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族題材動畫的中華傳統文化因素

伊建英

（作者單位：內蒙古藝術學院）

中華民族是一個多民族的集合體，各民族在這個集合體內相互交往交流交融。就文化而言，各民族所創造出的燦爛文化經過長期的相互交流與碰撞，不僅促進了中華文化的不斷繁榮與發展，也在此過程中實現升華，得以保護與傳承。

動畫藝術作為一門綜合藝術，集眾多藝術門類于一身，對其的創作不僅需要投入專業人員與先進技術設備，更需要多元的文化支持。我國作為一個擁有數千年輝煌歷史與燦爛文明的古國，具有豐富的文化資源與深厚的文化底蘊。因此，從動畫藝術在我國誕生之日起，就受到中華優秀文化的滋養，呈現出獨特的魅力。1957年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廠長特偉提出“探索民族風格之路”的口號，更是使我國動畫的發展與民族文化結下了不解之緣。

蒙古族是中華民族的重要組成部分，經過漫長的歷史演進，在廣袤的草原上創造出燦爛的物質文化與精神文化，積淀下真實而具有畫面感的特色文化。因此，蒙古族文化成為國產動畫創作的資源寶庫，為國產動畫的創作提供無限的靈感與取材空間。例如，蒙古族民間故事、神話傳說、英雄事跡等為國產動畫的劇本創作注入了新鮮血液；獨特的圖案、服飾、建筑、生活環境、生活情景等，也使國產動畫在美術設計上耳目一新；蒙古族獨特的音樂、舞蹈，除了豐富動畫情節，烘托動畫的氛圍，從多角度推動動畫情節的發展之外，更使國產動畫呈現出多元的視聽享受。總之，蒙古族題材動畫所展現出的獨特民風和自由遼闊的審美意境，不僅成為創作者的巨大資源寶庫，也為受眾帶來了多樣的、新奇的視覺享受，成為創作者與受眾的精神牧場。

目前，國產動畫發展迅速，創作出《大圣歸來》《哪吒之魔童降世》《姜子牙》等口碑與票房雙豐收的動畫電影佳作，可以說是中國動漫的又一次崛起，而蒙古族題材動畫作為國產動畫的重要組成部分，可以借此良機，在與中華文化的碰撞與激蕩中獲得更好的發展，變得愈加豐富與多彩。回顧過往，諸多優秀的蒙古族題材動畫作品以其獨特的文化內涵與迷人的草原風情，吸引了大量受眾，為蒙古族題材動畫贏得贊譽。例如20世紀中后期上映的蒙古族題材動畫作品：《木頭姑娘》《草原英雄小姐妹》《海力布》《巴拉根倉》《馬頭琴的傳說》《奇異的蒙古馬》等，不但創作出令人印象深刻的蒙古族動畫符號，也使中國動畫呈現出異彩紛呈的景象。但隨著時間的發展，進入二十一世紀，蒙古族題材動畫作品卻缺乏精品，表現出手法滯后、受眾小、影響力弱的問題。因此，筆者認為在如今的蒙古族題材動畫創作中應主動創新、打開思路，靈活運用中華文化中的優秀元素，創作出各民族共享的蒙古族動畫符號，豐富蒙古族題材動畫的創作風格、創作技術等。

其實，早在二十世紀中后期，蒙古族題材動畫就與中華傳統文化因素有過很好地結合。這些作品不僅向受眾展示了蒙古族特有的物質文化與精神文化，塑造出經典的蒙古族動畫符號，而且也極大地豐富了國產動畫的創作。因此，接下來我將對蒙古族題材動畫與中華傳統文化因素的有機結合進行分析，以期為新時期的蒙古族動畫創作提供可行路徑，促進蒙古族題材動畫的發展。

一、蒙古族題材動畫中的中國水墨元素

水墨藝術在中國傳承千年，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上海美術制片廠將水墨元素創新性地融入動畫藝術創作之中，使動畫突破傳統單線平涂的表現形式，變得豐富、靈動。之后，這種具有強烈民族風格的水墨動畫藝術形式更是成為了中國民族動畫史上的一顆璀璨明珠，為中國動畫奠定了“中國學派”這一重要國際地位。在蒙古族題材動畫的創作中，草原風光與水墨表現形式有著天然的契合，輕靈優雅的水墨畫面塑造出蒙古族題材動畫極具地域特色的動畫場景，詩意地再現了草原的空蒙遼遠與獨特審美意蘊。

蒙古族文化作為中華文化的有機組成部分。一方面，受到中華文化的滋養；另一方面，也不斷地為中華文化注入新的活力。國產動畫的創作也是同樣如此，在上海美術制片廠創作的蒙古族題材水墨動畫作品中，中華傳統文化中的水墨元素與蒙古族民間故事進行了有機融合，使蒙古族題材動畫展現出獨特的生命活力。例如，1958年由上海美術制片廠出品的第一部蒙古族題材動畫片《木頭姑娘》、1985年出品的動畫片《海力布》、1989年出品的動畫片《奇異的蒙古馬》、1997年上映的動畫片《馬頭琴的故事》都將草原風光與中國傳統水墨元素相結合，以水墨的形式營造出虛實相生、意蘊悠長的動畫場景。的確，草原獨特迷人的自然風光與鮮活靈動的水墨語言相結合，使蒙古族題材動畫作品在場景設計中恰到好處地展現出草原一碧萬頃似綠色綢緞般層瀾疊涌的律動與芳香，從而讓受眾更好的介入到動畫作品之中，完成一次優質的審美欣賞。

圖1 《馬頭琴的故事》節選

圖2 《奇異的蒙古馬》節選

二、蒙古族題材動畫中的中國古典美學元素

中國古典美學源遠流長、博大精深，貫穿于中華民族的精神境界之中，影響著藝術家的創作活動；同時，中國古典美學在文化的交流與碰撞中也滲透到各個民族的潛意識層面，具有集體無意識的共同傾向。因此，蒙古族題材動畫對于中國古典美學的發掘與運用，對其的創作、傳播與接受都具有重要意義。其中，古典美學對于形與神的關系有著獨到的見解。東晉，顧愷之在《魏晉勝流畫贊》中云：“凡生人亡（無）有手揖眼視而前亡所對者，以形寫神而空其實對，荃生之用乖，傳神之失矣。空其實對則大失，對而不正則小失，不可不察也。一象之明昧，不若悟對之通神也”。以上顧愷之關于“以形寫神”的論述，指明藝術家在表現客觀事物時，不但需要準確塑造其外在形象，而且還應凸顯其內在神韻。1989年由上海美術制片廠出品的蒙古族題材動畫作品《奇異的蒙古馬》中就鮮活生動地塑造了一匹蒙古野馬的形象，完美地闡釋了“形”與“神”的關系。動畫作品《奇異的蒙古馬》主要講述了一匹生活在草原的瀕危蒙古野馬被送到英國自然保護區馴養后，因思念家鄉而沖破重重困難，最終重獲自由的故事。影片中對于蒙古野馬的描繪，不但表現出了其典型外部特點，而且傳達出了蒙古野馬的內在神韻，將蒙古野馬的忠貞、勇敢與對故土的熱愛表現得淋漓盡致。這種形神兼備的角色刻畫之法，來自于中國古典美學，史學家司馬談在談及“形”與“神”之時也講到：“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神大用則竭，形大勞則敝，形神離則死。死者不可復生，離者不可復反，故圣人重之。由是觀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司馬談這段關于“形”與“神”的精辟論述更是闡明了“形”與“神”二者不可分離的道理。然而，動畫創作者想要抓住所塑造角色的“形”與“神”就要精準地把握其本質，并積極地進行主觀心境的升華。蒙古族題材動畫作品《奇異的蒙古馬》在創作之時，創作團隊就深入到內蒙古草原采風，考察內蒙古的風土人情，然后將自己在草原生活中感悟到的民族文化精神，內化到動畫藝術的創作當中，將所塑造之物賦予文化精神的生命，使其具有人的思想和情感，從而喚起觀眾的心靈的共鳴。正如常存文在評述民族題材繪畫中所說“風情的固守是必要的，但風情的深入更為重要。在對民族風情的審美追求中，畫家顯然不能僅停留在民族風情的奇異性層面，而是應該在民族風情的描繪中挖掘其背后的文化精神，展示一種當代人生境遇，傳達畫家對社會對人生的思考和認識。”[1]因此，在動畫的創作中想要抓住所塑造角色的“形”與“神”，就要深入了解其本質并提煉出其內涵的精神氣質。

圖3 《奇異的蒙古馬》節選

三、蒙古族題材動畫中的中華傳統倫理道德

中華傳統倫理道德是經過數千年淘瀝，積淀而成的，其凝聚與承載了各民族的智慧與共同情感，是一種具有廣泛認同的價值取向。因此蒙古族題材動畫可以通過突出各民族共同的民族心理、倫理道德與價值觀念，樹立具有蒙古族特色的動畫符號。

尚公是中國傳統倫理道德最基本的價值取向。《左傳》中記載，子產在面對國家利益與個人利益時談到“茍利社稷，死生以之”，認為在國家利益面前，個人的生死微不足道，國家與集體利益高于一切。西漢初年賈誼在《治安策》中也提出“國而忘家，公而忘私”的觀點，認為國事、公事大于家事、私事。堅決維護國家利益、集體利益是我們中華民族血脈中的傳承，是我們最基本的價值取向，也正是這樣的高尚價值觀才使我們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綿延不絕，如今依然傲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蒙古族題材動畫作品《草原英雄小姐妹》正是描繪了發生在內蒙古草原上的一個為了維護國家利益與集體利益，不怕犧牲自我的真實事件。該動畫作品主要講述了生活在內蒙古草原上的一對小姐妹，12歲的龍梅與9歲的玉榮在為生產隊放羊時，遭遇了特大暴風雪。為了不使集體的羊群受到暴風雪的損害，龍梅與玉榮依靠著“一定要保護好集體的財產”的堅定信念，誓死保護羊群并與暴風雪作出頑強斗爭。最終，集體的羊群保住了，而龍梅和玉榮卻受到了嚴重的凍傷，分別留下了不同程度的殘疾。在這部動畫作品中，我們看到了蒙古族同胞對國家利益、集體利益的堅決維護；同時，這也是對中華傳統美德中責任意識和奉獻精神的最好詮釋，符合各民族的共同情感與價值觀念。因此，蘊含著中華傳統倫理道德的蒙古族題材動畫作品，一方面可以使受眾感受到蒙古族同胞的精神氣質；另一方面也可以使其承載的獨特蒙古族文化獲得更廣泛的傳播空間與更廣大的受眾。

圖4 《草原英雄小姐妹》節選

四、結語

“就藝術的審美價值而言，凡具有鮮明民族風格的藝術作品都是本民族群眾所喜聞樂見的，同時也能給異國觀眾以美的享受，動畫片也不例外。”[2]蒙古族題材動畫以其獨具特色的自然風景與人文景觀為國產動畫的創作提供了無限的靈感與巨大的取材空間，為受眾帶來了多樣的文化享受。同樣，“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蒙古族題材動畫想要獲取更好的發展，就要向中華傳統文化汲取營養，以集中國各民族文化之大成的中華傳統文化去豐富蒙古族題材動畫的藝術表現力與精神內涵。然而，在蒙古族題材動畫中創新性地、有機地融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并不是意味著要使文化走向同質化，也不意味著要使蒙古文化喪失活力，而是欲在充分表達蒙古族文化的同時，靈活運用中華傳統文化中的精髓去增強蒙古族題材動畫的表現力，提升蒙古族題材動畫的創作水準，為蒙古族題材動畫的傳播與接受創造更有利的條件。