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國升
(天津市北辰區人民檢察院,天津 300400)
《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十條規定:為了使國家、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財產和其他權利免受正在進行的不法侵害,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為,對不法侵害人造成損害的,屬于正當防衛,不負刑事責任。
正當防衛,是以制止正在進行的不法侵害為目的,在法律所允許的范圍內實施防衛行為,在保護權益的同時而無需對不法侵害人造成的損害承擔責任。
存在不法侵害行為是實施正當防衛行為的前提條件。而不法侵害又有以下特點:
1.故意、過失、作為、不作為都可以是不法侵害的行為方式。
2.不法侵害需要具有破壞性、進攻性、緊迫性。
3.現實性。行為人面臨的必須是現實的不法侵害,而非臆想、猜測他人“將要”實施攻擊行為,否則屬于“假想防衛”,若造成損害后果,仍要承擔相應責任。
1.不法侵害已經開始
不法侵害人實施的行為將防衛人的人身、財產等合法權益置于極其危險的境況,此時不法侵害應當屬于已經開始。
2.不法侵害尚未結束
即不法侵害處于一種正在進行、持續的狀態之中,如故意傷害案件中侵害人持續的攻擊行為,在這種情況下,侵害人侵害他人的意圖尚未結束,行為人一直處于被侵犯過程之中,此時實施防衛行為,完全是為了防止損失進一步擴大,從而保護個人合法權益。若侵害行為已經結束,行為人主動向侵害人實施攻擊行為,其主觀上出于報復的目的,而不具有防衛意識,不能認定為正當防衛,即事后的防衛不屬于正當防衛。
防衛對象只能是不法侵害人本人,不具有刑事責任能力的侵害人亦屬于防衛對象范疇。
防衛的主觀條件是為使國家公共利益、本人或他人的人身、財產和其他權利免受正在進行的不法侵害。
正當防衛以沒有明顯超過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損害為限度條件,分為一般正當防衛和特殊正當防衛[1],需要注意的是“特殊防衛”,這是正當防衛的一種特殊形式。其第一,要符合正當防衛的基本條件。第二,行為人面臨的應是嚴重暴力侵害行為。即對正在進行行兇、殺人、搶劫、強奸、綁架以及其他嚴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采取防衛行為,不屬于防衛過當。
1991年《法國刑法典》第六條規定:“防衛他人侵犯自己或他人的生命而殺人時,不為罪。”[2]這是最早確立正當防衛制度的刑法典,當時的人民可以采取任何形式的防衛手段而不負任何責任。隨著法治的進步,人們認識到正當防衛不是一項絕對的權利,行為人行使防衛權時需要遵守限度,這是防衛過當概念的體現,在防衛明顯超過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損害時,需要負刑事責任,但應當減輕或者免除處罰。
2018年8月27日晚,江蘇省昆山市某路口,一輛寶馬車違規駛入非機動車道,與正常行駛的電動車發生爭執,寶馬司機劉某某對騎車人于某某拳打腳踢,后從車中抽出砍刀將于某某砍傷。沖突過程中,劉某某的砍刀掉落在地上,于某某奪刀砍向劉某某,劉某某逃竄,于某某繼續追砍兩刀均未砍中。后劉某某經搶救無效死亡。[3]
本案爭論焦點是于某某的行為是否構成正當防衛?于某某追砍劉某某時是否仍屬于“不法侵害正在進行”?
對此大致有以下四種觀點:
1.于某某的行為屬于正當防衛
(1)劉某某的行為可以被認定為“行兇”。劉某某實施一系列行為的直接結果就是危害于某某的生命安全。劉某某先是毆打于某某,然后用砍刀幾次砍傷了于某某。于某某的生命安全此時已經受到了嚴重威脅。并且于某某的防衛行為與劉某某不法侵害行為的手段、性質、強度等都基本相適應。
(2)于某某受到了持續的不法侵害。于某某先是被劉某某毆打,后被劉某某用砍刀揮砍。于某某遭受的不法侵害的暴力程度不斷提高。其一直處于被侵害狀態中。
(3)于某某主觀上有防衛意識。于某某的一系列行為,從被毆打未反擊、到奪刀,再到用刀砍傷劉某某,甚至是追擊過程中砍劉某某未果,都是屬于同一過程的防衛行為。此外,于某某還具有到案后主動交代案情的情節。
2.于某某的行為屬于防衛過當
該觀點認為于某某在爭奪到砍刀后就已經完成了正當防衛,人身安全不再受到威脅。故其之后的揮砍行為屬于防衛過當。本人對此表示反駁,原因是:雖然于某某當時已經奪到了砍刀,但是同時劉某某也一直在爭奪砍刀的過程中,砍刀隨時可能再次回到劉某某的手里,故此時于某某的人身安全依然受到極大威脅。在此種情況下又加之防衛人驚恐的情緒,綜合認定,于某某胡亂揮砍傷及劉某某的行為屬于正當防衛。
3.于某某的行為屬于故意傷害致人死亡
該觀點認為于某某在第一刀砍傷劉某某后已經完成了正當防衛,而于某某的揮砍時間整整持續了7秒之久、砍傷劉某某多刀,劉某某也因為這7秒內的傷口失血過多死亡。于某某主觀上具有傷害的故意,客觀上造成了劉某某死亡的結果,屬于故意傷害致人死亡。本人并不同意此觀點,原因是:于某某的行為主觀上是出于防衛目的,而不具有傷害故意。于某某從被毆打未反擊,到奪刀,再到用刀砍傷劉某某,以及追擊過程中砍劉某某未果,這都是屬于同一過程的防衛行為。于某某拿走劉某某的手機的目的是以防自己受到劉某某方更多人的二次傷害。于某某還具有在警察到來后又主動交代案情、主動交出手機等行為。其具體行為均是出于防衛的意圖,不具有傷害的故意。充分考慮到當時現場的危急情況,加之大多數普通人都會在此種情況下產生極度恐懼心理,雖然于某某客觀上造成了傷害致人死亡的結果,于某某的行為屬于本能的防衛行為。主客觀不相統一,于某某的行為不能定性為故意傷害致人死亡。
4.于某某的行為屬于故意殺人
該觀點認為于某某在第一刀砍傷劉某某時已經完成了正當防衛的時間節點,而于某某的揮砍時間整整持續了7秒之久、砍傷劉某某多刀,劉某某也因為這7秒內的傷口失血過多死亡,并且于某某在已經得知劉某某受傷的情況下繼續追砍劉某某兩刀未果,主觀上具有殺人的故意,客觀上劉某某死亡結果出現,屬于故意殺人。本人并不同意此觀點,原因是:雖然當時劉某某已經受傷,但是劉某某仍然沒有要放棄對于某某的侵害行為。此種情況下,于某某很有可能再次受到更大的傷害。綜合考慮到當時現場的危急情況,加之大多數普通人都會在此種情況下產生的極度恐懼心理與防衛本能,可以認定于某某的行為是出于防衛目的。于某某在警察到來后主動交代案情、主動交出手機等行為也可以印證當時于某某的主觀意圖是出于防衛而非故意殺人。主客觀不相統一,于某某的行為不能定性為故意殺人。
最終,于某某的行為被認定為正當防衛。
該案是我國法制進步的重要表現之一,它向社會傳遞了懲惡揚善、弘揚正氣、邪不壓正的價值觀,有利于更加直觀地具體地讓司法工作人員正確理解正當防衛的立法精神,準確把握正當防衛的適用條件,對日后的正當防衛領域內的司法實踐具有重要的參考指引價值。該案是司法機關對群眾關切的公平、正義、安全的重要回應,增強了公民自覺地同犯罪行為作斗爭的信心,防衛人也不用再過多考慮的自己的行為是否會觸犯法律從而姑息違法犯罪行為,更有利于公民正當防衛權的行使。司法機關在辦案時要全面、客觀、整體地看待問題,注重法律知識以及法律精神的傳播,做到天理、國法、人情相統一,政治效果、法律效果與社會效果相統一,讓人民群眾在每一個案件中都能感受到公平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