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伯霖 四川音樂學院
在談論電子游戲是不是藝術前,我們有幾個問題需要先行確定:首先要明確藝術的定義,其次要清楚電子游戲和傳統(tǒng)話語中的游戲之間的區(qū)別,最后應區(qū)分電子游戲的未完成狀態(tài)和完成狀態(tài)。
游戲作為從人類歷史之初就存在的一種活動,長久以來被認為是一種消磨時間的消遣,而不是藝術。亞里士多德對藝術的定義和劃分形塑了人們對藝術的理解。他在《詩學》開篇就提到“史詩的編制,悲劇、喜劇、狄蘇朗勃斯的編寫以及絕大部分供阿洛斯和豎琴演奏的音樂,這一切總的來說都是模仿,它們的差別主要有三點,即模仿中采用不同的媒介,采取不同的對象,使用不同的、而不是相同的方式”。這句話的意思是,藝術的本質是對真、對事物的模仿,將藝術門類劃分開的標準是它們所采用的媒介、針對的對象和使用的方式。他在第三章中再次強調這種劃分:“模仿的區(qū)別體現(xiàn)在三個方面,即它的媒介、對象和方式。”所以,能完美再現(xiàn)真實的照相術不被認為是藝術,加入剪輯和人為營造的元素的電影是藝術。藝術是在對真實的模仿過程中加入作者對美的感受,并讓“讀者”也能感受到這種感受。
黑格爾認為對藝術作品感性、實在的把握要通過人的感官去達成,人通過三種途徑去感知藝術:視覺、聽覺、感性的表象功能——記憶。他說:“這三種認識方式就對藝術提供一個眾所周知的分類法,即分為三種:第一種是造型藝術,把內容表現(xiàn)為外在的客觀的可以眼見的形狀和顏色;第二種是聲音藝術,即音樂;第三種是詩,即語言的藝術,運用聲音為單純的符號,通過這種符號來向內在方面,即向精神性的觀照、情感和觀念來表達要說的東西。”
海格爾認為:“總的來說,藝術是一個集合觀念,是藝術品和藝術家的存在本源。”它反映了藝術家在作品中創(chuàng)造出的美。美就是人的自由意志得到虛擬滿足所帶來的感受。人們通過先天賦予的感官來感知藝術,并將其劃分為不同門類。
在電影出現(xiàn)后,喬托·卡努杜把這種說法結合起來:“它將是空間節(jié)奏(造型藝術)和時間節(jié)奏(音樂藝術和詩)的極好的調解。”筆者認為,電子游戲是空間節(jié)奏和時間節(jié)奏的完美融合,并最大限度地強調使用者的重要性。
在游戲誕生后的幾千年間,其從來沒有被認為是一種的藝術形式。康德認為:“每一種活動不是一種勞作(有目的的活動)就是一種游戲(有意圖而無目的的活動)。”康德所說的這種游戲是指游玩的過程,而不是指由作者創(chuàng)作出的“文本”游戲,因為當時根本不存在這種東西。其實,游戲擁有展現(xiàn)美的可能性,也能讓人的自由意志得到虛擬滿足,而傳統(tǒng)游戲不被認為是藝術的根本原因就是傳統(tǒng)游戲不具有“文本”。筆者認為,傳統(tǒng)游戲分為兩種:一種是對現(xiàn)實的某種模仿并形成了一套游玩的規(guī)則(從簡單的過家家到復雜的桌游跑團),另一種是對旺盛精力的發(fā)泄(體育運動)。后者顯然不是藝術,而前者和藝術的區(qū)別在于它沒有被固定下來并形成“文本”。游玩的規(guī)則只是一個框架,其本身完全無法達到讓自由意志得到虛擬滿足的目的,但作為游玩過程的游戲和對傳統(tǒng)藝術形式的解讀與再創(chuàng)造是一致的,如過家家的游玩過程甚至可以被認為是戲劇,戲劇無疑是藝術。
電子游戲顯然不只是規(guī)則框架和游玩過程的結合,電子游戲能作為“文本”獨立存在,這是電子游戲和傳統(tǒng)游戲之間的根本區(qū)別,也是使電子游戲成為藝術的原因。電子游戲不只是游戲的一種形式,它不是游戲的真子集,而是游戲和藝術的交集,一種獨立的形式。筆者認為,電子游戲是游戲的一種形式的看法就像認為電影是皮影戲的一種形式一樣荒誕不經,它們之間存在一些本質上的區(qū)別。電子游戲里存在著藝術的可能性,創(chuàng)作者可以通過這種新的媒介來傳達他們對美的理解,并將其固定為“文本”。
彼得·布魯克對戲劇有這樣的定義:“我們可以選取任何一個空間,稱它為空蕩的舞臺。一個人在別人的注視下走過這個空間,這就足以構成一幕戲劇了。”這種說法和艾布拉姆斯的文學理論高度相似,艾布拉姆斯認為文學分為四要素:“世界、作者、作品、讀者”。這些說法對所有的藝術形式都是有效的。這些組合構成了藝術所具有的四個要素:提供素材的世界、從中選取素材進行創(chuàng)作的作者、被作者創(chuàng)造出的“文本”、讀者讀“文本”后再創(chuàng)造的“作品”。電子游戲最大限度地加強了第四個步驟,這是它和其他藝術最不同的地方。
總而言之,電子游戲由于技術的支持,成為最能模仿真實也最具有趣味性的藝術形式,其提供給讀者的豐富的再創(chuàng)造空間將使其成為最多變并具有生命力的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