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顯倫理品質的小學道德與法治教學芻議

任天鳴

（1.東北師范大學教育學部，吉林長春130024；2.東北師范大學附屬小學，吉林長春130024）

在我國，倫理與道德不能循環互釋，因為倫理更關照人與人之間、人與社會之間的道德關系，含有中國式情理主義的意蘊［1］。倫理價值關注對幸福生活的追求、對善與惡的辨別、對人性的體悟、對個人理性與公共理性的闡釋、對規范與法律的尊崇等，能夠指導人們對價值的體認和價值判斷的取向。面向兒童的小學道德與法治課程，不僅對個人的道德發展和進步具有重要意義，也擔負著對國家、民族、社會的和諧發展的立德樹人重任。彰顯倫理品質的道德與法治教學，立足我國傳統家國同構、情理并行的倫理精神，尋求個人道德修養與公共倫理精神之間的恰當張力［2］，以此滿足兒童道德成長和社會生活需要。

一、倫理品質對道德與法治教學的意義與價值

道德與法治作為小學階段的思想政治教育課程，依照社會主義國家體制和社會發展進程，以促進人的全面發展為根本目的，以傳統道德和社會主義道德維度為基礎，以社會主義政治維度為方向，以社會主義解放思想和內外兼修、家國同構的哲學思想維度為保障，以和諧公正的社會維度為集中體現，承載著思想政治素質、道德修養、法治精神培養的重要任務［3］。就學科育人功能而言，涉及到個體、家、國、天下四個層面的倫理向度，包含作為家庭和民族一員的天倫關系，作為國家公民的人倫關系，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態倫理關系，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天下倫理關系等。

具有倫理品質的道德教育，應在道德教育的價值、思想、品性等實質屬性中，體現出對道德主體性和普遍的倫理精神的共同培養，目的是指導兒童在面向公共世界和社會生活時，對于個體目標、權利的知覺、審視與澄明。具有倫理品質的小學道德與法治教學，是對中國傳統倫理的守正拓新，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精神氣質的繼承與發展。孟子的“教人以倫”體現出天倫與人倫在“家國同構”中的融合，這種家國一體、由家及國的中國倫理特質，為愛國主義教育提供了重要的根源和路徑。具有倫理品質的小學道德與法治教學是為了向兒童傳遞社會主義解放倫理和德、法共治的社會治理倫理，有助于兒童政治認同、法治精神的素養形成。具有倫理品質的小學道德與法治教學的關鍵是將個體融入社會倫理共同體的人倫關系教育，區別于將個體以單子式個人主體參與家庭、社會、國家生活的簡單人際關系教育。倫理共同體強調個體是公共生活中的一員，人與人之間也不是對立的關系，而是基于公共利益、公共善的主體間關系［4］。將個體置于這種關系的道德教育，將私德與公德相結合，能夠避免道德凸顯和倫理隱退的德育危機，形成統一完整的道德認知與實踐。

二、道德與法治教學中應然的倫理品質

（一）以追求幸福生活為目標

中國夢是幸福之夢，幸福是善的目的，善是倫理學的核心概念，通過道德價值來指導現實生活，以現實生活的幸福作為終極的追求。生活是建立在實踐基礎上的人的特殊生命活動，是由人自身建構起來的。彰顯倫理品質的道德經教育能夠將對人之內在品格的塑造外顯于幸福生活的方式之中。小學道德與法治教學應幫助兒童在形成良好道德品質的過程中，體會對美好生活的理解、向往、追求和創造。

追求幸福體現在對自我生命的尊重、自我價值的實現。在珍愛生命方面，從生命來之不易到自己是身體的主人，把自護、自救的安全教育置于生命教育的高度，使兒童認識到對于自己的生命擔負責任同時也是在履行家庭責任與社會責任。具有倫理品質的道德與法治教學首先引導兒童認識到獨特的自我，繼而樹立自尊、自信、自愛，理解善惡、美丑、榮辱，學會自我反思、自我完善、自我悅納，形成健全人格，作為良性人際關系的前提。

追求幸福體現在對人與人之間良好關系的期盼。社會關系中的人際交往都含有倫理意蘊。體現在各個利益主體對安全、自由、平等的共同需求。在兒童家庭生活和學校生活的領域中，小學道德與法治課程需要幫助兒童體會人與人之間平等、相互尊重的交往前提，感受真誠、互助的關愛之情，追求和諧與相互理解的交往體驗。社會的需要是倫理的本質，兒童通過學校這一微型社會群體，逐漸打開通往社會生活的大門。良好道德塑造和社會性發展為美好社會生活的實現提供可能。

追求幸福生活的教育應啟迪兒童關注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生態倫理，將自我融入自然，合二為一。這種倫理觀體現出對自然的關切與責任。在生態倫理方面，人與自然的關系重在尋求人類可以在多大程度上實現社會文明發展與自然萬物之間的平衡。如果對財富、權利、商品的過度欲望沒有受到道德的制約，那么將會導致包括人類在內的整個自然系統的福祉被瓦解與破壞。在道德與法治教材二年級下冊的“綠色小衛士”、四年級上冊的“讓生活多一些綠色”、六年級下冊的“愛護地球，共同責任”等單元教學中，倡導敬畏自然，保護環境，人與其他生命體和諧共生的價值理念。

（二）以公共倫理精神培養為框架

公共倫理精神的培養是將個人置于社會倫理共同體之中，建立一種關懷關系，對于共同體中他人的需求能夠回應、敏感、共情以及信任。赫爾德相信這種公共倫理精神可以使個人道德從私人領域向公共領域擴展［5］。在我國，由“天倫”到“人倫”的擴展悠久而自然，形成了“家國同構”“由家及國”的特殊品質。因此，對于兒童的愛國教育，需要從喚醒兒童的家庭倫理情感開始，再擴展到對民族的深情、對祖國的熱愛。對家人的愛始于對家人的關注和了解，陷于對家庭事件中飽含的溫暖情意，忠于對家庭成員的關心與牽掛。從家庭到家鄉，引導兒童從家鄉人、家鄉事的視角來理解家鄉文化、關心家鄉發展。同理，將民族與國家的興衰同個人命運緊密相連，由家及國，將國變成家，即從自然人走向了倫理人。這樣，可以避免個人利益與集體利益博弈的難題——將個人利益凌駕于集體利益之上，或者以傷害個人利益來維護集體利益，這兩者簡單地將個人與社會和利益共同體對立了。倫理的目的之一，就是增進共同體中每個人的利益，而這種增進的前提就是利他之心，馮友蘭稱之為“覺解”。

在我國社會治理中，德、法共治的國家治理體現出濃郁的倫理氣質，體現在社會成員共有的價值認同體系，維系社會的和諧穩定。小學階段法治教育應避免走向講法條、背法規、以違法犯罪的嚴重后果來警示兒童的教育方式，應引導兒童關注法律所折射出的倫理精神，從而使其能夠知法、懂法到守法、用法。以人文關懷為主旋律的《民法典》，將維護人格尊嚴作為社會的道德底線，彰顯公平正義的同時，體現了對弱勢群體的關懷和扶助。納入了節約資源、保護環境等生態倫理的《民法典》體現出中國倫理“己—人—物—天”的延伸與升華。在法治教育中揭示與引申出法律所蘊含的倫理精神有助于兒童在未來的社會生活中做社會主義法治的遵守者、崇尚者和捍衛者。

道德與法治教學中應幫助兒童樹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世界倫理。在全球危機日益增多的今天，無論是貧富差距、經濟危機、病毒肆虐還是局部戰爭，人類命運共同體融合中國倫理價值中的包容、和諧、擔當的思想，成為解決世界爭端、人類發展問題的有效方案。教學中，引導兒童去理解共同倫理的價值理性和人文關懷，從倫理高度看待世界，不僅可以使兒童避免狹隘的愛國主義傾向，而且能夠使其樹立民族文化自信心，增強國家認同感。

（三）以個人道德修養為基石

如果說把社會共同善看成最高原則，那么個人的善就是基石。倫理與道德不僅僅是概念上的整體與局部的關系，“倫理”之“理”多指人與人相處的各種道德準則。道德修養展現了通過個體思想行為的改造促使內在德性生長的綜合道德素質的形成過程。倫理向度對道德修養的思考更加宏觀，更加深沉，認為道德以規范為手段，以自我完善的精神境界為追求目標。

對道德起源的探尋能夠幫助人們理解道德是社會群體的守護與根基。人們很早就開始思考道德為何存在以及之于人的重要性。孔子的“天生德于予”，孟子的“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認為道德與人的本性有著天然的聯結，而這種本性之所以與其他生命體有所區別，源于人類社會生活的實踐，保障社會生活秩序的目的。由此，道德與法治課程內容中無論是自強不息的人格修養，還是立己達人的仁愛精神；無論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愛國情懷，還是各美其美、天下大同的國際理解精神，都是在引導兒童從社會交互中人的需要出發，從“倫”的視角來深刻理解與闡明解釋“理”的精神，由“倫”及“理”、“情”“理”并行，不斷塑造和雕琢道德修養，同時進行自我反思與改造，直到形成良好行為習慣與高尚的道德觀念。

以道德目的為依據，通過道德價值判斷，明晰道德價值。道德價值是道德的內核，對道德價值的理解內化有賴于道德價值推理的過程，這也是對道德結構闡明的過程。首先需要對實際行為進行判定，即對道德價值實體的實然狀態的客觀評價；然后在道德目的的指導下，尋求應然的道德價值標準；接著對實際行為是否符合道德目的來進行道德價值判斷；最后得出結論，即行為應該如何體現道德價值［6］。以此作為道德與法治課程道德教學模式的邏輯啟發，教學的目的在于幫助兒童從生活中的真實事件入手，按照上述的倫理學推導公設，逐步建構自我道德價值體系。

通過對道德規范的認同，內化為修養，外顯于行為。道德規范是道德價值的形式，是把抽象的道德概念表征為具體的行為現實的中介。兒童對道德規范的認同是一個由他律到自律的過程，行為動因由外在的規范約束轉換為自覺的道德意志。如何促進這一質變的發生，就是道德教育中應當考慮的重要問題。教學中，既可以以榜樣示范，帶動兒童立志、躬行、自省，也可以從對道德本質和道德價值的理性思考，轉向行為習慣的培養，因為習慣與道德存在著天然的聯系，努力達成習慣的過程，就是道德修養形式的過程。把道德規范分解與細化成具體的若干個習慣，逐步穩固這些道德習慣，就是踐行道德規范、完善道德修養的過程。

三、彰顯倫理品質的道德與法治教學策略

（一）友好型課堂氛圍的營造

彰顯倫理品質的道德與法治教學能為兒童提供敞開心扉、暢所欲言的空間。充滿關懷、包容的課堂氛圍是倫理價值的直接體現。在課堂上，兒童僅僅跟隨教師標榜出一位“道德圣人”對他的生活毫無意義，兒童心中的道德困惑可能未被解決。友好型課堂氛圍具有多元對話、理解包容的特質。多元對話體現在創建兒童與自我、與教學資源、與同伴、與教師、與環境的對話，對話不是為了把想法灌輸給兒童，而是幫助他們在對質中不斷產生和修正自己的想法。例如在《認識廣告》一課，教師以自己為敘事主角，將自己在購物過程中遇到的困惑提出來，鼓勵兒童通過與促銷廣告、生活經歷、他人建議的對話，積極參與到討論中。理解包容體現在教師對兒童的尊重、傾聽、等待，使兒童養成對對方觀點的傾聽與思考的態度，包容差異，承認對方觀點中的合理性，但絕不是走向道德的相對主義。友好型課堂需要教師做兒童道德學習的伙伴，避免從道德的至高點以評判者的姿態進行道德教化。有時候，成年人也需要與兒童一道從道德現象的各種迷思中尋求解決之路。例如在《我不拖拉》一課中，教師要充分理解兒童為什么容易拖拉，在聽聽他們真實的想法的基礎上，鼓勵兒童在指出問題的同時進行自我反思，主動尋找策略來養成良好生活習慣。

（二）倫理型思維品質的錘煉

追隨“己—人—物—天”的中國倫理思維次第，可以通過錘煉兒童思維的多元性、廣闊性、開放性和超越性來達成。思維角度的多元性表現為能夠從不同的立場來看待道德問題。不同的立場，可以是人，通過推己及人的共情，體會人在倫理關系中的多重角色，從不同的角色中尋求行為的合理性。《讀懂彼此的心》一課，從主動傾訴和學會傾聽兩個立場，來達成家人間認同與接納的目的。不同的立場，也可以是生態系統中的物，在《我是一張紙》、《清新空氣是個寶》的教學中，教師可以引導兒童把自己代入從樹木、天空、小鳥等角色，從“以物觀物”的視角，反思人類行為。思維跨度的廣闊性能夠跨越時間和空間的束縛，貫通古今，跨越中外。兒童擁有了廣闊性的思維，就能置身于歷史的長河中，站在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天下”倫理高度，客觀地評價、理性看待歷史問題和國際問題。思維界限的開放性指突破思維界限，挑戰自己固有的觀點，解構已有觀念，保持開放的態度，重新建構價值序列。思維的超越性是指突破自我藩籬，超越“小我”“小家”，不斷擴展家庭、民族、國家、人類的范圍，擁有厚德載物的胸懷。《弘揚優秀家風》一課之所以強調對百年革命和家國情懷的精神追尋，是為了完成對“家”這一概念的不斷超越，彰顯了優秀的家風對個人的成長和引領社會良好風氣的意義。教師要鼓勵兒童從參與家庭決策到關心公益事業，從家風建設到參與國家的社會治理。

（三）參與型共同體精神的培養

在共同體的目標指引下的公共生活中，參與型共同體精神的培養，源于喚醒參與意識、旨在提高參與能力、輔以規范參與行為。喚醒參與意識，是將公共知覺與公共關懷作為教學的邏輯起點，明確公共參與的權利與責任，當主人翁意識被調動起來之后，才能變被動的義務為主動的責任感、使命感，將國家命運與個人得失緊密相連。提高參與能力，是共同體倫理精神培養的重點。以《我們是場外“代表”》一課為例，本課教學目標是鼓勵學生參政議政，為國家的發展建言獻策。兒童有了責任擔當的意識之后，卻不知如何去做，因為多數兒童沒有直接參政議政的經歷。教師可以以敘事的方式，分享自己的真實經驗，幫助兒童同構整個參與過程，形成整體體驗，消解其參與公共生活的畏難情緒，從承擔義務出發，走向了價值追隨。繼而教師組織兒童對“社會調查研究”和“尋求參與途徑”兩個主要參與環節進行深入探討，以手機同屏的方式，帶領兒童了解政府網站，進行網絡互動，完成了公共參與的全過程，在關鍵環節提供的策略性支持是提高參與能力的關鍵。規范參與行為是公共生活的倫理原則，法治意識是規范參與行為中帶有約束性質的倫理原則。在制度和法律的框架內有序參與和持續不斷地關注國家治理與社會發展，是一種強烈責任感的表現。當公共參與意識轉化為自覺的行動，兒童便具有了公共生活的道德判斷力和依照法治約束力從事公共活動的價值觀念。在今后的公共參與中，兒童就能勇于承擔社會責任，提出創造性的建議和意見，不斷完善公共治理體系，形成和諧有序的社會良性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