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慧君 楊鑫妮
(河北大學 外國語學院,河北 保定 071000)
自從海蘭德(Hyland,2005)提出元話語的人際模式,將元話語分為引導式和互動式兩類,互動式元話語開始走進學界研究視野。“互動式元話語”指表明作者對命題內容的態度和評價,將讀者納入語篇構建過程并與之形成互動的一種語言手段,包括模糊語、增強語、態度標記語、自稱語和介入語(Hyland,2005:52-53)。近年來,國內外學者對互動式元話語的研究已由單一的學術語篇擴展到商務信函、新聞廣告、政治語篇等(黃勤 等,2012;張夢云,2017;陳新仁,2020),但缺乏對外交話語這一特殊語體的關注。外交部例行記者會作為外交語言的重要展示平臺,在新媒體的推動下日益成為國內外民眾獲取外交信息、明確中國立場的主要窗口。由此,對其語言特點的研究具有重要的話語實踐意義和社會意義。然而,目前國內學者中只有張瀅(2019a/2019b)對例行記者會中的互動式元話語進行了研究。她對其中出現的各類互動式元話語進行了頻率統計和原因分析,并對比探討了中美例行記者會上互動式元話語使用的異同,但未對此話語現象進行理論闡釋,挖掘其深層動因。筆者認為維索爾倫(Verschueren,1999)的順應論為例行記者會中互動式元話語的使用提供了語用理據。順應論認為語言使用是說話人基于語言內部和外部因素,在不同意識程度下不斷做出語言選擇的過程(Verschueren,1999:55-56)。外交部例行記者會中的互動式元話語可視為發言人試圖通過話語構建與受眾的互動關系,引導其理解并贊同話語內容的元語用意識在語言層面的凸顯,是發言人在這種意識作用下對特定交際語境和語言語境動態順應的結果。
新冠疫情是當前最具關注度和社會影響的公共衛生安全事件,也是當下最熱的外交話題。外交部發言人在例行記者會中就新冠疫情答記者問時都非常謹慎,常使用互動式元話語與受眾互動,引導其正確理解話語,避免外媒惡意曲解,從而增進世界與中國的互通互信。本文從外交部官網上選取66場有關新冠疫情的外交部例行記者會為語料(時間跨度為1月20日至4月30日,共計約16萬字),并根據海蘭德對互動式元話語的定義與分類,結合具體語境采取人工檢索的方法,提取互動式元話語作為研究對象。基于大量的語料閱讀和整理,本文以順應論為解釋框架,輔以典型案例分析,試從語境順應的視角對例行記者會中的互動式元話語進行語用解讀,揭示該語言選擇背后的理據和動因,以期豐富元話語和外交話語的研究。
海蘭德對互動式元話語的定義與分類是本文的理論基礎,新冠疫情外交部例行記者會中互動式元話語的劃定與標記以此為標準。順應論為這一話語現象提供語用理據,是本文的解釋框架。
元話語是關于話語的話語,指語篇中不承載命題信息,用于組織語篇、表達作者對語篇信息的態度、引導作者和讀者互動的語言資源(Williams,1981;Hyland,2005;辛志英 等,2010;王強,2018)。目前,學界對元話語的研究可大致分為狹義、廣義、人際性和反身性四種模式,其中人際模式的應用最為廣泛(冉志晗 等,2015:38)。“互動式元話語”正是源于海蘭德提出的元話語人際模式。該模式認為元話語兼具語篇組織功能和人際互動功能,并據此將元話語分為引導式(interactive)和互動式(interactional)兩類。引導式元話語指作者基于讀者需求組織構建語篇、引導讀者理解語篇的方式;互動式元話語表明作者對命題信息和讀者的態度、將讀者引入語篇從而實現作者與讀者的互動(Hyland,2005:49)。相較于引導式元話語,互動式元話語更具人際性,不僅表明作者對命題和讀者的態度,更反映作者如何理解并引導讀者,使之加入語篇建構中,讓他們在特定語境中按作者期望理解話語,接受作者觀點(姜峰 等,2020:24)。這與外交部例行記者會表達國家立場、試圖勸說受眾認同其觀點的目的高度吻合。在海蘭德的分類框架中,互動式元話語包括表示模棱兩可的模糊語、表示語氣肯定的增強語、表示個人情感的態度標記語、指稱作者自己的自稱語、明確提及讀者的介入語。詳見表1。

表1 互動式元話語的類別及功能(Hyland,2005)
維索爾倫的順應論是一個極具包容性和解釋力的語用理論,揭示了復雜的語言使用過程并為語用學研究提供了綜觀視角。維索爾倫認為人們使用語言的過程是基于言內和言外因素,在不同意識程度下不斷做出語言選擇的過程。語言選擇是基于語言的三種屬性,即變異性、商討性和順應性。變異性指語言本身限定了多種選擇的可能范圍;商討性指語言選擇是高度機動靈活的;順應性使語言使用者從眾多可能的選項中做出協商性的語言選擇以滿足交際需要(Verschueren,1999:55-61;葉慧君,2018:27)。
此外,維索爾倫提出了四個研究視角用于任何語用現象的描寫與解釋,分別是順應的語境相關因素、順應的結構客體、順應的動態性及順應過程的意識凸顯。語境因素和結構客體的相互關系是順應現象的發生場所和主要內容,反映語言使用者順應交際和語言語境選擇特定的語言結構生成或解釋話語的過程。而這一過程在不斷激活的動態生成的語境中循環往復,體現順應的動態性。語境和結構的動態順應在語言使用者的心理上表現出或高或低的意識凸顯,即說話人對自身語言使用具有不同程度的自反意識或反思意識(Verschueren,1995,2010;Culpeper et al.,2014),這種意識在語言層面的凸顯即為“元話語”。鑒于本文的研究對象主要涉及順應的語境相關因素、順應的動態性和順應過程的意識凸顯三個維度,且順應的動態性和意識凸顯性體現在語境順應的過程中,本文重點從語境順應的研究視角對例行記者會中的互動式元話語現象做出解釋。下面介紹語境相關因素的順應框架,如圖1所示。

圖1 語境相關因素的順應框架(Verschueren,1999:76)
維索爾倫將語境分為交際語境和語言語境。交際語境包括指稱時間和空間的物理世界,與交際關系、社交原則等有關的社交世界,涉及交際者心理狀態的心理世界。語言語境指對語言選擇產生影響的語篇因素,涉及篇內銜接、互文性和話語序列等。發話人和受話人基于雙方共有的交際語境和語言語境做出各自的語言選擇生成或解釋話語。例行記者會中的互動式元話語正是發言人順應自身和受眾所處的物理、社交和心理世界及語篇創設的語言語境做出的語言選擇,而媒體受眾在發言人通過互動式元話語激活的特定語境中選擇特定語言形式來理解話語。
因此,本文立足于語境相關因素的順應框架,分析發言人如何在元語用意識作用下對交際語境和語言語境進行動態順應,從而選擇互動式元話語完成交際的過程。
元話語是說話人在元語用意識的驅使下做出的策略性語言選擇(姜暉,2011,2020)。同時,“我們在交際中所做出的詞匯語法選擇是語境觸發的結果。這些選擇構建了語境,語境也制約了選擇。”(楊信彰,2007:2)這體現了語言結構與語境的相互順應。因此,互動式元話語是發言人基于一定的元語用意識對交際語境和語言語境動態順應做出的語言選擇。
2.1.1 對物理世界的順應
根據維索爾倫的順應論,交際語境包括物理世界、社交世界和心理世界。物理世界是時間和空間的指稱。說話人通過提及交際雙方共知的物理語境,使對方理解其談及物理語境的意圖,體現了交際的“交互實質”,也突出了說話人對交際事件的時空、情境因素等的反思意識(陳新仁,2020:3-6)。在外交部例行記者會中,發言人通過自稱語、介入語等互動式元話語順應交際的物理世界,提示交際情境、表明態度并引導受眾理解其語用意圖。如例(1)所示:
例(1) (語境:澳大利亞政府提議對病毒來源進行獨立調查,《澳大利亞人報》記者就此提議詢問中方意見。外交部發言人耿爽已在記者會上明確表明病毒溯源是科學問題,政客不應對此評頭論足,更不應借此進行政治操弄。現該記者對此問題繼續提問)
《澳大利亞人報》記者:我們昨天也討論了調查的問題。別再糾纏這一提議有什么不妥了。可否告訴我,中國可以認同何種形式的調查?具體是什么樣的?誰來調查?
耿爽:咱倆昨天進行了充分交流,討論了很長時間,我想中方立場應該很清楚了,我這里沒有需要進一步補充的。
追問:不是針對澳方的提議。中方會不會對某種形式的調查感興趣,以便國際社會可以更好地從疫情中學習?
耿爽:我能告訴你的是,國際社會應該團結合作,共同早日戰勝疫情。至于你提到的inquiry的問題,我昨天已經充分闡述了中方立場。(1)選自2020年4月29日外交部發言人耿爽主持的外交部例行記者會http:∥infogate.fmprc.gov.cn/web/fyrbt_673021/jzhsl_673025/t1774733.shtml
發言人通過介入語“咱倆”“至于你提到的問題”將記者引入語篇構建中,在互動中向其表明觀點態度和語用意圖。此外,發言人多次使用“我想”“我這里”“我昨天已經……”等自稱語將交際時空拉回前一天的記者會,提示交際情境,說明前一天的記者會已對此問題明確表態,暗示記者此時一再追問沒有意義,因為中方對病毒溯源獨立調查持否定看法的態度沒有改變。以上自稱語表明發言人試圖結束話題,將寶貴的記者會時間留給其他問題的態度和意圖,體現出發言人對所處物理語境的反思意識。發言人在這種元語用意識的作用下使用上述互動式元話語,使記者意識到并順應所處的物理語境不再繼續提問,從而達成交際目的。
2.1.2 對社交世界的順應
社交世界指交際的社會因素,包括社交情境、社交原則、交際者的身份地位、種族文化等(Verschueren,1999:91-94;何自然 等,2010:293)。外交部例行記者會作為一種特殊的社會交際活動,其語言選擇必然受到社交語境的制約。新冠疫情雖是全球公共衛生安全事件,但被放到外交語境中,常常會與其他政治問題發生關聯。面對此類“將病毒政治化”的尖銳提問,外交部發言人既要明示中方立場,又要遵循禮貌原則等社交原則維持良好的人際關系和交際氛圍。在此社交語境下,模糊語、增強語等互動式元話語是實現發言人交際意圖的有效手段。如例(2):
例(2) 路透社記者:一、臺灣地區向美等國家捐贈了1000萬口罩,中方對此有何評論?二、有些中國的超市、健身房、酒吧、酒店、SPA以防疫為理由拒絕接待外國人,有評論認為這是針對中國國民在海外被妖魔化的報復行為。中方對此有何評論?
華春瑩:關于你的第一個問題,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在大陸剛剛發生疫情的時候,臺灣當局發公告不允許口罩出口。目前美國國內疫情形勢十分嚴峻,中國一些地方省市和企業紛紛向美國人民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如果臺灣地區有能力愿意提供幫助的話,樂見其成。但我想提醒一點,如果島內個別人想借疫情搞什么政治操弄,可能他們就得自省自重了。
關于第二個問題,我沒有聽說你提到的這些情況。前一段時間,中國剛剛發生疫情時,由于西方個別政客妖魔化、污名化中國的錯誤言論,一些中國公民和亞裔在其他國家遭到了一些非常不公正、歧視性的待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們堅決反對,也不允許專門針對任何外國群體的歧視性行為。(2)選自2020年4月1日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主持的外交部例行記者會http:∥infogate.fmprc.gov.cn/web/fyrbt_673021/jzhsl_673025/t1764789.shtml
發言人華春瑩使用模糊語“一些”“個別”對臺灣地區的親美派和美國國務卿蓬佩奧等借疫情對中國污名化的西方政客的身份進行模糊化處理。一方面,這種隱性提及的方式讓他們介入參與到語篇互動中,在發言人構建的語境下理解話語;另一方面,模糊語的使用旨在為他們在媒體大眾前留有余地,防止雙方交際關系尷尬僵化。這是發言人順應例行記者會這一官方正式的社交情境、交際者的身份和面子以及禮貌原則這一社交原則做出的語言選擇,體現其調控自身語言符合社交世界的元語用意識。此外,外交部例行記者會的主要目的在于明確傳達中方觀點。發言人正是基于對該社交情境和社交目的的認知,使用態度標記語“我們反對”“不允許”明確中國立場,并通過增強語“堅決”和“任何”加強對話語內容的確定性。但同時使用模糊語“可能”弱化發言人對臺灣當局的警告語氣,緩和緊張的交際氛圍,維護對方面子,表現中國有禮有節的外交風范。由此可見,發言人有意識地順應社交世界選擇模糊語和增強語這兩類功能意義互補的互動式元話語使話語有的放矢,實現不同的交際目的。而發言人的這種對社交語境的順應意識通過模糊語和增強語等互動式元話語在語言層面得以凸顯。
2.1.3 對心理世界的順應
心理世界涉及認知和情感因素,具體指交際雙方的個性、情感、信仰、希望、動機等心理狀態(Verschueren,1999:88-90)。交際活動不僅交換信息、商品或服務, 而且涉及交際參與者的性格、態度和觀點(楊信彰,2007:1)。說話人只有充分考慮到聽話人的需求及其認知心理,才能以聽話人接受的方式有效傳遞話語意義,實現交際目的。正如海蘭德所說,一個完成了的語篇是讀者某種意識的產物(Hyland,2017:20)。例行記者會中的介入語等互動式元話語正是發言人“讀者意識”的體現,也是發言人在該意識的作用下順應受眾心理世界進行語言選擇的結果。如例(3)所示:
例(3)彭博社記者:今天有報道稱,美國三名情報官員稱中方隱瞞疫情規模,瞞報確診總數和死亡人數,兩名美方官員還表示中國的數據是不真實的。中方對此有何評論?
華春瑩:你是彭博社的記者,你肯定很清楚一段時間以來美國媒體對于美國政府應對本國疫情的看法。我相信你在向我提問的時候,心里是有答案的。你只是希望到我這里來再印證一下。
我注意到你提到的報道……
疫情最早到底出現在哪里?到底是什么時候?我們注意到……
(對提問的彭博社記者)我注意到我剛才講的時候,你在頻頻地點頭,所以我想我們在這方面應該是有共識的。我希望你們……(3)選自2020年4月2日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主持的外交部例行記者會http:∥infogate.fmprc.gov.cn/web/fyrbt_673021/jzhsl_673025/t1765268.shtml
發言人在答記者問開頭多次使用介入語“你”,明確提及聽話人(即彭博社記者),并對記者提問進行了評價和解讀。這種方式不僅構建了與聽話人的互動關系,有助于發言人在互動過程中引導聽話人理解并接受發言人的觀點,而且使其感到自己及所提問題被關注和認真對待,由此在心理上更容易對發言人及其話語內容產生認同感。這體現了發言人強烈的受眾互動意識及順應聽話人心理世界的元語用意識。然后,發言人通過介入語“大家都知道”“你”和將受眾包括在內的自稱語“我們”,建立與受眾的互動關系,擴大與受眾的共知范圍,拉近與受眾的心理距離,從而使聽話人在認知和情感上向發言人靠攏,按發言人所期望的方式理解話語并贊同其觀點。發言人選擇上述互動式元話語實現其交際目的的過程就是對受眾認知心理的順應過程。因此,介入語等互動式元話語是發言人基于一定的受眾意識和交際目的順應受眾心理世界做出的語言選擇。同時互動式元話語激活新的交際語境,如介入語“大家都知道”激發的共知語境。聽話人基于此按發言人所期待的那樣理解話語,實際上,這是聽話人對發言人心理世界的順應,由此體現順應的動態性。
語言語境是影響話語產生和理解的語篇因素,包括篇內銜接、互文性和線性序列等。鑒于后兩者主要涉及引導式元話語,本文在此不作討論。篇內銜接,即利用連詞、前指、自指、例釋、邏輯關系、重復、替代等方式實現語篇語義相關(Verschueren,1999:105)。在外交部例行記者會上,發言人常用自稱語、態度標記語等互動式元話語構建語篇的邏輯語義關系,實現語篇連貫,從而使受眾付出盡可能小的努力最大程度地理解話語內容及意圖。發言人對互動式元話語的選擇體現其對語言語境的動態順應。請看下例:
例(4)記者:鑒于過去24個小時公布的疫情最新信息,中方是否會在機場及其他出境場所采取更多檢查措施,以減少疫情擴散風險?你說中方對出入武漢的人員加強管控,中方對準備去武漢過春節的人有什么建議?
耿爽:這些問題你更應該向中方主管部門和有關地方政府詢問。
我這里能告訴你的是,為了應對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中方制定了嚴密的防控方案,作了全面部署,我們將堅決遏制疫情蔓延的勢頭。(4)選自2020年1月21日外交部發言人耿爽主持的外交部例行記者會http:∥infogate.fmprc.gov.cn/web/fyrbt_673021/jzhsl_673025/t1734605.shtml
例(5) 記者:中國是否在同有關國家協商不要對中國公民入境采取限制?對于限制中國公民入境的國家,中方是否感到失望?
華春瑩:……絕大多數國家聽取世衛組織建議,采取了合理的防疫措施,我們對此表示理解。
但令人遺憾的是,恰恰是美國等一些防疫能力強大、防疫設施先進的發達國家率先采取了過度的限制措施,這與世衛組織的建議相違背。(5)選自2020年2月3日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主持的外交部例行記者會http:∥infogate.fmprc.gov.cn/web/fyrbt_673021/jzhsl_673025/t1739521.shtml
互動式元話語將已知語境與即將被激活的未知語境關聯起來,實現語境的過渡。受眾在過渡的認知語境中構建起上下文的聯系。如例(4)中的自稱語“我能告訴你的是”建立了發言人將就記者所問提供新信息的過渡語境,提示信息狀態,降低受眾信息處理的難度,使其理清上下文的邏輯語義關系并引起對元話語后的未知信息的注意;例(5)中發言人由對絕大多數國家為抗疫采取合理限制措施的理解轉向對美國有意針對中國采取過度限制措施表示遺憾。態度標記語“令人遺憾的是”出現在語篇話題轉折處,實現了語境、信息和情感的過渡。聽話人根據說話人明示的信息推斷其話語含義和交際意圖。而互動式元話語構建起說話人所期待的聽話人推理框架,使聽話人得出符合說話人意圖的話語結論(李佐文 等,2004:58)。如例(4),對比上文發言人明確拒絕答記者問,自稱語“我能告訴你的是”讓聽眾推斷出下文可能是與問題答案相關的關鍵信息。因此受眾會格外注意后文內容,由此進入發言人為其設定的語境去理解話語。而例(5)中的態度標記語“令人遺憾的是”激活發言人轉移話題對象、表明態度立場的當前語境,引導聽眾通過前后語境的對比推斷出符合發言人意圖的話語結論,即中方理解并接受其他國家對中國正當合理的入境限制,但對美國針對中國的過度限制措施感到遺憾。該態度標記語在實現語篇連貫和傳達中國態度的同時,也滿足了媒體受眾對信息的期待。因此,上述互動式元話語的使用不僅突出了發言人對語言語境的動態順應,更體現了發言人明示信息狀態以此降低聽話人處理信息的難度并同時滿足讀者信息期待的讀者意識、以及通過語言有意引導受眾理解的元語用意識。
綜上所述,互動式元話語是外交部發言人在不同元語用意識調控下順應動態生成的交際語境和語言語境的結果。語境與元話語的相互制約反映了順應的動態過程,發言人的元語用意識也在此過程中凸顯。一方面,元話語將話語的基本信息同使用話語的環境聯系起來,構建起符合發話人意圖的語境;另一方面,元話語體現交際者所處的物理、社交、心理世界等交際語境和上下文構成的語言語境(李佐文,2001:44-49)。外交部發言人順應特定語境選擇特定功能的互動式元話語實現特定交際目的,同時互動式元話語激活新的語境,使受眾順應此語境按發言人的意愿理解話語,由此體現語境順應的動態性。上述語言選擇都是發言人在自身話語是否符合交際目的、受眾認知、語境等的元語用意識作用下完成的,這突出了互動式元話語是元語用意識的語言表征的實質。
新冠疫情是當前最具全球關注度和社會影響的時事熱點,也是外交部例行記者會中高頻出現的外交話題。外交部發言人在就新冠疫情答記者問時常使用模糊語、增強語、自稱語、介入語等互動式元話語構建與受眾的互動關系,引導受眾按發言人意圖理解話語,以此實現有效傳達外交信息和中方立場的交際目的。從順應論的視角看,這一話語現象的本質和動因是外交部發言人基于不同的元語用意識對交際語境和語言語境動態順應的結果。具體而言,互動式元話語是元語用意識的語言表征,凸顯發言人對自身語言使用是否符合當前語境和交際目的等交際因素的反思。發言人在元語用意識的作用下,順應包括物理世界、社交世界和心理世界在內的交際語境及語篇所構成的語言語境,選擇特定功能的互動式元話語進行交際。該互動式元話語一經發出便生成發言人為受眾理解基本話語設定的特定語境,由此引導受眾按發言人意愿解讀其話語內容和交際意圖。發言人基于特定語境選擇互動式元話語發出話語和受眾根據該元話語激活的特定語境做出語言選擇闡釋話語的過程,不僅反映了互動式元話語的語境構建和體現功能,更突出了語境順應的動態過程。
本文以順應論為解釋框架對新冠疫情外交部例行記者會中的互動式元話語進行個案研究,旨在為該話語現象提供語用理據、揭示其深層動因和本質,以期豐富元話語和外交話語的相關研究,并為人們提升元話語的使用能力提供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