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用證視角下的保險生效日和索賠失效日

文/唐誠 編輯/白琳

保險在助力國際貿易發展中一直扮演著重要角色。當賣方負責購買保險時，保險單據便成為信用證結算方式下受益人需提交的重要單據之一。由于保險責任的起訖日期關系到保險當事人各方的權責時限，因此，《跟單信用證統一慣例》（UCP600）和《關于審核跟單信用證項下單據的國際標準銀行實務》（ISBP745）均對保險的生效日和索賠失效日做出了明確規定。實務中，有些保險單據會以各種形式對保險的生效日和索賠失效日加以補充說明。這些補充說明是否有悖于UCP600和ISBP745的相關規定，進而影響到保單效力，值得探討。國際商會（ICC）的相關案例涉及到此類問題，可予以借鑒。

從TA908rev看保險單據的生效日

在國際商會TA.908rev案例中，保兌信用證項下受益人提交的保單顯示，“本保險單于2020年5月20日簽發，保險期始于2020年5月2日（實際裝船日期）。保險責任按c100/2015號保險條款規定終止，保證在2020年5月19日之前無已知悉的或已報告的貨物損失”。開證行對已保兌的單據進行拒付，拒付理由為，保單盡管以批注的形式顯示了保險責任始于2020年5月2日，但同時又表示，“保證在2020年5月19日之前無已知悉的或已報告的貨物損失”（以下簡稱“保證條款”），變相縮短了被保險人行使索賠權利的期限。保兌行對開證行的拒付理由不予認同。國際商會的分析認為，保單批注第一句已清楚表明保險期間始于2020年5月2日，隨后的保證條款并不影響保險生效的起始日期，也不影響被保險人可以索賠這一事實，最終出具了不符點無效的結論性意見。

對該結論性意見，業界爭議較大，主要是該案例中，5月2日至5月19日之間的保險責任存在較大的不確定性：一是如果此段時間內貨物未發生任何損失，對后續的保險單據受讓人來講，保險單據的實際生效日是從5月2日開始的；二是如果此段時間發生了投保人不知曉的貨物損失，該部分損失可以受到保險人補償，保險責任也是始于5月2日；三是如果此段時間投保人明知貨物發生了損失，卻隱瞞不報堅持投保，則違背了明示的保證條款，因而將無法獲得保險人的賠償。不認同國際商會意見的業界人士，多基于第三種場景將給申請人/開證行帶來不利的考量。但是此種情形有違保險最大誠信原則，已超過UCP600所能處理的范疇，應交由適用的法律予以解決。

事實上，由于保險單據需顯示運輸單據中的裝運細節，保單出具日期晚于裝運日期是符合時間邏輯的。一旦出現這類情形，本案例中的批注和保證條款在保險實務中就比較常見，這樣既能滿足UCP600慣例的要求，又能保護被保險人的合法權益。國際商會做出這一結論是從尊重保險實務的角度出發，力求在信用證的獨立性和保險實務的特殊性中找到合適的平衡點。

從TA913rev看保險單據的索賠失效日

在國際商會TA913rev案例中，保兌行保兌了受益人提交的全套單據后，將單據轉遞至開證行，開證行提出如下不符點：保險單據印就的條款稱，“CLAIMS MUST BE ADVISED WITHIN 3 MONTHS FROM THE DATE OF DISCOVERY OF LOSS/DAMAGE”（必須在發生貨損日3個月內通知索賠），違背了ISBP745 K9的相關規定，即保險單據不得表明在其項下提交索賠的失效日期。保兌行不認可該不符點。國際商會的分析認為，ISBP745 K9款關于保險索賠的失效日期的規定，并不適用本案例的情形；因為本案例涉及的是貨損發生后提交索賠通知的時限，并非索賠失效日本身。鑒于該條款為保單表面事先印就的文字，國際商會援引了ISBP745 K22款，認為銀行沒有審核保險單據一般條款和條件的義務，最終裁定開證行拒付無效。

既然銀行不會開立效期敞口的信用證，那么ISBP745 K9款有何理由要求保單不得顯示索賠的有效期呢？國際商會在這個問題上是否采用了雙重標準？就此，筆者查閱了保險的相關法律。英國《1906年海上保險法》中，沒有對保險項下的索賠日做出明確規定；而我國《保險法》第26條則規定：人壽保險以外的其他保險的被保險人或受益人，向保險人請求賠償或者給付保證金的訴訟時效期間為兩年，自其知道或者應當知道保險事故發生之日起計算。此外，一些主流的國際貨物貿易保險法規也均未有類似K9的明確規定，因而該條款的制定似乎缺少保險行業法律規章作為支撐。但這并不意味著索賠可以在貨損發生后任何時間做出，保險人也不能無限期地將自己暴露在未知風險中，其可以通過和被保險人以合同約定來達到意思自治。

此外，從保險實務來講，“從發生貨損日起三個月內通知索賠”類似條款事先印就在保險單據正面并無不妥：保險人借以約束投保人在發生損失時及時通知，以便及時查勘，采取必要措施減少損失的繼續發生。這類條款在保護保險人利益的同時并未對被保險人的利益造成實質性的影響，因而在保險行業內也是普遍認可和被接受的。

正因為銀行審單人員不是各行各業的專家，國際商會銀行委員會在擬定相關慣例和意見回復時，更應充分參考相關行業專家的意見，尊重行業實務，將行業規則轉化成直觀明了的慣例語言，以更好地指導信用證實踐，防止因對規則誤讀或濫用而偏離相關當事方的初衷。

保單審核相關細節與注意事項

一是不要隨意忽略保單的額外條款和條件。雖然ISBP745 K22明確規定，銀行不審核保險單據的一般條款和條件，TA913rev更是直接援引該條款對開證行的拒付行為予以否定；但國際商會也規定，需要審核影響保單效力的附加條款和條件。例如，ISBP745 K5規定，如保險單據要求由出具人、被保險人或某具名實體副簽，則保險單據必須副簽；K23款規定，保險單據上關于保險支付的任何說明均不予理會，除非保險單據表明如保費未付則該單據無效，且該單據載明保費未付。這兩款規定均從側面說明，審單人員基于對受益人的保護，仍需要對保單正面顯示的條款和條件進行概括性審核，以甄別哪些條款和條件會影響到保單效力。

二是要關注“倉至倉”條款在規則運用上的變化。國際商會TA709rev曾明確指出，只要保單表明保險范圍系“倉至倉”或類似條款，保單的出具日期可晚于裝運日期。但由于“倉至倉”只是保險人承擔保險責任的最大范圍，而保險責任還受保險利益和保單上注明的運輸區間的約束，故上述官方意見背離了保險實務，遭到業內人士的反對。國際商會最終在ISBP745修訂時，推翻了上述意見，在K10 c款中重新確定了新規則，即保險單據即使顯示基于“倉至倉”或類似條款已經生效，出具日期仍不得晚于裝運日期。

三是警惕特殊情形下保險生效日的界定。ISBP745 K10 b規定，如保險單據顯示出具日期晚于UCP600第19—25條定義的裝運日期，則該單據須以附注或批注的方式清楚地表明保險生效日期不晚于裝運日期。由此可見，進行日期比對以確定保險責任生效日是否得當的前提是，提交的運輸單據必須是UCP600第19—25條定義的正本單據。換言之，如信用證僅要求提交副本運輸單據，需在信用證中明確告知發運日期的確定標準，進而便于投保人能清楚知道保險責任開始的最遲時限。此外，國際商會官方意見R290也明確規定，當保險單據的出具日期遲于裝運日期時，保單中包含所承保的航程細節中顯示的裝運日期不能認定為保險生效日期，仍需單獨批注保險生效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