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初畫家徐賁與《蜀山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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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中國美術學院、天津美術學院學報)
元末是文人山水畫興盛的時代,學者何惠鑒將元人描繪山林隱逸、草堂雅集的山水總結為“書齋山水”,因書齋“不但是通常作畫的場所,更重要的是作為文人畫家的生活中心及其內在世界的反映”,所以“在元代往往成為繪畫的主要對象和主要題材”。1但亂世之中,書齋難以成為文人真正的世外桃源,他們最終要面對外界的風雨。由元入明的吳中畫家,不僅王蒙、陳汝言皆坐罪死,趙原“應對失旨,坐法”死,周位“因同類相忌,以讒死”,盛著“不稱旨,棄市”……不論他們是自愿抑或被逼,皆不得善終。他們是政治的犧牲品,但在文化層面上來看,明初統治者喜好粗淺、通俗的藝術,從而吳中文人代表的高雅精英文化也遭到了打壓和清洗。
作為元末明初的吳中畫家,徐賁與趙原、王紱、謝縉等人上承“元四家”,下啟明中期“吳門畫派”,在美術史上自有其地位。同時,他在洪武年間(1368—1398)“以罪死”,其生存、創作狀態以及易代后的選擇、最終的結局,也是一代吳中文人的縮影。《蜀山圖》作為徐賁“書齋山水”代表作,結合他在明初流放的經歷對之進行解讀,也賦予隱居山水更深層的意義。
徐賁(1335—1380),字幼文,號北郭生。先蜀人,徙常州,再徙平江。時人稱其“為人清介有氣節,立志高遠,博學多聞見,喜為文詞古詩以自適”2。張士誠據浙西,辟賁為幕僚,避居于湖州(今浙江吳興)之蜀山。洪武初,朱元璋遷張士誠部屬及浙西豪富于淮西,徐賁亦在其列,謫居臨濠(今安徽鳳陽)。放歸后,繼續隱居蜀山。直到洪武七年(1374)出仕,此后數載,“用薦授給事中,改監察御史。出按廣東,改刑部主事,升廣西參政,遷河南左布政使”,后明軍征洮(今甘肅臨洮)、岷(今甘肅岷縣),“坐犒勞不時,下獄死”。3徐賁長于詩,與高啟、楊基、張羽并稱“吳中四杰”;擅畫山水,取法董源、巨然,筆墨清潤,亦精墨竹。他“天性端謹,不逾規矩”4,詩則“法律謹嚴,字句熨帖”5,故而雖“山水林石,遒麗清潤,濯濯可愛”6,但個人面貌不甚明顯,明人李日華認為格調不及曹知白和陸廣7。與他同時的呂敏稱其“詩書文章妙冠一時,畫則余事耳”8,晚明顧起元則評論稱“吾所目傳記中,皆不載幼文能畫”9。看似徐賁畫名不顯,關于他的畫風,多言其學董巨,而明人吳寬認為“貌其命意創境,乃似規仿巨然、惠崇二家,故于平時之作不同”10,顧起元見其《歸去來辭卷》認為“十六幀煙巒水石玄澹高逸,多王晉卿、米元章、倪元鎮之風”11,汪珂玉則說“幼文補水墨雪景,仿郭熙”12,這些評價使徐賁畫作從師法董、巨這一稍顯狹隘的傳承對象中拓展出來。
徐賁流放臨濠之前,隱居于蜀山,有蜀山書舍。此蜀山“在吳興弁山南十里”,徐賁筑精舍于山麓,并著述為樂,他曾寫信告知友人:
吾山在城東若干里,吾屋在山若干楹,吾書在屋若干卷。山雖小而甚美,屋雖樸而粗完,書雖不多而足以備閱,吾將于是卒業也。……13
徐賁隱居之時正當盛年,蜀山書舍始建于“至正二十有四年甲辰秋九月某日”14。亂世之中,他沉醉于與斯山、斯屋、斯書為伴的山居生活,無暇顧及塵事。同他一起隱居的好友張羽15,在徐賁畫作題畫詩中寫“一從作吏此事廢,從前畫癖今除否”16之句,可見,自洪武年間他應召為官之日起,繪事就逐漸荒廢,故而他多數畫作應創作于隱居之時[約元至正二十四年(1364)至明洪武七年(1374)之間],內容也是元末流行的書齋題材。王行17、高啟18皆作有《蜀山書舍記》,二人同為徐賁摯友,敘述蜀山書舍的狀況,但更多是在感慨其飽學之士,在亂世中懷才不遇,而后書舍“弗穢于榛蕪,殘壞于塵蠹”19,書齋被毀也是流離于戰火流放的徐賁的寫照。
至正二十六年(1366),蜀山書舍毀于戰火。同年,王蒙20完成了《青卞隱居圖》,他在“江山高隱”傳統中吸取養分,在圖像中實現了戰亂現實與隱居理想的平衡。其所畫卞山乃是外祖趙孟家的祖產,當時已由趙氏之孫、王蒙表兄弟趙麟繼承。卞山位于吳興以北,朱元璋和張士誠在此征戰,《青卞隱居圖》完成五個月之后,張士誠兵敗,整個湖州路盡入朱元璋囊中。第二年,蘇州城破,張士誠自盡,明朝隨之建立。《青卞隱居圖》真正誕生于亂世,王蒙提供了“家山”的另一種表達方式,即故鄉成為戰爭中心,隱居之地的圖景不再充滿寧靜的氣氛,充斥著不安、哀怨的情緒。朱、張爭奪湖州之時,趙麟離開卞山,前往浯溪地區(湖南省永州市),這里指代的“瀟湘”地區,是傳統意義上偏僻的流放地,屈原、柳宗元等逐臣皆在此留下眾多文學作品,而在新的戰亂中,卻成為避難之所。石守謙認為:
王蒙在《青卞隱居》中所針對的實是趙麟“大隱隱于朝”的行為,借由“不在家”來帶出“思家”的心志。……一方面意味著主人離家已遠,另一方面亦轉而含蓄地表達他對家居的思念,巧妙地變換了將人物直接置于山石形象之中的“胸中丘壑”圖式,來配合趙麟當時不在家居的心靈狀態。21
《青卞隱居圖》與傳統隱居山水“背道而行”,它展示了對平靜家居生活的渴望,卻也訴說著戰亂中的“家山”,也同流放地一樣,被賦予復雜的感情底色。主人離家的風景在倪瓚畫作中被設計成遠山空亭,以暗示他身處江湖、有家難回的漂泊處境,但在倪瓚畫中呈現出清冷空疏的視覺狀態。王蒙的描繪則是熱鬧擁擠,家山、書齋以其最完美的狀態等待著主人歸來,但畫作又失去了倪瓚畫中的平靜,充斥著混亂的視覺狀態。早在1939年,羅樾(Max Loehr)就描述《青卞隱居圖》“似乎不是在描繪某段山水的景致,而更像是在表達一樁恐怖的事件,一段噴迸的視覺經驗”22,石守謙認為它“指向趙麟的家山,以及主人離家在外,對歸去家山的期待,畫中動態的山水因此也可被解讀為外在世界混亂不安的影射”23,以至于高居翰將之理解為王蒙“心緒交煎于元末明初的痛苦環境之中”24。不論如何解讀,《青卞隱居圖》都被視為“江山高隱”山水的一種變體,它表達的封閉和與世隔絕,無法像其他隱居山水那般傳遞出恬然的安全感,其傳達了破碎、疏離的不安狀態,破壞了隱居山水原有的審美體系,卻建立了一種新的自由表達方式,略顯扭曲的視覺效果,用以展現動蕩不安的局面。
作為王蒙的追隨者,徐賁所畫,諸如《聽泉圖》和《溪山無盡圖》等隱居山水都表現出不安的情緒。明初王蒙卷入胡惟庸案25,死在獄中。徐賁也遭遇流放,隨后經歷隱居、出仕,最終得罪身死,復制了王蒙的命運。他的《蜀山圖》也展現了文人在亂世中隱居與放逐的轉換。
因明初“文字獄”,吳中文人相關史料詩文被大量禁毀,徐賁徙梁期間的事跡極為模糊。至正二十七年(1367),徐賁短暫徙居蜀山,后至蘇州,居十數日而歸。王行記錄這次聚會:
吾郡徐君幼文避地居吳興之蜀山,以著述自樂……歲丁未秋,復來于吳。吳士趨而愿知君者相繼其得從杖履之游,聞朝夕之論者,惟此里二三子焉,居無何,有歸與之賦,爭挽留之,……26
據此可知,徐賁在吳城破后,并未如楊基27一般,立即“例徙南京”,而是歸隱蜀山,來往吳興與蘇州之間,但不久亦遭遇流徙。其初到鐘離,與楊基比鄰而居,但似乎很快離開貶所。是年除夕,徐賁已在南京。直到洪武元年(1368)三月前,又至臨濠。至正二十七年(1367)秋,謫居臨濠的徐賁為沈鉉作《野亭讀書圖》。有詩云:
書聲流水共泠泠,落木寒山路隔汀。
不是秋來易傷感,夕陽風景似新亭。28
秋日傍晚落木寒山景象,有蕭條清寒意味。受畫者沈鉉(生卒年不詳),亦為畫家,善山水,筆墨師法黃公望。故宮博物院藏有其畫《平林遠山圖》。同年,在流放地臨濠,嚴仲份為徐賁作《蜀山書舍圖》。徐賁、高啟皆題詩其上。抄本《北郭集》卷三有徐賁自作《蜀山書舍序》:
余有書舍在吳興之蜀山,前年毀于兵。去年,嚴君仲份與余同處吳城圍中,因談蜀山之勝,遂為余作書舍圖。今年,余自鐘離謫還,呂君志學訪余于北郭,見此圖,欲持去。余因曰:“書舍雖毀,夢寐未嘗不之游,此圖聊以寄余夢耳,子胡為攘余夢耶?”呂君曰:“子昔以畫寄夢,余當以畫夢可也。”遂看一笑,持去。明日,復持來索題,因賦此并書其上云。戊申歲十二月五日,徐賁書。29
嚴仲份,即閻仲彬,名閻驤(1271—1368),浙江余姚人,山水學郭熙。由序言可知,至正二十六年(1366),蜀山書舍已毀。在貶所回憶已不復存在的隱居地的書齋,較之王蒙作《青卞隱居圖》則有了另外一層含義。王蒙之作中,書齋具有雙重意義,一方面它是亂世中一方凈土,等待流落在外的主人歸來,重獲平靜的家居生活;另一方面,作為戰爭雙方爭奪所在,卞山也是需要逃離的危險之處。而徐賁的序言作于由臨濠貶所返回之后,已經不復存在的書齋作為廢墟,是主人自身的象征,雖意味著幻滅,卻同時被賦予一種劫后余生的僥幸,書齋不再,而人尚在世,且獲得新生,在這層意思上,書齋實則成為流放之人寄托心緒、療愈創傷的永恒家園。文以誠(Richard Vinograd)將《青卞隱居圖》定義為“地產山水”,他認為元代繪畫題材狹隘,卻擺脫了對特殊景象進行寫實的束縛,“元代文人業余畫家的山水中占主導地位的題材絕大部分不僅是一般的風景名勝,而是本地的山嶺溪流、齋室小景和別業居所,由于所有權、個人關系或家庭歷史,它們與畫家或受畫者或他們兩者密切地聯系在一起”30。徐賁的蜀山書舍相關畫作亦是這種屬于私人的風景,且在北郭文人中間成為一個被反復題詠解讀的文化符號,徐賁詩“山水幽深處,閑居此地曾。傍花春宴客,看竹午逢僧。云樹尋新詠,巖巒憶舊登。兵塵今間阻,對面思難勝”31,高啟詩“山月蒼蒼照煙樹,碧浪湖頭放船去。隔林夜半見孤燈,知是幽人讀書處”32,也將蜀山書齋山水放置于亂世兵戈的環境中,從而使之獲得看似平淡實則蕭條的氛圍。徐賁之序言作于洪武元年(1368)十二月五日,其言“呂君志學訪余于北郭”。“北郭”在蘇州城北望齊門外,說明此時他已返回蘇州。次年三月二十三日,徐賁重到蜀山,自作詩“屋已荒蕪花自妍,重尋鄰舊說兵前。此山多少人曾住,泉石應同我有緣”33,那么,如何描繪在戰亂中業已荒蕪的書舍,并展現山水與自己的緣分,成為徐賁自流放地返回蜀山后隱居生活的一項任務。
結束流放生活返回蜀山之后的幾年,也是徐賁創作的多產期。約在洪武三年(1370)夏天,他創作了《蜀山圖》。《石渠寶笈》載此作:
宋箋本,墨畫。徐賁題云:“齋房 窕亂冥空,流云啼鳥路西東。薜蘿煙杳青林入,菱荷雨滿碧溪通。花芳月時時有,花月尊中常泛酒。蜀山苕水近相連,南風蕩漾木蘭船。閑陪釣侶蘆洲外,偶值樵童松障前。樵童釣侶行相識,吳語蠻歌自朝夕。夢魂不解齊門竿,懷抱都隨謝家屐。山中風景獨君知,結鄰誰肯作幽期。淮南桂樹秋搖落,更為重吟招隱詩。”又題云:“呂山人自吳來訪余蜀山中,登臨燕賞,遂留數日,孤琴野艇,倏然告歸,因畫一紙以贈,并詩以道山居之樂,蓋將以邀吾山人卜鄰爾。噫,余今因畫賦詩,君歸而觀此,必旋能因詩而念我山居也。棲霞憩月,當翹首以待。”
末張羽題云:“住近百花洲,群峰蘸碧流。山窗能幾尺,容得許多秋。志學山人與余別甚久,一日訪余上林,出示此圖,因題其上。張羽。”又宋克記語云:“洪武辛亥元夕鶴瓢山房展觀。宋克。”又記語云:“甲午懶逸張孝思藏觀。34
此《蜀山圖》現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所作山石多渾圓繁密,細密的披麻皴來自董源,樹木則以簡筆勾繪,葉多為點出,頗類黃公望。其畫多繪高遠之景,遠山近樹,溪水迂回,曲徑通幽之處,一派閑適。表面上看,《蜀山圖》是單純的隱居山水,其誕生于徐賁結束流放,回歸山居生活之后。相比于嚴仲份創作于臨濠的《蜀山書舍圖》,徐賁自作的《蜀山圖》由于題跋眾多,因此畫意更為豐富,其宗旨在展現“山居之樂”,但由諸多題詩看,描繪的依然是蕭條秋景。據宋克跋,《蜀山圖》最遲作于洪武四年(1371)元夕前,徐賁題詩“南風蕩漾木蘭船”一句似乎顯示畫作于夏季。經歷過戰亂和流放生活,《蜀山圖》看似在向好友呂敏35招引,但他們卻不甘于就此歸隱,依然渴望成就一番事業。徐賁“山中風景獨君知”的說法,也證明其內心世界只有如呂敏在內的少數知己方能知曉。流放使得他們對隱居生活有了新的理解,但卻無法獲得真正內心的平靜,徐賁題畫詩中“淮南桂樹秋搖落”一句,淮南是流放地臨濠所在,秋日木葉盡落,則是流放文學傳統中的典型風景,北郭文人創造出的丘壑已然破壞了舊有隱居山水的秩序,只能不斷摸索,以得到新的表達體系。
徐賁的“書齋山水”雖然趨向于傳統,圖像意味卻比前人更為深刻,結合在明初流放、死亡的經歷,更有一種無法左右命運的悲劇色彩。《無聲詩史》稱其詩“如楚客叢蘭,湘君芳杜”36,將之與屈原的悲涼風格聯系,暗示了他與一代吳中文人慘淡的命運,而明人徐伯齡稱徐賁詩歌“感慨之意,見于言外”37,是亂離之際,激憤惆悵之情的自然流露,這種“景外之象”也體現在畫作中。張羽題其《南浦亭圖》有“客里見圖先淚落,只緣身是此鄉人”句,充斥著“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無奈。
“蜀山”也成為徐賁的代名詞。洪武六年(1373)或次年(1374),高啟游至佛慧精舍,見徐賁畫作,題詩曰:
幾疊蜀山云,秋林半夕曛。
畫中藜杖者,相見只疑君。38
高啟所見是徐賁為呂敏畫《醉中圖》,是二人在風雨中的蜀山書舍中對酌后所作。他想象畫面中蜀山夕陽秋色中拄杖的高士就是徐賁本人,以此抒發對許久未見友人的思念。洪武七年(1374)九月,姚廣孝39再次為此作題詩:
霜葉覆亭幽,相宜最是秋。
蜀山雖在望,無處問青丘。40
“蜀山雖在望,無處問青丘”暗示了蜀山(徐賁)仍在,可青丘(高啟)已亡。徐賁畫上有高啟題詩,但此時,高啟已被腰斬,徐賁則被迫出仕,霜葉覆亭的秋景,似乎也預示了徐賁的悲慘結局。
洪武七年(1374)三月,徐賁赴京任禮科給事中,開始仕宦生涯。洪武十一年(1378)正月二十二日,遷廣東布政司參政,不久后任廣西參政。在洪武十三年(1380)之前,就已去世。洪武十三年七月,呂敏題徐賁《惠山圖》,題云:
天寒華表鶴歸遲,隔世令人起遠思。
偶見漪瀾堂上畫,猶看悟淡卷中詩。
徐幼文居姑蘇北郭,時稱十才子,幼文其一也。詩書文章妙冠一時,畫則余事耳。今見為道機長老寫《惠山圖》,肆筆遒麗清潤而帶書法。幼文已矣而畫獨存。道機征題,感嘆賦此。幼文所制樂府詩文若干卷,簽題《悟淡集》。漪瀾,即惠山堂扁也。無錫縣庠呂志學題,實洪武庚申七月也。41
在嚴酷的政治環境之下,呂敏尚不敢過多表露自身情緒,只是對徐賁的詩文書畫進行了簡單敘述,而“隔世令人起遠思”的悵然也延續到洪武二十年(1387),五月,呂敏又題《醉中圖》:
云鎖蜀山秋,重來佛慧游。
含毫得詩句,題入畫中愁。
幼文寫此圖,余得之轉與伯南。高季迪賦詩于上,衍師兄亦有追感之句。噫!幼文、季迪、伯南皆物故,衍師之北平國師,余獨守職無錫冷署,嘆所沒者已矣,所存者猶復難居也。追古感今聊識此云。丁卯五月重題,無礙居士志學。42
呂敏又一次強調徐賁所畫乃是蜀山秋景,“畫中愁”則通過詩歌加以表達,再結合徐賁、高啟的命運,也以古今的對比,拉近逝者和自己的距離。
山水之外,徐賁也擅畫墨竹。他自題《竹窗風雨圖》云:“欲暝投僧舍,風將雨忽來。愁腸與詩思,都被竹聲催。”43在他看來,仕途并非總是順利,雖然渴望恪守為官職責,卻在政治高壓之下,戰戰兢兢,充滿疲憊和壓抑。在他的詩中,風雨中竹子的響聲,更催發了這種“愁”。高啟題跋則寫“風雨南禪夜,那堪聽竹聲。燈前同酒客,但有感懷情。啟與幼文晚過南禪寺。信上人留宿。適風雨灑玉竹聲,搖戛深感于懷,而幼文寫竹賦詩,啟不能無言,故詩以識”44,兩人面對不可言說的命運,共同感知到風雨飄搖中,竹葉無法左右自己生死的無奈。這種情感的流露也是理解其山水畫的一種補充。
在他們身后,最后一位為徐賁這件墨竹題詩的宋濂45,在寫下“人去詩存竹更妍,我當吳下想當年。清風只在乾坤里,閑向珠璣掩世賢”46的詩句之后,也在胡惟庸案中受到牽連,在流放途中,病逝于夔州。杜甫曾滯留于此,寫下《秋日夔府詠懷奉寄鄭監李賓客一百韻》,以抒發不遇之苦悶,這里也是三百多年前北宋王詵流放之地。《煙江疊嶂圖》以及更古老的杜詩流放隱喻,像是讖語一般,貫穿于畫史人物的生命中,也賦予看似千篇一律的山水畫更為豐富的內涵。
注釋:
1.[美]何惠鑒《元代文人畫序說》,收入洪再辛選編《海外中國畫研究文選》,上海: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1992年版,第249頁。
2.[明]王行《蜀山書舍記》,《半軒集》卷三,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股份有限公司,2008年版。
3.[清]張廷玉等《明史》卷二百八十五,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版。
4.《四庫全書總目》卷一六九,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1472頁。
5.同上。
6.[清]徐沁《明畫錄》卷二,于安瀾編著《畫史叢書》本(第四冊),開封:河南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430頁。
7.見李日華題跋:“陸天游畫品在幼文、云西間,以蕭散幽澹為宗。若闊幅雄肆之筆,絕不易得也。若闊幅雄肆之筆,絕不易得也。”收入汪珂玉《珊瑚網·名畫題跋》卷九,盧輔圣主編《中國書畫全書》(第五冊),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1993年版,第1068頁。
8.[明]呂敏《徐北郭贈道機長老惠山圖》,[清]卞永譽《式古堂書畫考》“畫卷之二十四”,《中國書畫全書》(第七冊),第140頁。
9.轉引自[清]孫岳頒編《御定佩文齋書畫譜》卷八十,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10.[明]吳寬《徐賁仿巨然惠崇二家筆意一卷》,《石渠寶笈》卷三十三,《續修四庫全書》編纂委員會編《續修四庫全書》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
11.同上。
12.《徐幼文補快雪時晴圖》,《珊瑚網·名畫題跋》卷九。
13.[明]高啟《蜀山書舍記》,《鳧藻集》卷一,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14.王行《蜀山書舍記》,《半軒集》卷三。
15.張羽(1333—1385),字來儀,又字附鳳,潯陽(今江西九江)人,徙居吳縣(今屬江蘇),元末受聘為安定書院山長。洪武初征為太常寺丞,兼翰林院同掌文淵閣事。后坐事貶謫嶺南,途中投水死。工詩,尤長于歌行。“吳中四杰”之一,有《靜居集》。
16.[明]張羽《沈氏宜春堂屏,徐給事賁所畫〈春云疊嶂〉》,《靜居集》卷三,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17.王行(1331—1395),字止仲,號半軒,又號楮園,吳縣人。幼隨父依賣藥徐翁家,翁授以《論語》,乃盡讀其家所有書,遂淹貫經史百家。洪武初,郡學延為經師,后館于涼國公藍玉家。玉誅,行父子亦坐死。有《半軒集》。
18.高啟(1336—1374),字季迪,長洲(今江蘇蘇州)人。元末隱居吳淞江畔之青丘,自號青丘子。有文名,與楊基、張羽、徐賁聲望并著,稱“吳中四杰”明初召修元史,官翰林院編修,三年堅辭戶部侍郎,被明太祖朱元璋視為不肯與朝廷合作,加之以罪,腰斬于金陵。著有《青丘集》等。
19.高啟《蜀山書舍記》,《鳧藻集》卷一。
20.王蒙(1300—1385),浙江湖州人。元末隱居于浙江余杭黃鶴山,自號黃鶴山樵。趙孟外孫。明洪武初年出任山東知州,因胡惟庸案受牽累,死于獄中。以董源為宗,故其畫縱逸多姿,山頂學董源,多作礬頭,山石用披麻兼解索皴,晚年自創牛毛皴。
21.石守謙《山鳴谷應:中國山水畫與觀眾的歷史》,臺北:石頭出版有限公司,2017年版,第148頁。
22.引自[美]高居翰《畫家生涯——傳統中國畫家的生活與工作》,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2年版,第25頁。
23.《山鳴谷應:中國山水畫與觀眾的歷史》,第147頁。
24.《畫家生涯——傳統中國畫家的生活與工作》,第25頁。
25.“胡惟庸案”是明太祖朱元璋借口丞相胡惟庸謀反,大肆株連殺戮功臣宿將的重大政治案件。與藍玉案合稱“胡藍之獄”,大批明初文人受牽連入獄、死亡、流放。
26.王行《送徐隱君序》,《半軒集》卷五。
27.楊基(1332—1378后),字孟載,號眉庵,先世四川嘉定州人,后遷于江蘇吳縣。元末曾入張士誠幕下為記室。明洪武初年,起為滎陽(今屬河南)令,累官至山西按察使,被讒奪職,懲以勞役,卒于工所。詩負盛名,為“吳中四杰”之一,著有《眉庵集》。
28.[明]徐賁《北郭集》卷六,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29.抄本《北郭集》卷三,轉引自賈繼用《吳中四杰年譜》,濟南:齊魯書社,2014年版,第129頁。
30.[美]文以誠《家庭財富:王蒙1366年〈青卞隱居圖〉中的個人家境與文化類型》,上海書畫出版社編《王蒙研究》(《朵云》第65集),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06年版,第134頁。
31.徐賁《蜀山書舍圖》,《北郭集》卷四。
32.高啟《蜀山書舍圖》,[清]金檀輯注《高青丘集》(下)卷十八,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774頁。
33.徐賁《三月廿三日重到蜀山》,《北郭集》卷六。
34.見于《石渠寶笈》卷十七。徐賁題詩見于《北郭集》卷三,名曰《呂山人將來游蜀山因賦詩以要之》。
35.呂敏,字志學,無錫(今屬江蘇)人。元季為道士。洪武初,官無錫教諭。有《無礙居士集》。
36.[清]姜紹書《無聲詩史》卷一,《畫史叢書》本(第四冊),第1210頁。
38.《式古堂書畫考》“畫卷之二十四”。此作為高啟《久別幼文偶見其畫遂題》,亦見于《高青丘集》卷十六。
39.姚廣孝(1335—1418),幼名天僖,賜名廣孝,法名道衍,字斯道,又字獨暗,號獨庵老人、逃虛子。長洲縣人。明成祖靖難之役的謀臣之一。
40.《徐幼文贈呂高士醉中圖并題》,《式古堂書畫考》“畫卷之二十四”。
41.《徐北郭贈道機長老惠山圖》,《式古堂書畫考》“畫卷之二十四”。
42.《徐幼文贈呂高士醉中圖并題》,《式古堂書畫考》“畫卷之二十四”。
43.汪珂玉《珊瑚網·名畫題跋》卷十三。
44.同上。
45.宋濂(1310—1381),字景濂,號潛溪,明初開國文臣。元末,受業于古文大家吳萊、柳貫等。曾被薦為翰林院編修,辭不應召,隱居著書。明初,就任江南儒學提舉,為太子朱標講經,主修《元史》。后以年老,辭官歸里。因長孫被牽連到胡惟庸黨案,全家被流放四川茂州,病死途中。有《宋學士集》。
46.汪珂玉《珊瑚網·名畫題跋》卷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