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生習得介詞“沖”偏誤分析及教學對策

李 琳

（華南理工大學 廣東 廣州 510640）

介詞作為現代漢語虛詞的重要成分，具有虛詞用法復雜、義項繁多的特點，一直以來都是對外漢語教學的重點，也是留學生漢語學習的難點。本文考察的介詞“沖”（chòng）出現頻率和使用頻率并不算高，留學生傾向于使用與之義項有重疊的其他初級階段介詞。介詞“沖”作為一個難點，并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

《現代漢語詞典》解釋介詞“沖”共有兩個義項：①表示動作的方向，有“向、朝”之意；②憑，依據。《國際中文教育中文水平等級標準》（2021）中，將介詞“沖”歸為中級階段6級詞，沒有明確具體義項。常用的對外漢語教材也將介詞“沖”安排在中級階段，例句如下：

（1）孩子沖媽媽跑了過去。（《成功之路》進步篇2第17課課后例句）

（2）可誰料到，他又沖我問道：“……”（《漢語教程》第三冊下第14課）

（3）……原來他沖著一個老頭兒笑呢。（《成功之路》進步篇2第17課）

（4）是我反應有點兒大，不該沖你發脾氣。（《學在中國》基礎教程2第4課）

從教材例句中可知，中級階段主要要求學習者掌握介詞“沖”表示行為動作的方向或引出行為動作的對象的這一義項，其構式為“沖（著）+NP+VP”（“沖”和“沖著”意義無差別，不單獨討論）。實際教學情況卻反映了留學生習得該語法點有較大困難，偏誤率較高。本文以此為論題，重點討論中級階段留學生介詞“沖”習得偏誤類型，并從漢語本體的角度探求偏誤原因，進一步提出相關的教學對策。本文所使用的語料均來自實際教學過程中留學生的口頭及書面偏誤。

一、偏誤分類

收集、整理、分析留學生習得介詞“沖”出現偏誤的句子，將其歸為三類：誤用、錯序和遺漏。

（一）誤用

留學生習得“沖（著）+NP+VP”過程中，產生誤用的頻率很高，在課堂操練和實際運用中均有出現，并且有不同的誤用類型。

1.“沖（著）+NP+VP”構式中動詞誤用

“沖”介詞的義項是其語法化演變過程中逐漸出現的，該構式中動詞的使用是有限制的。留學生出現動詞誤用的頻率最高。

（1）*我沖著冰箱拿水果。

（2）*大家沖著電腦上課。

（3）*我沖著公司去上班。

（4）*我沖辦公室開車。

（5）*我沖著汽車開到辦公室。

（6）*我沖著網站報名hsk考試。

（7）*媽媽沖我批評。

（8）*我每天早上沖著太陽做運動。

（9）*弟弟沖著手機玩游戲。

（10）*我沖著電視機吃飯。

（11）*你應該沖著窮人大方地捐錢。

以上11個例句，留學生嚴格按照“沖（著）+NP+VP”構式造句，但是動詞性成分不符合該構式規則，產生偏誤。

2.與其他介詞誤用

現代漢語中與介詞“沖”語法功能相似的介詞較多，留學生沒有區分它們之間的差異，因此這一類偏誤也比較常見。

（12）*我沖你的想法表示贊同。

（13）*老師沖我們的發音問題，想了很多辦法。

（14）*媽媽沖我全部的事都很關心。

以上例句中應該用介詞“對”，卻誤用了介詞“沖”，混淆了“對”和“沖”。

（15）*我沖老板建議提高工資。

（16）*迷路了，他沖陌生人問路。

（17）*我沖著老師請假。

（18）*老師沖著我提出了幾個問題。

以上例句應該將介詞“沖”改為介詞“向”，卻混淆了二者的用法。

3.與“沖”的其他義項誤用

留學生在習得“沖（著）+NP+VP”語法點，特別是習得初期，會出現介詞“沖”與動詞“沖”（chōng）、形容詞“沖”（chòng）的誤用。

①與動詞“沖”（chōng）誤用

（19）*這人不知道，就沖了過去，結果很快迷路了。

（20）*他的衣服被水沖走了。

（21）*我給客人沖茶。

（22）*外面有人叫我，我沖出門去。

（23）*這人什么都不知道，就沖了過去。

（24）*小貓沖過來。

②與形容詞“沖”（chòng）的誤用

（25）*他做事的方式很沖。

（26）*你說的話很沖。

以上例句語法結構和意義上都正確，但是“沖”不表示行為動作方向或引出對象，將幾個義項混為一談。

（二）漏用

這類偏誤在該語言點習得初期出現較多，到中后期慢慢減少。

（27）*你有什么事？沖我說吧！

（28）*我沖著床

（29）*我的貓沖著我食物。

例句27 漏用“沖（著）+NP+VP”構式中的名詞性成分，例句28和29漏用動詞性成分。

（三）錯序

這一類型出現較少，也主要出現在習得初期，到中后期慢慢減少。

（31）*他在沖著看一個美女。

（32）*上課時，老師讓我們沖看電腦。

以上兩個例句偏誤均為“沖（著）+NP+VP”構式中名詞性成分和動詞性成分錯序。

二、偏誤歸因

從漢語本體角度看，漢字“沖”是多音字，且義項繁多，極易造成混淆。介詞“沖”也有不同的用法，對構式中的動詞有較復雜的要求。另外，現代漢語中還存在多個與其語法功能相似卻有差異的介詞，并非所有情況都能替換。以上情況造成留學生習得介詞“沖”難度大，偏誤率高。

（一）“沖（著）+NP+VP”動詞誤用的原因

介詞“沖”表示動作方向或引進動作對象的語法功能，很大程度上限制了構式中動詞的使用。高顏顏（2012）對“沖（著）+NP+VP”構式中動詞進行了分類，可大致劃分為以下5類：①運行動詞，如走、跑、奔、來、飛、撲等；②言談動詞，說、叫、喊、嚷、抱怨、哭訴等；③表情動詞，如笑、哭、眨眼、瞪眼、努嘴、做鬼臉等；④手作動詞，如招手、揮手、打、扔、摔、抱拳等，⑤身姿動詞，如鞠躬、跪、磕頭、上躥下跳等。

在習得過程中，特別是在沒有教師監控的情況下，留學生容易忽略構式中動詞的限制，將規則泛化為所有動詞，因此出現了例句（1）—（11）中的“拿”“開車”“做運動”“捐錢”等不符合規則的動詞。教材中一般只有少量例句，并沒有清楚地展示出對動詞的使用要求，很多留學生即便在經過了長時間的練習后，依舊無法正確領會規則。

（二）介詞“沖”與其他介詞誤用的原因

現代漢語中表示動作行為方向或引出動作對象的介詞較多，如向、朝、對等，它們之間既有相似性，又有各自獨特的特點和用法。介賓短語后的名詞性成分是區分它們的重要手段之一。“沖（著）+NP+VP”構式中，“沖”后的名詞性成分有一定要求。

介詞“沖”其后的名詞性成分為方位名詞或短語、處所名詞或短語、指示代詞、人稱代詞或一般名詞等，是具體的人或事物。例句（12）—（14），介詞“沖”后的名詞性成分“語法點”“發音問題”及“事情”均為抽象的事物，因此三處不能用介詞“沖”，改為介詞“對”。

例句（15）—（18）四處的“沖”都應改為“向”。這四句中的名詞性成分“老板”“陌生人”“老師”和“我”，分別為后面動詞“建議”“問路”“請假”和“提出問題”的言談對象。介詞“向”既可以表示動作的指示對象，也可以表示動作的言談對象。介詞“沖”沒有這種用法。

（三）與“沖”其他義項誤用的原因

留學生在初級階段首先習得動詞“沖”（chōng），中級階段習得介詞“沖”（chòng）。二者字形相同，發音只有聲調的細微差別，大部分留學生瀏覽生詞表時自然地將后者等同于前者，甚至在生詞展示環節后，仍舊將兩者混淆。視覺和發音上巨大的相似性是產生詞類偏誤的重要原因。操練環節，留學生雖然糾正了前期的錯誤發音，但是在使用時仍然受目的語負遷移影響，用前者的語法規則完全替換后者。

其中較為特殊的偏誤是例句（25）和（26），介詞“沖”與形容詞“沖”的誤用。前者是中級階段的內容，后者為高級階段的內容。出現這兩個偏誤的兩名留學生都有在中國較長時間的留學生活經歷，因此推測兩名留學生在習得介詞“沖”之前，已經自然習得形容詞“沖”，并對前者的習得產生影響。

（四）錯序和遺漏偏誤原因

前文中提到，留學生在初級階段習得動詞“沖”（chōng），該動詞常見語法結構為“沖+補語+（NP）”，后邊不會出現另一個動詞。留學生在中級階段習得介詞“沖”（chòng）初期，由于對后者構式和語法規則不熟悉，會將前者的語法規則泛化，造成漏用動詞的情況。出現錯序偏誤亦是這個原因。此后逐漸減少。留學生在習得動詞“沖”（chōng）時，如有名詞性成分，名詞性成分在最后，如“學生們沖出教室”“快遲到了，他趕快沖出家門”。習得介詞“沖”（chòng）時，也受前一規則的影響。不過，隨著練習增加，對“沖（著）+NP+VP”構式的日漸熟悉，前一規則的影響逐漸脫落，在習得中后期，此類形式上的偏誤減少。

此外，教材編寫造成留學生理解的障礙，導致習得偏誤。首先，中級水平對外漢語教材中對介詞“沖”的翻譯均為“towards,to”，該詞在漢語中對應多個介詞。教材上對“沖”的用法沒有注釋，也沒有解釋與其他介詞的區別。教學過程中，教師如果不進行區分，留學生自然就將介詞“沖”與初級階段習得的“向”“對”等詞混為一談。

三、教學對策

前文分析了留學生習得介詞“沖”的偏誤情況，了解了偏誤類型及其成因，有利于實際教學過程中理清教學思路，明確教學重難點，采用行之有效的教學對策。

首先，教師在教學前應該準備充分。了解介詞“沖”的語法規則，特別是對構式中各成分的要求。前文已經說明，“沖（著）+NP+VP”構式中，名詞性成分和動詞性成分都是限制的，教師必須將語法規則清楚地教授給留學生。教師應認識偏誤類型及其成因，提前了解學生可能出現的偏誤，并在此基礎上有針對性地備課、設計練習，幫助學習規避可能出現的偏誤。

其次，教師在教學過程中注重對比教學。如學生極易混淆動詞“沖”（chōng）和介詞“沖”（chòng），教師在介詞“沖”展示生詞階段有意識地將二者切分，盡量減少前者對后者習得的負面影響。另外，介詞“沖”和其他方向介詞和對象介詞的對比教學也十分必要，主要是區分它們語義和用法特點上的差異，設計近義詞選詞填空、判斷正誤等練習來強化理解。

再次，分階段教學的意識。由于“沖”的義項過于繁多，極易造成留學生習得偏誤，實際教學中應當根據使用頻率和難易程度進行分階段教學。首先，初級階段習得動詞“沖”（chōng）的兩個義項：①身體快速位移，如沖出教室；②用水澆注，如沖茶、沖水。中級階段習得介詞“沖”（chōng）表動作方向或對象的義項，這正是本文的論題。之后，再學習介詞“沖”（chōng）表示動作原因的義項，如“我是沖著你才幫他的。”最后再進行“沖”其他義項的教學。

最后，教學中加入語法注釋。介于中級漢語教材對介詞“沖”翻譯和編寫上的疏漏，教師應在教學過程中，歸納總結準確、詳細的語法規則，在教學講義或教學課件上加上通俗易懂的語法注釋，不僅能提高課堂學習效率，也可以幫助留學生課后更好地習得介詞“沖”。

四、結語

根據考察發現，留學生習得介詞“沖”主要有三大類偏誤：誤用、漏用和錯序。其中誤用情況較為復雜，偏誤率最高：“沖+NP+VP”構式中動詞的誤用，與其他介詞的誤用，與其他義項的誤用。接著從漢語本體的角度探求產生以上偏誤的原因，最后提出介詞“沖”的教學對策，以期能幫助教師教學，幫助留學生正確習得介詞“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