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祖斌 楊婷婷
伴隨著新時代高等教育的改革和發展,許多新的現實問題也同時出現。這些問題的解決,迫切需要來自高等教育理論創新的支持。高等教育理論創新是指對高等教育創新進行系統化的理性認識。賀祖斌教授多年來專注于“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理論研究,取得了一系列成果。為此,廣西師范大學博士生楊婷婷對賀教授進行了專訪。
楊婷婷:賀教授好,我們知道您是國內較早研究“高等教育生態”的學者,同時您還對其中“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的理論進行了論證。這個理論的提出為高等教育研究增加了一個全新的視角,也對高等教育系統進行了新的解釋。請問您是在怎樣的背景下提出這一命題的?
賀祖斌:關于關注“高等教育生態”研究,這要追溯到2002年。我當年正在華中科技大學攻讀高等教育學專業博士學位,準備做博士論文,但選題一時未定下來。我的導師文輔相先生是我國高等教育學界的杰出學者,是華中科技大學高等教育學科的重要奠基者和開創者,是華中科技大學高等教育學博士點首位博士生導師,也是國內最早提出大學生文化素質教育的主要學者之一,并擔任教育部首屆高等學校文化素質教育指導委員會委員。對于學術,他要求非常嚴謹,對學生要求也很高。因此,我的博士論文,曾經三次易題。第一次,我提出做高等師范教育方面的選題;第二次,我提出做高等教育評價方面的選題,都被他一一否定。他的理由就是,我從事多年師范教育,比較熟悉,難有理論創新;教育評估政策性很強,評估方法、評估技術難以突破,同樣難有方法上的創新。這兩方面,都是我熟悉的領域,但都被他以“難有理論和方法創新”為由予以否定。他叫我回來“再想想”,就這樣,我回來“再想想”了半年。我認為,必須打破原有的思維習慣,推翻既定的方向,重新開始思考。我靜下心來,在浩如煙海的論著中尋找學術靈感,挖掘智慧火花。我本科學的是生物科學專業,碩士學的是教育學專業,是否可以從生物、教育之間找一個交叉點?于是,我閱讀了大量的有關社會學、教育學、生態學方面的書籍和文獻,再加上我原有的生態學的底子,發現原來這是一個嶄新的世界:教育生態。隨后我著手從閱讀的中外文獻中,進一步了解教育生態的研究狀況。
一方面,在國外的教育生態研究領域,有兩位學者對我影響較大,一是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師范學院院長勞倫斯·A·克雷明(Gremin.L.A.)。學界認為,“教育生態學(Ecology of Education)”這一術語于1976年由克雷明首先提出。其在所著《公共教育》中列專章探討了教育生態學問題。克雷明認為:教育生態學的方法就是“把各種教育機構與結構置于彼此聯系中,以及與維持它們并受它們影響的更廣泛的社會之間的聯系中來加以審視”。貫穿克雷明教育生態學思想的核心在于把教育視為一個有機的、復雜的、統一的系統,教育生態系統中的各因子(學校及其他教育者)都有機地聯系著,這種聯系又動態地呈現為一致與矛盾、平衡與不平衡[1]。另外一位學者是英國教育學家阿什比(Ashby,E.)。早在1966年,阿什比在他著名的《英國、印度和非洲的大學:高等教育生態學研究》中討論了“高等教育生態”這個概念[2]。他運用生物學“遺傳”的內涵從中世紀大學的世界主義的理想、19世紀歐洲大學的主要區別以及歐洲大學向外的早期移植的歷史背景中進行分析,發現英國的高等教育輸出到印度、非洲后在文化差異、觀念沖突、教育體制、課程設置等方面最初遭到了本土文化和觀念的抵制;但隨著引進的高等教育與植根于本土文化教育環境的不斷適應、改進,以及新政策的不斷推出,使歐洲的高等教育模式結合印度和非洲的環境不斷地發展和壯大。因此,他得出了“大學構造必須繼續使它們自身適應變化的大學環境”的結論。阿什比經過對歐洲高等教育在印度和非洲國家的移植和發展的研究,提出“任何類型的大學都是遺傳與環境的產物”的著名論斷,為高等教育的研究提供了一個嶄新的視角。
當然,除了以上兩位具有代表性的學者外,還有其他學者從教育與環境的關系入手來探討教育生態問題,其共同特點是強調生態學的基本精神——綜合、聯系、平衡,而研究的內容主要側重于微觀教育生態學、教育生態因子、宏觀教育生態學等幾個方面。因此,他們關于教育生態研究的思維和方向給了我很多的啟示。
另一方面,從我國教育生態學研究來看,20世紀60年代,臺灣師范大學教育學系方炳林教授最早涉足教育生態研究,并出版《生態環境與教育》一書;到80年代,李聰明著的《教育生態學導論》在臺灣出版[3]。我國大陸學者對教育生態學的研究始于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當時,有幾位學者進行探索并出版了相關成果,諸如吳鼎福的《教育生態學》[4],任凱等所著的《教育生態學》[5],華東師范大學范國睿所著的《教育生態學》[6]。這些早期教育生態學專著的出版以及一些相關論文的發表,標志著教育生態學研究已開啟一個新的教育研究領域。從總體上看,我國的教育生態學特別是高等教育生態研究還剛剛起步,在如何將生態學的原理運用于對教育現象與教育問題的分析與研究上,尚有待進一步加強,該領域研究還有很多空間和空白點,值得深入探索。
還有一個重要因素是,我國高等教育自1999年起連續幾年的大擴招在社會上也一度引起關注和議論,很多人認為高校“辦學條件不足”“質量下降”“生態平衡被破壞”等等。這些認識正涉及教育生態方面的問題,也是我下決心做這方面研究的外部動因。我堅信,對剛剛起步的高等教育生態研究,只要堅持深入下去,勢必有所突破。
因此,我帶著近五萬字的開題報告《中國高等教育系統的生態學分析》,十分有信心地再次向文先生匯報。最后他一錘定音:好,很好!就這樣,我又經過兩年的艱苦努力,完成了博士學位論文《中國高等教育系統的生態學分析》,并順利通過答辯。答辯委員會對論文創新性和學術價值給予了充分肯定。我博士論文答辯主席、華中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董澤芳教授認為:該研究首次提出并論證“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等新概念,具有十分有意義的創新價值。之后,我在博士論文基礎上修改完成的專著《高等教育生態論》出版[7]。對此,我國高等教育學科奠基人、廈門大學教授潘懋元先生評價說:該研究,一方面可以豐富中國高等教育發展理論,同時為高等教育問題的分析增添了一個新的研究視角,運用了一種新方法,有助于對高等教育問題進行更為系統全面的觀察和研究。另一方面,本書研究所得出的有關高等教育大發展所引發的生態承載力問題,必須通過提高承載力與適度控制發展來解決;高等教育區域生態失衡的問題,必須通過區域資源合理配置和優化予以改善等結論,都可為有關部門和高等學校的決策提供參考[8]。
教師的“健康”,不僅限于沒有疼痛、沒有疾病或少病,還包括身體的舒適、心理的安寧,即完全的身心舒適與幸福感。健康安全工作訴求包括多方面。首先,學校應當建立安全制度,采取措施保障教師的人身安全。學校不得在危及教師人身安全、健康的校舍和其他設施、場所中進行教育教學活動。其次,額定教師的工作量。教師工作量關乎教師投入多少時間、完成了哪些教學及其相關工作任務,與教師職業幸福感、師資科學配置以及教育教學質量密切相關。第三,形成和諧的教師工作氛圍,構建支持教師工作的人際工作環境。
這就是當年我研究高等教育生態的動因與背景。至于高等教育生態問題的提出和研究,當然也與自然生態環境保護意識增強、生態哲學應用于社會科學的興起、生態學與教育學的結合等大背景和學科交叉融合相關聯。
楊婷婷:在國內高等教育學術界,高等教育生態研究本身是一個新命題。在研究中,您首次提出“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理論,并在《高等教育研究》2005年第2期發表《高等教育系統的生態承載力研究》一文,可以說,這奠定了關于“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研究的基礎。“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這個全新的、原創性的概念,它有哪些內涵和意義?
賀祖斌:在自然生態系統研究中,一個避免不了的話題就是生態承載力問題的研究。“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是一個全新的概念,過去在高等教育研究中沒有涉及,我是從自然生態系統中“生態承載力”的內涵延伸而來的。我們知道,在自然生態系統中存在生態承載力問題,由高等教育系統與其生態環境共同構成的高等教育生態系統既然具有生態系統的一些特有規律,那么,屬于社會生態系統的高等教育生態系統自然也有生態承載力問題。以生態系統形式存在的高等教育系統,它具有生態系統的基本特征和基本規律。高等教育系統像自然生態系統一樣存在相應的承載力,一旦高等教育的發展規模超出一定教育資源和相應環境的承受能力,那它的資源供給和再生能力就會受到破壞,系統將失去平衡。因此,高等教育的承載力是衡量高等教育發展速度和規模的規劃尺度和重要指標。把生態承載力引入高等教育研究,可以更好地從宏觀上來把握高等教育的辦學規模和相應的辦學條件之間的內在關系,是另一種新的視野,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根據自然生態系統中承載力概念的界定原則以及高等教育系統的特點,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應理解為高等教育生態系統的自我維持、自我調節能力,以及教育資源與環境子系統對具有相應質量標準的發展規模所能承載的供容能力[9]。它是衡量高等教育發展速度和規模的一個很重要的指標,也是在一定時期內確定高等教育發展規劃的尺度,是區域高等教育是否可持續發展的一個可量化的評價指標。這是我對“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內涵的首次界定。
如何進一步理解這一新理論?我認為,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以生態系統的持續承載為基礎,以高等教育的可持續發展為承載目標。高等教育的可持續發展必須建立在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基礎之上。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可從資源承載力、環境承載力兩個方面來理解。高等教育資源承載力,是指一定質量和規模的高等教育所需的人力、物力、財力、信息等資源。其中,最值得關注的有三個方面:教育經費的財政投入、高校的基礎設備和設施、高校師資配備。因此,高等教育的規模發展勢必會影響投入高等教育系統的教育資源,從而將影響教育質量。高等教育環境承載力,是指一定時期政治、經濟、文化水平為一定質量和規模的高等教育所能提供的能力。它是支撐高等教育發展的外部環境,政治、經濟、文化水平的發展為高等教育的發展提供了很好的平臺。而高等教育的發展依賴于一定的外部環境,當高等教育的發展與外部環境的承載力相適應時,它能促進其政治、經濟、文化水平的發展;反之,高等教育的規模超過外部環境的承載力時,將打破高等教育系統與其環境的生態平衡,環境承載力將限制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因此,環境承載力是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的約束條件。“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的概念提出及其內涵界定具有相當重要的現實意義和理論價值。
高等教育發展無論從靜態的發展狀況還是從動態的發展進程來看,一個很重要的指標是體現在高等教育的規模上。高等教育發展是按照自身規律,以長期、持續、穩定地維護數量、質量、結構、效益協調發展為目標,以最大限度地與高等教育生態資源供給能力和社會經濟持續發展相適應為準則來選擇高等教育發展道路。一方面,高等教育系統的環境支持力度,即社會經濟的規模和水平是由低到高、由不發達到發達遞進發展的,它對專門人才的需求和對人才培養的投入也是由少到多、由小到大漸次提高的;另一方面,由于高等教育資源本身在一定時期內有限,其吸納能力和發展程度是由弱到強逐步演進的。一個國家或因政治經濟的急劇變革,或因外來文化思潮的沖擊,其高等教育會沿著“指數振蕩式上升”的路徑發展[10]。但不管受外界的影響和壓力多大,高等教育系統中數量被動增長是有限度的。
高等教育的發展并不是無限制的,它也受到高等教育系統的教育資源(投入、師資、設施等辦學條件、生源質量和學術氛圍等)供給能力和高等教育發展環境(政治、經濟、文化和對高等教育的需求等)的支持能力的限制。一旦高等教育的規模發展超出一定教育資源的承受能力,那就像自然生態系統一樣,它的資源供給和再生能力就受到破壞,系統將失去平衡,其高等教育的培育質量將難以維持。同樣,若高等教育的規模發展缺乏其生存環境相應的財力投入、政策支持和文化發展需求的外在壓力,也很難使高等教育得到均衡持續的發展,其質量標準也將受到影響。也就是說,高等教育要維持一定質量標準和規模的發展,必須要有相應的教育資源和能支持其發展的辦學環境,這就是高等教育系統能夠維系平衡的生態承載力。
賀祖斌:“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雖然是從自然生態系統生態承載力延伸而來,但作為一個新的概念引入,它必須有新的特點。在《高等教育系統的生態承載力研究》一文中,我概括出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的幾個特征,即客觀性、可變性和多層次性。在應用這一視角來研究高等教育時,必須把握其特點。一是客觀性,即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是客觀存在的。正如自然生態系統中生態承載力是客觀存在一樣,在社會經濟發展的某一階段,無論是高等教育生態系統的自我調節功能與彈性限度,還是高等教育資源的供給能力與環境的容納能力,都是一定的。因此,這一特定時期,高等教育系統的生態承載力是穩定的,是客觀存在的。生態承載力的客觀存在性是高等教育系統最重要的固有功能之一。這種固有功能,一方面為它抵抗外力的干擾破壞提供了基礎,另一方面為它向更高層次的發展奠定了基礎。二是可變性,即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是可變的。在自然界,沒有一個生態系統是絕對穩定的。所有的自然系統的生態平衡都是一種相對穩定狀態,即圍繞中心位置有自然波動,雖然這種波動有時可以偏離到不同的平衡位置,但總體上是在中心位置周圍波動。高等教育系統也一樣,如果對系統作用的強度超過了系統的自我調節能力,系統則變化到另一狀態,建立新的平衡和新狀態下的生態穩定性。反之,如果通過一些社會調節機制和手段(如加大對高等教育的投入、改善辦學條件、增加師資隊伍等),提高高等教育系統的教育資源供給能力和高等教育發展環境的支持能力,也可使生態系統恢復發展到更高一級的狀態,則系統的生態承載力便提高。因此,高等教育系統的穩定性是相對意義的穩定,隨著外部環境的變化,其生態承載力也是可變的。三是多層次性,即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體現在多個水平層次上。在高等教育結構中有層次結構,因此高等教育系統是個多層次的系統。它的多層次性不僅表現在系統內各單元的生態系統水平上,而且表現在不同區域高等教育,包括普通、成人等各種類型高校以及專科、本科、研究生等各種層次高等教育的生態系統水平上。同樣,在其不同層次水平上,生態承載力也不盡相同。因此,我們不僅需要注意低層次的生態系統承載力,還需注意較高層次的生態系統承載力。正如奧德姆(E.Odum)指出:如果我們需要穩定,就必須把注意力放在更高層次的管理與規劃上[11]。因此,對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的研究應在較高層次上或者較大范圍內進行,這樣才能夠宏觀把握高等教育的發展態勢。
上述這些特點,雖然與自然生態系統緊緊相關聯,但畢竟它屬于社會生態系統,因此有它的社會屬性。在應用“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這一概念時,必須要根據高等教育的實際情況,尋找高等教育發展的現實依據,才能夠更加合理地提出咨詢意見,制定科學的發展規劃。
楊婷婷:“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這一理論提出的時間已過去將近20年,它在高等教育界有什么新的發展和變化?在高等教育發展和研究方面有哪些應用?
賀祖斌:理論創新必須服務于、落腳于實踐創新,離開了對實踐過程中出現的新情況、新問題的研究,理論創新就無從談起。“只有適度超前于實踐而創新的理論才能用來指導實踐,完成理論的使命。”[12]“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在高等教育學界率先提出后,我對其又進行了深入研究,隨后還承擔了廣西自然科學基金項目“高等教育生態系統管理模型及其干預機制研究”,并先后發表了《高等教育系統生態承載力調控模型研究》[13]、《廣西高等教育系統生態承載力調控模型及其應用》[14]等系列論文,對構建高等教育系統生態承載力調控模型和應用進行了初步的探討。我認為,與自然生態系統承載力一樣,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的最終承載對象也是人,基本的承載媒體是由師資隊伍、辦學資產條件狀況、高校類型數量等客觀實在組成,而且是可以準確量化的值。因此,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的基本判定指標可以從生態承載力的組成要素角度,將高等教育系統的生態承載力組成要素分為兩部分:一是承載媒體,主要有師資隊伍、辦學資產狀況、高校類型和數量三大類;二是承載對象,即所能承載的高校發展規模,主要體現在在校生數。要確定高等教育生態系統的承載情況,首先必須知道它的承載媒體的客觀承載能力大小(即教育資源與環境的承載力),被承載對象的壓力大小(即承載壓力度),然后才可了解該生態系統是否超載或低載。因此,可從承載指數、壓力指數和承壓度來描述高等教育生態系統的承載狀況。
將生態承載力引入高等教育系統中,同樣涉及生態系統中的壓力和彈性度問題。生態系統中壓力作用不能超過生態系統的彈性度,即高等教育資源供給能力應大于承載對象的需求量,環境供容能力應大于具有相應質量標準的發展規模所需的環境承載的供容能力。描述一個區域高等教育生態系統的狀況,不僅需了解生態系統中承載媒體的承載能力,而且需了解承載對象的壓力大小。區域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實質上包含了高等教育系統的生態彈性力、資源和環境承載力、生態承載壓力度等三方面含義。因此,要評價區域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一是評價高等教育生態系統的彈性力,它是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的支持條件;二是評價高等教育生態系統資源和環境承載力,資源的持續供給和環境的持續承納分別是生態承載力的基礎條件和約束條件,是實現可持續承載的基礎保障;三是評價高等教育系統承載壓力度,承載對象對承載媒體的壓力反映了高等教育系統的承載飽和度,是對高等教育生態系統現有承載狀況的直接反映。所以,對區域高等教育系統生態承載力的評價可首先對這三方面進行單獨評價,然后綜合三方面做出整體評價,以全面有序地了解生態系統的承載力狀況。
根據構建的高等教育生態系統相關評價模型,我以2007年廣西高等教育狀況為樣本,對廣西高等教育系統生態承載力的生態彈性度、資源和環境承載力、生態承載壓力度等三項指標進行分析評價,綜合這三項指標的計算分析結果,對廣西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進行了綜合評價。分析結論認為,廣西高等教育生態彈性指數處于較穩定狀態,同時反映廣西高等教育系統的自我抵抗能力和生態系統受干擾后的自我恢復和更新能力較強,系統的承載穩定性較高;而對于廣西高等教育資源承載指數的評價,分析結論認為,廣西高等教育系統的資源承載力剛剛過中等,處于擴招之后的壓力狀態;對廣西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壓力度分析,所得分值表明廣西高等教育系統的資源承載力較為穩定。綜合以上三項指標評價,可以得出廣西高等教育系統當時生態承載力狀況較為良好,表明廣西高等教育生態系統的自我維持、自我調節能力良好,廣西教育資源與環境子系統能基本滿足當時相應質量標準的教育發展規模所需承載的供容能力,進而得出了“在加大投入提升高等教育生態彈性力的前提下,可以進一步擴大辦學規模”的結論。這也符合當時廣西高等教育發展的實際狀況和需求。該研究成果也是對高等教育系統生態承載力應用于區域高等教育發展預測的一次初探。
隨后,國內高等教育研究界,也有其他學者進入了關于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的研究,比如浙江大學馬鵬媛博士的《區域高等教育資源承載力定量分析》[15]、江西農業大學魏毅教授的《生態學理念下的江西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建設》[16]、中國礦業大學彭勃博士的《高等教育資源的生態化配置與培植》[17]等論文相繼發表。
經過多年的研究與發展,雖然有不少學者加入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研究行列,而且總體上來看,該研究還處于探索階段,但所取得的成果為區域高等教育發展提出了有益的建議。一是針對制約中西部高等教育發展的薄弱環節和突出問題,為出臺和落實中西部高等教育振興計劃發揮了積極的咨政作用。通過振興計劃,整合政策資源,重點加強師資力量、學科建設、科研建設、人才培養、區域均衡等,有助于在中西部形成一批有特色、高水平的高等學校和特色學科,全面提升中西部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和質量,進一步縮小與東部高等教育發展水平之間的差距,更好地為區域經濟社會發展服務。二是有助于提升區域高等教育資源承載力。通過調節公共教育財政支出與省際財政轉移支付對區域高等教育經費的合理配置,倡導對區域高等教育基礎設施、教師資源建立相應的共享機制,搭建區域高等教育資源共建、共享的互動平臺,促使有限的教育資源實現最優化配置,提升高等教育資源的承載能力。三是有助于解決區域高等教育資源承載力非均衡問題。鑒于區域高等教育經費投入與基礎設施資源承載力存在的顯著差異性,需要政府合理規劃教育經費投入,優化競爭性經費與非競爭性經費的投入結構,逐步縮減區域差距,進而實現資源配置均衡化。四是有助于建立完善的省際高等教育財政轉移支付制度,通過適度調節省際間財政轉移支付的力度,有效實施對口支援政策,促進我國區域高等教育資源的均衡配置。五是針對高等教育資源短缺問題,提出根據高等教育本質與內在發展邏輯以及高等教育系統生態觀,以生態化方式配置和培植高等教育資源,即依據生態學的分層規律和生態位原理為各層高校配置人才資源和物力資源,并建議在精英、大眾層次高校分別培植精英型、大眾型高等教育文化資源。
另外,中國海洋大學何培英在其博士論文《高等海洋教育系統微觀承載力的量化分析與研究》[18]中,應用所提出的有關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的概念和方法,以“中國海洋大學”作為對象對微觀承載力進行了分析和研究。這是針對一所高校的生態承載力的研究實例。該論文提出基于系統可持續發展的高等海洋教育系統微觀承載力的觀點,根據評價指標體系和標準的確定方法,構建承載力量化模型,比較準確地評價高等海洋教育系統微觀承載力大小,為分析其影響機制以及識別制約高等海洋教育可持續發展的因素提供科學依據。這說明,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研究視角,不僅可以對區域高等教育進行宏觀分析,還可以對一所高校生態承載力進行微觀分析,為促進高等教育發展提供科學依據。
但是,一個新的學科和研究視角的引入,總有一個成長過程。關于高等教育資源承載力研究與應用問題,目前研究尚未形成完善的理論體系,對量化指標、評估方法、數據的采集等方面,還處于探索階段,各類資源對于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的貢獻率等問題仍有待深入探討。
楊婷婷:我們知道,在學術界,一個新理論的提出需要時間的歷練和實踐的驗證,并逐步得到理論界的認可。只有在實踐中發揮了它的影響力,才說明這個理論具有生命力。在您看來,“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的理論研究以及未來的發展前景如何?
賀祖斌:一個理論要具有生命力,關鍵在于創新。習近平總書記2016年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作重要講話時指出:“理論的生命力在于創新。創新是哲學社會科學發展的永恒主題,也是社會發展、實踐深化、歷史前進對哲學社會科學的必然要求。”[19]生命力是生命的表征,同樣也是思想的表征。生命的力量源于它與自然界永無止息的對抗;思想的力量則在于它對于既定實踐的超越和指導。理論的生命力,關鍵在于創新。實現理論創新,必須自覺地把思想認識從那些不合時宜的觀念、做法中解放出來,從傳統認識中解放出來,在新形勢下堅持理論創新,把繼承和創新結合起來。理論創新必須服務于、落腳于實踐創新,離開了對實踐過程中出現的新情況、新問題的研究,理論創新就無從談起。只有適度超前于實踐而創新的理論才能用來指導實踐,完成理論的使命。黨的十八大報告提出,要把生態文明建設放在突出地位,融入經濟建設、政治建設、文化建設、社會建設各方面和全過程,努力建設美麗中國,實現中華民族永續發展。把生態文明建設納入“五位一體”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總體布局,這為我國教育生態研究提供了良好的學術環境。
薛天祥教授認為:現在高等教育理論創新成果對高等教育改革與發展的實踐起著一定的指導作用,但總體上還跟不上迅速發展的高等教育實踐[20]。他認為高等教育理論創新有“四種形態”,即:在解決現實問題中產生高等教育學科的分支學科;在解決現實問題中產生高等教育學科的綜合學科;在解決矛盾中產生新的理性認識;由高等教育理論本身的矛盾引起高等教育理論創新。
在我看來,高等教育生態應該屬于上述第一類理論創新,即在解決現實問題中產生高等教育學科的分支學科。通過考察、探究高等教育中的生態問題,形成分支學科特有的理論和方法,去解決這類新問題,在這一過程中實現高等教育理論創新,形成新的分支學科,從而擴大解決新問題的范圍。我想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的研究視角,就是高等教育理論的一種創新。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未來的創新發展,可以從以下幾方面來展望。
首先,加強高等教育生態理論和方法研究。作為一種新的理論和研究視角,高等教育生態研究尚處于初期階段。這是一個全新的領域,其運用生態學的原理和方法,致力于探究高等教育生態系統的生態。生態系統的研究既是一種新的觀點,又是一種新的方法,因此需要進一步分析高等教育生態系統的內涵和特征;對高等教育系統中的一些突出的生態現象,需要進一步作精辟的闡述和縝密的分析;對高等教育的承載力、生態區域發展、生態環境以及生態平衡等生態問題,需要進行深層的研究;需要從高等教育制度生態環境的視角,研究高等教育系統的生態平衡;需要通過對高等教育系統的質量控制,促進高等教育的均衡發展;同時,還需要進一步探尋高等教育生態系統的可持續發展之路。這一切,都需要國內高等教育理論界學者在方法和理論上進行深入的探討和研究,需要綜合教育學、生態學、可持續發展等多學科的融合、交叉,從多學科視角深入探討。
其次,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理論應用于實踐。比如,根據教育部公布的有關統計數據,2020年,我國研究生招生超過100萬人,在學研究生規模超過300萬人;專升本擴招30萬人;在2019年擴招100萬人的基礎上,2020年、2021年兩年高職院校繼續擴招200萬人。以上這些數據顯示,我國高等教育正進入新的擴招周期。根據國家發布的有關意見,我國要適度擴大研究生規模,適度擴大專升本規模,取消中職畢業生升高職的比例限制等,這些措施勢必進一步擴大高等教育規模。那么,如何避免規模擴大后對培養質量的影響,提升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是其中的關鍵。否則,各階段的教育均以升學為導向辦學,就很難保障擴招后的人才培養質量,甚至還會進一步加劇人才培養結構與社會需求脫節。對此,我們的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是否能夠支撐?這些可能產生的問題在理論界和決策層是否做好了充分的應對準備?只有在新的擴招之前做好充分準備,才有可能避免出現類似于1999年第一次高等教育擴招后給高等學校帶來的內外部壓力。
再次,建構高等教育生態評價理論體系。中共中央、國務院頒布的《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指出,教育評價要“堅持科學有效,改進結果評價,強化過程評價,探索增值評價,健全綜合評價,充分利用信息技術,提高教育評價的科學性、專業性、客觀性”,并明確強調,要突出教育評價的系統性、整體性、協同性。這實際上就是強調教育評價的生態性。高等教育質量的多樣化必然導致評價方法的多樣化,建立健全系統的、科學的、高效的質量控制與評價機制是質量管理的有效手段。其中,一種系統的、整體的生態評價思想和方法將引入高等教育質量管理,即高等教育生態評價[21]。高等教育生態評價的理論體系的建立,必須突出幾個特點:一是評價的系統性。高等教育作為生態系統,本身具有系統性。系統性體現在評價思想和觀念、指標體系和評價標準上,它是一個層次分明的整體,不同維度的指標處于不同層級,形成指標與指標之間清晰的邏輯關系。二是評價的整體性。這是由系統結構的整體性決定的。系統內部的諸要素相互聯結的方式可以是單向的、交互的,也可以是網絡的。這些聯結關系的總合表現為系統內部的組織、機制、序列和層次等整體性。三是評價的動態性。動態觀念是從系統的狀態與時間的關系來考慮的,是力圖從高等教育發展中去考察被評對象的客觀性。動態評價是以對計劃、方案、活動提出改進意見為目標的,以便獲得改進工作的依據,并有利于發揮對問題的診斷、調節等評價功能。四是評價的協同性。協同性表現為各評價元素在整體發展運行過程中協調與合作的性質,結構元素各自之間的協調、協作形成拉動效應,推動評價對象共同前進。對事物雙方或多方而言,協同的結果整體加強,共同發展,就會使系統處于最優狀態,達到最優效果。五是評價的反饋性。教育生態評價作為教育管理的一個環節,它執行著一種特殊的反饋機制,是克服教育活動對目標的偏差,使教育生態系統保持穩定發展的重要手段。從控制論角度來看,高等教育教學過程是一個不可知因素,教學質量的控制和管理,主要通過前饋控制和反饋控制,控制高等教育的輸入和輸出,調節教學過程,保證教學質量。
最后,加強教育生態的理論人才培養。自湖南農業大學2012年自主設置全國唯一的“教育生態學”二級學科博士點開始,教育生態研究方面的人才培養逐步走上專業化發展之道。在郭麗君教授帶領下,該校研究團隊對教育生態方向進行了系統的研究,出版了《高等教育生態學引論》[22]等論著,開啟了對教育生態學學科定位的探索,并培養了一批專業人才。我想,這對于一個學科的成長來說,是一個好的開端,也希望教育生態學在未來的發展道路上有更多的學者給予關注和參與。
高等教育理論的產生依賴于創新,理論的豐富和發展需要創新,理論的突破更離不開創新,指導實踐的歷史使命呼喚創新。高等教育生態承載力的提出、論證與應用是一種創新的過程,只有伴隨發展實踐而不斷創新的理論才能永葆生命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