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樹輝 董 藝 司亞偉
(1.湖南董藝律師事務所,湖南 湘西 416000;2.吉首大學法學與公共管理學院,湖南 湘西 416000)
我國《民事訴訟法》第五十五條對公益訴訟作出了規定:對于污染環境、侵害眾多消費者合法權益等損害社會公共利益的行為,法律規定的機關和有關組織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隨后實體法《消費者權益保護法》(以下簡稱《消法》)第四十七條對此進行了具體補充,具有一定權限的消協可以對侵害眾多消費者合法權益的行為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而且消法對主體作出了更大的范圍縮小,即限于省級及以上消協。從法律條文字面來看消費者個人并不具備提起消費公益訴訟的資格。針對訴訟主體限制頗多的問題,訴訟主體的局限已成為學界共識,因此提出了增加多元主體的寶貴建議。但這些研究多是原則性的,也并未對增加消費者作為訴訟主體的必要性做深入的探討。大數據時代背景下傳統的線下面對面消費模式已經發生巨大改變,如今使用手機應用程序(Application,以下簡稱為“APP”)進行網上消費已經成為重要的消費方式,消費者的網上權益不容忽視。因此,本文從時代背景出發探討消費公益訴訟模式下的APP用戶信息保護問題具有重要意義和價值。
在建議消費者作為消費公益訴訟的原告主體時,容易忽略的一個前提是APP用戶是否屬于消法意義上的消費者?APP是消費者進行網購消費的媒介,消費者在使用時需要注冊并填寫個人基本信息,閱讀并同意隱私政策及用戶服務協議。從“雙11”“618”等活動中足以看出消費者通過APP進行消費的普遍性。APP用戶在使用軟件服務中(極少數APP需要付費才能使用),未對軟件服務支付金錢,用起來似乎“免費”的服務并不是真的免費,用戶在使用的同時已經在消費了:注冊軟件需要填寫個人基本信息,使用期間產生的各種個人數據[1]也通過Cookie等技術記錄保存并被回傳至服務商,便于其構建“人格畫像”進行精準推薦與營銷。因此“免費”APP的使用前提是我們是以交付個人數據作為對價。在支付金錢消費前已經通過讓渡個人信息購買了服務,完成了不同于線下消費前的消費,APP用戶屬于《消法》第二條規定的消費者。
消費者成為消費公益訴訟的原告應當考慮時代發展的背景。英國作家維克托· 邁爾· 舍恩伯格在其著作《大數據時代》一書中便直言大數據時代已經到來。[2]大數據時代給信息保護帶來了巨大挑戰,APP用戶在享受便利服務的同時,也正在遭受著信息安全問題,單純依靠消費者個人維權已經變得杯水車薪。在繆某某與上海某信息技術有限公司網絡購物合同糾紛管轄權異議案中,某網購APP用戶協議冗長晦澀、難以閱讀,必須同意才能使用,此信息公司單方將管轄地規定為上海,增加了高齡老人繆建平的閱讀理解難度和訴訟成本,而且還存在免除自身責任加重對方責任的格式條款。與APP運營方相比,消費者個人屬于弱勢群體,平臺憑借其優勢地位通過隱私政策、用戶服務協議等方式竭盡可能規避法律風險。[3]
從宏觀的法律層面來看,《民事訴訟法》和《消法》都未規定公民個人具有提起公益訴訟的資格,這主要是考慮到為了避免“濫訴”的情況。但也有觀點認為法律未禁止個人提起公益訴訟,那么公益訴訟主體就包括自然人。再者,《民事訴訟法》第十五條在支持起訴上明確規定可以支持受損害的單位或者個人向人民法院起訴。從大數據時代消費者個人信息的法律屬性來看,個人信息的含義和范圍通常采用“識別說”標準,目前“識別說”已經成為學界通說。隨著大數據時代的發展,個人信息的內涵也在不斷延伸,個人信息不僅關涉個人利益,而且關涉他人和整個社會利益,個人信息具有公共性和社會性,大數據時代個人信息的公共屬性決定了通過公益訴訟來解決信息保護的必要性。
消費者在提起消費公益訴訟的規定上,法律規定是“可以”,而不是“應當”,這就表明可以不起訴,而進行調解、和解等。消費者協會自成立之時就帶有明顯的地域、半官方的特征。在訴訟情況下,具有優勢資源的公司的公關也會給消協帶來很大的壓力。在只有省級以上消協具有原告資格,省級以下消協、消費者以及其他消費組織沒有原告資格的情況下,消費公益訴訟在權力配置上存在“壟斷性”[4]。因此消協在維護廣大消費者的利益上雖做出了很多努力,但是在消費公益訴訟上發揮的作用卻很有限,有必要增加其他主體作為消費公益訴訟的主體資格。
信息保護如果只是一味地停留在意識提升上,即使具有較高的維權意識也會難以維權,很多普通的民事訴訟案件雖然不能稱為公益訴訟案件,卻是發揮了保護公益的作用。可見消費者提起公益訴訟在我國具有很強的現實需求和發展的可能性。
公益訴訟面臨的困難首先是法律對原告資格的限制,可以考慮訴的利益作為原告資格的判斷標準。以訴的利益作為判斷當事人適格與否的標準并不必須以實體法上的明文規定為前提,只要當事人向法院提供資料證明其有進行訴訟的必要,并由法院依職權調查其對該訴訟標的有訴的利益,便是適格當事人。在具體程序的設計上,約束制度和激勵制度的平衡顯得非常重要。
“濫訴”情況提示我們有必要在個人提起公益訴訟上可以設置訴前程序進行約束。但約束是必要的,而不能是過度的。考慮到行政執法部門在管理上的專業性,消費者起訴前應當向市場監督管理部門申請。市場監督管理部門認為確實有必要通過公益訴訟方式解決更為合理方可起訴。個人在提起訴訟前可以通知當地消協,消協也不應該只是矛盾的調停人,消費者協會要積極支持消費者提起的公益訴訟,為其提供更具代表性的證明材料。目前來看,消協與消費者之間的聯動作用還有待發揮。消協也不應為消費者包辦訴訟,如果消協提起了訴訟就不能再采取撤訴、和解、調解的中庸方式。法院在審查消費者提起的公益訴訟時可以進行訴前說明,對于明顯且沒有必要提起的公益訴訟進行說明。
在證明責任分配上,現行《民法典· 侵權責任編》規定的“誰主張誰舉證”這一原則使得眾多消費者因舉證困難而放棄維權。APP運營服務提供商相比個人無論是在技術、資金、法務等諸多方面都有著自己的優勢,公司企業在技術、人員管理上一般都具有保密性。因此在兩者地位嚴重失衡的情況下由消費者承擔主要證明責任并不公平。我們可以借鑒環境公益訴訟上的舉證責任倒置,消費者只需要證明遭受侵害的基本事實問題。
實踐證明,違法成本低與挖掘個人信息中的巨大價值相比會促使企業甘冒風險而違法。公益訴訟作用的發揮需要引入懲罰性賠償制度,以起到對相關侵權主體的震懾作用。在判決力上可以通過最高院發布典型消費民事公益訴訟案件以擴大案件的適用范圍,為其他同類案件提供指導。消費公益訴訟主體資格的完善是一個宏大的篇章,在具體的程序設計上,約束、激勵和配套制度會牽涉到諸多方面,但不能為追求全面而停滯不前。
以大數據技術為代表的科技發展不會因為法律的滯后而停滯不前。增加消費者作為消費公益訴訟的主體具有必要性和可行性,關鍵是把握好約束、激勵與配套制度間的關系。因此由約束個人提起公益訴訟轉變為約束與激勵個人并行的消費公益訴訟模式是未來消費公益訴訟的重要方向,我們既要培養具有信息保護意識的消費者,也要為其提供有效的維權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