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李志紅,趙曉東,丁霞,解小龍,宋欣柳,李亞可,劉涓,姜尚上
北京中醫藥大學東直門醫院,北京 100700
中醫火神派系清末四川名醫鄭欽安所創,因其理法注重陽氣,方藥善用干姜、附子,故得火神派之稱[1-2]。《中醫火神派醫案新選》由當代火神派著名醫家張存悌教授等主編,該書詳細記錄了多位火神派名家臨證驗案,筆者基于古今醫案云平臺(V2.2.2)[3],以該書籍為本,挖掘火神派名家用藥規律,總結火神派獨特的用藥特點和配伍規律,以期為臨床運用火神派理論提供客觀依據,并為傳承火神派學術思想提供思路與借鑒。
1.1 數據來源與篩選本研究數據來源于《中醫火神派醫案新選》所載的21位火神派名家臨證驗案,所載名家包括素有“盧火神”之稱的盧鑄之、人稱“祝附子”的祝味菊、民國時期嶺南四大名醫陳伯壇、黎庇留以及火神派元老吳佩衡及其傳人顧樹祥、顧樹華等,醫案內容涉及內、外、婦、兒、五官各科。本研究經過篩選后共收集到含有劑量的處方439首,對醫案中的外用方、單方、成方制劑及未標明劑量的處方均不納入統計分析。
1.2 分析軟件運用古今醫案云平臺(V2.2.2)軟件進行分析,軟件由中國中醫科學院中醫藥信息研究所提供[4]。
1.3 中藥規范中藥規范參考《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5]《中藥大辭典》[6]《中藥學》[7]《中華本草》[8],利用醫案標準化功能將上述醫案數據庫中的中藥數據進行標準化處理。如:黃厚附子—附子、上安桂—肉桂、川桂枝—桂枝、灶心土—伏龍肝,其中制附子、川附子、炙附子、炮附子統一為附子。
1.4 處方的錄入與核對由一人獨立負責方劑篩選工作,整理并錄入古今醫案云平臺(V2.2.2)軟件,完成后采取雙人負責制,共同審核并確保數據精確,為數據的可靠性提供保障。
1.5 數據挖掘與分析運用古今醫案云平臺(V2.2.2)軟件數據挖掘分析模塊,對處方數據進行頻次統計、關聯分析、中藥屬性分析、聚類分析(聚類方法選擇Lance距離法,距離類型選擇最長距離法)及核心網絡分析[9](設置條件為:每個節點與其他節點之間的最大邊權重必須大于100)。
2.1 火神派名家用藥頻次分析錄入系統的處方共439首,包含329味中藥,使用頻次>60次的藥物共14味,其中使用頻次最多的前10味藥是附子、干姜、炙甘草、桂枝、甘草、生姜、肉桂、茯苓、白術、砂仁,見表1。

表1 火神派名家用藥頻次分析
2.2 火神派名家處方關聯分析對439首處方進行藥物關聯分析,置信度表示前者出現時,后者出現的概率;支持度表示兩者同時出現的概率;提升度表示兩者關系中的置信度與后者出現概率的比值,越高表明正相關性越高。設置置信度≥0.58,且支持度≥0.10,提升度≥1.00,按照支持度高低進行降序排列,結果顯示,439首處方中使用頻次較高的有效強關聯藥物組合為:干姜-附子(189)、炙甘草-附子(153)、肉桂-附子(103)、茯苓-附子(90)、白術-附子(90)、砂仁-附子(92)等,見表2。

表2 火神派名家處方關聯分析
2.3 火神派名家處方藥物四氣、五味、歸經、功效分析對439首處方中藥物的中藥屬性(四氣、五味、歸經)及功效統計分析發現,處方中以溫性藥物最多,使用頻次為1 322次,見表3;五味以辛味藥物最多,使用頻次為2 181次,見表4;藥物歸經以歸脾經藥物最多,使用頻次為2 150次,見表5;藥物功效以補火助陽為主,使用頻次為462次,見表6。

表3 火神派名家處方藥物四氣分析 次

表4 火神派名家處方藥物五味分析 次

表5 火神派名家處方藥物歸經分析 次

表6 火神派名家處方藥物功效分析 次
2.4 火神派名家用藥聚類分析對439首處方中頻次>60次的高頻藥物進行聚類分析,以距離>390分為界,可分為4組,第1組:細辛、麻黃。第2組:大棗、甘草、桂枝、生姜。第3組:黨參、茯苓、白術。第4組包含藥物較多:①肉桂、砂仁;②炙甘草、附子、干姜,見圖1。

圖1 火神派名家用藥聚類分析圖
2.5 火神派名家處方核心方藥分析通過古今醫案云平臺(V2.2.2)軟件數據挖掘分析模塊的多維分析功能,選擇核心網絡分析,得到439首火神派名家處方的核心方藥組成為:附子、干姜、炙甘草,見圖2。節點度分析見表7。

圖2 火神派名家處方核心處方

序號節點名稱度權重1附子23422干姜22903炙甘草2254
中醫流派研究是中醫流派傳承與發展的重要方式,也是完善中醫理論和提高臨床療效的不竭動力[10]。火神派作為“傳統國醫中最年輕的一個流派”[11],深入挖掘并分析其獨特的用藥規律及學術思想是傳承與發展這一流派的重要基礎。
火神派開山宗師鄭欽安臨證極其注重陽氣,其根據《素問·生氣通天論》“陽氣者,若天與日,失其所則折壽而不彰”之義,提出“陽統乎陰,陽者陰之主也”的觀點[12]。對439首火神派名家處方進行中藥頻次統計發現,常用高頻藥物中溫熱藥占大多數,如附子、干姜、桂枝、肉桂、細辛、麻黃等,此皆體現了火神派重用附子及多種溫熱藥物的用藥特點以及重視陽氣的核心思想。頻次最高的藥物為附子,平均劑量為45.78 g,最大劑量為300 g,最小劑量為5 g。有學者通過分析指出[13],火神派常用相對小劑量附子治療陽虛不甚之虛寒證。“病大藥大,病毒藥毒”,用相對大劑量的附子治療實寒證或陽虛重證,附子劑量過小則致藥不勝病,療效不佳,常需考慮用大劑量附子破陰回陽,扶正救逆。
火神派在重視陽氣的同時,亦十分強調陽氣運行的暢通與否。鄭欽安在《醫法圓通·卷三》中指出:“凡陽虛之人,多屬氣衰血盛,無論發何疾病,多緣陰邪為殃,切不可再滋其陰。若更滋其陰,則陰愈盛而陽愈消,每每釀出真陽外越之候,不可不知。”鄭欽安在用附子、干姜時,不用熟地黃等滋陰之藥,其認為:“參、歸、熟地,羈絆附子回陽之力,亦不見效”。吳佩衡、范中林等繼承這一觀點,吳佩衡云:“扶陽驅寒,宜溫而不宜補,溫則氣血流通,補則寒濕易滯。”可見火神派選用溫熱藥注重溫通,與明代“溫補學派”擅用熟地黃、人參、鹿膠等溫養填補之品的用藥特色全然不同[14]。
通過藥物關聯分析,可見在439首火神派名家處方中,常用中藥組合主要由附子與其他藥物相配而成,如干姜-附子、炙甘草-附子、肉桂-附子、茯苓-附子、白術-附子、砂仁-附子等,鄭欽安稱附子為“火種”,謂:“附子即火也,熱不過附子”,祝味菊常言:“附子通十二經,可升可降,為百藥之長”。可見附子辛散溫通之性較強。附子配干姜,一走一守,合用則回陽救逆、溫中散寒;附子配炙甘草,一烈一緩,合用則助陽散寒而少辛烈,溫中益氣而無壅滯;附子配肉桂,可溫腎助陽,引火歸元;“濕盛則陽微”,為免濕邪傷陽,附子與茯苓、白術、砂仁相配,可溫腎健脾,以土制水,此亦暗含“脾腎互贊”之義[15]。此外,現代研究發現,干姜及甘草與附子合理配伍,可通過降低毒性生物堿含量來減低附子毒副作用[16-17]。
四氣統計結果顯示,火神派名家所用藥物藥性整體偏于溫熱,可見火神派臨床擅用溫法。《素問·至真要大論》曰:“寒者熱之……清者溫之”,火神派重用溫法,一方面,溫能助陽消陰翳,散氣血壅滯;另一方面,體現了火神派所推崇的“陽主陰從”理念。《醫理真傳》言:“陽者陰之根也,陽氣充足,則陰氣全消,百病不作。”五味結果顯示,藥味以辛味及甘味最多。《素問·至真要大論》提出:“辛甘發散為陽”,鄭欽安對“辛甘發散為陽”之說進行了進一步闡釋:“桂枝與生姜同氣相應,和甘草之甘,能調周身之陽氣,故曰辛甘化陽。”提出辛甘化陽的另一層含義,即辛甘可溫助陽氣[18]。體現在以下兩方面:一為“辛甘發散”,如運用麻黃湯、桂枝湯、小青龍湯等方劑;二為“辛甘溫通”,如運用四逆湯、桂枝湯、當歸四逆湯等方劑。總之,辛、甘之性均屬陽,兩味合用,同氣相求,相輔相成,可倍增發散及溫陽之效[19]。藥物歸經以歸脾、胃經最多,此與火神派注重脾胃陽氣有關。土承載、長養萬物,萬物得土方能亨通,《周易·彖傳上·坤》曰:“至哉坤元,萬物資生,乃順承天。坤厚載物,德合無疆。含弘光大,品物咸亨”。鄭欽安學術思想深受易學影響,其在《醫理真傳》開篇言:“坤為地,屬土,純陰也,稱為老母、老陰” “初生之龍也,養于坤土之中”,確立了坤土的重要地位。在“五行總括圖”中,也歸納出脾胃為土,居中央,喻坤、艮二卦,應四季的特點[20]。鄭欽安指出,疾病之生理基礎為陽虛,病理基礎為水盛,強調藥入脾胃以旺火益土,溫化水濕[21]。藥物功效統計結果顯示,除補火助陽等以溫陽為主的治法外,益氣、補脾、清熱等治法亦不容忽略,正如李可所言:“扶陽是真理,八法不可廢”,可見火神派名家在注重陽氣的基礎上靈活用藥,并非一味拘泥溫陽[22]。
對439首火神派名家處方進行聚類分析以及核心網絡分析顯示,聚類分組中第1組藥物麻黃、細辛為麻黃附子細辛湯的重要組成部分。吳佩衡言:“凡身體不好,素稟不足,一旦感冒,易從少陰寒化……宜用麻黃附子細辛湯”,麻黃、細辛主入太陽、少陰兩經,相須為用即可溫散內外之寒;第2組藥物為桂枝、生姜、大棗、甘草桂枝去芍藥湯,本為仲景針對胸陽不振而創,火神派取其溫通之義,廣泛用于陽郁諸證[23];第3組藥物為黨參、茯苓、白術,三藥合用,益氣健脾;第4組藥物中,第①組的肉桂引火歸元,砂仁引氣歸元,兩藥合用使腎氣沉穩堅實[24];第②組藥物組成同四逆湯,火神派認為,四逆湯能扶先天之真陽,鄭欽安言其為“補火種之第一方”,指出:“凡世之一切陽虛陰盛為病者,皆可服也”[25]。現代研究表明,四逆湯治療陽虛重證療效顯著[26-27]。該藥物組成反映出火神派藥簡而力專的組方特色以及注重陽氣的學術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