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露鈺
(江蘇神闕律師事務所,江蘇 無錫 214000)
目前我國各省市根據當地破產實務實際情況,相繼制定并出臺規范預重整工作的規范性文件。這些規范性文件中,均提及進行預重整應當指定管理人(又稱臨時管理人、輔助機構),并規定重整申請受理后,已經指定預重整管理人(臨時管理人、預重整輔助機構)的,可以繼續被指定為管理人,為法定管理人提前介入預重整提供了一定的法律依據。現本文就上述法定管理人提前介入預重整是否具有正當性,及假設在具有正當性的前提下如何履職進行討論。
法定管理人提前介入預重整是否具有正當性,理論界和實務界都未有統一的定論,各地法院在實際案例操作中的做法亦存在不同之處,筆者試從以下幾個方面論證其正當性。
從現有法律依據、通行政策來看。我國現行《中會人民共和國企業破產法》(以下簡稱《企業破產法》)中并未規定預重整制度,但最高人民法院在2018年3月《全國法院破產審判工作會議紀要》第二十二條、2019年11月《全國法院民商事審判工作會議紀要》第一百一十五條,兩次明確積極探索庭外重組和庭內重整的銜接,明確庭外重組效力可以延伸到重整程序中,為各地法院探索預重整制度提供了依據。2019年6月22日,國家發展改革委等十三部委共同制定了《加快完善市場主體退出制度改革方案》,提出要研究建立預重整和庭外重組制度,強調預重整與破產重整的有效銜接要求,明確預重整的法律地位和制度內容。世界銀行在《中國優化營商環境的成功經驗:改革驅動力及未來機遇》報告中,建議中國通過建立一個新的破產前程序促使企業在財務危機時盡早啟動破產程序。從上述會議紀要、國家政策、國際營商環境要求來看,預重整制度也應當成為《企業破產法》的規范對象。《企業破產法》第十三條規定,人民法院裁定受理破產申請的,應當同時指定管理人,預重整程序作為新的破產前程序,法定管理人提前介入具有一定的法律上的正當性。
從各地制定的預重整指引來看。2019年3月25日,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出臺了《審理企業重整案件的工作指引(試行)》(以下簡稱《深圳重整指引》),第三章預重整第三十條第二款規定“合議庭決定進行預重整的,應當同時指定管理人……”。2021年1月8日重慶市第五中級人民法院出臺了《重慶市第五人民法院預重整工作指引(試行)》(以下簡稱《重慶預重整指引》),規定了預重整輔助機構的選任方式,并規定預重整輔助機構在破產申請受理后,可以直接被指定為管理人,除非出現債務人或者債權人會議有證據證明預重整輔助機構或者預重整管理人存在《企業破產法》規定的不適宜擔任管理人的法定事由,向人民法院申請重新指定重整管理人的。前述規定是在總結當地預重整工作實際情況的基礎上制定的,為法定管理人提前介入預重整程序提供了破產實踐經驗支撐。
從預重整內在要求來看。預重整是為了更好地促進危困企業的挽救再生,適合發生債務危機但又具有挽救資源與營運價值、及早尋求法律挽救的危困企業,通過簡化程序,達到提高效率、降低成本、鼓勵市場化協商的效果。但簡化程序,不等于簡化過程,預重整涉及債權債務清理、引入投資人等各項事務,需要專業、中立、公正的第三方中介服務機構促成債務人及出資人、債權人、投資人等各方磋商,從而協調、平衡各方之間的權利義務進而達成協議,而具備上述要求與能力的法定管理人是天然的優質人選,因此法定管理人提前介入預重整符合預重整的內在要求[1]。
從現有的實務案例來看,預重整中第三方機構的選任通常有如下方式:1.債務人企業自行聘請;2.債權人和債務人協商共同聘請;3.請求人民法院隨機選任。前兩種選任方式產生的第三方中介服務機構,因其選任方系債務人或者債權人、債務人共同協商聘請,其中立立場難免被質疑,如無錫市中級人民法院受理的上市公司中南文化重整案中,在預重整階段,債務人企業自行聘請某律師事務所擔任引導人,輔助債務人、債權人、出資人開展重組談判工作,在人民法院受理重整后,該引導人并未被人民法院直接指定為管理人。
故破產實務中,預重整管理人的選任方式更多是通過法院搖號方式從管理人名冊中聘任,如《深圳重整指引》第三十條、《重慶預重整指引》第二十條就預重整管理人選任方式作了上述規定。一是避免自行協商確認的預重整管理人在司法程序中產生的中立性質疑,二是避免管理人名冊之外確認預重整管理人在司法程序中產生的專業性質疑。
承接本文第一部分對法定管理人提前介入預重整正當性的分析,筆者認為,預重整管理人的選任可以參照《企業破產法》的相關規定進行選任,即由債務人或者債務人、主要債權人共同申請法院從管理人名冊中符合條件的機構中選任預重整程序中法定管理人是較為合理的方式。
預重整并非法定的重整前置程序,鑒于預重整制度的立法空白,筆者認為目前可參照《企業破產法》對重整程序中法定管理人職能的規定來框定預重整程序中法定管理人的職能范圍,且目前多地法院已相繼制定、出臺了預重整工作指引等規范性文件,對預重整程序中法定管理人的相關規定可以借鑒。綜合來看,預重整程序中法定管理人的職能包括調查職能、協助職能、監督職能等[2]。
調查職能。即調查債務人的基本情況,包括清理債務人財產,制作財產狀況調查報告,充分清查、核定債權,根據需要進行審計、評估等。
協助職能。即協助債務人引入投資人,并引導債務人與其出資人、債權人、意向投資人等利害關系人進行磋商,推動各方就重整方案達成一致。
監督職能。即監督債務人自行管理財產及營業事務,并監督債務人根據法律法規,及時、全面、準確披露預重整工作以及對債權人產生影響的各項信息。
中立性。預重整程序中法定管理人不代表任何一方當事人,不為任何一方利害關系人的利益而存在,應秉持中立立場。
專業性。《企業破產法》確立法定管理人資格準入制度,即法定管理人應當具備一定專業知識、技能、資格。參照對法定管理人資格的要求,預重整程序中法定管理人亦應符合上述條件,確保預重整程序有序進行,同時保障效率。
輔助性。預重整程序并非司法程序,預重整程序中法定管理人的提前介入原因之一是輔助債務人進行庭外重組磋商,對債務人及出資人、債權人、意向投資人在協商重整方案的過程中應起引導、組織的作用,達到挽救危困企業的目的。
(一)定期匯報制度。從最高人民法院的規定以及各地破產實踐來看,預重整是旨在銜接庭內重整的機制,既然最終要獲得庭內重整的司法加持及強制力,就必須對預重整中的法定管理人履職進行監督,要求其定期匯報工作。如《重慶預重整指引》規定,預重整管理人應定期向人民法院匯報工作進展,并提交預重整終結工作報告;《深圳重整指引》規定,預重整工作完成或預重整期間屆滿,管理人應當提交預重整工作報告。
(二)嚴格限制履職期限。預重整機制突破了《企業破產法》對于重整期限的限制,雖然有利于維護企業重整價值,但限制、剝奪了部分債權人的權利,如限制有財產擔保債權人權利行使等。如果對預重整管理人履職期限、預重整期限不加以限制,使得該部分債權人在庭外、庭內權利受限期間疊加,會造成權益進一步貶損,有違《破產法》公平清償原則,也不利于預重整制度的發展。因此,需要嚴格控制預重整管理人履職期限、提高預重整效率,把對債權人權益的損害降至最低。如《重慶預重整指引》規定預重整期限為三個月,經人民法院批準,可以延長一個月,《深圳重整指引》亦作一致規定。
預重整的本質是債務人企業和債權人等相關利害關系人自主協商的庭外重組,其最終目的是銜接庭內重整;從庭外、庭內程序銜接角度考慮,預重整程序中法定管理人的介入具有重要意義。對于法定管理人來說,應當遵守現行法律法規對其職權范圍的規定,忠實履行職務,做好與重整程序的銜接工作,兼顧挽救危困企業和保障債權人權益,才能彰顯預重整制度的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