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日語感嘆詞“ほら”的角色性特征

姜孟霞

（大連外國語大學日本語學院 遼寧 大連 116044）

在研究語言本身的問題時，我們發現某個詞或辭的使用常與使用者的性別、年齡等特征相結合。由此金水敏、定延利之等學者提出了“角色語言”理論，日語研究有了新的觀點和研究思路。河崎深雪（2017）指出，日語角色語言主要表現在自稱詞和句末語氣詞[1]25。而金水（2003）指出，人稱代詞及句末表達是研究角色語言的重要指標，但同時“ほら”“まあ”“おお”（表示呼喚或感嘆）等感嘆詞也是不可或缺的要素[2]205—207。說起感嘆詞，其詞性分類一直沒有明確的規定。多數學者認為感嘆詞應該被當作特殊詞類，是一種獨立成分。大多研究表明，“おい”“こら”“ほら”（喂，表示呼喚）①這樣的呼喚詞屬于感嘆詞中的一種。對于感嘆詞的詞性及分類不做過多闡述，本文旨在聚焦句首，以感嘆詞“ほら”為研究對象，運用角色語言理論，以動漫《天氣之子》為例，對該動漫中的人物角色及其話語表達進行語料收集及分析。通過對實際生活中的日本人的問卷調查，比較分析其特點，最后通過動漫與現實的對比，探討感嘆詞“ほら”的角色性特征。

一、理論背景

金水（2003）將“角色語言”定義為：日語當中存在著某些表達方式（包括詞語、語法、表達方式、語調等），人們一聽到這種話語，馬上就能聯想起某種特定人物的年齡、性別、職業、階層、時代、外貌、性格等；或者提到某種特定的人物的時候,人們也能夠馬上聯想起他／她應該會說的語言，這種表達方式被稱為“角色語言（役割語）”[2]205。

在此基礎上，定延（2006）將金水（2003）定義中的“人物形象”發展為“話語角色（発話キャラクタ）”[3]，他們的研究都表明話語角色與其話語之間有一定的關系。例如，話語角色是“老博士キャラ（老教授）”②，那么這個角色可能會說“そうじゃ、わしが知っておる（哦～老朽知道）”。換而言之，當人們聽到這句話時，腦海中也會浮現出“老教授”這樣的人物形象。

在考察角色語言與其對應的人物形象時，金水（2003）提到人們聽到某種角色語言可以聯想到某種特定人物的年齡、性別、職業、階層、時代、外貌、性格等。定延（2011，2020）則通過“品（品性）”“格（身份地位）”“性（性別）”“年（年齡）”4個尺度即話語角色的4個特征來進行考察[4]36[5]78。

本文贊同上述角色語言理論及話語角色理論的觀點，在此基礎上以感嘆詞“ほら”為研究對象，即認為“ほら”是一種角色語言，探討在動漫中其對應的人物形象有何特點，在現實生活中人們是否也認同其所對應的話語角色，其他因素是否影響人們的判斷，從而探討感嘆詞“ほら”的角色性特征。

二、語料收集及分析

動漫《天氣之子》中有以下場景：

（1）兩位中學生男孩打著傘在雨中跑著，好像是要去找什么東西。男孩A在前，男孩B在后面不遠處。男孩A對男孩B說：

“ほら、こっち。（嘿、這邊！）”

（2）男孩A來到一個胡同口的時候，又喊身后的男孩B：

“ほら、あそこ。（看、在那兒！）”

場景（1）（2）中的男孩A是中學生，略有些胖，戴著眼鏡，斜挎著書包，大大咧咧的樣子。

（3）夏美和帆高坐在沙發上一起看一則新聞報道。報道中說某個地方出現了透明的魚。這時，夏美突然想起來好像有人說過這件事。于是她對帆高說：

“ほら、前に取材したおじさんが言ってたじゃん？（啊、之前采訪過的大叔不是說過嘛？）”

（4）夏美給叔叔一家三口拍照，叔叔本來站在旁邊，她舉著照相機喊叔叔一起來拍照。

“ほら、圭ちゃんも、笑って。（哎、圭叔也來、笑一下。）”

夏美留著一頭長發，身材好，很漂亮，沒有固定工作，在叔叔的事務所幫忙。她的性格豪爽，說話不拐彎抹角，為人善良。經常調侃帆高。

一位攝影師在給一對新人拍婚紗照，指導新人要面帶笑容，她拿著照相機對著新人說：

“ほら、笑ってください。（哎對，笑一下！）”

（5）這位攝影師是一位年輕女孩，扎著高馬尾，穿著偏職業的衣服，看上去很干練。

（6）圭介和女兒玩了一天，結束的時候女兒咳嗽了（女兒本身患有哮喘病）。他拿著治哮喘的藥，讓女兒趕緊吸。

“ほら、吸って。（來，快吸。）”

（7）帆高來圭介的事務所找他，圭介催他趕緊去找陽菜。

“ほら、行け。（快、去吧！）”

圭介是一位中年父親，留著短胡子。妻子去世后女兒跟著外婆住，他很愛他們的女兒。

后來因為種種原因和帆高有了斬不斷的聯系，兩個關系很好。場景（7）中圭介的事務所做大了，帆高畢業后來事務所找他。這時的圭介性格開朗了很多。

（8）警察在旅館找到了帆高和凪（陽菜的弟弟，小學生）。女警察把凪從床上抱過來，讓他和他們一起走。一邊抱他一邊說：

“ほら、一緒に行きましょう。（來、咱們一起走。）”

這位女警察穿著警服，很溫柔，但是身為警察也很有威嚴。

（9）凪的好朋友香菜去警局看他，為了讓凪能出去找姐姐，他們互換衣服和裝扮。香菜把假發取下來邊給凪邊說：

“ほら、あっちに向いてよ、これも脫ぐから。（給，把臉轉過去，這個衣服我也要脫。）”

香菜是一名小學生，是非常可愛的小女孩，敢作敢當，性格豪爽。

（10）廢棄的大樓里一片混亂，帆高掙脫警察向樓梯跑去，一位中年男警察趕去抓他。

這時，凪跑過來一下子把這位警察撲到了，還要搶他手中的槍。警察掙扎著喊：“ほら（喂）”

（11）兩名高中女生在涼亭和帆高說話，問他是不是要去東京了。女生A不好意思開口問帆高關于以前的事，女生B在旁邊催她快問。

“ほら、聞きなって、今しかないんだよ！（快點、快問、不問就沒機會了！）”

女生B留著短發，很利索，性格爽朗的樣子。

（12）帆高去拜訪兩年前預約晴女的老奶奶。他們以前幫過老奶奶一次，問老奶奶怎么和以前住的地方不一樣了。帆高問老奶奶：

“ほら、前はもっと下町っぽい場所で。（哎、之前不是住在更像鄉下一樣的地方嗎？）”

帆高曾經離家出走，幫過老奶奶。這時的帆高高中畢業了，也成熟了不少。

上述12個場景中，使用感嘆詞“ほら”的人物形象分別是：男孩A（2次），夏美（2次），圭介（2次），女攝影師、女警察、香菜、女學生B（各1次），中年男警察和帆高（各1次）。根據金水（2003）和定延（2020）對人物形象的考察方法，本文大致把人物形象即話語角色分為7類：“お爺さん（老爺爺）”“お婆さん（老奶奶）”“中年男子（中年男性）”“奧様/お嬢様（夫人/小姐）”“男の子（年輕男子）”“女の子（年輕女子）”“幼児（兒童）”。因此可以說，在該動漫句首出現感嘆詞“ほら” 的話語中，人物形象占比依次為：中年男性（圭介、中年男警察）25%，年輕男子（男孩A、帆高）25%，年輕女子（上述場景中的女性皆未婚且年齡不大，都屬年輕女子）50%。除此之外，女性角色在使用“ほら”時則有明顯特征，即女性角色性格爽朗，說話方式直接。同時，無論何種形象，說話場景都較為隨意，不在正式場合使用。

三、問卷調查

那么，現實生活中人們對感嘆詞“ほら”的角色特征有怎樣的認識呢？筆者對204名日本人展開了問卷調查，其中男101人，女103人，15—29歲的年輕人占96.57%。根據上文中的7類人物形象，設置了對應的7個選項，同時，設置了“不確定”和“其他”兩個選項，可單選也可多選。先行文獻中在研究角色語言時，大多認為詞尾“ぞ”與男性角色相結合，而詞尾“わ”則與女性角色相結合。因此在調查問卷中，關于感嘆詞“ほら”，分別給出了3個句子：

（13）ほら、こっちだぞ。

（14）ほら、こっちだわ。

（15）ほら、こっち。

事先說明其出現的場景相同，讓調查對象選出自己認為與本句相結合的人物角色。結果如下：

例句（13）所對應的人物形象選擇人數及占比從高到低依次為：中年男性角色176人，占比86.27%，年輕男子角色124人，占比60.78%，老爺爺角色122人，占比59.8%，而選擇兒童和女性角色的人數寥寥無幾，出現了明顯特征，絕大部分選擇了男性角色，各選項比重都超過了59%，且選擇中年男性角色的人數更多。

而例句（14）中所對應的人物形象選擇占比從高到低依次是：夫人/小姐角色 169人，占比82.84%，年輕女子角色103人，占比50.49%，老奶奶角色102人，占比50%。而選擇兒童和男性角色的人數寥寥無幾。和例句（13）的結果相似，都出現了明顯傾向。絕大部分被調查者選擇了女性角色，各選項比重超過了50%，且選擇“夫人/小姐”角色的人數更多。

例句（15）中，被調查者選擇的對應的人物形象特點總體較為分散，各選項都有不少人選擇。其中具有較明顯傾向的是：年輕男子角色148人，占比72.55%，年輕女子角色136人，占比66.67%，兒童角色78人，占比38.24%，而剩下的幾個選項（老爺爺、老奶奶、中年男性、夫人/小姐）的選擇比重都在22%—29%之間，需要注意的是，選擇不確定的人數達到了23人，占比11.27%。總體結果雖較為分散，但依舊可以看出選擇年輕人角色的人數較多，選擇年輕男子和年輕女子角色的人數比重都超過了66%。

由此可看出，在出現感嘆詞“ほら”的句子中，人們在判斷角色語言與其對應的人物形象時，受該句句尾語氣詞的影響較大，因此可以判斷，感嘆詞“ほら”的角色性特征不如句末語氣詞“ぞ”“わ”明顯。而不加句尾語氣詞即例句（15）的情況下，人們的判斷結果總體較為分散，但較為明顯的特征是選擇年輕人角色的人數更多，且選擇兒童角色的人數與含有句尾語氣詞的句子判斷時相比明顯增多。

四、動漫與現實的對比

金水（2003）指出，角色語言與現實生活中人們所說的話語不同。例如，“すてきだわ（真棒哇！）”這樣的表達作為女性用語被人們廣泛接受，成了一種社會常識，而實際生活中女性是否使用這樣的表達則不得而知[2]38。劉元滿（2000）認為，日語感嘆詞（“嘆詞”）有性別之分[6]，這一點在動漫語料以及問卷調查中都得到了印證。而泉涌（1996）在對感嘆詞“ほら”的研究中指出，“ほら”不能用在下級對上級，晚輩對長輩的場合[7]。但是從例句（12）出現的場景來看，帆高作為晚輩對老奶奶說話時使用了“ほら”，只是沒有在正式場合使用。

首先，從動漫《天氣之子》中的例句與問卷調查的結果來看，感嘆詞“ほら”用在比較隨意的即非正式的場合。

其次，人們在判斷角色語言與其對應的人物形象時，受該句句尾語氣詞的影響較大，因此可以判斷，感嘆詞“ほら”的角色性特征不如句末語氣詞“ぞ”“わ”明顯。而在不涉及句末語氣詞的情況下，人們依舊更多的選擇了年輕男子和年輕女子角色。這一點是現實生活中人們對感嘆詞“ほら”特有的認識。

綜上所述，感嘆詞“ほら”的使用場合較為固定，只能用在較為隨意的、非正式場合。其角色性特征與句末語氣詞“ぞ”“わ”相比較不明顯，但更偏向于年輕人角色使用。

五、結語

本文從社會語言學的視角出發，圍繞角色語言與話語角色之間的關系，考察了日語感嘆詞“ほら”的角色性特征。得出的結論是：感嘆詞“ほら”用在比較隨意的即非正式的場合，其角色性特征不如句末語氣詞“ぞ”“わ”明顯。但出現了更偏向于年輕人角色使用的特點。本文的語料較少，今后的研究將收集更多的語料，致力于研究更多的感嘆詞的角色性特征。

注釋：

①根據不同語境及說話人物角色的不同，可翻譯為“喂”“哎”“嘿”等語氣詞。

②定延（2018）指出“キャラクタ”可略寫為“キャ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