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秀英,張金瑞
(1.太原師范學院 管理系,晉中 030619;2.山西文旅產業規劃設計研究院有限公司,太原 030000)
共生是源自生物學的概念,共生方法具有很強的包容性與適應性,已被廣泛用于經濟、社會、生態、管理、政治、旅游等領域。共生理論有利于解決復雜事物之間的關系,使處在同一共生系統中的事物朝著可持續發展的方向演進。在古村落旅游共生研究中,共生理論對于古村落旅游資源整合、古村落旅游利益主體、古村落旅游產業、古村落旅游企業發展等都具有極為現實的指導意義。
古村落是蘊含著人類珍貴鄉愁記憶和豐富歷史文化遺存的聚落型遺產地,兼具物質文化景觀與非物質文化景觀、生產屬性與生活屬性。古村落的保護與發展一直是社會關注的焦點,1930年法國制定的《風景名勝地保護法》是世界上最早將古村落作為保護對象進行保護的法律。同時,古村落原生態環境與遺產資源不斷吸引旅游者,使得古村落旅游地逐漸成為旅游研究的重要對象,在《風景名勝地保護法》頒布不久之后,美國、日本、德國等國也陸續展開了古村落保護與旅游發展的相關研究。國外對古村落旅游地的相關研究主要集中在資源保護、社區參與、游客感知、旅游商業化、旅游地形象、旅游對古村落的影響和可持續發展等方面,研究大部分都強調要在保護古村落遺產資源與自然生態環境的基礎上謀求旅游的可持續發展,研究對象不僅包括古村落旅游地的自然資源與文化遺產,而且從社會學、人類學等角度出發,探討古村落旅游地的社會結構與作用機制等。
20世紀80年代,在我國城鎮化快速發展的背景下,古村落及其遺產資源的保護開始被國人所關注。20世紀90年代初期,國內古村落旅游興起。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國內古村落旅游逐漸成為一個真正的研究領域。1988年,謝凝高教授主持完成的浙江省“楠溪江風景名勝區總體規劃”中,將楠溪江流域的古村落作為景區的一部分納入旅游規劃,最早推動了我國古村落旅游的發展。劉沛林(1997)較早呼吁“古村落是一個亟待研究的鄉土文化課題”,并將當時的研究歸納為鄉土建筑、地方歷史文化和景觀資源3個方面[1]。這一階段總體上比較關注古村落旅游地的資源開發、旅游產品、旅游形象、旅游經營體制與管理模式、旅游對古村落的影響以及古村落旅游的可持續發展等問題。近年來,由于社會經濟發展、國家相關政策以及國外研究的影響,國內研究開始逐漸重視對古村落旅游利益主體——“人”的研究:旅游利益相關者、游客感知、居民感知、社區參與與社區增權、產權制度與公共管理等已逐漸成為研究熱點并進一步深入發展。
古村落旅游地相關研究從一開始關注古村落旅游資源及旅游產品的開發到現在重視古村落旅游地中“人”的研究[2],這種人本主義的轉向,除社會經濟因素與旅游發展階段外,也由古村落旅游地的特殊屬性決定。古村落作為聚落型活態遺產,不同于一般旅游地,因其遺產屬性和村民“生活著”的特殊屬性使古村落旅游地的利益主體更加多元化,涉及政府、旅游企業、村委、原住民、游客、社會公益組織、專家學者等,從而導致更為復雜的利益訴求,對于這種復雜關系的研究,更亟待引入共生理論。
共生(Symbiosis)一詞來源于希臘語,最早由德國微生物學家德貝里(Anton de Bary)于1879年提出,是指不同種屬的生物按照某種物質聯系生活在一起[3]。Prototaxia對“內共生”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將“內共生”定義為兩種不同物種參與者之間有規則的且不受干擾的合作生活[4]。L.Margulis將共生定義為兩種或更多生物之間在生理上彼此需要平衡的一種狀態[5]。Jan在1952年和1953年分別提出了共生、互惠共生、寄生和其他相關概念,使共生研究包含了超出生物學領域的更深刻且廣泛的社會歷史意義[6]。逐漸地,共生概念打開了一個認知新領域的大門,也為更廣泛的研究開辟了道路,共生思想逐步在社會學、人類學、經濟學、生態學、管理學和政治學等領域引起關注。
在國內,袁純清于1998年首次將共生理念引入社會科學并創新為共生理論。他對共生的基本要素、原理、方法以及動力模型做了研究,構建起共生理論的基本框架[7]。隨后,共生理論在企業發展[8-10]、區域合作[11-13]、城鄉發展[14-15]、農戶群及農村居民點[16-17]、海洋生態[18]等方面得到廣泛應用并取得顯著成就。
國內將共生應用于旅游領域,最早是鐘俊(2001)的《共生:旅游發展的新思路》,提出了旅游共生的內涵、特質、表現形式和實現旅游共生發展的關鍵措施[19]。隨后,共生理論在旅游領域逐漸發展起來,集中體現在區域旅游競合[20-25]、旅游資源整合[26-28]、旅游產業與旅游產品[29-30]、旅游利益相關者[31]、旅游景區形象[32]以及生態旅游可持續發展[33-35]等方面。具有代表性的有:吳泓、顧朝林(2004)通過共生理論研究區域旅游競合問題,提出“一體化共生”是區域旅游競合的理想組織模式,“對稱互惠共生”是區域旅游競合的理想行為模式[20];肖海平、谷人旭等(2010)以共生理論為基礎,從空間結構、時間序列和參與主體3個維度構建了湘粵贛“紅三角”地區旅游資源聯動開發的共生模式,以促進其區域旅游協調發展[26];馬國強、汪慧玲(2018)通過對蘭西城市群旅游產業共生性分析,提出該區域需要從政策層面在完善共生要素、創新共生模式、提升共生環境3個方面實現其旅游產業協同發展的目標[29];王維艷、林錦屏等(2007)將利益相關者理論和共生理論協同運用,分析了瀘沽湖景區發展中利益相關者的共生關系,為整合沖突和建立協作機制提供了理論依據,并為相關問題的解決提供了一種新的理論范式[31];白凱、郭生偉(2010)研究西安曲江唐文化主題景區共生形象對旅游者重游意愿和口碑效應的影響,認為主題景區整體旅游形象是導致游客重返景區和口碑宣傳景區的主要原因[32];丁艷平(2010)運用共生理論,提出了采用主觀量化指標評價生態旅游共生系統中各共生單元之間的關系及共生系統可持續發展狀態的方法[35]。
總的來說,共生理論在旅游領域中的應用,目前還處于初級階段,但學者們不斷從各個方向出發進行積極探索,使相關研究越來越多樣化。研究的主要目的是希望通過共生理論促進旅游企業、旅游資源、旅游產業、旅游利益相關者等向最優共生模式發展,實現共贏。研究方法多以定性研究為主,但近年來學者們也在積極探索數理研究方法,SPSS回歸分析、相關分析、引力模型與區位熵、結構方程模型等逐漸被用于旅游共生的相關研究,然而深度與廣度不足,還需要進一步探索突破。
古村落作為聚落型活態遺產,使得古村落旅游地不同于一般旅游地,具有更復雜的屬性。共生理論有助于指導古村落旅游發展,目前已經有不少學者將共生理論應用于古村落旅游的相關研究。本文選取的古村落旅游共生相關研究包括鄉村、城市邊緣古村、民族社區等的旅游共生研究,文獻選擇核心期刊或引用率較高的文獻。
早期古村落旅游企業共生,主要研究內容包括古村落旅游企業的共生環境、共生模式、共生能量生成和共生機制等方面。申秀英,卜華白(2006)從中國古村落旅游企業“共生進化”的環境條件、運作模式、能量生成3個方面研究中國古村落旅游企業之間及其與其他關聯企業之間的“共生進化”問題,認為確保古村落旅游企業“共生體”與其所在的共生環境應雙向激勵,確保古村落旅游企業的運作模式為對稱互惠共生模式,并確保古村落旅游企業注重“共生理念”“共生進化”和“界面暢通”才能使中國古村落旅游企業拉長產業價值鏈,發揮經濟的拉動效應[36]。鄒統釬、陳序桄(2006)根據共生理論提出鄉村旅游經營者共生模式,認為鄉村旅游目的地當地經營者與外來企業“雙贏”的經營者共生模式是實現鄉村旅游可持續發展最為有效的戰略選擇,并以北京市懷柔區北宅村的鴨和鵝農莊為例,對經營者共生的兩種衍生模式“分工共生”和“合作共生”進行了深入研究,認為共享機制、協調機制和一體化機制是鄉村旅游實現可持續發展的三大共生機制[37]。
古村落旅游產業共生的主要研究內容包括古村落旅游產業共生結構、共生環境、共生模式、產業發展現狀及問題、發展路徑等。王玉霞(2014)認為目前我國鄉村旅游多樣化,并呈螺旋式上升向體驗式發展的趨勢,鄉村旅游產業綜合性較強,各產業部門之間聯系密切,關系復雜。因此,基于共生理論及其他相關理論,對鄉村旅游產業共生結構從微觀、中觀和宏觀3個層面進行了分析,并以四川省鄉村旅游產業為例,通過分析其3個層面的現狀與問題,提出了實現四川省鄉村旅游產業整合發展的路徑選擇[38]。陳宇、陳書琳(2018)通過引入共生耦合理論構建田園綜合體規劃模式,從耦合共生單元、耦合共生環境、耦合共生界面3個方面提出集農旅合一、多產業聯合、多方參與為一體的田園綜合體模式規劃理念框架。其中,多產業聯動的耦合共生環境是田園綜合體規劃模式的助推器,通過聯合其他產業有助于實現資源的整合利用、農業產業附加值的增加、村落結構的完善、農村特色及文化的傳承[39]。此外,馬航、劉琳(2016)和侯學韜、馬聰等(2018)一些學者,在通過共生理論研究城市邊緣古村的保護發展時,都認為古村落與城市的共生模式主要表現在文化生活和產業經濟兩個方面,而完善文化旅游產業,帶動相關產業發展,有助于促進經濟共生,從而完善古村落保護發展與更新利用[40-41]。
由于古村落“生活著”的屬性和遺產屬性帶來的利益主體的多元化影響古村落旅游的發展,相關研究較多從古村落旅游利益主體出發研究其共生關系。主要研究內容包括古村落旅游利益主體的共生沖突、共生條件、共生模式、共生機制和共生優化路徑等方面。對于古村落旅游利益主體的共生,學者們首先達成的共識是各利益主體即共生單元。紀金雄(2011)以武夷山下梅古村為例,研究其旅游核心利益相關者之間的共生關系,在分析旅游核心利益相關者的共生沖突和共生條件的基礎上,提出對稱互惠一體化共生模式是下梅古村落旅游核心利益相關者共生的目標模式,并從利益表達、利益分配、利益補償和利益保障4個方面構建了下梅古村落旅游核心利益相關者的共生機制[42]。馮淑華(2013)認為古村落作為一種特殊聚落類型,在社會經濟轉型的過程中,其原本單一的居住功能逐漸向旅游審美和科學研究等多功能轉變,其利益主體也從單一的原住民向旅游企業、旅游者、政府、專家學者等多元化方向發展。各利益主體雖利益訴求不同,但都需要以古村落作為大環境共同發展,因此從共生角度提出了古村落旅游多元利益主體共生的演化模式。在這種模式下,村落保持一定數量的原住民,通過對民居建筑和傳統文化實施有效保護并進行適度開發,最終使原住民受益[43]。郭竹林,汪卉等(2017)以共生理論為基礎研究鄉村古建筑群的有機更新與保護時,以寧海葛家村為例,將與古建筑群相關的利益主體——政府、村民、投資者和旅游消費者看作共生單元,建立了以古建筑群為核心的共生模型。認為開發產業資源,發展特色旅游,能夠激活古建筑群,豐富旅游產品,增進產業與建筑的融合,從而利于鄉村古建筑群的保護更新[44]。唐仲霞、馬耀峰等(2018)基于共生理論構建了政府共信下的民族旅游社區多元主體共生模型,以青海省3個典型民族旅游社區為例,通過問卷調查和結構方程模型進行實證檢驗,得出政府與其自身及居民、企業、游客間達到最佳共生狀態和共生模式的共生關鍵因素分別是責任共擔、熱誠參與、公開透明和滿意度[45]。王慶生,張行發等(2019)以山東省沂南縣竹泉村為案例,運用共生理論研究鄉村旅游利益主體之間的共生模式,認為只有多方聯合、一體化的對稱互惠共生模式才是鄉村旅游精準扶貧的最佳共生模式,能夠化解各方利益沖突,并發揮各個利益主體自身優勢條件,從而解決鄉村旅游扶貧困境,實現旅游助力鄉村脫貧[46]。
旅游空間共生是共生理論在旅游領域應用中的一個主要方向,同樣也表現在古村落旅游中。古村落旅游空間共生的主要研究內容包括共生模式、共生機制、共生發展對策與共生保障機制等方面。毛長義、張述林等(2012)根據古鎮與城市之間的空間關系、各類型古鎮旅游發展的現實條件和驅動力等方面的差異,提出“古鎮—城市”“古鎮(村)—景區”“古鎮(村)—古鎮(村)”3種基于區域共生的古鎮(村)旅游發展驅動模式,并以重慶16個國家級歷史文化名鎮(村)為例進行實證,認為決定古鎮(村)旅游發展的要素不僅包括古鎮自身,而且對其所處區域背景具有較強依托性。必須根據區域內城市發展水平、旅游資源品位及與其他古鎮關系等關聯條件,選擇適宜的依附式和差異性發展方式,促使古鎮(村)有機地融入區域旅游發展的大格局之中[47]。朱東生(2015)認為,古村落共生空間的形成演化過程也是古村落遺產旅游開發的演化過程。他以西遞村為案例,在分析其共生空間演化的基礎上,提出了古村落遺產旅游的共生整體開發模式,即原住民、旅游者及其他人員能夠通過各自的活動空間滿足各自的利益訴求,對遺產進行協調保護,共同維護古村落旅游的可持續發展。并認為留住村落原住居民、合理利益分配和村落遺產整體活態保護是古村落遺產旅游共生整體開發的保障機制[48]。
綜上,對于古村落旅游共生研究,從研究數量來說,相關研究較少,僅限于有關古村落旅游共生的十幾篇文獻。從研究方法來看,以定性分析為主,主要通過定性分析明確古村落旅游的共生單元、共生環境、共生模式等,定量研究相當缺乏,且個案研究較多,適用性強的普遍分析較少。從研究對象來看,主要集中在古村落旅游企業、產業、利益主體與空間共生幾個方面。從研究內容來看,主要關注古村落旅游共生發展的共生單元、共生界面、共生環境、共生模式、共生機制與共生路徑等。普遍認為對稱互惠共生和一體化共生是古村落旅游發展的最優行為模式和組織模式。總的來說,共生理論在古村落旅游中的應用還處于初級階段,相關研究數量少、內容不豐富,依托古村落旅游特性的深入研究缺乏,以定性研究為主,未見對古村落旅游共生模式判定的數理方法,對共生機制與共生路徑的探索不深入。
古村落旅游及古村落旅游研究發展迅速,共生理論在旅游領域中的應用已取得一定的成果,而古村落旅游共生研究目前還處于起步發展階段。研究數量較少,研究內容與方法有待于進一步拓展和豐富,研究深度需要進一步增強。未來對于古村落旅游的共生研究中,應更加關注以下幾方面:(1)豐富古村落旅游共生研究內容,增加研究數量。依托共生理論等相關理論,深入分析我國典型古村落旅游地開發及生存現狀,助力實現國家鄉村振興戰略。(2)古村落旅游共生模式的定量判定。尋求科學的定量研究方法判定古村落旅游地共生系統中共生單元的共生模式,探索更加具有普適性的研究結論。(3)古村落旅游共生機制與共生路徑的深層次探索。通過典型案例深度解析古村落旅游的共生機制,并加強在時間尺度上觀察研究,豐富對共生路徑研究的多角度多視野,注重政府在制度、政策上的指導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