成功。

除此之外，還有一首彈詞開篇作品，是范林元先生在傳統“徐調”基礎上發展而來的。然而傳統“徐調”的優點在于表現文小生，像唐伯、文征明、許仙、梁山伯之類，但是在塑造武小生方面，就比較薄弱了。范林元先生就在這一方面發展創新了，把演唱的力度加強，節奏加快，唱腔高亢，將第一武將呂布的氣派、彪悍、狂野、剛強，非常好地體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